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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作者有话要说: 2017。08。05

 长篇故事里的时间线一向是超前的,个人习惯。

 对应事件的年龄或许相差不远,但别拿文中的时间照着往我身上套;要套就用随笔里提到的时间套,那才是真实的。

 若某些背景这里没代,可以去翻公众号和《单向迁徙》;

 若到处都没代,那就是不方便代了。

 “我来,我见, 我胜”, 凯撒在《高卢战记》里曾如是说。

 两年前, 张回挪威时, 非常应景地想到过这句话。

 一直到现在,他才敢说自己真正贯彻了这句话。

 S 还是和 B 结了婚;养父母去世;明暗争斗几回, 他继承了这个名义上的家庭的财产。

 两年久吗?

 看是对谁来说。

 有些人的时间就是客观意义上的时间, 遵循物理原理;有些人的时间被岁月拉得无比漫长, 分秒如年;还有些人的时间,仅仅相对于自己的想法而言,快慢自定。

 两年对他来说, 不长不短。

 曾得益于一些意外,也曾被一些误算所耽搁。情理之中,没什么悲喜的。

 两手空空回去, 操纵一场博弈, 怪他从前太傲,瞧不起商家子弟, 人到用时才方觉少, 手里没几颗像样棋子。

 刚开始时, 他有的只是自己的头脑心思和尚不成的手段算计;还有其他行业的朋友, 看似实力不菲, 实则跟他所处的漩涡没多大关系,甚至可以说是八竿子打不着。

 风险都要自己周旋,假面也要自己戴上。

 危机四伏, 从来没有悬崖勒马的机会。

 真实人生里,残酷总是走在温柔的前面,谁都不能颠倒这个顺序。他也不能。

 而真正精通博弈论的人,几乎都深谙一个道理:自己本身,就是最大的筹码。

 把自己变成惑体,这游戏就赢了一半。

 “现在有时,过去有时,但将来却不会有时”,这句话来自《圣经·新约·启示录》。他在第二次回中国之前,曾对 S 说过。

 2017年6月,他曾进入丹麦的一个电子竞技俱乐部,待过一段时间,尝试着把自己训练成职业选手,顺便锻炼手指灵活度。

 队长第一次见他操作,就问:“你受伤了吗?”

 “我曾被伤得更重。”

 那又怎样?

 “那又怎样?!”重复了他上一句话,于尽想把这人从车里扔出去,算了,实在不行就自己跳车算了。

 旁边的人拉下眼罩盖住双眼,一副‘老子要补眠你他妈最好闭嘴’的模样。

 但他还是要问:“要是你十年八载都不回来一趟,那还得我们一期一会飞过去看你咯?”

 “视频方便的,”眼罩下颜色常年鲜红的轻启了线,补充说“如果你想我了的话。”

 “一边儿去,少恶心人,”于尽抖了抖身上的皮疙瘩“你当人人都是范初影呢,还想你…”他摘下眼罩,斜斜撂了他一眼,阴郁的,警告的,还带着一份切切实实的倦意。

 “行,我闭嘴,少爷你睡吧。”

 于尽是没脾气了,这人,对外要当弟弟一样宠着,对内事事得他说了算。到了如今,连言论自由都被没收了。

 他是深圳人,年轻二代一个,认识张的时间不超过两年。

 范初影原本是个真汉子,但好像被张掰弯了。

 不,于尽想了想,不能用这么直白的话形容,否则又该遭到某人的眼神嫌弃了…应该是:因为张而改变了取向。

 嗯,这样总没错的。

 妈个叽,当这人的朋友真他妈不容易。

 2019年四月末,夏初。

 银色宾利从深圳福田区的深所运营中心驶过。

 这一年,他提前结束了本科学业,在深圳停留两,即将飞德国。

 此时深圳南山区的南科大女生宿舍里,甘却正对着电脑赶制明天课堂展示要用的PPT。

 她丝毫不知道,这一刻,就地理位置上而言,几乎是不告而别的这些年来,她离她的男孩最近的一刻。

 “过几天就开始了,你待到那时候再回去不行吗?”

 “不行。”

 听到这干净利落的拒绝,华再希朝他翻白眼,试图表达自己的不

 “我还是个学生,有作业的。”坐在对面的人勾着笑,明显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这套说辞。但他确实还在念硕士。

 “扯吧你,你就没来参加过一次。”

 每一次个展,华再希都没法把他到现场来,秀场后的轰趴就更别提了,他理都不理。

 这次来纽约,除了他自己工作上的事,顺便来精确检查一下双手的恢复程度。

 还剩下点时间,华再希就把他接家里来了。

 “我看着好的,还有哪里不方便的吗?”他仔细观察着他十指叉揽在膝盖上的手。

 “差不多吧。”张靠在沙发上,脑袋往后仰,拿了本杂志盖在脸上。

 华再希轻咳了一声“那书我昨天翻了一遍。”

 杂志立刻被扔过来,砸在他身上。

 沙发上的人起身进洗手间,大概是洗脸去了。

 这麻烦的洁癖,跟人接个吻岂不是会死?

 待他出来的时候,华再希正在沏茶,有点得意地跟他说:“我也是个会沏茶的人,上个月刚跟人学会的。”

 “那你看我等会儿喝不喝。”

 “反正我这儿没有果醋,你不喝茶就喝白开水。”

 他没搭话,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

 “很困吗?”华再希抬头看了他一眼,过了一会儿,又抬头认真打量他左耳“耳钉没戴了?”

