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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岳,秀水驿。秀水驿原本是一处驿站,它北倚长江,南靠庭,凡北上中原的客商旅人都须停靠此处作为中转站,凭借渡船渡过宽约百丈的长江北上。

 故而,这里逐渐发展成为一处初具规模的小市镇,南北杂货聚在这里的市集中待价而沽。一条宽约十丈的官道横穿秀水驿的市集,过了市集之后便分成两条岔道。

 一条北上平安渡,是乘船北上中原的必经之路。另一条东进岳城。秀水驿一带颇多低矮的丘陵和错综复杂的小河道,山峦起伏水淙淙,正是典型的江南水乡地形。

 候赢和杨四站在距离秀水驿约八里远的一处小丘陵上,远眺过去。只见整个秀水驿在蔼蔼暮色之中一片宁静,低矮的房舍重重叠叠一片连着一片,似乎永远望不见尽头一般。

 秀水驿内漆黑一片,既无阑珊的灯火,又无喧闹的人声,情形极为诡异。一阵山风呼啸卷来,将两人的衣袂刮地猎猎作响,一股寒意从衣裳的隙中侵进体内,令人不寒而栗。候赢深锁眉头,叹息一声回头道:“你怎么看?”

 杨四抬头望了望天上皎洁的明月,也深深地叹了口气道:“这秀水驿乃是南来被往的客商旅人聚集之地,就算换买卖货物的市集已经关闭,但驿内的酒楼、客店及馆却正是经营的黄金时间,是不可能闸门早就关门大吉的。

 但是,我们眼前所见却是一片黑灯瞎火,连半丝灯光人声也没有,唯一的解释便是如今的秀水驿中已经被某个大帮会所控制,所有的人都被严令不得喧哗外出。

 嘿嘿…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话,如今在秀水驿内等待我们的很有可能是花溪剑派的伏兵!只要我们的脚一踏上秀水驿的土地,我们面临的将是一场异常艰苦的血战!”

 候赢的拳头蓦然握紧,指节被握得咯咯作响。他喃喃道:“难道,我们真的被蒙彩衣这人给出卖了吗?还有鹰刀这贼厮…早在忧雪山庄和他们结盟时,你便曾提醒我他们不可信任,只可惜我一意孤行,现在想起来真是悔不当初呀!”

 杨四苦笑一声道:“现在说什么都迟了。要说后悔,我也实在后悔当在天魔宫中时不该撺掇你出兵围剿花溪剑派…不过,蒙彩衣对我们的背叛已经昭然若揭毋庸怀疑,可鹰刀是否是同谋还有待商榷,毕竟他也曾经警告过我们尚须谨慎四字…”

 候赢怒道:“你到现在还在替他说好话吗?我们不但错信了鹰刀,也错信了楚天舒那老贼!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楚天舒身为白道至尊,又怎么会帮我们天魔宫?很明显,楚天舒当上天魔宫说站在我们这一方完全是敌之计。

 我们正是信任他才会毫不犹豫地出兵围剿花溪剑派,谁知…唉!我们怎么会这般蠢,居然会去相信一个白道中人?”杨四眉头一皱,待再辩,可一想之下,觉得候赢正在急怒攻心的时候,自己无论怎么说,他都不会听得进去。

 于是,他话锋一转道:“掌旗使,现在并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如何杀出重围,保存我们天魔宫的实力。如果这次我们全军覆没,那么花溪剑派在江南将再无拮抗之辈,整个江南都将是他们的天下了。

 到那时,我们天魔宫在川西的百年基业势将断送在我等手中,我们死后拿什么面目去见教中的列祖列宗?”

 虽然已近寒冬,但杨四的这一番话却使得候赢的额上冷汗涔涔而下。他嘶哑着嗓子颤声道:“你说得是!如果今这一仗我们败了,我们就是千古罪人,死后也无颜去见列祖列宗…对了,趁着他们此时还没有发动攻势,我们须得快速后撤,这才有逃生的希望。”说毕,手一挥招呼传令兵过来,准备发出撤退命令。杨四连忙阻止道:“且慢!如果我所料不差,在我们的后方必定有断我后路的大批敌军在虎视眈眈,如果我们撤退的话,岂不正好堕入他们的囊中?我们要想从这包围圈中安全逃脱,绝对不能后撤,只能前进!”

