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问情是何物天涯亦相随
徽州多山,入了徽州,水路到了尽头。三人下船换车,冷水孕吐终于开始离开起来,三人行得极慢。勉之派手下去明府通知明皓宇,结果回报说他不在明府,据说是去找
子了。勉之叹息一声,似乎娶了冷家姐妹的,注定要千里寻
。
离明府还有小半天车程的时候,冷水又开始孕吐,车子只好停下来。反正时间已经是下午,晚上之前大概是到不了了,干脆就在这里歇下算了。此处荒凉无人烟,冷雪很兴奋地准备帐篷,勉之四下一看,脸色有些怪异。
“再不我们再往前赶一赶,看看有没有人家。”勉之道“这里很荒凉,最好换个地方…”
“这里很好啊。”冷雪忙前忙后寻找合适的地方,忽然看到丘陵之后的一块草地,兴奋跑过去“这里不错…”
她忽然停住脚步,疑惑地打量四周:“奇怪,我应该没来过这里,为什么看着这么眼
呢?”
勉之惊跳一下:“雪,我们换个地方吧!”
“不!我一定来过这里…而且在这里发生过什么事情…”冷雪喃喃道,勉之脸色愈发难看了几分,他去拉冷雪,被冷雪打开。
“我在这里遇上过一个人,发生过什么事情…”冷雪做到一块石头上,努力地想着“什么事呢?什么时候?那个人又是谁?”
“好像…是好几年前…是小姐出嫁以后的事情吗?不对,好像是她出嫁之前…”
“不对!是她出嫁那天!”冷雪忽然喊道,勉之脸色一变,开始苦笑。
海月出嫁那天,陪她的人是冷水。冷雪向来很少离开海月,可在她生命中如此重要的日子里,她逃跑了。
在徽州城外的一家酒馆里,她拿着酒杯,忍不住手的颤抖。
“不能让她知道,一定不能让她知道…她若知道了,一定会厌恶我,不让我待在她身边的…不能让她知道…”她喃喃着“我要把它忘掉,我要装作很平常的样子…不能,绝对不能!”
她喝了一口酒,差点呛到。白皙的脸上染了红晕,脑子也开始晕沉起来。
她向来很少喝酒,即使是喝也是在家,皇宫里面送来的御酒和这种
劣的烧刀子完全不同,辛辣刺鼻的酒气,让她很快有些醉意。
醉了吧醉了吧,醉了之后,把一切都忘掉…
可为什么,心还会疼痛无比?她在嫉妒,她的痛苦,因为她嫉妒。
嫉妒,嫉妒谁?为谁嫉妒?
为了小姐…她的小姐,只属于她的小姐,今天开始,会属于另外一个人…
肮脏,污秽…
她的感情,好污浊。她本是该守护小姐的人,为什么,从何时开始,她开始爱上她?她的眼只看她,她心中只有她,她不愿让她嫁人,再好的人,她也不愿她嫁。
泪水
着,她怎么会这样?她怎么会爱她?万一…万一她知道了…
不行!她不能让她知道!这是肮脏的,她不能让她知道…哪怕是想一想她爱她这三个字,她都觉得是玷污了她。她的小姐,怎么会被一个女子所爱?
她的小姐是完美的,她不能让她有任何的缺点。她不能爱她,这样,她才能在她身边停留。只有她们都不知道这件事,她才可能待在她身边。继续当她的丫鬟,没有爱情,没有任何逾越。
可她,要怎么忘得掉?
这时刻,应该已经开始拜堂了吧?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
对拜之后,他们变成了夫
。她身边的人不再是她,以后可以陪伴她的人,不再是她。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临桌的人在吆喝着酒令,冷雪走过去,看他们
脸
娱,把酒杯重重放到他们桌上:“你们,知道什么是万古愁吗?”
那几名男子抬头,看是一名相貌普通的年轻女子,也不甚在意:“小姑娘,大爷正在耍,你过来是想和我们一起?”随之几人笑了起来。
冷雪此刻是易容成冷水的样子,她秀眉一蹙:“你们不知道什么是愁,就不要在这里胡说八道!”
“呦,口气
大,管起老子来了!”座中男子闻言站起,伸手
打。
“住手!”旁边忽然传来一声呵斥“这女子不过是喝醉了酒,你们怎可以如此?”
几名男子向声音来处看去,一起叫了声:“季大侠。”
另一桌旁缓缓站起一男子,他走过来扶起冷雪,问她:“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冷雪摇摇头:“我没有家。”
家?哪里是家?夫人那里,还是…出嫁了的小姐那里?
