第55章 犹清晰可见
　他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虽然适才言语豪壮，但实是不敢以此相赌。况且此刻岛上尽是水族围兵，他们三个少年未必逃得出去。科汗淮沉半晌“好。既然水伯这么说，咱们便一言为定。”

　隔空伸掌。水伯天吴点头道：“一言为定。”隔空击掌为誓。王亦君在十四郎耳边低声道：“孙子，今暂且饶你一命。下次看见爷爷，赶紧逃得远远的罢。”

　轻轻一送，将他推下树去。早有水妖涌上前将他接住。科汗淮对三人传音入密道：“眼下蜃楼城虽被攻破，但仍有许多弟兄在外狩猎。要想夺回蜃楼城，首先便要保存实力，将失散的游侠们召集起来。咱们一起受困此处，定然凶多吉少。

　倒不若你们先行离去，暂时到东海古屿避上一避。此去古屿千五海里，途中多险恶。你们一定要小心。到了岛上，纤纤极为熟悉，你们先安顿下来，不必担心。

　我和乔城主快则十，慢则一月也会赶到岛上与你们会合。王兄弟，我这支珊瑚笛子你先拿去，当那首金石裂曲你还记得么？”王亦君点头。科汗淮传音道：“那便再好不过。

　倘若我和乔城主一月后仍未回到古屿，你便拿这支珊瑚笛到东面三百海里的珊瑚岛去找东海龙神，吹奏这金石裂曲，他定会借兵给你们。

　那时你可以带着龙神兵到蜃楼城附近海域寻找失散的游侠，共商复城大计。”科汗淮从间取下珊瑚笛交给王亦君，拍拍王亦君与蚩尤的肩膀，传音道：“蜃楼城复城大举，就在你们肩上。

　不必儿女情长，务必以大局为重。只要齐心协力，重建自由之城便指可待。”他顿了顿，又加了一句：“纤纤就交给你们照顾了。多谢。”

　王亦君与蚩尤齐齐点头，跃上白龙鹿的脊背。蚩尤回头瞧了一眼父亲，见他嘴角含笑，目中是赞许期待之，心中悲愤、难过、担忧诸多情感一起涌将上来，险些便要哭出声来，猛地回头道：“走罢！”

　王亦君抱紧纤纤，叫道：“鹿兄，走了！”白龙鹿长嘶声中，昂首踢蹄，急电般冲出门去。纤纤回头叫道：“爹爹！爹爹！”泪眼朦胧中，瞧见门外水妖水般涌入院中，墙里断气旋斩冲天飞起，在夜空中划过一道眩目的光芒。

　白龙鹿蹄下生风，一路狂奔。沿途望去，火光冲天，刀光剑影，呼喝厮杀之声遍野传来。地尸体，屋败楼破，一片狼籍。蚩尤悲不可抑，撕破衣裳，立在鹿背上嘶声狂吼。一路上追兵不断，前边又时不时杀出阻兵。王亦君双掌飞舞，杀开一条血路，蚩尤箭无虚发，退追兵。过了小半时辰，三人一兽终于甩开追兵，冲到岸边。此处礁岩峭立，突兀嶙峋，绝非良港，是以没有水妖登陆。

　波汹涌，击打礁石，宏声巨响，震耳聋。蚩尤跃下鹿背，纵跳横跃，没入礁石之后。过了片刻，摇了一艘小型潜水船出来。原来他常常偷偷出海，生怕长辈得知，便藏了一艘能极为良好的小船在这险滩之内。想不到今竟派上用场。当下王亦君抱起纤纤，拉着白龙鹿跃下水去，翻身爬上船。

　船身极小，白龙鹿上来后，几已无法圆舱。情势危急，远远的又有追兵杀来。两少年不及多想，便各摇两桨，飞也似的朝海上划去。大风急，天空中乌云密布。

　海天交接处，一道闪电陡然亮起，将苍茫大海照得一片明亮。回首望去，蜃楼城岛上，火光熊熊，映红了半边夜空。梦幻般瑰丽的大荒自由之城竟就此被付之一炬。西边乌云开处，一轮昏黄圆月无语高悬。

　突然雷声隆隆，豆大的雨点倾盆而下，风更急。小船在暗黑的大海上飘摇不定，宛如他们三人此刻的心情。

　前方天海茫茫，漆黑一片。有一刹那，他们不知道该往哪里去。秋日正午，阳光灿烂，碧绿的大海上金光粼粼。海风轻拂，空气中是桂花的清香。汤谷岛西面临海的石崖上，桂花盛开，一个瘦小的中年汉子正在垂钓。

　他坐在距离崖边丈余处，远远地探头探脑的朝崖下张望。手里握着一柄三丈长的长斧，以斧为竿，在斧梢系着一银光闪闪的细丝。

　这钓鱼丝颇为奇怪，瞧来不过三四发丝般细，但在海风中竟纹丝不动，笔直地入海水之中。突然情丝震动，瘦小汉子大喜，颤声叫道：“来了来了！”

　他已数月未尝吃着鲨鱼，早已谗得食指大动。卜算子跳了起来，趴到崖边向下眺望，只见崖下碧波涌动，一道黑色的三角鱼鳍破摆舞。

　看起来果真是一条极大的纹龙鲨。卜算子颇为得意，眉飞舞道：“我神算卜十必能中一，这条纹龙鲨的鱼翅可得归我。”

　一个黑衣女子飞也似的奔来，背后一个九尺来高的大汉气吁吁的紧随其后。那大汉盘谷抢上前从成猴子手中夺下那长斧杆，猛地一个马步，银丝绷直。那盘谷天生神力，全身青筋暴起，面目涨红，肌虬结膨，憋着气边拉边朝后退。

