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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岳宝儿从台北国际会议中心离开后就直奔她在关渡的家。

 这间位于十二层楼高、含顶楼将近一百坪的华厦,景观相当,可以远眺关渡平原与淡水河,是父母亲留给她的遗产,也是对她最有意义的纪念品。

 客厅右手边一排的酒柜是爸的最爱,靠近阳台边、采光最好的那一方有张香槟的太妃椅,妈最爱躺在那上面吃水果看电视。还没去美国念书时,她常在这张大理石桌上与爸下象棋,她总是被爸到死棋,然后不得不俯首称臣。还有后面阳台上那一盆盆的兰花是妈的精心杰作…

 这里有太多太多的回忆。当岳宝儿站在客厅时,一股强烈的落寞席卷而上她心头,景物依旧在、人事已全非。

 她轻叹一声,决定先去洗个澡,刚才那个商总的会长唐正一,握她的手似乎太久,让她浑身不自在。也许因为她一个人住习惯了,洁癖的程度也愈来愈严重,已经到了连与人握手拥抱都觉得不干净。

 刚才她就是以不习惯与人同桌吃大盘菜为由而推掉主办单位安排的饭局。

 正当她准备更衣之时,电话铃声响起。

 她抓起遥控器按了一个钮,客厅墙上的电视萤光幕随即亮起,不一会儿,萤幕上出现一串熟悉的数字,是哥哥的手机号码,她立刻按下另一个键,哥哥岳志霆的影像出现在萤光幕上,虽然他已年近六十,但依然气宇轩昂,风度翩翩。

 “你得到杰出华裔人士大奖怎么不通知我一声呢?我还是从手机上的新闻才知道这消息呢!”岳志霆语带埋怨的说。

 “你六年前不是叫我最好老死在美国,说永远也不想见到我吗?所以我想这次回台湾你可能也不想知道。”岳宝儿赌气说道。

 岳志霆出一脸的尴尬。“那次是呕气说的话嘛,你怎么当真了呢!”赔笑说道:“你知道那时我急着调头寸,你又不借我…”

 “哥!你说得可是卖祖产,我怎么可能答应,”她敛下眉头不悦回道。

 “你也知道当时股价跌得多凶,为了护盘我几乎把家产都投进去了,我想与其向别人借不如跟自己人调,才会想到你这边嘛。”

 “你也知道那块土地对我们岳家的意义,妈既然把它留给我,我就有义务守住它。”

 她看他一眼。“何况妈留给你的财产不下于这块地的价值,至少也有二十几亿,你连这么多钱都搞成这样,我怎么敢把这块地借你周转!”

 “好啦!我的财务问题已经解决,我也想通了,以后我不会再打那块地的主意,这样可好?我们兄妹俩好久没好好说话了,我不想再为钱的事跟你起争执。你就原谅哥哥上次的莽撞吧!”他好声好气的赔不是。

 “我得看看你以后的表现才能决定。”她抿一笑。

 他摊了摊手无奈的笑道:“难怪妈会把我们家那块最珍贵的祖产给你,你不但固执,而且意志坚定,除非你自己改变心意,否则一旦下定决心,谁也劝不了你,就像当初你坚持要留在美国作研究一样。”

 她闻言只是淡淡一笑。

 “你在美国过得还好吗?”他关心问道。“有没有想过找个老来伴呢?”

 “没有。”她言简意赅回道。

 岳志霆被她快速的回答给愣住了。

 “但是一整天工作回来,看到孩子的笑脸,还有一桌热腾腾的饭菜,这不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吗…”

 “哥,那是你的立场,换作是我,可能是我必须提早回家,然后手忙脚的做菜给老公小孩吃,这我可能无福消受。”她角扬起一抹揶揄的笑。“何况我一个人生活惯了,自由自在,不需要去配合任何人或改变自己去配合,我觉得这样很好。”

 “你自己真能想清楚就好。有空来我们家坐坐吧!”岳志霆说道。

 “你老婆说话还是一样厉害吗?”他老婆韩淑怡说话含讽带刺的习惯,连她爸妈都受不了,宁可放弃含饴孙的快乐,也不愿与他们同住受气。

 岳志霆闻言干笑一声。“咳,你也知道你大嫂的个性就是嘴巴坏,其他也没什么不好…”

