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这是一个晴朗的周末,人的心情应是神清气
和明朗豁达,但林菡的心境如坠入
雾中,有着茫然不安的情绪。
下午和吴孟桓约好见面,一早上起身便魂不守舍;唯一能够专注的一件事是好好地装扮自己。
林菡身着长袖白色的丝呢上衣,外配着淡蓝为底的碎花背心裙,一贯的平底包鞋,直泻的长发,衬托她的亭亭玉立。
她提早来到台北西区的巴黎咖啡厅,在门口打量了一下四周,为避人耳目,她必须先进二楼的咖啡屋,找个较隐密的位置。
等人的时间总是特别慢。先前叫的一杯柳橙汁,才啜饮了一口,就心不在焉地捏着
管搅和着。她不时望着入口处,渴盼那熟悉的身影及早出现。
吴孟桓一身笔直的白衬衫和深蓝色的西装
,站在入口处向内巡视一会。当他发现了林菡,立即现出温柔的笑意向她走近。
“很抱歉,让你久等了。”他移一下座椅。
“没关系啦。”她笑说。
他看看腕表已经五点半多了,征询她的意见。
“要先吃晚餐吗?”
“由你决定。”
“好,那就来两份叉烧饭。”他对侍者说。
晚餐完毕,他们点了两杯阿华田。在昏黄的灯光下,他深情地注视她,读着她的一颦一笑。
“怎么这样看人哪?”对他贪婪的目光,她不自在地羞红脸。
“你是个美好的女孩,既温柔又善良。”
“哦?也许你还不完全了解我哪。”
“不,我了解你,而且还有‘相见恨晚’的遗憾…”是的,相见恨晚——这点醒了她是第三者的事实。林菡的脸上随即黯淡下来,低头微蹙着双眉。
“我似乎不该介入你们的婚姻,我应该早点
身,以后…以后不再要见面了。”
“你是我的精神支柱,如果你不理我了,叫我怎么办?也许,你只是基于同情,才愿意出来倾听我的苦水。”他的神情转为落寞。
其实林菡也迷糊了,为何会接受吴孟桓的邀约,是同情吗?还是因为他是上司,她无法拒绝,还是对他也有好感?是基于何种因素,她竟顺理成章成了他的情妇?目前她无法给自己答案。
“不是这样的,我真的是关心你,想帮助你,我不愿意看见你痛苦的样子。”
“你太善良了,总是为别人设想。”他顿了会又说:“这是我喜欢你的原因。”
一个外表稳重的男人,对一个女孩说出赞美的话,这使她深信不疑。记不得是第几次的见面了,由前几次的深谈,他们似乎就盈育着惺惺相惜的情愫,心中也默许双方的情感,根本忘却了他们原来真正的身份。
他们聊了彼此的心事和工作以外的近况,谈了很多,唯独不敢正视他们的未来。他们有未来吗?也许这只是一种妄想…
他们不单单在这里相会,尤其在公司里他是她的顶头上司,这无疑让他有更多的时间与她相处。
晚餐时间已过,室内的灯光更暗了,简直看不清对方的脸。此刻只有情人们的窃窃私语,配上那轻柔的音乐,有一种暧昧、蠢蠢
动的
情。
“阿菡,我好痛苦哪。”吴孟桓扭曲着脸。
“最近又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她温柔地问。
“她总是存心找我麻烦,
得家里
犬不宁,这种日子我怎么过啊!”
“你们之间没有试着沟通吗?”
“没有用的。”
“总是要努力看看啊。”她鼓励着。
“如果努力有用的话,今天我会在这里吗?”他反问。
眼前这么软弱无助的他,跟工作上那位威严十足的主管,简直是判若两人。难道说遇到感情上的事,谁都可能是低能儿吗?