　盘谷猛地一跺脚，双臂挥舞，竟将那巨鲨高高甩起。碧开处，一条青灰色条纹状的巨鲨被高高抛起，在蓝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圆弧，阳光在情丝上闪烁耀眼的光芒。

　巨鲨在空中摆尾，越过众人头顶，重重砸在六七丈外的桂树林中，登时咯拉拉倒了一片灌木。鲨鱼翻腾弹跳，尘土飞扬。盘谷仰面倒地，又立即一跃而起，将情丝从斧杆上解了下来，提斧朝那巨鲨奔去。

　只见那鲨鱼似是极为痛苦，背上有一条铁管破而出，鲜血长，甚是奇怪。盘谷大喝一声，挥舞开天斧猛斫而下。巨鲨腹身处被盘谷劈开，挣跳之下，裂口越来越大，突然“哧啦”的豁开一个大口，一个尖锥状的东西从那裂口中撞了出来。众人齐声惊呼。巨鲨凌空一个翻越，将那东西猛地甩了出来。那物在空中打转，猛然撞在地上，朝后滑了数丈方被灌木丛卡住。竟是一艘小型潜水船！辛九姑等人面面相觑，突然又是“啊”的一声惊呼，只见那小船突然朝两翼打开，跳出一只似龙似鹿的怪兽，甩颈摇头，嘶鸣不已。

　接着又有两个少年跳将出来。一个俊逸拔，英姿，一个雄武骠悍，眼神凌厉。两人又从小船中拉出一个冰雪美丽的小女孩。三人不断地咳嗽气，似是在鱼腹中待得颇久，呼吸不畅。

　巨鲨弹跳了一阵，终于匐地不动。成猴子等人瞧得呆了，他们阅历颇丰，但这等情形倒是第一次瞧见。只有那卜算子突然狂喜道：“第一卦！今第一卦你们还记得么？贵人临门，万事大吉！他们定然就是贵人，来救咱们了！”

　这几个不速之客自然便是王亦君、蚩尤、纤纤与白龙鹿。他们在东海上漂流了月余，舟小大，虽有司南指引方向，但终于还是被海风吹得稍有偏离。好在这一月来，东海还算风平静。蚩尤经此变故，情大变，终寡言少语，偶有颜。

　只有王亦君天开朗，颇为乐观，每变着法儿逗纤纤开心。如此十余，纤纤的难过之意稍解，但对王亦君的依赖心却越来越重。

　两前午夜，海上风雨大作，险滔滔。为避免沈船，蚩尤、王亦君只好圆舱，三人一兽局促在小船中避。岂料一只巨大的纹龙鲨饥饿难当，嗅到柚木船中三人吃剩的海鸟的血腥味，竟狂大发，将整艘柚木船囫囵枣的咽到肚里。

　好在柚木船极为坚硬，除了个别地方为它利齿戳穿之外，并未受到大的破坏。只是在它胃中无法开舱，那气味又极是难闻。通气管贯穿鱼背，虽偶尔可以带来新鲜空气，但大多时候都是在海里，不断有海水灌将进来。

　若非王亦君、蚩尤水性极佳，想法设法将新鲜空气兜在皮囊中，供纤纤呼吸，她早已不能支持两之久。

　纹龙鲨被柚木船的通气管刺穿脊背，吃痛在海里游，时沈时浮，人鱼对峙两昼夜，来到汤谷岛之滨。那巨鲨饥饿难当，闻见金背鱼的香味便不顾一切地咬住不放，是以便有了这破膛船的奇怪一幕。

　这汤谷乃是大荒四大放地之一。五族中严重违反族规的罪人，除了水族之外，许多都被放至此。盖因此处天涯海角，汪洋茫茫，既非水族，又无船只，绝无可能逃回大荒。

　况且这汤谷岛上有十只巨大的怪鸟太阳乌──汤谷十镇守，倘有人想逃出岛去，必被这“汤谷十”鸟竞相攻击，受折磨后再抓回丢到汤谷扶桑树上，受烈灼汤的暴晒浸泡。

　这汤谷十原是木族圣兽，也是六百年前木族青帝羽卓丞的御前灵兽。当年羽卓丞路经东海时与龙王战，虽大败东海六龙，却也疲力竭，耗尽真元。

　到这汤谷岛的汤谷中休息，睡着后化为巨木扶桑。十鸟哀鸣绕空不散，就在这汤谷中栖息下来。由于羽卓丞身前严肃刚正，疾恶如仇，大荒长老会便将这汤谷定为大荒思过岛。

　所有大罪之人便可被放此地，由羽卓丞刚正不阿的魂灵与十鸟共同看守。大荒中所有人谈到汤谷二字，无不变。只要一上此岛，便永无离开之。

　余生漫漫，只能与穷山恶水相伴。这岛上鸟兽本少，附近海域除了偶有巨鲨海怪出没，其他鱼类忌惮十鸟，都不敢靠近。

　因此在这岛上除了每吃些野果，就只有期盼有鲨鱼上！鲨鱼虽然质糙厚，但在岛民口中尝来，已是少见的美味了。忽听天上传来“嗷嗷”怪声。

　抬头望去，只见十只火红的怪鸟从东侧高高的山头飞了过来，在空中鸣叫盘旋。那怪鸟长得甚为奇异，长两丈，巨翼横张时，直如红。眼大如轮，碧光幽然，如许高空，犹清晰可见，瞧来令人不寒而栗。这怪鸟自然便是十鸟太阳乌。突然太阳乌怒鸣三声，闪电般俯冲下来，所经之处突然热风狂舞，炎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