 “我无权批评她,但是当她对爸妈不敬时,你就应该说说她,而不是纵容她继续嚣张下去。”她摇了摇头。“算了,反正爸妈不会再受她的气了,你自己的老婆你高兴就好。”

 “她对我也算不错的了,很包容我…”

 “包容你无数次的外遇吗?”她嘲嘴。

 “男人嘛,谁不会在外面玩玩,玩过终究要回家的。”他笑得很无所谓,丝毫不以为这有什么不对。

 “为什么爸妈的相亲相爱没有影响到你呢?”她真是不解,在同一个家庭中耳濡目染下,她与他的想法竟然南辕北辙!她对感情的态度是宁缺勿滥;他却是游戏花丛、来者不拒。

 “也许这是。好竹出坏笋。吧!”岳志霆说完便哈哈大笑。

 她皱了皱眉,无语的望着他。

 “你好几年没回台湾了吧?”他换了个话题。

 “十年。”她轻声说道。“上一次是回来奔丧。”

 记得上次回台湾原本是要赶回来见妈最后一面,却变成奔丧。妈因为胰脏癌末期住进医院,但直到妈快不行了,哥哥才通知她回来,为此她还和他大吵一架。

 “我记得那次你还为了我没有及早通知你有关妈生病的事而大骂了我一顿。”岳志霆依然记得老妹当时痛哭的模样。“因为那时你刚升上明尼苏达大学的副主任,工作压力很重,而医生说妈还有两个月可活,所以妈才代我们不要再让你心,剩最后一个月时再通知你回来,没想到妈的病情却突然加重,撑不到两天就走了,对这件事我也很后悔。”

 “是我自己太沉于工作,而忽略了妈,是我的错,不该怪你。”她喟叹一口气回道。“但现在说这些都太晚了。”“这不能全怪你,我想也是因为有了影像电话之后,即使相隔遥远也以为近在咫尺,所以才会错觉大家就在身边。妈也是常常在电话里看到你,所以才很安心,不急着让你回来,谁会想到发个烧就从此天人永隔了呢?相信以你现在的成就,妈在天之灵一定会以你为傲的。”他安慰道。

 “不说了,我好累,想去洗个澡。我们再联络。”她抚着额头叹道。

 他凝视着这唯一的妹妹,心里明白固执的她依然十分在意这件事,不管他如何的安慰也消除不了她的内疚。

 “好,你自己保重。”他决定不再嗦,这种事除非自己想通,否则旁人是帮不了忙的。

 挂上电话后,她正想去洗澡,电话又响起。她按了一个键,上面出现的电话号码是她的大学好友孟纯真打来的,于是她立刻接起。

 萤光幕上立刻出现一位五十开外的中年妇女。

 “宝儿,你实在太不够意思,回台湾也不通知一声,我还是看电视新闻才知道你回来领奖的消息,刚还跟我老公数落说他待我,瞧你看起来多美丽年轻,哪像我是个标准的黄脸婆!”孟纯真一开口就聒噪不休。

 “你是勤俭持家,舍不得打扮,不然装扮起来,一拉库的男人不拜倒在你裙下才怪哩!”岳宝儿笑着揶揄。

 “他会知道我的用心就好啦!他说我年纪都这么大了,不用再打扮有的没的,反正他也不会变心。”孟纯真嗤笑一声。“也不想想他那个大肚子,有女人会要他才怪咧,他变心给谁啊!”

 “你们两个好像在互扯后腿啊!夫老来都像你们这样吗?”她失笑道。

 孟纯真闻言不也笑了出来。

 “我们俩就是这样一路斗嘴过来到现在,也许这也是我们能维持婚姻的原因吧!”

 她笑着转个话题。“你还不打算找个伴吗?”

