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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应障碍可以通过骤然的场景重现来实施暴疗法。而一旦离特定场景,要么完全痊愈, 要么回到以前的状态。

 很显然, 她这种深度的恐惧根本无法通过此类普通的方法治愈, 但离开了更衣室, 她就迅速从刚才的情绪中逃出来。

 只是脸上还挂着泪痕,整个人也虚弱得很。

 帮她把身体清理干净, 张存夜给她盖上被子, 刚转身, 手被她拉住。

 “不要走,你不能走…”

 “没走,我找遥控器。”

 她依依不舍地放开他的手, 眼睛一直追逐着他。

 张存夜调了合适的空调温度,在边坐下,指背轻贴在她额头, “累吗?”

 甘却摇头, 把另一只手也从被窝里伸出来,双手抓着他的手指。

 “‘十八岁’, 我一直没去回忆, ”她垂下睫, “我不能回忆, 我会死掉的。”

 每当夜幕降临, 她就觉得身后的地方是空的,一倒退就会失足掉下去,摔得粉身碎骨。

 有时候她静下来发呆, 会突然被某种恐怖的胁迫感袭击,继而心脏痛。

 她想不起来,却清楚地知道它存在过,潜伏在她生命中的某个角落,一不留神就会蹦出来,抢走她即将得到的幸福快乐。

 “我答不出你的问题,”她把他的手攥得更紧,鼻尖发红,问得小心翼翼“你会讨厌我吗?”

 他直觉地皱眉“蠢话。”

 甘却掀起睫,眨了下眼,看他“很蠢吗?”

 “你说呢。”

 她微嘟起,长发好像还有点,大约是之前给热的。

 张存夜把她从被窝里捞出来,抱在怀里,顺便拿了条小毯,起身往外走。

 “你不让我睡啦?”

 她喜欢用各种各样神奇的语气词,胜在咬字特别柔软,尾音还微微上扬,听起来像小女孩初学语言。

 穿过主厅,走进环形吧台内,把毯放在吧台上,放下她,让她坐在毯上。自己转身去壁橱里找药。

 “你应该让我穿鞋的嘛,总是抱我,不累的么?”

 “我喜欢。”

 “哦。”双手撑在身侧吧台上,她晃着悬空的小腿,心里有点窃喜。

 他拿了个小药瓶,转过身,放在吧台上,倒了杯温白开。

 “这是什么呀?”甘却拿着药瓶左看右看。

 “糖。”

 她歪头看他,表情怀疑“是你上次给我吃的那种吗?可是看着像药哎。”

 “它只是长得像药。”张存夜从她手里拿过药瓶,打开瓶盖,无名指和中指伸进去,夹了一小颗出来。

 “张嘴。”

 甘却乖乖张开嘴,让他把‘糖’放进去,尔后自己自动自觉地捧起温白开喝了几口。

 趁药效还没发挥,他习惯性地把双臂撑在她身旁两侧的吧台边沿,稍俯着身问:“想跟我说说你的帕威尔吗?”

 “嗯?帕威尔?”她放下水杯,手放在睡裙上刮着“我以前不是都跟你说了嘛?”

 “我想听听,他在你心中的样子,而不只是陈述客观事实。”

 “他在我心中啊?就是…”她顿了顿,组织语言“就是福利院里,唯一一个关心我的人。”

 “辛迪不关心你吗?”

 “关心是关心,”她垂着眉,有点困惑“可是帕威尔说他是坏蛋来的,然后…”

 她明显陷入了自己也解释不通自己所相信的话的境地。

 张存夜看着她苦恼地抓头发,看着她莫名其妙开始流泪。

 他突然感到内心一阵烦躁,抱起她回卧室“算了,或许辛迪的确是个坏蛋。”

