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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墨白山庄”的庄主程墨白,堪称北京最受瞩目的风云人物,几至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地步。

 他是个天生的商人,脑筋灵活慧眼独眼,无怪乎他的生意愈做愈大,触角更遍及水路运输、盐道、钱庄、粮栈、绸缎庄…举凡任何赚钱的行业,都不难发现他涉足的痕迹。

 他奉行“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原则。所以,虽然他稍稍跺跺脚就足以引发大半个商场一阵天摇地动,他依然生活得逍自在赛神仙,吃喝玩乐无一不精通。他最擅长挖掘各式各样的人才,适才适所地排到他旗下的行号任事,为他卖命赚钱,供他花费享乐。

 程墨白我行我素的大胆行径悖于常情令人匪夷所思,一直是人津津乐道的话题。试问普天下谁有他那般胆识,竟敢任用江洋大盗来掌理他四通八达的船舶运输?

 他的答案很简单,也符合逻辑——

 海盗不分昼夜在恶劣的怒海杀人越货,图的就是丰衣足食,最好身边还能攒几个棺材本儿,免得将来老死落个葬身大海喂鱼的凄凉晚景。程墨白着眼于此,他突发奇想,用厚利重赏招纳这些横眉竖眼、杀人如麻的海盗,好言劝服他们收心收为他干活儿。

 放眼四海,有谁比海盗更谙水性汐?有谁比海盗更了解海盗的出没作息?程墨白这一招釜底薪果然厉害。沿海一带残余的海盗只要瞧见挂着蓝底“程”字旗号的货船,莫不乖乖躲得远远的,不敢稍有觊觎掠夺的念头。

 从此,凡是委托他的船运行所包揽承运的货物,一定如期运抵码头。建立起诚信的口碑,自然也抢走不少其它船运行的载货量,生意蒸蒸上。

 程墨白的成功在于敢为人所不敢为,再怎么惊世骇俗之举瞅在他眼皮子底下都变成稀松平常,小事一桩。他可以跟王公贝勒这班皇亲国戚咬文嚼字把酒言;同时,也可以放下身段跟杀猪宰羊的贩夫走卒称兄道弟,一块儿蹲在官道旁喝一碗热呼呼的姜汁豆腐脑儿。

 这么一个不拘小节的人物,若不想引人侧目简直比登天还难。更何况,他一向不甘寂寞总喜欢呼朋引伴,所到之处或多或少都要惹出一番争议,力能足他唯恐天下不的心态。

 他喜欢享乐喜欢美食喜欢美女,说起美女就不能不提及他的心上人——“寻楼”里挂头牌的名心。

 一般人上院逛窑子是单匹马偷偷摸摸,又是遮扇又是掩袖,就怕一个不小心被人遇上;他老兄的作风可就大不同,他秉持“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想法,非得吆喝一大票人马浩浩一同前往,差只差没沿街敲锣打鼓。他出手阔绰动不动就包下整个院,包吃包喝包嫖,让一伙人酒足饭之际,连思yin的念头也一并解决。

 他一掷千金面不改的海派作风,让他大受

 只是,一般良家妇女对他“好不厌、猎不倦”的纵情声犬马之行径大感不齿。甚至,没有出身书香世家的姑娘肯委身嫁给他,无不将他视为洪水猛兽,避之唯恐不及。

 对于娶生子一事,他本人倒是豁达得很,他明白自己是个放不羁的子,他可不想娶房室来牵牵绊绊。

 话虽如此,他在京城媒婆眼里依旧是一只万买的大肥羊,众家媒婆无不鼓动簧舌巧嘴之功与他说媒撮合,络绎不绝之盛况差点儿没踩破墨白山庄的门槛。

 无奈他老兄兴趣缺缺,每每赏些吃茶钱打发掉,久而久之,自讨没趣的媒婆剃头担子一头热的热度熄了、凉了!程墨白的耳子才得以清静下来。

 不过,他对他的红粉知己素心倒是爱若至宝,整天挂在嘴上嘘寒问暖。唯一教人不解的是,他既然那么喜欢素心,何以不干脆派顶花轿娶她进门,反而任由她倚身青楼送往来?