“可是,你们总不能这样下去,夫
是要过一辈子的,无论如何还是要想办法。”林菡好心建议。
“这根本是个性上的差异,改得来吗?”他似乎有心改善他们之间的问题,只是单方面的用心是不够的,对方若无心合作,任凭他倾其全力,仍是枉然。
“这么说,你对自己的婚姻是彻底失望了,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想离婚。”
“啊!离婚?”她叫了起来。
“与其痛苦而无意义地死守这桩婚姻,不如不要,我给她自由也给自己机会,这样不是更好吗?”他低声说。
林菡仍想劝他,她不要因为是自己,而触发他想离婚的念头;她更不想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
“孟桓,我觉得这件事,你需要再三省思,不要因一时的冲动而作了错误的决定。一个男人事业稳固的前提是要有一个安定和乐的家啊。”
“你认为我这样做不妥吗?但是,如果能和你…我的意思是你会是个好
子。”
面对婚姻挫折的他,起初她也许只是同情而扮演抚慰的角色,但在毫无设防的疏忽下,竟也自陷感情的泥沼。
“毕竟你们是夫
,而我只是一个不相干的人,只要你多包容她,会发现她的优点。”她有些言不由衷。
“阿菡,你真是个善良的女孩,如果我认识你在她之前就好了。”
吴孟桓的目光依然盯着她,双手紧握她的手。林菡躲开他的眼神,不自在地缩回了手,两人都沉默了。但在这种微妙的气氛下,仍藏不住人类脆弱的心智;这情境、柔媚的灯光、醉人的乐音,在在都营造着**的火花。任他是正人君子或伪君子,在此时都没有差别了,尤其面对眼前的一位清秀佳人,他怎能
得住
惑?于是,他勾住她的肩吻了她…
林菡来不及做任何的回应,只任他
绵的吻震得心慌意
,她无力思索,也无法拒绝。
待他贪婪地索求停止后,林菡才恢复神智。在不确定内心感受的情况下,她只是莫名地
下泪…是否为这不光明的恋情?为这没有结果的未来而徒劳费神?为良心道德的煎熬?为初吻献给了有妇之夫?她的内心其实是在意的,只是她从不对他说,因为自知没有立场,更不想给他压力。
“对不起,我总是惹你伤心,我…太自私了,全不顾念你的想法。”他自责地为她拭泪。
原本她是来安慰人的,现在反倒让他不安,她忙说:
“没什么事啦,我就是这样,太爱胡思
想了。”
他
出怔忡的表情。“真的没事?”
“嗯。”她耸耸肩一笑置之。
林菡这一笑,他才略微放心,为了让她开心,他不再谈那恼人的话题。于是,吴孟桓绞尽脑汁地发挥他的幽默感,他要她快乐,他才能真正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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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菡在家中排行老二,她谙知自己是个不讨好的角色。父母疼爱老大是理所当然,第一个总是比较宝贝;关心老么更是不容置喙,最小的总是会撒娇。而她夹在中间,自然而然被疏忽了,难怪她会怀疑自己是多余的,因此她总是叛逆不羁,自主
和独立
也更强。她很少和母亲商量事情,这都是拜她不被重视所赐。
林菡跟一般少女一样,对未来有着憧憬和梦想,只是没想到她的初恋对象竟是个有家室的人。她不想去烦恼未来的事,只有任自己在情爱的波涛中载浮载沉、自生自灭。
林菡白天上班,晚上则在补习班上课,为了一圆大学梦,也为了让日子更绮丽,生活更美好。不过…在补习班上课,让她有更好的藉口,那就是跷课约会。
“阿菡,今天怎么这么晚回来?”近来,林母注意到女儿总是迟归,又经常一个发呆。
“妈,我周末晚上也要补习,你不知道吗?”
“你以前星期六下课回家也才十点多,但现在很晚了。对了,这个周末是隔周休
,你下午去了哪里?”
“我…去逛书城,找课本的相关资料。”
“真的?”林母有些怀疑。
“妈,你有什么不放心我的?反正还有姊姊和妹妹让你
心,还不够吗?”
