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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祥的预感
 我跟宋乐天和好了,谁也没想到。

 最高兴的是大牛,当天晚上他拉着我跟宋乐天在我们学校“学子居”狠吃了一顿。罗涛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没说什么,他说我是个没长大的小姑娘,见天儿就知道爱情。“什么时候知道放弃了,你就算长大了。”我没明白他这话什么意思。当时我跟他打哈哈说:“人家都劝和不劝离,你这人怎么这么损呐?”我还跟大牛要了刘星的手机号,他正在广州组稿,我

 给他打电话谢谢他这么长时间这么惦记我。刘星一听就急了:“哎哟妹妹,你这话儿怎么说呐?你这不损我嘛!等我回北京请你吃饭啊!”

 我知道失去宋乐天也许我会痛苦得死掉,可我不知道的是,继续跟宋乐天在一起是不是也一样会痛苦得死掉。其实,我并不是对宋乐天产生了怀疑,而是对我自己产生了怀疑。因为我发现,我一点也不了解男人。

 那会儿刚刚兴起了网络同学录,上网的时候我在五班说的话比在文科班说的多。大伙儿一见我去,就问我眼瞅着毕业了打算什么时候把自个儿嫁给宋乐天。我就说我还没念够书呐,考研考不上再议。在我们同学的眼里,我和宋乐天无疑是天长地久的典型代表:高中谈恋爱,一起来北京,一起考研,没准儿以后一起出国。反正同学们都认准了我一准儿嫁给宋乐天,而万一我跟宋乐天掰了,肯定是我甩的他。我问他们为什么这么想,他们说,宋乐天在别人眼里是个说一不二的人,既然他当初当着那么多同学的面儿保证了,就说明他肯定是认准我了并且特爱我。我没话说。

 跟往年一样,我、大牛和宋乐天一起坐火车回家,下车后他俩把我送回家,在我家吃晚饭。我妈看见我手上刚拆了线的恐怖伤疤,立即惊叫起来,质问宋乐天和大牛怎么回事儿,宋乐天脸色发白,说起话来也结巴了。我妈认定了这事儿跟他有关,大牛怎么要求解释她也不听,非要宋乐天说不可。宋乐天这人不会撒谎,他求救地看着我,我温柔的保护心全给他勾起来了,于是我赶紧拉过我妈说:“那天我俩上圆明园溜达,碰上拿刀抢钱的了,我们俩把钱都给他们了,他们还要乐天儿那手表,妈,那手表是我给他买的。”说到这儿我不言语了。我对我妈了如指掌。

 “傻孩子,给他就给他吧,哪儿能拼命啊!”我妈没再问。她知道宋乐天能为他的手表拼命,我就能为宋乐天拼命。我妈对我也了如指掌。

 我爸妈没有看出任何端倪,他俩也像所有人一样,认为宋乐天有朝一会变成他们的女婿。如果说有人对这事儿有那么一点儿怀疑,那人肯定是刘海波。

 我们三个照例找刘海波吃饭,吃饭的时候刘海波不像从前那么爱说话了,只是一个劲儿地瞅着宋乐天,一个劲儿地灌他喝酒。还说什么“做人要老实,做男人要对得起自己的女人”,刘海波一般不说“女人”这样的词,我想他是喝多了。

 过小年那天宋乐天他家老太太叫我去吃饭,宋老爷子居然也在。我头一次跟老爷子坐一块儿吃饭,有点紧张。我妈说宋老爷子仍然频频在地方新闻里脸,似乎很容光焕发的样子,老太太也私下跟我透说,老爷子很有可能调到省委,继续平步青云。当时我心里特害怕老头儿老太太跟我提我和宋乐天的事儿。我知道老两口最疼这个小儿子,盼着他能早点结婚,好抱孙子。老太太对我一直特别好,恨不能把我留在他们家吃住,有时候得我有点受宠若惊,有时候得我有点不自在。要是搁在以前,我可能还巴不得他们跟我提这事儿,可现在似乎一切都不一样了,我怕。

 吃完饭宋乐天他妈把七八糟的吃的给我一大包,我本来想推辞,宋乐天替我接过来了。我心想拿着就拿着吧,这包里的东西要是让我出去买,多少钱都不见得能买到,拿回去给我爸妈尝个新鲜也好。

 从北京回来以后,宋乐天对我的态度有了一些明显的变化,比如说,他现在上街会主动牵我的手。

 天很冷,快要三九了。路上没什么人,灰蒙蒙的。市委家属院出来就是一条大路,宽阔气派,灯火通明。我没带手套,宋乐天把我的手放在他滑雪衫口袋里,用手握着,可我还是觉得很冷。“今儿有零下二十多吧?”我一说话,呵出成群结队的小水滴,在冰冷的空气里变成雾。

 “有了,刚才没看天气预报么,明儿下大雪。还好咱们不用扫雪了。”我忽然想起了高

 三时候宋乐天和大牛把我扔雪地里的事,真快,一晃过去四年了。

 “一直也忘了问你,你考试考得怎么样?”宋乐天和王燕这事儿闹开的时候,正赶上研究生入学考试那几天,我是考得一塌糊涂,也不知道他怎么样。

 宋乐天笑了笑,有点无奈地说:“考英语那天我没去,头天晚上喝多了。”

