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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张也听见了脚步声,并且不止一个人的, 很近了。

 在来人还没拐过转角之前, 他站起身, 把她从会议桌上抱下来, 放在旁边的平地“配合我。”

 “好。”甘却着声音回应他, 整理自己的衣服。

 “副总, 张先生在会议室里。”女的声音。

 “行, 过去吧。”男的声音。

 两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这个会议室的玻璃门被无声推开,他们进来了。

 不对, 似乎只有一个人进来,秘书的高跟鞋声音消失了,应该是留在了外面。

 “这个是用纤维合成的, 采用现代压缩技术…”甘却硬着头皮说下去, 直到某人示意她停下来。

 合上文件,甘却侧身看了一眼走进来的这人, 勉强得体且大方地称呼了一声“副总好” 稍稍往某人的办公椅后面退。

 他点了下头, 问她是哪个科研室的员工。言下之意可能是问她怎么会待在这个内部高层专用的会议室。

 甘却回答了他。然后听见某人补充了一句:“我有些问题请教她。”

 “你们室的组长不在吗?”副总问她。

 “组———”

 “她们组长在忙。”某人打断了她的话, 顺带看了她一眼。甘却立刻安静。

 副总表情抱歉, 表示本来应该由更在行的员工来给他解释问题的。

 “无碍,这员工就好,”他又扬着眼尾瞧她一眼, 咬字清晰且缓慢地说“口齿伶俐。”

 甘却忍不住又红了脸,腹诽着:到底是谁‘口齿伶俐’?!就会诬赖人。

 这副总代甘却务必尽心尽职地帮助张先生理解一些专业相关的东西;她点着头应下。

 尔后他的注意力离开甘却,转而跟坐在办公椅上的人谈了几句调前沿专家的事。

 此人诚诚恳恳的,张脸上没过多情绪,接过他递来的最新统计报告,认真听他说。

 甘却觉得这会儿的时间过得真慢,站得腿都酸了。尤其是内心的忐忑不安,令她煎熬,总害怕下一刻就被看穿了。

 等他们终于讲完,副总表示她应当留下来听候张先生的提问。

 还没等甘却出声,办公椅上的人开口说:“外面有一叠资料,是她原本要送上去的。”

 “没事,让我秘书去送。”

 某人轻点下巴,之前在她面前抬着的二郎腿,这会儿倒是换成较为斯文低调的双腿叠了。

 甘却心想:好像都很帅的样子。

 而且‘十八岁’居然都不会紧张的吗?这谎给扯的,跟真的一样。

 待盛禾副总从会议室出去,又等到他们俩人拐出长廊,离开这片区域。她才舒出一口气。

 “张先生,你还有问题吗?我口齿很伶俐哒!”甘却想憋着笑问的,问到一半自己先笑开了。

 张轻轻“啧”了一声“感觉到自己的分量了吗?”

 “什么分量呀?”

 “你们副总都不屑于防范你这种小喽啰,连公司高层机密都不担心被你听见,”他说着,脑袋靠在椅背,侧转看向她,桃花眼里闪着些微调皮的色彩,说“啧,我猜他是把你当透明人了。”

 甘却想了想,的确是,他把他自己的秘书都留在外面了…

 “透明人多好呀,我还不想被他注意到呢。”她一向会生掰硬扭。

 “想被我注意到吗?”他懒懒地靠着座位,偏头看人的模样格外招人。

 “你不是已经注意到我了嘛。”

 他笑“未必。”

 “哎呀你就、不能给我一点点希望嘛?”

 “行,给你希望。”张从座位上站起来,拿起桌上的文件,径直往外走。

 甘却急了,跟在他身后“哎,希望呢?怎么就没下文了呀?”

 “你怎么知道没有下文?”

 “你没说呀。”

 俩人一前一后刚踏出会议室,玻璃门在甘却身后关上。

 他突然转身,把她得往后退,直到她背部贴到凉凉的玻璃门。

 张低头看她扑闪的睫,伸手,用指尖轻轻划了划,惹得她睫颤动,不自觉眯起眼睛。

 “我不喜欢说,我一向比较喜欢做。”

 他的声音丝丝入耳,他指尖的触碰若有似无。

 甘却只会乖乖地点头,听话地“哦”了声。

 张放下手,没急着转身,而是贴在她耳旁低声加了一句:“还有,你要记住这句话。”

 记住它,往后的人生里,你才不会因为我这个习惯而经常感到失落。

 她小声回他:“记住了,你喜欢做,不喜欢说。”

 “你好乖。”他亲了一下她脸颊。

 刚要转身,身前的衬衣被她紧紧攥住。

 张低头去看,对上她水润的双眼。

 她就这样,仰着一张白净的小脸,一次又一次,一次再一次,在他心门上叩问:

 “那你喜欢吗?”