 他们想让她怎样认为就怎样认为吧,在此之前,对她而言,也许遗忘的确是最好的方式。

 也许把被她杀了的辛迪说成是坏蛋,的确能大幅度减轻她的心理负担。

 还有,他讨厌看她哭。

 等她睡着之后,关了灯退出来。

 给 K 发信息,让他务必保护好那间黑乎乎的独立小屋。

 他要带她回去,重新接触它。

 张存夜肯定,辛迪这个人是真的,就是资料上写的那样——一个从小就跟傻子一起在福利院长大的孤儿。

 只是因为他被傻子错手杀了,福利院出于掩盖自身试验的目的,把他存在过的痕迹全部抹去了。只有遗留在那里的疯子,才敢说出他的名字。

 没有真的熊,辛迪就是她口中那只抓她后背的“熊”

 他抓伤她的时候,用的可能是真的熊爪,所以前些天的医疗报告,确诊她后背是被熊爪抓伤的。

 他在戴着熊的面具的同时,还拿了一双熊爪。而熊的各种声音,完全可以模拟仿造。

 很有可能存在着一个特殊的试验环境,大概是那间漆黑的废弃小屋;又或者,在特殊环境的基础上,他们还给她注了致·幻剂之类的东西。否则怎么可能多次试验都没认出那只人假扮的“熊”?尽管是在黑暗中,尽管她总是害怕到背对着它。

 还有帕威尔,他可能是真的对傻子有着类似于父女间的某种特殊感情,以至于他想方设法帮她遗忘,后来还放她出来。

 可是有几点,他想不明白:最后一次时,辛迪为什么要用刀片刺伤她?辛迪为什么要配合他们?他们做这个试验的目的又是什么?

 这种超出一般试验水平并且极度不合法的实验,根本不能简单归类为:为了让她产生某种恐惧症。

 而且她的资料上也一点都没提及到。

 她与辛迪的这段…惨剧式的过往,如同被黑暗之笔涂抹掉了。

 只有她与死去的辛迪,是永恒的受害者。

 其他参与试验的人,依然可以长觉无梦。

 不宝贝的东西,可以随便伤害。这就是自私的人

 临睡前,张存夜让助理订了机票;又给于尽发信息,说要回荷兰一趟,让他这两天别来找他。

 刚要放下手机,于尽那边就回问:“义气?说好要在北京过生日的。”

 他轻笑,敲了几个字,关机睡觉。

 于是于尽那边就收到一条:“秒回?熬夜伤肾。”

 很晚了吗?于尽就想问一句,刚过零点算是很晚了吗?

 当然,他也可以当做某人是不小心把“身”敲成了“肾”毕竟读音一样,而某人的母语又不是中文,情有可原,可原的…

 原个鬼。

 怂恿他留在中国过个生辰,他容易么他?结果张说走就走,一条信息就甩掉了他们。

 于尽在好友聊天群里说了这件事之后,就怀着怨念去证明自己的肾了。

 第二天清晨六点多,甘却醒来时,一睁开眼就对上他的双眼。

 “早呀,”她还有点困,精神惺忪“你今天怎么醒这么早呀?”

 “睡得早。”

 “噢…”两人面对面侧躺着,她轻眼睛,即使房里昏暗,她也觉得心里安定。

 “疼吗?”

 “什么?”

 “昨晚疼的地方,还疼吗?”

 她的脸有点红,拉起被子遮住自己,声音从被窝里传出来:“…不疼啦。”

 张存夜把她连人带被子一起揽过来“抱歉。”

 “干嘛要抱歉呀?”隔着被子,甘却只能闻到淡淡的青柠味“第一次…都会疼的吧?换成和别人,也会疼的。”

 “你说什么?”他的语调稍高了点,翻身把她在下面“你还想换成和别人做?”

 “我只是假设、假设而已啦!”她嘻嘻地笑,反正他也看不见她的脸。

 “鸟胆倒大。”

 “什么呀,”她不服气了,想到什么,立刻拉下被子,出脑袋,紧紧盯着他问“你、你才像经验丰富的,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经验?”他好气又好笑“你是看见了还是听说了?”

 “我感受到的呀。”

 轻掐她脸颊,张存夜面无表情“没有。”

 “是嘛?我怎么觉得这话的可信度不太高啊,”她轻声哼哼“我还是相信我的感受。

 他挑了下眉“那你还是相信自己吧,不然…以后再做,‘经验’更丰富的我,依然会让你怀疑。”

 “下次我可以、不配和你呀!”