 候赢惊叫道:“前进?!”前方摆明有花溪剑派近万名战士埋伏在秀水驿,继续前进和送死又有什么区别?候赢大为不解。

 杨四侧身面对着前方看似宁静实则杀机四伏的秀水驿,沉半晌,方道:“当前的形势对我方极度不利。前有花溪剑派的伏兵,后有未知敌人的封堵。兵家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前方花溪剑派是我们已知的敌人,按我们多来的观察判断,花溪剑派的总兵力大约有万人,再加上蒙彩衣在岳的援兵,合计也不过万五到万八人,是我们总兵力的三倍有余。

 而后方敌人,我们不但不知道他们的确切兵力,也不知他们兵力的布署、阵型的分布等等各种情况,此乃兵家大忌。这是我选择前进而不是撤退的原因之一。原因二,行军打仗就和与人以武争雄一样,最忌士气低落信心不足。

 正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我们未战先退的举动,等于明示了己方的实力不如对方所以才怯战而逃,这势将影响我方战士的士气,导致军心涣散,并鼓舞了敌军的士气。

 在这种状态下再回过身来与身后未知的敌人争斗…嘿嘿,其后果可想而知。最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前方秀水驿花溪剑派采用的是伏兵战术,既然称为伏兵,只有我们懵然无知地掉入他们的陷阱,被其攻个措手不及,他们的伏兵战术方能收得奇效。

 可是如今我们已经知道他们埋伏在秀水驿,如我料想不差的话,很有可能就埋伏在秀水驿街道的两旁。如此一来,反而对我方有利,我们完全可以因势定计,灵活的调整战术制敌先机!

 花溪剑派以为我们一定会中他们的计,一定会像个傻瓜一样静静地等我们完全陷入他们的埋伏圈之后才发动攻势,岂料我们却是有备而来,到时只须出其不意地主动攻击他们,他们在措手不及之下必然会了阵脚…嘿嘿,他们的实力绝对占优又怎样?只要我们策略正确,行事妥当,不但可以顺利逃,说不定还可以将他们闹个灰头土脸!”

 杨四的这一番分析,条理清楚,对敌我双方形势判断地极为准确,辟之极,的确不愧为天魔宫的超级智囊。

 他的容貌长相平凡普通,身材矮胖,光从外形看来,应该将他打入姥姥不疼舅舅不爱,扔进人堆里用放大镜也找他不到的那种类型,平里的所行所为也从不显山水,竭力将自身的真正实力掩藏起来,很少有令人注目之举。

 但是在今这危急之时,只有他才能保持冷静,客观的判断分析敌我间的形势。月光之下,峥嵘尽显的杨四,面容还是如往常一般老实和憨厚,身上的衣饰还是如往常一般朴素和平凡,但在候赢的眼中,却看到了杨四微眯着的眼睑下潜藏着一双如大海般深沉的眼楮,在眼睑偶一开合之时所闪耀出的光芒是如此地睿智和凌厉!

 与此同时,他矮胖的身形陡然之间居然隐隐让人觉得有一股人的气势,不动如山,渊停岳峙。候赢心中暗暗叹服不已。他脸容一整,抱拳躬身施礼,向杨四虚心道:“先生所言,令我茅顿开。

 我身为一军之统帅,不辨敌我间的形势,只知鲁莽行事,如果不是先生提醒,竟险些再次陷我军于绝境死地之中,我候赢实在是羞惭死…你不但救了我,更救了教中众战士几千条人命呀,请受我候赢一拜!”说毕,便拜下身去,却早被杨四一把扶住。杨四道:“掌旗使言重了!大家都是同生死共患难的同门弟兄,何须客气?我只不过是在尽我的本分而已。

 再说,我们仍然身处险地,这次能不能最终成功逃还是未知之数,现在说这种话都还太早了些…”

 候赢点头道:“先生所言极是,我现在最应该做的事是反省之前所犯的错误,冷静下来,尽最大的努力将教中这几千兄弟全都带回天魔宫去。

 在这之前,我刚意识到已经遭人出卖之时,羞愧之下又怒又急,充了挫败和绝望的负面情绪,只觉得天昏地暗四面楚歌,虽然由于身负统帅之责下了撤退的命令,可实际上自己心中的生机已绝,早已不存活命的希望,一心一意想与敌人拼个鱼死网破玉石俱焚。

 但是,经过先生的一番教诲,我又重新燃起了斗志。嘿嘿…我天魔八旗子弟勇冠当世,焉能屈服于花溪剑派这跳梁小丑的区区诡计之中?”