 喜欢这样乖的她吗?

 四下里灯光通明,偌大的会议区只有他们俩人,彼此间一呼一都可闻。

 透明玻璃,暗心墙。

 他的视线在她眉目间缓缓连、来回划过。

 沉默言语,躁动心跳。

 垂在身侧的左手无声往上,覆在她抓着他衬衣的手背上,轻轻掰下来,把她的手牵在手里。

 张转过身,牵着她往楼梯间走去。

 跟着他的脚步,甘却盯着两人牵在一起的手。

 她还是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也许是又一次失败的尝试;也许她还要再努力一千次,一万次,耗尽所有。

 “不对,你、你不乘电梯呀?”走到安全出口,甘却终于从刚刚的场景反应过来了。

 “不是要‘希望’吗?”他把她除了拇指之外的其他四指握在掌心里,不松不紧。

 “陪着我一起走楼梯锻炼身体,就是、希望吗?”她在他身侧嘻嘻笑“这希望有点大哎。”

 “我给得起。”

 “那你以后会给我再大一点的希望吗?”

 “看你表现。”他笑了一下,踩着楼梯往下走。

 甘却有点雀跃,安分地跟着他走了两层,就开始蹦蹦跳跳。

 “对了,我之前听邱卓一说,你没有中文名呀?”

 张轻“哼”了一声“你倒听他话。”

 “没有呀,这就只是聊天的时候聊到的嘛,他说…”她低着头看脚下的阶梯,还在跳“他说这次的投资方中有一位姓张的独立投资人,但是没有完整的中文名。是不是就是你呀?”

 “在你面前,我有,”他拉住她,让她回头看他的眼睛“就叫‘张存夜’。”

 甘却愣了一会,尔后不解地摸了摸额角“可你,你的真名呢?”

 “我没有真名,只有习惯使用的几个名字,”他瞧着她眉间有纠结的神色,一并说了“挪威语,英语,德语,都有。而这些,你都叫不习惯。”

 她消化了一下,指出:“最后一句,才是重点吧!”

 “知道就行。”

 “哦!”甘却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他的意思了:名字对他来说是不重要的,她习惯叫什么就叫什么。

 “那我可以叫三个哎,张存夜、张张、十八岁!”

 “开心吗?”

 “开心!”她拉着他的手晃来晃去“张存夜?张存夜?张存夜!”

 他似乎笑了一下,没说话。

 有些人的名字本身,毫无意义;有意义的,是叫他名字的人。

 公司的楼梯阶级之间设置得很陡,通道里的声控灯随着他们的脚步声一盏盏亮起。

 张存夜走在后面,手被她拉着,姿态悠闲,看她在前面小心地蹦跳。

 她脚上的磨伤很有可能就是这样来的,真是一刻都闲不下来的家伙。

 正这么想着,前面那个闲不下来的人就停下了脚步。

 甘却转过身来,站在他下面隔了两级阶梯的位置上,费劲仰着头。

 “五年前,你在荷兰,为什么离开得那么突然?”这个问题驻扎在她心里很久很久了。

 倒映在她双瞳里的人,线轻启:“有急事。”

 “你丢下了我。”

 “我找回了你。”

 她皱了皱眉,接受了这个回答。

 “你还会再丢下我吗?”

 问出这句话,她的心跳快得失控,手心发汗,紧张又忐忑地望着他。

 偏偏他的沉默像水一样,一层层地淹没了她的乐观。

 牵在两人之间的手,以亲密的弧度搭在一起。

 安静太久了,声控灯暗下去。

 在一片黑暗中,甘却听见他冷静无澜的声音:

 “抱歉,我回答不了你任何关于未来的问题。至少目前,回答不了。”

 这句话,明朗又锋利,半好半坏。

 真是个能人,坦诚身而出,烫手山芋一下子又被抛回了她手中。

 “那我以后不问啦。”甘却往上踏了一级阶梯,伸出双手,在黑暗中摸索着环住他身。

 隔着衣服布料,她的体温传到他身上。

 张存夜抬手,长指揽在她脑后,轻轻摩挲她柔软的长发。

 “你为什么要喜欢我?”他的下巴触着她头顶,声音特别近。

 “为什么要有为什么呀?见到你,我很开心;和你在一起,我很开心;有时候想想你,我也很开心。没有为什么呀。”

 他笑了一下,很轻,一贯的人。

 “我努力一下,你不要我。”

 “啊?我没你呀?”她抬起头,但是看不见他的面容“我哪有你?”