 他垂眸看了她几秒,尔后低首在她耳边,着声音说:“那就绑起来强做,可能还会比较刺。”

 单单是这句话,就刺到她了。耳垂变红,她伸手推他“你快点、起啦!着我,很重哎!”

 张存夜从她身上下来,边披上睡袍边扔了一句:“也不知道从前是谁说我轻的。”

 “…”甘却坐起身,梗着脖子辩驳“那都是五年前的了!你现在、就是比我重好多嘛!”

 “狡辩。”

 “什么呀!本来就是嘛!”

 “本来就是狡辩。”

 “…”用早餐时,他破天荒地拿起了一片吐司,还涂了果酱。甘却看得目瞪口呆。

 “‘十八岁’,你今天心情不好吗?”

 “我心情不好时,不会选择增加进食量来排遣。”

 “可是,你为什么会吃这个呀?”

 “怎么,我不能吃?”

 “可是,你…”她眉目纠结,总觉得这是个诡异的现象,以前他的早餐都是喝一杯东西,再啃一个水果,就给打发了的。

 “十点的航班,带你回荷兰,”张存夜放下果酱刷“我不吃飞机餐。”

 “噢…”所以其实不是早餐多吃了点,而是提前把午餐和晚餐也吃了,这样子吗?这么挑的胃。

 她在心里想着这些。过了一会,终于反应过来了“回荷兰?!今天吗!”

 “是。笨鸟。”

 “你说话不算话!上次明明说十月十九再回的呀。”

 他“嗯”了一声“我改主意了。”

 “你、你怎么这样嘛!”这些日子以来,甘却的潜意识里,越来越抗拒回荷兰。

 “只是迟与早的区别,我不喜欢拖延。”

 她不能阻碍他,也不能不跟他走,只能边吃早餐边生闷气。

 张存夜咬着管喝昔时,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昨晚试了一下,他觉得目前这个状态就是最好的了,再拖下去,难免会生变。

 他想让她彻底解开那个死结,余生都不再被它所绕。

 他想让她的心没有任何空缺,不怕踏空,不怕幸福被抢走。

 他贪心地想要她得到永恒的快乐。

 因为,永恒的快乐,只有她这种心地纯粹的人才有机会得到了。

 她理应得到,她理应完美地存在。

 她理应以自身告诉他:完全纯粹的人是完全快乐的。人的确有可能得到纯粹的快乐。

 如果连她的快乐都是小心翼翼的,那他会觉得这人生了无意趣。

 因为,那样的话,缺憾的必然就被印证了。

 “As I am lying awake I am still hearing the cries。”

 “In the blink of an eye。”

 “I can see thgh your eyes。”

 机场大厅里,张存夜拿出手机看了会,一登上Whatsapp,无数条信息弹出来。

 除了单独发给他的,聊天群里也在集体抨击他。

 长指搭在眉骨上轻抚,他翘着角笑。

 这他妈的,不就是过个生日吗?一个个鬼哭狼嚎、明怒暗讽的。

 大多数时候,他在朋友面前都是强势且冷淡的;但他知道,他们都知道他性格里隐藏的别扭和傲娇。

 广播提示音响起,甘却拽了拽他衣袖“走啦。”

 “等会。”他低着首,在群里回了条信息,告诉他们他办完事就回北京。

 等飞机起飞半小时后,张存夜再看手机里的聊天群,毫无意外地看见众人已经转而抨击没问清楚就通风报信的于尽了,各种语言,把他嫌弃得晕头转向。

 还好玩。他无声笑,当做没看见,悄悄下线。

 “你那么开心呀?”旁边座位的人探过头来问。

 张存夜敛起边的弧度,面色平静地转头去看她“我有吗?”

 她伸出手指,指着他的脸“你、你刚刚就有笑啊!”“你眼花了。”

 他捉住她的手指,裹在自己的掌心,脸上什么情绪都没有。

 “怎么可能?我真的看见你笑了耶。”

 “你在做梦。”

 “我根本都没睡觉,做什么梦呀?”

 “白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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