 与人共享他的女人,不像他平霸气的作风。

 莫非,他嫌弃素心出身枇杷门巷,身份低微匹配不上他?不!他不是死抱着礼教不放的迂腐人,断然没有门当户对这么俗气的门第观念。

 那么,他究竟为什么不娶素心?无聊透顶的京城人无不煞费心思左猜右想,始终找不到一个说得通、点得透的答案。

 盲归正传,墨白娶不娶素心,干卿底事?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他每天都睡到晌午才起,一边享用丰盛的午膳,一边听取他亲信大总管报告旗下行号的经营状况,这是他一天中最正经最专注的时刻。他脑筋清楚灵活,随时都能揪出容易遭人遗漏的关键点,并且随即提出见解以及改正之道,让他的大总管称奇,视他为百年难得一见的商场奇葩。

 撤走了饭莱,吃完香甜多汁的瓜果,他也办完正事,遂即展开他一天吃喝玩乐的行程。

 最近,他疯狂上斗蛐蛐儿。

 他的蛐蛐儿是百中选一,派有专人负责挑选、训练、喂食,每一只蛐蛐儿都雄壮威武,战斗力十足,其中最教他感到得意的,是一只名叫“求败”的蛐蛐儿。

 这只求败所向无敌,每战必胜,程墨白欣喜之余,常常忘情地对着它说:

 “求败呀求败!名叫求败却始终求败不成。唉!没有对手的日子,真是寂寞呀!”程墨白夸张地顿足,让听闻者一下子也搞不清楚他究竟是在感慨自己?还是它?

 今天,他在一票狐群狗的簇拥下,天喜地的跨进“留园”

 留园系北京城四大酒楼之冠,也是他多产业之一,姑且不提它煨烩出来的美食佳肴令人食指大动,光它的景致就足够教人连忘返。

 留园占地幅员广阔,造山凿池,池内遍植红、白双莲花,清风徐来,红花白花衬着绿叶翩翩起舞,煞是好看。池畔的六角亭依水而建,专供人品茗赏景;而修茸整齐的草坪上间或散步着几只悠闲的孔雀,时不时兴起即开屏示人,总会引来阵阵赞叹的欢呼声。

 这也就难怪留园天天高朋座,王公贵胄闲暇时都爱到这儿转悠两圈,品盅香茗打打官腔官调。要不,在酒足饭之余,兴致一来也可以移驾至别有天的后园,来一场紧张刺的斗蛐蛐儿。

 程墨白沿途与人帅气地作揖寒喧,高大的身影直窜后园…

 微风送凉。程墨自走在鹅子石铺砌的小径,老远就竖起耳朵倾听院落里传过来阵阵兴奋的叫阵呐喊声,听得他血脉偾张,摩拳擦掌跃跃试,不由得加快脚程。

 “咬呀!咬它…咬它…加把劲儿!”

 “下注…快下注…下好离手。”

 “哗!真厉害…又赢啦!”

 一大群人聚拢在老梧桐树下围着石桌,你一言我一语,闹烘烘的…

 气派不凡的宁王爷端坐在石桌旁,右手轻捋八字髭,炯炯有神的眼睛全神贯注地盯住他的宝贝蛐蛐儿“大红袍”

 大红袍神勇无比,光一个下午已上场大战三个回合,连战皆捷,依旧抖擞着神气活现的长须,斗志高昂。

 “宁王爷吉祥。”程墨白丰神俊朗地出现,一干闲杂人等自动自发地挪腾出空位给他,他微一颌首,春风得意地与宁王爷面对面坐下来。

 “程庄主,好久不见啊!”宁王爷微抬眼皮瞅他一眼,随即将关注的眼神重新落回他的大红袍。

 “宁王爷的大红袍,果真不同凡响呀!”他笑嘻嘻地说。

 “好说!好说!本王听说程庄主手上也有一只了不起的蛐蛐儿?”

 “您是说求败吧?”

 “…求败?哈!这名字取的真是目中无人啊!”宁王爷语带讥诮地撇撇角,颇不以为然地端起茶碗一口,围绕在他两旁的人群则爆出一阵讪笑。

 “没办法,它战无不胜嘛!赢的次数多到数不清,再也感受不到胜利的喜悦,才想反过来尝尝失败的滋味儿。”他脸不红气不的加以解释。

 “荒谬。”宁王爷不屑地从鼻孔冷哼出这两个字,心里头恨不得好好教训这个狂妄的后生晚辈一顿,让他收敛收敛傲气,学习什么叫作谦冲为怀。

 求败?!