林母被女儿直接的回话,霎时愣了一下。在林母心中,阿菡是个独立又有主见的小孩,所以比较不会挂心她,但相对的也忽略了她的感受。
“阿菡,妈是真的关心你。你有事情一定要和家人说,可不要在外面吃亏上当…”
“知道啦。”
事实上,林母的话林菡根本听不进去。家对她来说似乎有点陌生,她只当是睡觉的地方,但这和旅社有什么不同?她讶异自己偏执的想法。为什么会这样?是否她太渴望爱了,觉得父母给她的爱是不够的。如果好不容易才有一个被爱的机会,她岂肯轻易罢手?管他是有妇之夫,只要他真心待她,她就心满意足了。
记得吴孟桓送她一本淡蓝色的
记,看着里头写着生日快乐时,她才猛然记起那天是自己的生日;能被人这么在乎的提醒着,她感动得一夜没睡好。而就在那天起,她开始写下和他之间的点滴…包括她内心的矛盾挣扎和喜怒哀乐的情绪。
即使日子再忙碌,林菡仍不忘为每天留下见证。偶尔,也会写几首小诗自娱。她是个有梦有诗的女孩,尤其那对乌黑晶亮的双眸,更显灵气十足,这也是她吸引人的地方吧。不光是因为大学生活的多采多姿,也为了弥补当初差十分而落榜的遗憾,她才毅然地报名补习班重考大学…但是,自从吴孟桓闯入了她的世界,她的心思便不全在书本上了。她白天上班,晚上补习,回家K书又无法专心,尤其夜半又逢失眠时,翌
,不只工作效率减低,整个人也精神涣散,像极了有魂无体的幽灵。
纵然如此,林菡也不愿终止和吴孟桓之间的发展,和他在一起她是快乐的。吴孟桓身上有一股成
男人的魅力,而且,他总是干干净净,看起来舒服清
。他细腻的心思,是大多数男人少有的特质,而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男人味,更令她痴
不已。
他外表虽是大男人的风范,但在她面前,他会自然地
出孩子气。她喜欢他孩子气的时候,因为在那时候,他是那么的可亲与自然。所以年龄对他们而言不是距离,虽然他三十四岁,而她才廿二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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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同龄的男孩,林菡是不屑一顾的,总认为他们幼稚、无法沟通,更甭说是交往了。
近来,补习班的一位男同学频频对她示好,还热心地要把笔记借她。
“林菡,才开课一个多月,你就常常跷课,功课恐怕会跟不上喔。”刘汉明一脸紧张地说。
那张略带严肃的脸,好像是她闯了什么大祸似的,林菡不
想笑,但没笑出来,只
出无辜的表情,说:
“没办法啊,实在没空来上课。”
“你最近那么多事情吗?白天不能办吗?”
奇怪,他怎么管起她的事来了。
“我白天可不是闲着,我要上班赚钱呢。”
“可以请假啊,既然想念大学,就要珍惜时间,为什么都要请补习班的假呢?”
刘汉明的口气怎么像大人在训小孩似的,林菡讶异自己低估了他。一直以为他呆呆的,怎知说话的口气还
像个成
的男人。
“那是…因为公司很难请。即使准了,不但要扣三天薪水,连全勤奖金也没了,那很呕人的。”
他轻哼一声,不解地看她,说:
“你就在乎薪水被扣,当初干嘛来补习?也不衡量一下孰重孰轻?要不——也不要事情那么多。”
刘汉明的语气似关心又似在训人,究竟他把她当什么?只不过借个笔记而已,就变成管家“公”来了,她不服气回说:
“喂,你这个人很奇怪耶,只不过借个笔记,你就训起人来了,大不了不借嘛。”
刘汉明只是单纯的好意提醒,未察觉语气有何不妥。
“怎么?我惹你生气了?”
“是的。”她板起脸孔。
“我只是替你担心,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
瞧他那副无辜的表情,看来是她的不对。奇怪的是,在他面前林菡就显得任
不羁;而在吴孟桓的面前,她就像个成
的女人。她讶异自己的不同,究竟是为什么呢?她一时不能给自己解释什么。
上课铃声响了,他们从阶梯走进教室。
今天第一堂是地理课,原本这科目颇为冷门,但出乎意料这一堂课却经常爆
。原因出在这位地理老师是一位年轻又风度翩翩的男老师,授课方式更是别出心裁、生动有趣。最重要的一点是他长得像一位明星——刘德凯。他若不当面澄清,别人还真以为他们是孪生兄弟呢。更巧的是他一样姓刘,叫刘汉军。这名字有一点
刚气,与他文诌诌的外貌,实在很不匹配。同学们都怀疑他和刘德凯一定有什么渊源,只是他比较年轻罢了。
下了课,林菡在楼梯口遇到刘汉明。
“刘汉明,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你,关于地理老师的事。”林菡说。
“什么事?”他好奇地盯着她。
“你可有马路消息,那个刘老师和刘德凯有关系吗?”
“当然没关系。”他答得笃定。
“你消息可靠吗?”她
心疑虑。
“我就是铁证。”
“你在胡诌什么啊?”