 “你有。”

 每一次仰望,每一次亲近,每一次小心翼翼的触碰,每一次眉开眼笑的妥协。

 对我来说,都是狠重的迫。

 下到最后两层楼,甘却突然想到什么,放开他的手。

 眨着眼睛问他:“你觉得我还能背起你吗?”

 “等会儿回去躺被窝里再做梦,行吗?”

 “什么呀,我是认真的!”

 “认不认真跟自不量力没关系。”

 她气得轻哼“那你让我试试嘛。”

 张存夜轻声嗤笑“先让我买个保险先?”

 “你、你!买什么保险呀?我又不会把你摔着。你就这么不相信我的体力吗!”

 “我们又没做过,你让我怎么信?”

 “做、做?”甘却领会到他的意思,脸迅速涨红“你怎么还是这么、这么…”

 “怎么?”

 “你有点…不要脸哎!”

 “纠正你一下,”他突然凑过来“我是很不要脸,不是‘有点不要脸’。”

 甘却目瞪口呆,顺势搂住他脖颈“可是你的脸长这么好看,你不要它,多浪费啊,它会很伤心哎。”

 “你觉得它很伤心吗?”张存夜故意挑了挑眉,顺着她的逻辑问。

 “它当然伤心啊,不信你看,它长得如此出挑,却总是不笑。这不是伤心是什么呀?”

 “那你亲它一下?亲一下的话,或许它就笑了。”

 “我…”甘却猝不及防被他的话噎到,尔后,凑前去吻了一下他的侧脸。

 张存夜如她所愿笑开,眼角眉梢都有笑意溢出来。

 “我就说嘛,你笑起来很好看!”

 “不笑也好看。”

 “噢…”虽然是事实,但她还是喜欢看他笑。

 这些年过去,再次走在他身侧,甘却发现自己跟他的身高差距又拉大了。

 “对啦,五年里,你都跑哪儿去啦?一直在中国吗?”两人的脚步几乎同时落到一楼平地,甘却随口问着“我就是、从荷兰回来中国后,就没有离开过。”

 他没回答她这个问题,只是问了她一句:“喜欢中国吗?”

 “唔…没什么感觉的样子。重点是,跟谁在一起呀。”说着又歪过脑袋来看他,眼睛晶亮晶亮的。

 张存夜瞥她一眼,抿了抿“花言巧语。”

 “哪有!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他不理她,拐出安全出口,就是公司一楼大厅。两人的距离拉开了点。

 甘却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正不可控制地涌上失落。冷不防他转身看过来。

 “等会儿司机送你回去,”张存夜看着她,微眯了双眼“晚安,麻雀。”

 “啊?那你…”甘却还没反应过来,见他已经转过身,边往前走边低首查看手机。

 一楼大厅里有稀稀落落的几个人进出,前台也有两位工作人员。

 她不敢跟他走太近,跟在他身后好几步远,出了正门。

 台阶下果然停着上回那辆车,还有他的司机,依旧站在车外等她。

 甘却再转头搜寻他的身影,只来得及看见他跨上另一辆银色的车子,车门一关上,他就离开了。

 夜深,公司门外商务气息浓烈。她踩着石阶走下去跟司机问好。

 坐在车上稍一回想,仍觉得像做了一场梦一样。

 他总是像梦一样出现,又总是像梦一样消失。

 甘却在自己的舒适区内,活的就是一个话唠体质,安静没多久,就开始跟他司机聊了起来。

 “陈司机,你知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呀?”她想听听,‘张存夜’这个名字,是不是为她所独有的。

 “你指的是先生吗?”

 “是呀。”

 “他就是先生。”

 “啊?不是,不是称呼,是名字。”

 “先生。”

 “…”她心想:这司机一定是受过特殊训练的。

 “那你在他身边待了多久了呀?”

 “我没有在先生身边待过。先生身边还没人。”

 “…”是她的表述不太正确吗?甘却觉得这对话很难进行下去。

 五年而已,抛开上周初次重逢的那种眩晕般的感受,仔细一想,她觉得张存夜变了很多。

 可到底是哪里变了,她又无法准确指出来。

 若是他永远不想让她知道,那甘却可能永远都无法准确指出他到底哪里变了。

 下了车,关上车门,她才猛拍脑门。

 “咋又忘了问他要联系方式!”

 “我的天,莫非我真的是一只笨鸟?”

 “啊心好痛!明天不用上班,又要犯一天相思病了吗…”

 “云雀,我看你是已经犯病了。”裴穗不知什么时候来的,在她后背拍了一下。

 甘却被吓得半死“你出现之前就不能先提醒一下我吗!人吓人,会吓死人哒你知不知道!”