 “找个伴做什么?把他仍在路边吗?”她自嘲道。

 孟纯真闻言哈哈大笑。“这是你无人能敌的本事耶!苞男人约会到最后居然会把他忘在路边自己一个人回家。”摇头笑叹。“我看很多男人一定无法想像,像你在工作上这样精明能干的女人,在生活上竟然是个超级迷糊蛋!”

 “你尽量笑我吧!反正你也难得有这种机会。”岳宝儿摊了摊手摆出难得的大方。

 “好啦!我开玩笑啦!什么时候跟我吃顿饭?距离上次我去美国找你也有四、五年了吧?”

 “我这次预计留在台湾两星期,美国那边还有工作等我回去完成呢。”岳宝儿想了一想。“不然后天吧,你有空吗?”

 “没问题。对了,我多找个朋友一起来吃饭,你也认识的,就是以前植物系那个何美竺。”孟纯真笑说:“说来也巧,两年前我跟她在慈济的活动上遇到,才知道我们都是慈济的终身会员,所以我们俩现在走得很近,常相约出来吃饭聊天。”

 “何美竺?”她皱着眉头努力在记忆中寻找这三个字,但她似乎完全没印象。

 “就是我们大一那年,她为了陆毅的事服安眠药自杀,闹得城风雨,全校皆知,你还记得这件事吗?”

 “喔——原来是她啊!”岳宝儿终于有点概念,当时全校学生还为此上BBS站讨论,大部分同学都站在陆毅这一边,而何美竺则赢得不少男同学的同情。

 “你想起来了吗?”孟纯真笑道:“我们常常聊起从前学校的事,她现在也很后悔以前太傻!她说当时她觉得陆毅太受女生,他关心他周围所有的生物,就是不会关心她这号‘人物’,也从来不会跟她甜言语,跟他在一起不是讲植物怎么开花就是聊保育动物的重要,她一气之下才会故意药想让他注意到她,但是结果却只仍是让自己更无地自容罢了。最后她才放弃他转而跟另一个学长交往。其实我听了也明白为什么,因为陆毅不喜欢她,当然不可能跟她谈情说爱啊!从头到尾都是她自己一厢情愿,但我没有点破她,毕竟那都是二十几年前的往事了,说这些只是伤感情啦,”

 陆毅,她想起他那一头堪称注册商标的及肩长发。她比他小三届,因为加入“保育社”而开始和他稔。他常有惊人之举,譬如突然约她大半夜去看昙花开花或者是专程搭车去关渡看过境候鸟。在她印象中,他一直是个风趣、幽默又知识丰富的好朋友,但他毕业后去当兵,他们也就失去了联络。

 “你知道陆毅的近况吗?”岳宝儿突然口问道。

 “陆毅?”她神情惊讶地问道:“怎么你也听说了他的事吗?”

 “听说什么?”她眉峰微敛,不解问道。

 孟纯真望着好友纳闷的表情良久。

 “看来你还不知道这消息。”她面色变得凝重。三个月前陆毅因为一场车祸意外身亡了。”

 ?

 “灯光及麦克风都OK吗?”朱麟对着由花们扮演的工作人员问道。

 此刻他们正在宝儿家附近某间高级饭店的套房内准备为岳宝儿做专访。她在回国前三天终于首肯让CHINANOW为她做个人专访,而现在她正端坐在单人沙发上等候采访。

 今天她身着一套浅紫的套装,脸上也上了淡妆,看起来依旧高贵优雅,就像是牡丹中的花后——魏紫!朱麟不想道。

 她会同意采访,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只是答应得稍晚了一些。他也想趁这次机会了解她到底还想要什么。目前为止,他还没有腹案该如何帮她,苦思了十天,也观察了她十天,除了和好友及她哥吃了一顿饭,她几乎足不出户,整天就待在家里看书、看电影光碟,还有照料阳台上的盆花,似乎一个人自得其乐的,看得朱麟越发觉得棘手,如果她没有意愿改变现在的生活,那么他又要从何帮起呢?