 “老了,戴不起。”

 听见这话,他呵呵笑了声“小朋友,你成年了吗?”

 又一本杂志被扔过来,华再希侧身躲开“别扔别扔,正沏茶呢。”

 “十八岁生日谁帮我过的?”

 “是我是我。”

 但那也是刚发生在去年冬的事而已。他老了?这不是不让他这种年近三十的人活了吗?

 “要不下午去我工作室挑挑?”华再希是独立服装设计师,有自己的品牌,工作室里的云衣间少不了要放一堆时尚界最新的珠宝饰品。

 但沙发上的人只是困倦地摇了摇头,最后干脆整个人歪下去,斜躺在他的黑色沙发上。

 “一千年没睡过觉一样。”他小声说了句。

 本来想让他就这样休息一下的,想到什么,又忍不住问:“我记得你以前还戴项链的,现在也不戴了吗?”

 “是不是要我在脸颊写上‘我要补眠’四个字,你才能安静点?”

 “行了行了,你休息吧。”华再希独自倒了杯茶,抿了一口,好像确实不怎么好喝。

 沙发上的人抬手,长指搭在眉骨处,形成一片阴影,遮住眼帘周围,挡去部分光线。

 项链,好久以前就不戴了。

 离开荷兰那天晚上,临进电梯之前匆忙折回去,他在黑暗中摸出那个女孩给他的玉坠,留在酒店房间桌上。

 回到挪威,他才发现自己拿错了。

 他丢了L的“W·L”玉坠,还有什么东西可以戴的?

 2019年5月这一天,他从德国飞到纽约。

 医生说他的双手似乎没有恢复的余地了,现在这样,已是骨科复原的极限。

 除了不能长时间从事各种手工活动、易受伤、难使力,其他几乎跟常人无异。

 总有人说他不够狠,没有让监狱里的 B 双腿残疾。

 可没有几个人真正能懂,这种循环游戏到底有多累。

 陷得太深,会把人疯;一心求胜,会慢慢忘记胜负本身的对错。

 他纵冷清至此,也不愿意彻底失去感受人间热闹的能力。

 2020年6月末,夏至。

 深圳南科大校园里炸开了一条新闻。

 ———号称本大学办学历史上换女朋友速度第一快的邱卓一,跑到女生宿舍楼下,向17届生物系三班的甘却告白了。

 此人除了长得帅、家庭背景不错、际圈子广之外,没有其他更多可供圈点之处。

 但仅仅是这几条,就足够是他这样一个花花公子在学校里受众人追捧。

 正是期末复习周,大家都被教科书的枯燥内容折磨得了无意趣。于是,整栋宿舍楼的女生都趴在阳台上围观楼下的表白盛景。

 “三班的甘却学妹,如果你在楼上,请出来应我一声。我-喜--你-!”

 邱卓一是16届电气系的,比甘却大一级。刚拍完毕业照呢,身着一套正正经经的灰黑色正装,发型梳得一丝不苟,像模像样的。

 边放置着一个小型扩音器,喊话的时候一点都不懵懂青涩,反倒有一种凛然的帅气。

 楼上的女生小声地讨论着,又笑又闹。

 甘却被舍友到洗手间里,反锁着门,表示自己要反抗到底,假装不在宿舍。

 “小云雀,我真觉得你可以跟他试试。”

 “对啊,跟邱学长谈恋爱应该的,你就当玩玩也行呀。”

 “不是我说啊云雀,你都单了三年了,毕业前个单会死?”

 “你们再说我就、我就爬进洗衣机里!”

 “好搞笑哦,你爬进洗衣机里能威胁到谁呀?”

 “说得好像我们不能把你拖出来一样。”

 “你爬啊,我们连人带机把你抬下去送给学长。”

 “你们怎么这样啊?我跟这个人根本不认识,话都没说过几句,指不定、他连我人都认不出来!”

 这话一说出来,她立刻被抓住缺口。

 “你出来试试看呀。”

 “你出去让他看看认不认识你。”

 “试一试不就知道了嘛。”

 于是,本来要爬进洗衣机的甘却,打开了洗手间的门,被舍友一推一搡地供了出去。

 她一出现,楼道内和楼下的围观群众顿时兴奋起来,吵得她心慌慌的。

 “你…”情急之下,甘却清了清嗓子朝楼下的邱卓一喊“你喜欢我什么呀?我都、不认识你。”

 楼下前来助攻的男生都哄笑开来,纷纷给他提供传说中的标准答案,比如“人群中你独独美丽”、“只是多看了你一眼”、“命中注定我就爱上你”…花样缤纷。

 邱卓一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住口。

 男生们安静下来,他往前走了一步,仰着头看甘却,中气十足地喊道:“我喜欢你的傻气,使我一见倾心。”

 这下子,连女生们都安静了。这清新脱俗的告白,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但是五楼阳台上的甘却眼圈莫名发红,皱着鼻子差点哭了出来。

 “你才傻!”她了一下鼻子,声音沙哑“你、你没资格说我傻!”

 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能天天说她傻,说她蠢,说她笨得无可救药。

 “我有喜欢的人了,请学长另觅芳草。”

 甘却说完就转身跑进宿舍,洗澡去了。

 舍友们瞪大了双眼,这鸟居然有喜欢的人了,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了不得了不得…

 至此,轰动全校的告白以失败落幕。

 后来的后来,某人听到这件逸事时,轻声嗤笑,长指绕着她的头发说:那你怎么不问他,傻缺,我喊你一声你敢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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