 “哦。”我收住了这个话题。每次我触碰到记忆里的那个场景我都会异常惊恐,而后尽可能快地逃之夭夭。所以我不愿意听宋乐天那天晚上喝了多少,也不愿意听他跟我说他为什么去喝酒。尽管我知道得很清楚,可我还是着自己去忘记。忽然间发现我和宋乐天居然没有话题了,忽然间发现我跟他说话要挑拣字眼儿了,忽然间发现我靠在他身边没有从前那么安全了。“乐天。”

 “嗯?”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我觉着肯定有点什么事儿发生。”

 宋乐天出手来摸了摸我的头发,宠溺地皱了皱眉头,说:“你爸过年本命年,别忘了给你爸买点儿避的东西,这样儿你就不倒霉了。”

 “不是,我真的觉得会有点儿事儿,要不,咱俩上长白山?哈尔滨?”

 这下宋乐天笑得开怀极了,看看四下无人,居然冷不丁地在我脸上亲了一下“小姑娘,别发傻了。”

 不是,我不是发傻,我真的有一种特别不好的感觉,我觉得我要大难临头了。我想逃出这里,和宋乐天一起,躲得远远的。我要拼死保护失而复得的这份感情,我不能再丢一次了。可能书看多了的人容易相信直觉,东西写多了的人容易胡思想。但愿我的感觉是错的。我不起折腾了,再折腾一次,我怕真不过去。

 转年就是我爸妈的本命年,他俩都四十八了。我跑到我们那儿新开的一个叫“石头记”的小店,买了两块血石,一块给我爸挂手机上,一块给我妈挂皮包上。我跟他们说,避。我妈常说石头是有灵的,石头跟着你就是和你有缘分。我从小就信我妈的话,我妈说啥我信啥。所以我认定我给我爸我妈买的石头能保佑他们平安。

 可我忘了给我自己也买一块。虽然血石那玩意儿不便宜,可要是我花点儿钱就能把后面的灾难消除,我不在乎花钱在身上挂一块有灵的石头。

 一过年,又是没完没了的应酬,高中五班的同学聚会订在年初八,在文科班聚会的后一天。说实话我有点儿犯怵。从打高考之后散伙饭开始,每次聚会我和宋乐天都是大家开玩笑的对象,尤其是到了大三我们班上其他几对儿都散了之后,我们俩更成了稀有动物,大家伙儿一聚在一起就拿我俩开刀。现在面临毕业,他们的话题肯定更没谱了,在网上就已经开始讨论以后谁给我和宋乐天的儿子当干爹干妈了。

 他们订了饭店里最大的包房,当当坐了两桌,人基本全,就是没见大牛。全班人都问我和宋乐天要人,我们俩上哪儿知道去啊。于是,矛头自然而然地转到了我和宋乐天身上,玩笑越开越大,我捧着碗喝酸辣汤的时候有人勾住宋乐天的肩膀窃笑着喊:“行啊乐天儿,什么时候下的手啊?日子定了没?”我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儿,又一个站起来了:“荆盈,想吃酸的啊?给你买包话梅吧?”一屋子人哄堂大笑,我的脸烧得像着了火一样――您别误会,我这不是害臊,这种玩笑我听得太多了,早就不害臊了。我这是气的。因为我又一次无法避免地想到了宋乐天那晚和王燕所做的事情。

 “哟,怎么了荆盈?生气啦?以前不是这么小心眼儿啊?”

 宋乐天肯定想明白我为什么这反应了,赶紧招呼着:“知道错了就赶紧赔罪,喝酒喝酒,少废话!”

 我曾经想过,如果我和宋乐天结婚,一定把两个班的同学都叫上,到时候他们怎么开玩笑怎么闹都行,反正那时候我是宋乐天的老婆了,我不在乎。相反的,他们要是不闹不开玩笑,我倒觉得不自在了。可今天,他们跟我开这种玩笑只会让我愤怒。我从来没像今天这么

 生气过,我觉得我心口上那道伤疤裂开了,汩汩地血,就好像当初我手臂上的伤一样。手上的伤能治,可心上的伤怎么治?哪个高明的大夫能帮我几针呐?!

 这时候刘海波说话了:“你个臭小子,人家要知道刑警学院教出你这么个败类学生,那刑警学院以后就没人去了!就你这样儿的,对得起‘人民警察’这几个响当当的大字儿么?”这话听着真熟悉啊!哦,对了,这是当年我说刘海波的话――你这样儿的,对得起“人民教师”这几个响当当的大字儿么?“以后千万不能把你分到扫黄组去,要不你还不堕落得比披萨斜塔上扔下来的铁球儿还快啊?”刘海波故意把“比撒”说成“披萨”,话音刚落,大家伙又“哄”地笑开了。

 我也笑了。刘海波真是个好老师,他总能成功地把大家的注意力从一个地方转移到另一个地方,就好像当年我们上高中的时候,他总是能让我们心甘情愿地念书写字而不去注意窗外的篮球赛或者美女如云的体队训练。

 正笑着,包房的门“咣当”一声被撞开,大牛气吁吁地冲进来,一把拉住宋乐天“你赶紧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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