 呸!

 “不过,我的求败今天可能棋逢敌手了,或许…可以一偿求败的心愿。”他对宁王爷的藐视,丝毫不往心里去。

 “程庄主言下之意,是想跟我的大红袍较量高下?”宁王爷拿眼角余光斜睨他一眼。

 “如果,宁王爷肯接受挑战的话,晚辈当然求之不得。”他不愠不火地提议,幽邃的眼眸似大海,深不可测。

 挑战?!他说的话所采用的词句,根本让宁王爷毫无拒绝之余地;试想,宁王爷若一口回绝,岂不表示自己畏战屈服?

 岂有此理!“我的大红袍光是今天下午已经为我赚进千两黄金,嗯…不如我再加上千两,总计二千两黄金当赌注,咱们赛一局。”宁王爷被他的话得脸红脖子,气得不惜下重注一搏。

 果然,宁王爷的话一说出口,立刻引来围观群众发出“啊!”的惊叹声,大伙儿人七嘴八舌的议论纷纷。

 二千两黄金?!寻常百姓奔波一辈子恐怕也挣不到这个数目。

 “不不不!赌钱太铜臭太俗气了。”他皱起两道浓眉,故作清高地摇头反对。

 “哈!耙情程庄主胆怯了?!我的大红袍珍贵无比,绝不做毫无报偿的争斗。”宁王爷这下子更是打从心坎瞧不起程墨白,这桀骜不逊的小辈口狂言妄语,怎么才稍稍施,就戳破牛皮?!

 “没有彩金,蚰蛐儿斗起来怎会刺带劲儿呢?!我不赌钱,我赌我的墨白山庄。只要大红袍斗垮我的求败,那么,我就将我的墨白山庄双手奉上,绝不食言。”他慢条斯理地说。

 “啊?!”众人闻言,呼出震耳聋的喟叹声。

 这程墨白莫非得了失心疯?!

 墨白山庄是北京城首屈一指的奢华宅邸,素有“小畅园”之雅誉,由此可见其园林之盛之美。没想到墨白竟然不痛不,轻率地将它拿来当赌注。

 “程庄主豪情令本王叹服,只可惜本王的府邸乃先帝爷恩赐,本王万万不能亵渎圣意,将它拿来下注。”

 “我不要宁王府。”

 “那么…程庄主属意本王拿什么来跟你的墨白山庄赌?”

 “一个人。”

 “哦?!是谁够分量堪与墨白山庄相提并论?”宁王爷十分纳闷。

 既是赌注,两物价值理应相去不远才公平,墨白山庄大兴土木时,上百名工人以继夜不停施工,费时五年才竣工,耗去白银万万两,此乃京城人众所周知。宁王爷一霎时实在想不出王府里,有谁具有如此高不可攀的非凡身价。

 “府上的赫舍里格格。如果,我的求败斗赢大红袍,那么请宁王爷将宝格格的亲事许配给我。”

 “啊?!”群众先是一怔,继而一片哗然。

 “大胆!”宁王爷闻盲,然大怒。这可恶可恨的程墨白,竟敢提出这么唐突无状的要求。

 哼!癞蛤蟆想吃天鹅?!宁王爷气得吹胡子瞪眼。宝格格是他搁在心口的宝贝闺女,程墨白这头狂悖的狼妄想叼走?!

 呸!作他的秋大梦哩!

 “唉!宁王爷,您未赌先怕输,气势上已然差我一大截,我看…算了,咱们就别赌了。”

 他大手一摊,淡淡的风凉话得宁王爷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是呀!大红袍大概胜算不高,宁王爷才不敢接受挑战”

 “可不是么?那墨白山庄价值连城哪!这么划算的赌注,若宁王爷自认胜券在握,哪有放弃的道理呀?”