 杨四赏地望着候赢,笑道:“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便该当如此!,用失败的教训来鞭策自己,面对逆绝境决不气馁…”

 候赢能如此迅速便从失败和挫折中重新站立起来,实在令杨四安慰不已。而这也恰恰正是候赢的优点,也是让杨四觉得自己值得辅助他成就无上霸业的原因之一。

 人之一生的际遇变幻莫测,一定会有高也会有低谷,犯错和失败都是难免的,但是如果经历了一次重大失败便再也不能站立起来的人是万万不可能成为领袖群伦的英雄人物的,只有敢勇于面对失败和错误的人才能从失败中接受教训,才能避免犯同样的错误,才能以更大的勇气和实力重新站立起来!

 所有能成为不败的英雄的人,都是因为在这之前他们都曾经经历过无数次的失败!现在的候赢或许稍嫌稚了些,在很多方面都有着许多的欠缺和不足,但是杨四深深相信,在不久的将来,经过困苦的磨练和危难的雕琢之后的候赢,势将成为当代黑道之枭雄,武林之魔君!

 天魔宫长老会中那些老家伙垂垂老矣,唯一能将天魔宫重新发扬光大之人除了候赢,再无他人。

 不为其他,就因为候赢有着能勇于面对失败的天赋特质。每一次的磨难都将是你成长的催长剂,天魔宫的未来就掌握在你的手中,请好好的加油吧!再过十年或者二十年,当看到你君临天下威霸四方的天骄雄姿时,将是我一生最值得骄傲的时候。

 到那时,天下间又有谁能够阻挡你的无敌之势…蓦的,杨四的脑际闪过一个身影…鹰刀!对,正是鹰刀。在自己所见过的人中,只有鹰刀能威胁到候赢。相对来说鹰刀比起候赢更具个人魅力,身上的特质更趋完美,但是他有一个致命的弱点便是无大志没有野心,而且感情太过丰富细腻。

 一个本身就无大志没有野心的人又怎么能期望他成就一番无上霸业?除非是赶鸭子上架,为形势所

 杨四暂时挥去心中想法,接着道:“掌旗使,那么你将使用什么战术去突破花溪剑派的埋伏圈,带领我们逃出生天?”岳城。岳知府府衙的地窖中,鹰刀悠闲地背靠着冰冷坚硬的石壁,手中怀抱着一坛美酒放怀畅饮。

 他功聚双目,原本陷落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的地窖立时隐约可辨起来。这间地窖阴暗干燥密不透风,一道石制台阶自上而下从窖门处延伸下来,地窖宽阔各七八丈,约莫一人多高,宛若一间地下室。窖中储藏有百多坛产自各地的美酒,分列于地窖两旁的木架上,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杂物。

 酒坛上布了尘埃,显然已经有许多日子没有人进来打扫过了。不过,这也是一件极为自然的事,因为江南的气候,如果要保证储藏中的美酒不变质,没有必要的话,最好不要频繁地进出地窖,以免室外的空气侵入。

 之前鹰刀之所以要选择此处藏身,也正是了解到这一点才会毫不犹豫地进来的。回想起来,从岳楼到府衙,虽然中间只隔了三五条街道,直线距离不过半里之遥,可这一路过来却整整花去了近一个时辰。

 如果是放在平时,瞬息之间便可以轻易跨过这段距离,但是在今夜,鹰刀甚至觉得,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到达府衙而且没有暴自己的行迹已经算是非常侥幸了。

 当鹰刀费尽心力,避开血剑盟的侦查网,终于翻过府衙靠街的围墙,落入花园中之后,他不微笑着长出一口气。

 他妈妈的辣块大西瓜,自己这条小命总算是保住了一小半,血剑盟再厉害,也决计想不到我会躲在岳知府的府衙中罢?不过仔细想来,血剑盟虽然势力庞大,光光浮出水面的帮派就有花溪剑派、幽兰小筑及蒙彩衣属下的九帮十三派,台底下未知的实力更是深不可测,但是它有一个致命的缺陷,那就是帮派与帮派之间的协调不够,导致自己有隙可乘。