“怎么会没有家呢?”男子微微皱眉,把她当作怄气离家出走的女子“我帮你找家,你不要闹脾气了哦。”
“我才不是闹脾气!”冷雪喊了声,跑出酒馆。男子不放心她,追了出来。
“这位姑娘,夜间你一个女子独身在外,实在太危险了。”男子道“你快些回家吧。”
“夜间…”冷雪看看四周,在酒馆里只顾喝酒,根本没注意到时间。此刻看向天空,明月当空,星光点点,夜幕已临。
她咬住
,觉得泪水几乎要夺眶:“已经入夜了…他和她,是不是拜过堂,该进
房了?”
男子听她这么说,明白她是为情所困,不
对她心生怜意。他见她漫无目的地
走,连忙上去拦住她:“姑娘,感情的事情也没有办法的,你就不要太伤心了…”
冷雪走着,男子在她身后跟随,二人不觉越走越偏僻。冷雪心念越转便越觉得伤心,泪水不停落下。男子慌了手脚:“姑娘你别哭啊…”
冷水忽然转身,扑到男子怀中,痛哭起来。男子虽已过弱冠,但素来端方,哪里见过这阵仗,瞬间木了。
怀中女子发出压抑后的哭泣,微弱声音动人心弦。男子不自
伸手揽她肩头:“好了好了,不要哭。”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冷雪低低喊着。
“忘了你爱的那个人,既然他已经成亲,就不要再想他了。”
“可我忘不掉,我忘不掉啊!”冷雪抓住他的衣襟“怎么办?我该怎么办?这么多年来,我爱她爱到连自己都没有了,她却要嫁给别人,我怎么办?”
男子愕然:“嫁?”
“怎么办?我甚至不能让她知道我爱她,她一定会觉得我很脏…我该怎么办?”冷雪仰起头来,白皙的脸上泪水纵横“她会扔下我,她会不要我…怎么办?”
男子傻掉了,怔怔听着冷雪啜泣和叙述。
“我不该爱上她的,这是不被允许的…可这么多年来,我生命里只有她啊…连我的视线,都无法从她身上移开一点…”冷雪低低说着“我根本忘不掉她,我完全没有办法爱上其他人…我已经不是我自己了,我只是她的影子,只是!”
“不会的,你一定会爱上另一个人,有着自己的幸福的。”男子大致听出点端倪,只觉震撼,接口道。
“不会的…我爱她爱得那么深,我没有办法爱上别人啊…”冷雪哭着“谁来救救我,我已经无法呼吸了…”
只要一想到这时候小姐在另一个男人的怀里,一想到他们相视而笑,一想到他们如鸳鸯般
颈,她便心痛得无以复加。她的小姐,会在今晚蜕变成一个女人,成为一名男人的
。
男子忽然觉得
上一凉,眼前女子将朱
印上他的
。他傻住,不知如何是好。
——那人是不是这样地吻着小姐?他们是不是这般亲密?小姐…会不会因此爱上他?或者,小姐本来就是爱着他的,那个“笑凡居士”
男子渐渐由被动转成主动,他毕竟是男
,有天生的侵略
。冷雪只会将
贴在他
上,他却与她
舌
。对这女子的怜惜
起了他男人本能的保护
,而她低低泣诉的感情,让他又惊又叹,难以想象世间还有如此执着的感情。
渐渐沉
,忽然几处
道一紧,他竟然无法动弹。男子睁开眼,看着对面女子,心中怒气和失望涌了上来:难道她是对手派来的?她的伤心她的泪水,都是用来骗他的?