 群众又开始抒发意见,每一字每一句听在倔强好胜的宁王爷耳里,如针扎刺,一张老脸尴尬得险些挂不住,

 拿墨白山庄豪赌一房室,放眼天下大概也只有程墨白这种半颠半狂的人,才想得出这种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的赌注。

 “好…本王跟你赌了!”顾颜面的宁王爷牙一咬心一横,决定接受赌局。他仗恃他的大红袍出征至今未曾吃过败仗,若大红袍能一鼓作气再夺下此役,为他拿下令人心羡的墨白山庄,这下子他不但赢得面子更肥了里子。

 一举两得的美事,何乐而不为?

 “好极了!就请在场诸位充当见证人,如何?”

 “好啊。”人群抱着好戏即将开锣的心态,齐声应好。

 这种前无古人的旷世赌局,令在场的每个人赌大发,都想试试自己的手气,央求从旁“花”当下迅即分成两派,赌大红袍赢的一派自然涌向宁王爷身后摇旗呐喊,赌求败胜的一派全倾向程墨白靠拢助长声势。

 众人各拥其主,泾渭分明。

 一股隐然成形的肃杀氛围,蠢蠢动…

 宁王爷、程墨白各自从仆从手中接过精致牙雕的蛐蛐儿罐。

 两人锐利如鹰隼的眼神互瞄一眼,拔开罐盖——

 只见大红袍弹跳蹦出拉开架式,斗志昂扬地鼓着翅膀,发出“唧唧”呜叫,以威慑降服对手。

 而求败身经百战,自不是省油的灯,它闪着一身棕黑的光泽舞动长须,昂首阔步与对手相互较劲。

 众人屏息以待…

 大红袍倏忽纵跃凌厉扑向求败,求败还以颜色踢出长着锯齿的强劲后脚爪,一举箝住大红袍;双方你来我往互不相让,厮斗烈,战况空前…

 “咬啊!唉!就差那么一点点…”

 “再加把劲儿,大红袍!咬它…”

 闹烘烘的场面几度失控,将斗蛐蛐儿的紧张刺,发挥得淋漓尽致。

 再烈再斗不休的比赛,终需分晓胜负——求败一个回旋“喀啦”一声,硬生生咬掉大红袍的后脚爪;大红袍突遭奇袭,一个踉跄重心不稳,仆倒在石桌上苟延残…残缺的躯体,一如它黯然的眼神,往日的风光随着它的倒下,全付诸东去的水。

 “耶!赢了!求败赢了!”

 赌求败赢的一方,兴奋地抱在一起又叫跳;输的一方则个个垂头丧气懊恼不已,尤其是宁王爷。

 宁王爷一张大头大耳福福泰泰的国字脸,此刻,原本红润的气陡地被干似白纸,他追悔莫及地紧闭双目,一颗心千刀万剐般痛彻五脏六腑。天可怜见唷!宁王爷一时糊涂,竟然将自己的心头——宝格格,双手捧给京城的花花大少。

 罪孽唷!

 “我不嫁!”

 宝格格乍听自己的亲事已经许配给程墨白时,宛如遭逢青天霹雳般,令她一阵错愕、忿怒!她跌跌撞撞地跑到宁王爷座前据理抗争。

 她哭得死去活来,宁福晋赶紧趋前搂住她的香肩,拍抚她的背脊,婉言相劝。

 自知理亏的宁王爷一脸铁青的紧抿双不发一语,心里头不断咒骂程墨白自大、狂妄,同时也懊恼自己人老糊涂。尔今,木已成舟,悔之晚矣!

 难不成要他做一个背信的小人?!

 更何况,此事早已被好事者一传十、十传百…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若他贸然反悔取消婚约,岂不是落人话柄?!看来这婚约再怎么不甘心也得履践,只是看着宝贝女儿哭得两眼肿如核桃仁,宁王爷的内心真是悔!悔!悔呀!