 “岳博士,我们可以开始进行采访,您准备好了吗?”朱麟打起精神问道。

 “OK。”岳宝儿点了点头。

 朱麟手一伸,进行倒数。

 “岳博士,请你谈谈‘基因筛检术’对人类有怎样的帮助?”朱麟开始先访问她专业上的问题。

 “‘基因筛检术’是一种可以自由选择基因细胞的高科技技术,对有遗传重症的人来说,不但可以就此避免产下具有相同病症的孩子,而且是一种可以完全终止这种遗传疾病延续下去的唯一良方。”她口齿清晰的解说着。“不仅如此,未来我们甚至可以自由选择下一代的特质,也就是说,‘优生学’将不再只是一种梦想,它可以是一种生育前的选择,对全人类未来的演进有非常大的影响。”

 “有人指控这种技术是‘扮演上帝’,也有人说这是不人道的‘设计婴儿’,针对这些说法,你有什么反驳意见吗?”“对于这些偏激的说法,我很难认同,难道我们在面对疾病重症时只能无助认命,不吃药也不治疗,等待自然的死亡,这才是符合上帝的旨意吗?那么要医生何用?发明药物的科学家又有何用?人类的科技愈来愈进步,主要就是帮助我们生活得更健康、更长寿、更快乐,只要这些方式是符合以上的需求,我认为都是对全人类的一种贡献。”

 接着朱麟又问一些有关她得到“雷斯克奖”的诸多评论,她也语多犀利的坦诚回答。

 “岳博士,想请你谈谈当初拿到博士学位后,选择留在美国继续研究基因与胚胎细胞的动机与想法。”这也是当初她因这项决定而错过此生唯一姻缘的转折点,所以朱麟特别好奇。

 岳宝儿沉思片刻后才缓缓作答。

 “该说是我当时的室友爱曼达给了我很大的刺。”她回忆当时的情景说道。“她姐姐有个五岁的女儿薇薇安,生下来就罹患骨髓细胞无法自动增生的遗传绝症‘范可尼式贫血症’,而医生判定她最晚会在七岁前罹患血癌或其它并发症而不治,唯一有效的疗法是从完全相配的同胞手足身上取下健康的细胞来更替。”

 她姐姐在三年前出了一场车祸导至子破裂,最后只好切除子,从此再也无法生育,针对唯一女儿的严重病情,她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逐等着孩子走向死亡。爱曼达眼见姐姐非常伤心救不了女儿,在与家人商量过后,爱曼达决定出借子替她姐姐怀孕。在期待了十个月之后,非常不幸地,每次怀孕生下罹患绝症新生儿的机率是百分之二十五,她却中了奖,生下来的孩子具有同样病症,这消息无异是青天霹雳,让他们全家人陷入崩溃状态。

 “这件事让我了解到具有遗传病症的人是多么恐惧生命,面对新生命的到来,他们一点也无法感到喜悦,只能忧惧的等待判刑,仿佛是上帝给他们的惩罚!但是实际上只是基因出了错,如果我们能事先拿掉坏的基因,那么这种悲剧是不是就可以减少许多呢?因此我决定留在美国作研究,这里有人力还有经验,我相信可以加速成功的脚步。”

 她不疾不徐的说完。

 “你的工作如此忙碌,这是你不婚的主要原因吗?”朱麟趁势问道。

 “这个问题可以不回答吗?”她不想回答这种事涉隐私的问题。

 “如果你的不婚并非因为逃避或是憎恨某人,何不与大家共同分享你的想法?如此一来可以让社会大众了解到,不婚只是一种选择,并不是代表不正常或没人要。”朱麟振振有词说道。

 岳宝儿一愣。“你这样一说,我似乎不得不答以表明自己并非不正常或没人要喽!”扬起浅笑说道:“你很聪明。”

 朱麟闻言微微一笑。“你也很聪明,马上就察觉到我的意图。”

 “婚姻对我来说比工作还重要。”岳宝儿微微”笑继续说道:“我想这跟我爸妈非常相爱有关,他们不仅相爱也相知,我觉得要相爱很简单,因为看到的是彼此的优点,但是要找到一个非常了解你的优缺点却又能够包容接纳你的人却很难。相爱可以增加热情,相知却能延续感情,婚姻里不只要有相爱的宽度,还要有相知的长度,这段婚姻才能够长久走下去。因为我对婚姻的慎重,所以我宁缺勿滥。”