可她并没有拔剑,也没有带他走,两人一起倒在地上。他闻到身边青草的气息,和她身上淡淡香气。她伏在他身上,他感觉她起伏的躯体,和她如兰吐气,心忽然猛烈跳起来。
冷雪脑子有些晕沉,而心中不停的想象几乎要把她
疯。她忽然伸手去解男子的衣襟,男子一呆,不知她要把他怎样。月光如水,罩在二人身上,为他们披上一层纱。
“小姐这个时候,也在这么做吧…”冷雪喃喃说道“如果我也…是不是就可以当作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男子愣住,啼笑皆非之外,另有一些羞辱感。然而面对这女子的泪颜,他竟然无法发怒,更不要说恨意了。他身上衣服渐少,虽是被点了
,生理上的
望也自然反应出来。他低哑着声音:“你…陪我回去吧,我会让你忘记她的。”
冷雪摇摇头:“不,不会的…”她解下自己衣衫,伏在他身上,然后有些困惑。两人现在是luo裎相见,她精通医术,自然清楚解下来该怎么做,可她一云英未嫁的女孩,所知的理论未能指导此刻的行动。面对这样的场面,醉意让脑子更加混乱,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她试着坐下去,痛得脸上尽是汗水,她却恍然不觉。
男子额上汗珠簌簌直下,最后实在无法忍受,提醒她解开他下身
道。他想温柔一些的,但仅只半身的自由让他失去理智,她的暖软让他变得如野兽一般无尽索取。当她的指尖从他背后划过时,他听她唤着“小姐”他心中一凝,暗暗许下誓言:他要让她叫出他的名。
云收雨歇,冷雪歪着头想了想,又封住他的
道,给他披上外衫,然后自己收拾停当,竟然就这么离开了。临离去之前,她回头看了一眼他的脸。而第二天酒醒后,她把一切都忘得干干净净,半点记忆都没有。
直到…
“啊!”冷雪捂住口,看着对面男子。勉之
脸无奈,却和忽然涌上的记忆中的脸一模一样!
“你…你…我…”冷雪指着勉之,呐呐说不出话来。
“想起来了?”勉之转过身,不看她。
她她她…她不要活了!居然…居然强暴了一个男人,而且完事之后转身就走,瞬间忘了个干干净净。
冷雪低下头捂着脸,脸红得像要滴出血来。她简直无法想象自己竟然作出过这种事,还是对眼前这个男人…
“那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冷雪抱怨。
勉之苦笑:“我是男人,这种事情你既然忘了,我自然不会主动提起。”
虽然说身体上可能没有痛苦甚至有
娱,但男人被强迫,心理上的痛苦是很明显的。他虽然很气愤于她忘了他这件事,但在心中,也是松了口气的,甚至于希望她一辈子都不要想起他们的第一次——反正她也不是在意这种事情的人。否则,总会觉得有些挂不住。
“你一开始说见过我,我还以为你见过的人是水或者烟,因为我完全不记得了…”冷雪低下头“好像很糟糕的样子…”
“我怎么会认错人。”勉之微微笑道“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不管你在什么地方,我都认得出来,不是么?”
冷雪点头,正要说什么,勉之忽然想起一事,道:“不过你以后不可以随便喝酒了,你的酒品实在不是一般的差。”
“我…我就喝醉过那么一次,结果就…”冷雪实在是羞愧到无与伦比的程度,人家都说酒后
,她还真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啊。
“所以你要对我负责。”勉之道“见过你娘之后,我们就成亲。”
“对你负责…你又不是女的,我负什么责啊?”冷雪嘟起嘴“你又不是第一次…”
她忽然意识到什么似的,睁大眼睛:“该不会那是你的第一次吧?”
“…”勉之有着可疑的脸红“我当年比较懵懂。”
“那后来呢?”冷雪问“后来有没有再和别人…”
“后来就一直忙着武林中的事情,忙着找你,哪里有那个心情。”勉之道“其实开始的时候,找你的目的还是带着些负气的。可是…”
“越回想,越是沉浸;越寻找,心中惦念得越深。”他说道“一年过去,我已经不记得开始想要寻找的原因是什么了,只知道,我必须找到你。我想我是许过誓言的,不是么?”
“誓言?”
“你求我救你。”勉之道“现在,还会很痛么?我说会让你爱上我,爱上了么?”
冷雪脸一红,不答。
“喂!你们两个在谈什么情话?”远处冷水喊道“我饿了!你们
待孕妇!”