 “阿玛,女儿宁死也不嫁给程墨白,他是个花名在外的恶呀!”宝格格愈想愈伤心。

 “乖女儿呀!都怪阿玛一时糊涂。”宁王爷终于扯下老脸,俯首认错。

 “阿玛,您怎能任凭一只蛐蛐儿来决定女儿的终身大事?鸣…我不想活了,您让女儿去投井、去投环,女儿要上黄泉去找我的额娘。”宝格格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手段全使上。

 “我的心肝宝贝女儿呀!阿玛怎能让你寻死去找你额娘?将来等我两眼一闭、两腿一蹬,我拿什么颜面去见你九泉下的额娘?”宁王爷一提起宝格格的额娘,他心中早已结痴的伤口又再度被撕裂开来,忍不住老泪纵横。

 宝格格的亲额娘乃南疆第一大美人——芝兰,是宁王爷最钟爱的侧福晋,也是解毒世家白族大族长的孪生女儿之一。

 十八年前,宁王爷旅经天山南麓巧遇芝兰,惊为天人,爱慕追求之心油然而生。他天天登门求亲,甚至不惜一走上三回,连走百余回之后,终于感动大族长点头答应将芝兰嫁给他。

 宁王爷一趟南疆之旅娶回如花美眷,一时传为美谈。第二年冬雪,芝兰侧福晋顺利产下宝格格,这宝格格从小活泼美丽深得宁王爷的宠爱,整天抱在怀里逗耍。

 冬去回,时光荏苒…宝格格已十二岁,出落得亭亭玉立标致可人,极为酷肖她的额娘。她每天腻着额娘学习如何养毒、解毒,而芝兰侧福晋也将所知所学悉数教与她。

 直到有一天,宁王爷平坦的腹部莫名其妙地一天比一天肿,红润的气也夹杂着晦的暗青,识毒的芝兰侧福晋瞧在眼里,心中自然有数。

 “王爷,您无恙呗?”用罢晚膳,着沁凉的晚风,芝兰侧福晋陪伴着宁王爷在花香四溢的园子里散步,她蛾眉深锁,仰起娇颜殷殷关切。

 “我…”宁王爷言又止,似有难言之隐。

 “我是个养毒解毒之人,夫君的症状又岂能瞒过妾身?”

 “芝兰…”

 “夫君系遭人下了情蛊,且是最狠毒的‘鸳鸯泣’。”

 “此蛊你既识得,不知是否解得?!”宁王爷怀希望的追问。

 “这…嗯。”芝兰侧福晋神色凝重略显迟疑,但心念一转又缓缓点头。

 宁王爷见她点头,焦虑惶恐多的心好不容易才落实下来,他面带赧的清清喉咙,解释道:

 “北疆的花长老带领族人进京谒见皇上,皇上派我设筵款待,花长老的女儿在筵席上对我大献殷勤、频送秋波,我一时把持不住就…”宁王爷尴尬地搔腮挠颈,怪只怪自己风,只要美女主动投怀送抱就想大享福,殊不知惹祸上身。

 “夫君可曾允诺要娶她进门?”

 “不!这倒没有,我只当她逢场作戏罢了。更何况,是她百般拨让我心猿意马,才…”宁王爷惭愧地低头说不下去,不敢注视芝兰侧福晋如花的容颜。

 他是真心真意深爱着芝兰侧福晋,十多年来早已断绝再纳新妾的念头。只是男人的…尝新尝鲜找刺的劣,只消三两下就给挑逗出来。其实,也怪他自己把苗女想得太单纯,以为两人你情我愿互看对眼,一拍即合,根本没想到会因此被人下了情蛊。

 苗女的情蛊一向用来惩罚负心汉,只是,施以鸳鸯泣作为恨的手段,似嫌毒辣。

 鸳鸯泣不同于一般单只的蛊虫,乃一公一母成双成对。解蛊者必须口含麝香以口对口的方式,用香味儿先引母蛊从病患口腹爬出,进入解蛊者的腹腔之后,母蛊再以叫声召唤公蛊也爬过来…病患因而得解,但解蛊耆必须付出性命作为代价。因为,鸳鸯泣的益虫至死只肯迁徙一次。