 否则的话,别说逃到此处,恐怕连岳楼也无法逃出。在这地窖中躲他个三五天再出去,相信危险一定会降低许多。因为到那时,大局已定,天魔宫就算不全军覆没也会元气大伤,血剑盟一定会乘胜追击直捣黄龙,饺着候赢的尾巴直川西。

 那么,留守在岳的人就只剩下些打扫战场的本地帮会或者官府了,届时自己就是大摇大摆地走在岳城的大街上也没什么大碍了。

 想到这里,鹰刀的心中再度泛起对天魔宫的负疚感。如果不是自己…唉!现在再来后悔又有什么用?大错已经铸成,还是想一想该如何补救吧。

 为今之计,只有竭尽所能逃出岳,然后再想法子对覆灭在即的天魔宫加以援手才是正理。他苦笑一声,摇了摇头,将手中酒坛中的酒一饮而尽,闭目调息起来。

 在岳楼和卓夫人及群雄一战,并顺利躲过血剑盟的侦查网潜至这暂时安全的地方,都已经使得他有一种心力悴之感。他的精神一直处于高度集中的状态中,不敢有丝毫的大意疏忽,因为只要有一步走错便会落得败亡的命运。

 这种步步惊心的局势,就算鹰刀的神经是钢铁铸就的,也是需要一点放松回气的时间的。再加上,刚才和卓夫人这种超级高手过招,那绝对是一种难得的经验,对鹰刀武道的修行有着极大的裨益。

 这也是需要时间来消化的。很快的,鹰刀神游物外,深深地陷入冥想之中。蓦地,一阵细微之极的响声从地窖之外传入耳中,将鹰刀惊醒。鹰刀凝神细听,却是两人的足音快速地向地窖走来。这么倒霉?这地窖在平就是半年也不一定会有人来瞧上一瞧,自己的运气实在是差得没话说。

 鹰刀暗叹一口气,功聚双目四顾之下,总算发现放置酒坛的木架和石壁之间有一道狭长的隙勉强可以藏身,他想也不想便闪身躲了进去。

 身子刚刚伏低,便听得地窖厚重的门被掀了起来,月光从门外直进来,将门前的石阶四周照得如霜雪一般清亮。

 鹰刀转头看去,只见闪进一男一女两个身影。男子身穿着一件韭黄儒衫,鹰鼻俊目身材高挑,长得倒是一表人材。而那女子也是颇具姿,身上披着一件金色锦裘,烟视媚行袅袅娆娆,眉目之间的情掩藏不住。

 两人的身形一进地窖便迫不及待地相拥在一起。那男子口手并施,在那女子的娇躯上四处游走,没多久,两人急促地息声便回响在地窖之内。突然,那女子猛地一把推开男人娇嗔道:“死鬼,门…门还没有关好,莫…莫要被别人发现了…”

 那男子嘻嘻一笑,轻佻地在那女子高脯上捏了几把,直捏得那女子两腿发软,眼中泛滥几乎要出火来,方才回身去将窖门关起。地窖重又陷入黑暗之中。但此时的地窖决不如先前的那么阴冷如冰了,相反的,在某个角落中正燃烧着一团无法熄灭的热情。

 重的呼吸和娇织在一起,令得整个地窖温暖如。鹰刀的肚内不由暗暗好笑。这一对狗男女还真懂得挑地方,居然知道选中这块宝地偷情,看来人的生理需求冲动起来,连脑子都灵活许多,只是白便宜了自己,免费看一场热火朝天的好戏。就在那对男女难解难分之时,鹰刀又听见了门外一道沉重的脚步向地窖走来。

 鹰刀一怔,这么会这般巧?这地处府衙偏僻角落的地窖,在今夜居然如此吃香,是个人便想往这儿钻?鹰刀不由可怜起那对依旧沉浸在情中,只顾娱不闻窗外事的野鸳鸯来。

 他们多不容易呀,好歹逮住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热乎热乎,好温暖对方寂寞空虚的体,谁知…唉!人生第一恨事,梦了无痕呀!“吱呀”一声。

 地窖门已被打开,淡淡的月光挥洒进来,在今夜第三度光顾这曾经寂寞了许久的地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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