两人相视一笑:“我们就在这里待一晚吧。”
第二
到了明府,冷水死活不肯进去,冷雪在车里陪她,由勉之进去报信。明皓宇得到通知,在府里等着。听到冷水到了,忙出去见她,被关在车外不得其门而入。
冷水极生明皓宇的气,坚持自己本来就不曾入过明家门,自然也算不上明家儿媳,想走连休书都不用拿。明皓宇为之气结,拉起冷水:“我现在就去你娘那里,和她说要她把你嫁给我。”
勉之对着冷雪一笑:“没办法,一起走吧。”四个人都上了车,驶向开封府。途中勉之和冷雪见识了一场夫
大战,明皓宇武功极其普通,冷水武功虽不如冷雪却也很高,然而两个人之间似乎总是明皓宇略胜一筹。冷水本来也是个极聪明的人,在明皓宇面前却施展不出来。
勉之叹息:“真是一物降一物啊!”再遥想娶了冷烟的秋震天,却不知道他们之间,是谁降谁。
秋震天去追秋震海,一直未归,前些日子派镇天帮分舵的人传信,说这一次定然不会让秋震海逃脱。这是他们兄弟间的事情,也就由他处理吧。虽然自勉之和冷雪在赏灯时
出痕迹之后,秋震海一度对他们下手,希望能抓住他们中的一个来换取江湘绫的命。不过这种私人仇怨,也就交给秋震天去处理吧,相信他会给出一个适合的结果。
到了开封郊外,几人下车,由冷雪冷水领他们至庄宅。冷夫人本来也是大内侍卫,皇上寻到旧情人庄晓蝶和女儿之后,因为庄晓蝶不肯入宫,故此派冷夫人来保护她们母女。
四人进了宅院里,入得大厅,竟然发现庄海月和明皓凡皆在。他二人亦是自苏州至徽州,向明家二老禀明云游天下的决心——当然了禀明是一回事,对方同不同意就是另一回事,而另一回事他们不管——然后来这里向母亲说明。
冷雪见到海月,下意识向她那里跑去,然后察觉不对劲。她停住脚步,站在海月和勉之中间,想向前走,却不住回头看身后人的反应。只见勉之一脸醋意,她有些不安,不敢再向前。
海月微微一笑,站起身来,走到冷雪身前:“雪,近来可好?”
冷雪看着她,一时之间竟然不知该怎么回答。眼前这个人曾经是自己全心所爱的,是自己生命中的唯一,可她…
“为什么当
不阻止他带我走?”冷雪不知怎地,一开口居然就是这句话。她自己吓了一跳,想要收回,却来不及。
海月一怔:“我阻止不了啊,我武功那么低。”
“只是这样?”冷雪追问。
“否则怎样?”海月奇怪地问道。
“不是因为我妨碍了你们夫
,不是因为…因为…因为我对你的感情…”冷雪一咬牙,终于还是说了出来。
海月一笑:“妨碍不妨碍的,倒没什么关系。后一个原因嘛…也许有哦。”
冷雪神色一黯:“果然,你觉得那种感情很不正常,很肮脏是吗?”
海月摇摇头:“自然不是,雪,你跟了我那么久,难道在你心中,我是那种人吗?”
“我只是觉得,你对我的感情我无以为报,所以…想如果季勉之能够让你快乐就好了。”海月看看冷雪神情,继续道“季勉之是皓凡师兄,我想他决不至于作出太出格的事情来,所以我那时没阻拦——当然,也拦不住。”
“不觉得肮脏么?”冷雪问道“那种感情…”
“感情并不会肮脏,只是惋惜。”海月道“雪,你现在爱季勉之么?”
冷雪没想到她会这么问,回首看了看勉之,脸生红晕,微微颔首。
“那么,他和我,谁更重要?”海月追问。
冷雪愣了下,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海月又问:“你是将对我的感情,都转移到他身上了么?从此以后,你心中是只有一个他,除此之外你谁也不在乎,谁也不在意,是么?”
冷雪摇摇头:“不是…好像不是…”
“好像不是?”海月扬起眉。
“不是的。”冷雪忽然抬起头,直视着海月的眼“我仍然在乎你,仍然记得当初守护你的誓言,我也不是把对你的感情转移到他身上,只是…”
她顿了顿,不知该怎么形容才好“我原本对你,是一味的跟从顺随,把所有的眼光都放在一点上。我不在意自己,更以为旁人与我无关…那个时候的感情很偏激,而现在…”
她歪着头:“我不大会形容,只是觉得很不一样…也许我对勉之的感情比较浅吧,我觉得除了他之外,我多了很多在意的人和事物…不够专心…”
她有些内疚地看着勉之,却见勉之对她微微笑着,笑容里似乎有无数说不清的东西。她再看向海月,海月也是一笑。
“雪,我想,你已经得到了幸福。”她说道“季勉之还是比我要厉害呢…他让你找到了真正的自己。”
“这样的结果,是最好的吧?”
“我不要!”一旁的吼声吓了几人一跳,海月他们看去,冷水叉起
,对明皓宇喊着。
海月微微苦笑:“看来,麻烦还没有结束啊…”
勉之揽住冷雪:“我想,麻烦大概永远也不会结束吧。不过,这样是最好,不是么?”
既已雪霁,自会天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