 “在这一生中,你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人吗?”朱麟立刻追问。

 “没有。”她摇了摇头。

 “真的吗?有没有可能是你没有给他们机会了解你呢?还是你自己也没有试图去了解对方?”他进一步问。

 面对他急迫追问的态度,她的反应只是笑了一笑。

 “也许你说的对,当我年轻时,情窦未开,所以不懂得给他们机会来了解我,等我大一点想谈恋爱时,却遇不到有感觉的人。”她洒的说:“也许我与爱情无缘吧!”

 “那么,你有没有错过什么人让你觉得遗憾呢?”

 这一刻,陆毅的影像突然窜进她脑海,她眼神不一黯。乍闻他身亡的消息让她心底紧了好久,仿佛心里突然深陷一个窟窿,空空的。

 “在我大学时期曾经有一位植物系的男同学,他带我认识了许多大自然界的奥妙。

 对我而言,他是个很特殊的朋友,虽然我们并没有男女之情,但我们之间相处很愉快,在我去美国之后就跟他失去了联络,这一点让我觉得很遗憾。”

 “那你在这里有没有什么话想告诉他呢?”朱麟鼓励道。

 岳宝儿怔愣一会儿,然后黯然的摇摇头。“恐怕不需要了。”眼底噙着一抹淡淡的忧伤。“因为他三个月前已经过世了。”

 朱麟闻言不和丹丹换了一个诧异又会心的眼神。

 “到目前为止,你有没有什么来不及做的遗憾或想完成的心愿呢?”朱麟问道。

 她心底马上浮起在医院看到母亲已覆上白布的那一刹那。

 “这一生中,我觉得最对不起的人是我父母。”她美丽的脸上迅速染上一层忧郁。

 “他们一直慷慨的供应我所有需求,当许多留学生必须为生活费打工或省吃俭用时,我却是住着豪华公寓,开着名车上学,从来不必为昂贵的学费及生活费担心,甚至连我想留在美国工作,他们也是尊重我的决定,他们爱我的唯一目的就是要我开心快乐,但是我从来没有好好对他们尽饼孝道。我想,我一生中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承膝下。”她的眼眶微红,现场的气氛也为之凝重。

 朱麟凝视着她,经过这次专访,心里对她的好印象又加重了几分。如此完美的女人不该得到这样的惩罚啊!一想到她与命定的人经过十世以来一直被命运捉弄而不能结成眷属,他就忍不住为她抱不平,也对玉帝的作法看不过去!

 “如果,上苍现在给你一个机会,让你许下一个可以实现的愿望,你会希望得到什么?”不管是什么,他都会想办法帮她完成。

 “我从来不会去想这种不切实际的事。”岳宝儿扬了扬眉说道。

 “许多事情太理智永远不会有奇迹出现,有时‘真心的渴望会得到上苍的帮助’,你相信吗?”朱麟认真说道。

 “我只相信努力才会有成果,奇迹是爱作梦的人才会期待的事。”

 “说说看吧!你不妨当作小时候写‘我的愿望’一样,就算没办法实现,至少也能够呈现出自己的想法,或许多年后再看到这卷专访,你会对自己当时的想法感到有趣呢!”

 “但我还是觉得不…”

 “不要急着拒绝!”朱麟立刻截断她的话语。“人一生当中总会做几件蠢事,何妨放轻松,大胆作个梦吧!这一段我们就不要公开播出,留在给你的DVD里就好,你觉得如何?”