 裴穗“哦”了一声“意思是我吓你之前,还得提醒你一声,说,喂,我来吓你了!这样?”

 她一说完,自己就先笑得弯下。甘却郁闷得直抓头发。

 “我刚刚听你在说相思病呐,怎么,这是要谈恋爱了?”裴穗穿了一身睡衣,是下楼来倒垃圾的。

 “嗯…没有,”她摇着头,又侧过去看她“穗穗,我问你哦。”

 “嗨?还真有情况?来,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

 “坐什么坐呀,不上去吗?”

 “上去没氛围。”裴穗拉着她往公寓树下的石凳子坐下。

 路灯昏黄,两个女孩子并排坐着,仿佛谈一席话就能把所有问题解决了一样。

 “穗穗,如果有一个人,从来没说过喜欢你,也不跟你约会,嗯…也从来不跟你做一些、实质的、情侣之间的事,而且,无论出现还是消失,他都不会告诉你…”“嗯,然后呢?”

 “但是吧,”甘却用手撑着脑袋,尽力传达出自己的感受“每次跟他在一起,他就对你很霸道,唔…也说不上是很在意你,但就是让人觉得,暧昧的。”

 “有时候他一开心吧,就跟你很亲近。不对、”她摸了摸额角,蹙着眉说“他在你面前,情绪会特别不稳定,好像有时候他难过了,也会跟你很亲近。但大多数时候,都是疏离的,靠不近的。”

 “这样的人,有没有一点感觉,是喜欢你的呀?”甘却把脚放上石凳,双手环膝。

 静静听完的裴穗,脸匪夷所思,用手摸了一下她额头“你这孩子,莫不是发烧了吧?”

 “没有!你不是说要谈心吗?我很认真哎!”

 “行,那要认真来说的话,”裴穗想了想“这可能是个社会分裂出来的新型混蛋?”

 “哈?这什么?你跑题啦!”

 “我没跑题啊,他这种,就是明显的:既不想负实际责任,又不舍得放开玩物。这不是混蛋是什么?”

 裴穗说完,转头看她“你喜欢上了这样一个人?”

 甘却没听到她这句问话,还在思索她上一句话“玩物?”

 原来在他眼里,她很有可能被归为玩物。

 “走神了?”裴穗碰了碰她肩膀“虽然说饮食男女紫陌红尘,但能少受点伤害,就尽量避免吧。”

 “嗯?”甘却眨了眨眼“会受伤吗?”

 “你试试咯。”

 周六晚上,于尽让人搬了一箱东西进张存夜的套房。

 他正坐在沙发上敲东西,面前放着Macbook和一盘樱桃。

 抬眸瞥了来人一眼“你最好已经准备好了措辞,否则就摆好姿势,带着你的东西一起滚。”

 于尽“嘿嘿”地笑,关上门,抱着箱子往冰箱走。

 “我想着,我还得在北京待上一段日子,总不能每次来你这儿都喝白开水。”

 “没人请你来。”

 他把一瓶瓶啤酒放进去“中间这一层是我的哈,你丫别给我清空了。”

 “看心情。”

 “咦,”关上冰箱门之前,于尽瞅了一圈他冰箱“你的番茄呢?被你了?”

 “你一个我看看?”他语气幽凉,严重怀疑此人缺乏生活常识。

 “那跑哪儿去了?”于尽关上冰箱“我一直就觉得,你一个大男人,独自住在这样一间什么都有却唯独没有厨房的酒店套房,放几个番茄在冰箱里,简直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于尽,”沙发上的人叫了他一声“转过来,别眨眼。”

 “怎么,你要飞镖·杀我吗?”

 转过来的于尽,双臂环在身前,看他想搞什么。

 然后就看到他端起电脑旁边一杯喝了一半的鲜红色的东西,白皙长指搭在剔透玻璃杯外面,仰头悠悠喝完,滚动的喉结无声咽,感如斯。

 放下杯子抬眼看他时,边还沾了红稠的体,变得更红,不可避免染上妖娆。

 尽管跟他经常碰面,尽管也是阅人无数的人,于尽还是会在某些瞬间,被这人的精致眉眼和举止动作所惑。

 “你特么有·毒!”他觉得渴。

 “我故意的。”张存夜笑了笑,了纸巾擦角。

 “不是…你知不知道民国时期,国·民·的地下·组织中有训练女间·谍的?我强烈怀疑你一定是那时候的某位教官给穿越过来的。”

 于尽拉开一瓶啤酒,喝了一口,镇下躁动“要不你特么就是,副业干了些高级会所里的高级服务之类的。”