 宁王爷浑然不知这么残酷的解蛊法,否则,他宁愿自己去死,也不愿见到心爱的芝兰侧福晋腹部一天比一天肿…终至穿肠破肚惨死。

 芝兰侧福晋死了,哀痛绝的宁王爷在一一夜之间,一下子苍老了二十岁。他风倜傥的英姿已不复见,他开始暴饮暴食,用大量的食物来补空虚的心灵以及无穷无尽的悔恨。

 同时,他也将对芝兰侧福晋的爱与悔,一古脑儿全移情到宝格格身上,将宝格格宠上了天,就连其他五个贝勒不管有理无理,凡事都得礼让她三分。

 宝格格俨然成为宁王府的女皇。

 “哼!这遭天打雷劈的程墨白,我一定要想个法子,教他知难而退主动退婚不可。”宝格格顾不得脸泪痕,恨声地从贝齿里进出话来。

 “宝贝女儿呀,你别吓阿玛,你千万不能做出傻事呀!”宁王爷见宝格格从呼天抢地的越情绪恢复一惯的娇蛮,他的一颗心七上八蟣uo枫纺寻玻ǹ炙嶙龀鍪裁淳酥佟?br />


 “那只不争气的蛐蛐儿呢?”

 “你说大红袍呀?”

 “就是它,我要它。”

 “唉!这大红袍断了一条腿,也怪可怜的你要它做啥?”提起大红袍,宁王爷心有戚戚焉。

 “它怪可怜的?那我呢?!我的一辈子全毁于它的失败,又有谁来可怜我?”

 宁王爷见宝格格情绪激动,心想若不顺着她的心意,只怕又要开始吵闹不休、寻死寻活,他忙不迭赶紧开口道:

 “给给给!不管你要什么阿玛全给你。李总管,你快去找阿川取来大红袍。”

 “是。”李总管恭敬应声,转身朝后院而去。

 “还有一件事,求阿玛一并依了女儿。”

 “什么事?”

 “关于程墨白退亲的事,阿玛您要答应我——袖手旁观。”

 “这怎成?!”知女莫若父,宁王爷太清楚自己宝贝女儿的刚烈子,若贸然答应放任她去处理,铁定搅得他犬不宁如坐针毡。

 “阿玛若不答应,我立刻去死。我想…我死了,都比嫁给程墨白要光采千百倍。”她抡拳顿足,一派绝不妥协的悍劲儿。

 “好吧!好吧!阿玛全都依了你。不过,你也要答应阿玛,不准再有轻生的念头。你若有个三长两短,阿玛一定后脚跟着你共赴九泉。”宁王爷灵机一动,干脆反过来威胁她。

 他知道宝格格被他宠过头,仍不失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姑娘,这点毋庸置疑。

 “好嘛!我不但不寻死还要活得健康快乐,这样我才有足够的精力对付程墨白。”“女儿呀…”

 “阿玛,我知道您跟他打赌的事如今已闹得城皆知,这门亲事绝不能由我方取消,否则,会被批评输不起;可是…如果由程墨白主动提出,那就不干我们的事喽!”她异想天开。

 “傻丫头,任谁都想巴住这门亲事来光耀门楣,他不会傻到退亲。我对他作了一番了解,才知道他不是简单的人物,生意脑筋灵光通透,不像一般人所说的只知道吃喝玩乐、无所事事。”

 的确,宁王爷自输掉赌局,为了想彻底了解这个赫赫有名的未来女婿,他派人四处查探,才明白程墨白这个状似玩世不恭的公子爷身家富可敌国。假若他只是个游手好闲的泛泛之辈,怎会有如此际遇?

 老天爷是公平的,好运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降临某人身上。所以,宁王爷相信程墨白的财富绝非侥幸赚得,他必有不为外人知的过人之处。

 “我不管,我一定要他退婚才甘休。如果,他娶我只是为了增添他的身份地位,那么,我更不能嫁给他。”宝格格一双黑白分明的美眸,闪着坚定无比的光泽,倔强的模样儿宛如视死如归的烈士。

 “唉!这桩亲事千错万错全是阿玛的错,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呗!”广宁王爷疲惫地着眉心,跌坐在太师椅上。

 “赫舍里谢阿玛成全。”宝格格抹去脸上残留的泪水,转身要走,正好遇上取来大红袍的李总管,她眼明手快一把抢过蛐蛐儿罐。

 “嗳…宝格格…”李总管不敢阻拦,只能投过眼神向宁王爷求救。

 “给她,给她吧!”宁王爷从袖子里掏出鼻烟壶,舀出少许鼻烟凑至鼻子底下轻嗅,希望能醒醒脑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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