 岳宝儿犹豫数秒后,忽尔笑了开来。“好吧,反正做这次专访,我已经破了例,也不多这一次。”

 朱麟又慎重的将刚才的问题重复一遍。

 “如果上苍让我许下一个可以实现的愿望,那么,我希望时光可以倒,让我回到二十五岁那年,可以在我爸妈都健在的时候陪他们一段时间,略尽子女的孝道。”她眼神浮起一抹伤感。

 回到二十五岁?朱麟不灵光一闪,她唯一一次的红鸾星动不就是在二十五岁那一年吗?也就是说,她会再度遇见那位错过了九世的命定情人——陆毅!若是没有其它意外来破坏的话,她极可能顺利的与那位侍从结成良缘。

 “玉子,”丹丹赶紧用心语悄声说道:“我知道您在想什么,但是如果您帮她这样做,等于公然和玉帝作对,您要想清楚。”

 “我知道。”他何尝不知道这样做,无异于解除原先玉帝要让他们永生永世不得结成眷属的惩罚,这样等于违抗玉帝的圣旨;但是要他坐视一对有情人硬生生被拆散,而且永生永世将形同陌路,他办不到!

 难怪这是一场不可能的任务,因为要得罪玉帝就等于是与整个天庭对抗,这个后果太严重了,任谁都会三思,甚至会主动放弃以保自身权利,毕竟花神之位可是历经万年来的修行,得来不易啊!若为了一个凡人而弃位,实在是太不值得了!

 不过那可是一般花神的想法,他牡丹花神可不。

 想当年武则天当权时候,有一年冬天,她忽发狂兴,诏喻御花园中的百花,必须在翌的某一时辰同时绽放,百花皆不敢不遵,唯独牡丹违抗圣旨,比规定的时间迟了数个时辰才开放,因此而触怒了武则天,立刻下诏将园中的牡丹从长安贬至洛,但它牡丹花可不畏惧,照样盛开在洛,从此“洛牡丹,天下第一”!

 花中之王的称号可不是假的,它绝不会为了权势财富而卑躬屈膝,何况这等正义之事,她又岂能坐视不管!

 好,就这样决定!

 “主子…”丹丹一见到主人的神色,立刻明白它的想法,不急着低声叫道。

 “别再多说,我心中自有盘算。”他手一挥,不让丹丹再说下去。

 “岳博士,还有没有什么话想补充?”朱麟微笑问道。

 岳宝儿摇了摇头。

 “岳博士,今天的专访到此结束,非常谢谢你拨冗接受我们采访,”朱麟手一举高,对着工作人员说道:“各位可以收工了。”

 “等到过带OK后,我们会在你美国前再让你过目一次。”朱麟起身走向岳宝儿伸出手向她说道:“非常谢谢你的合作。”

 “彼此彼此。”岳宝儿也优雅的起身与他握。

 “希望你美梦成真。”朱麟朝她神秘一笑。

 她闻言一愣,然后绽开一抹美丽的微笑,摆摆手,她仍是与来时一样从容不迫的离开。

 推开饭店的旋转门,岳宝儿望着外面耀眼的阳光,心情有种说不出的愉快。一向不喜欢接受采访的她,这次突然心血来的答应专访,还透了以前所不曾说出的心事,连她自己也备感惊异。

 也许是一直待在实验室的关系,直到回到台湾,她才深切感受到岁月变化的无常。

 她哥哥的脾气不再火爆、好友的华发丛生,还有陆毅的骤然过世。许多事随着时间的递换,悄悄在她身边逐改变,她却没有察觉,等到恍然明白时已成昨黄花,再也无从追寻了。

 今透过专访倾出她心中沉积多时的想法,仿佛就像对自己做了一个总体检般,令她有豁然开朗之感,舒畅极了。

 穿越过斑马线,她也不急着搭车,沿着路砖慢慢散步回家,她想再多看看淡水的风貌,这次回美国后,不知何时才会再回来呢。

 走着走着,她突然听到一串鼓噪声,仔细一看,这才发现原来她已经走到新落成没几年的关渡球场,想必今天正好有球局开打吧!

 她微微一笑,伫足在球场外听着里面的欢呼声与外面的风动声,相互辉映成一幅快乐的画面。

 倏然间,一阵尖叫与惊叹声从顶上传来,她不抬起头往上一看,一个黑影从上而下,直线加速般落在她眼前,她还没意识到是什么东西时,剧烈的疼痛迅速从她额头传来,她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许多人逐渐聚集在她倒下的地方。

 “快叫救护车,有人被飞出场外的球击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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