 他走过去,言之凿凿地总结道:“反正就是练过的。”

 “一派胡言,”张存夜盖上笔电,拿着樱桃在吃“有人说我脸长得好看,天生的,不用练。”

 于尽“切”了一声“脸长得好看的人多了去了,勾人我就服你。”

 “勾你头,”他把纸巾盒砸过去“我只是让某个缺乏生活常识的人看看番茄的用途之一。”

 “哦,榨成番茄汁,很了不起哦?”“比起生,确实很了不起。”

 “好好好,你有理,”于尽环顾他的主厅,没看见酒柜“我带来的红酒该放哪儿?”

 “下水道。”

 “…”工作开始后,甘却依然像只菜鸟一样在盛禾飞来飞去,忙碌,充实,琐碎。

 投资合作很快进入稳定期,张存夜待在盛禾的时间也变少了。

 但他去那里的次数变多了。

 有时候开个小会,从前他不会出场的那种会议,现在居然也亲自过来。

 两个人出现在同一个地方的次数越多,相互遇见的频率就会随之提高。

 可是这几天,张存夜发现,笨鸟有点反常。

 上下班擦肩而过,她没有呆愣,眼神也没有像往常那样黏在他身上;

 电梯里遥相对望,她也没有多瞧他一眼,就跟看见其他任何人那样;

 他的心思有多感,就有多快发现她的不对劲。

 王子似乎不那么迫切地得到灰姑娘了。

 所以灰姑娘开始有点困惑。

 坐在车后座,斑驳街景掠过车窗。张存夜在内心分析着:

 可能一,她怕自己陷太深,以至于完全被他掌控,所以开始学会保持距离;

 可能二,一直没得到他的肯定回答,她心里不安,开始试着往后退;

 可能三,在别处听了什么建议,很有可能来自于她的闺蜜。

 但这些可能都不太可能,这不符合她义无反顾的性格。

 那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一周过去,又到周五晚上。

 合上电脑,长指轻眉心。

 腕表上的时间显示二十二点三十分。

 手机收到新信息的提示灯一直在闪,他扫了一眼通知栏上的东西,全部清空了。

 这间书房里没多少书,杂志居多,因为他回北京的次数屈指可数。

 窗棂上有几串不会响的风铃,是小江进他车里的。

 空气中浮动着他闻不到青柠香气,太熟悉了,所以从来没察觉。

 静了一会,张存夜拿手机翻通讯录,找到她的备注。

 身体往后仰,靠在椅背上,他放松地支起一条长腿,架在桌子半处的凹陷设计处。

 等待接通时,他猜着她现在正在做什么,应该没有这么早入睡。

 “嘟”声响得有点久。

 靠,不会真的睡了吧,懒鸟。

 他正要取消通话,那边却在最后一刻接通了。

 甘却其实很迟疑来着,因为是陌生来电,这个号码她也完全没印象。

 接通之后,她清脆脆地“喂”了一句。

 信号中有空气的细微‘沙沙’声,然后她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是我。”

 着着实实愣了一下,他的声音落在她心上,如惊蛰,如秋伏。

 “你、你怎么知道我手机号呀?”

 他似乎笑了一下,是她极其熟悉的那种笑,笑她天真,笑她问这么幼稚的问题。

 这轻轻的笑声顿时让甘却的脸有点红。

 “现在在哪?”

 “公寓里,准备睡觉了。”

 “明天要做什么?”

 “就,志愿者活动,东路那里。”她也不知道公司为什么要组织一个这样的活动,还占据了她的周六休息时间。

 “什么时候结束?”

 “下午五点半,或者六点左右。”

 她听见他轻“嗯”了一声,但过了好一会儿也等到没下文。

 “你、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不能跟你说话吗?”

 “噢…”这句话不太像是他会说的呀…

 不过,听听他的声音好像很开心的感觉…

 甘却盘腿坐在上,脚边还放了本书,没拿手机的那只手习惯性开始刮被子。

 “明天记得接电话。”

 “啊?什么时候呀?万一我…”

 “你不忙的时候。”

 “哦,好。”

 “晚安,麻雀。”

 “晚安,张———”电话被挂了。

 甘却看着手机屏幕上的通话时长,抓了抓头发,卷着被子躺下去。

 不对,为什么他一问,她就全部都乖乖答了呢?

 她拍了拍脑门,死不改,就不能有点出息吗?

 可是明天,明天他要做什么?

 甘却开始计划,要不要做些防范措施什么的,避免单独跟他相处。

 这人太能了,她要保留一点战斗力,否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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