“好吧,我只对你一人说,你可别传出来喔。”
林菡点头保证,准备洗耳恭听。
“他——是我的堂哥。”
“天啊,这真是头条新闻哪!”她简直不敢相信,轻叹着:“难怪你的名字才差他一个字,我原以为是巧合。这世上的事就是这么奇怪,你不去怀疑时,它偏问题丛生;偏你钻牛角尖时,它又是如此单纯而已。”
刘汉明像寻到宝物似的神情,惊异地注视着她,听她说起正经事,颇有几分成
女人的模样。她是值得玩味的女孩,他抿着嘴微笑着。
“你好奇心很重,也很细心;我原以为你是没感觉的人…”
“这一向是你对我的评价吗?直到今天你才改观?”她有些不平。
“…”他不回答。
“而你给我的印象,也只是一个书呆子。”她不认输地反击。
“哇!你这女孩讲话还真直。”他发觉她很好强,天生有不服输的个性,于是故意逗她。
“你这人很老成,我猜你一定有廿六岁以上。”她所谓的老成不是指外表,而是思想方面。
“错了。”他
出得意的笑。
“那你自己招来,我可没时间瞎扯。”
“你感兴趣吗?好吧,为了
足你的好奇,我就据实以告。本人今年廿四岁,专科毕业,刚退伍回来不久。”以为她对他产生兴趣了,其实她的好奇,有时不具任何意义,只因他还不完全了解她。
“原来你是当兵回来,想再念大学,所以来上补习班?但是很奇怪,你应该补
大的,如此可以省掉一年时间,为何要报考大学联招呢?”
“挑战自己啊,为了稳固基础,即使多耗费一年,那也是值得。”
“嗯,不错,很有上进心,足以当我的楷模。”语毕,林菡即要走进教室,他却挡着她。
“等等,今天下课我请你吃消夜,记得等我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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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堂课结束后,刘汉明动作比林菡还快,早已等在教室门外的走廊,见她匆忙的步履,好像早已忘了他的约定。他即时挡住了她,要笑不笑地说:
“你失约了喔。”
“我并没有答应你啊。”
“但是你也没有拒绝,所以你要负一半的责任。”
“怎么负责任?”
“现在守信还来得。走,我带你去万年的地下街吃东西。”他拉着她就走,根本不容她拒绝。
林菡发觉这人有点霸道,反正他自顾要请客,有何不可?
他们到了万年后,她随意点了一碗甜不辣,而他叫了一碗米粉羹。
“你说刘老师是你堂哥,这是真的吗?假如是真的,你直接找他补习就好,何必来补习班呢?”林菡问道。
“他现在是红人,哪有时间当我私人家教?何况他也不是每科都专
,找补习班比较有保障。对了,你似乎怀疑我的话,你不觉得我和他有点相像吗?虽然我没有他帅,但我从没有看轻自己,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特色和优点,也不见得每个女孩都喜欢那种型的,你认为呢?”
“英雄所见略同。”她笑着回他。
“我没看走眼,你真是个特别的女孩。”他赞赏地说。“其实,你长得也不难看啊,笑起来很亲切;而且,说真的,你的眉毛和鼻子和刘老师很像啦。”
对于她坦然的真心话,他感到心花怒放。
“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家。你家住哪?”
“不必了,我搭车很方便。”
“不行,我耽误你的时间,理应送你回家。”他强拉她上了机车后座,等她坐稳,才又问:“家住哪里?”
“新庄幸福路,往忠孝桥走会比较快。”
“这么巧?我家就在幸福路隔壁巷道的昌盛街呢。”
世界怎会这么小?她这一惊非同小可,真是冤家路窄啊。
“好了,坐稳了吗?我要走了。”得知她是隔壁邻居时,他一路上傻笑着。
林菡不敢抱他,只把双手紧拉着后面的扶手,但心绪却凌乱了起来。刘汉明对她可是有意?为何他要对她好,还要关心和帮助她,她也自然地接受了他的帮助,包括借她笔记,包括护送她…
到了家里附近的巷口,林菡要他停车放她下车,因为她不想让他知道家里的真正位置。直到看他弯出了巷道,她才朝反方向走回家。
当她掏起钥匙开门,突然有人从身后伸出手来,回头一看,原来是刘汉明。林菡在心中怒骂他好哪,居然又折回来跟踪她;但是,只见他一本诚意地说:
“喏,你上次跷课的笔记,我帮你影印好了,给你。”“今天有那么多时间给我,你偏不拿,现在才…”她有些恼怒地瞪他。
“别生气啦,我确实忘了,和你一聊天,我什么都忘了。”他笑得有点贼,却又不失真诚。
此时她再生气的话,似乎略嫌小家子气了。刘汉明请她吃消夜,现在又奉送笔记,理应谢谢人家才对,怎么反为了一点小事而生气呢?为了保持风度,她只好收回怒意,
出一丝勉强的笑容。
“谢谢你。”
“不客气啦。”他脸上有一抹光彩。
林菡看着他的背影离去,不
在心中揣想: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男孩?心情也跟着复杂起来,他将会在她的生命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