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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每回一取得新产品的代理权,公司上下总是忙得人仰马翻。

 到八点过半,下班时间过了快三个小时,梅英若才告一段落,喝了口茶,稍作休息。

 回到家又有得忙了,明天星期六,刚好适合搬家,小夏说搬家该看黄历,挑个好日子才对,哪像她说搬就搬。

 而在她认为,只要不上班,恰巧方便,就是好日子,何况房租约过三天就到期了,不提早搬对房东也很不好意思,毕竟已找到地方了嘛。新家离上班地点是远了点,可是没办法,贪它的便宜,而且离叔叔家近很多,随时想去帮忙都行。

 公司里的人大多走光了,只剩下业务部门的经理赵迅,还在会议室召集属下,针对市场分配开检讨会,看样子还有得熬了。

 梅英若简单的收拾了下办公桌,靠上椅子,便步行至楼下。

 一走到街上,她才意识到饥饿。今天一整天只在下午吃了一块同事请的订婚喜饼,看人家办喜事闹闹热热的,自己的喜宴却在记忆之中愈来愈远,好像是梦一场。

 “英若。”急促的叫声,一见是蓝京介。

 “好久不见,你怎么知道我公司在这?”

 每次一见着她,蓝京介的眼神显得特别晶亮,笑容也格外的灿烂“我和朋友就在对面西餐厅吃饭,顺便在谈合作计划,正巧看你站在这,像是在等人,所以就过来和你打个招呼,不过,就算今天没碰着,晚上我也正好想到你那坐坐。对了,你在等谁?”

 “没在等谁,只是觉得秋夜很美罢了,欣赏一下。”岔开心中所思,她转移他的注意。

 “是啊,如果我不是这么忙的话,这个季节,真该去奥大利赏枫呢。”

 “最近在忙些什么?”

 “昨天刚从希腊回来,有个Case要到希腊出外景,我先去勘景,下个月开工。咱们坐着聊吧,我去和朋友说一声,反正大致上都谈得差不多了。一会儿我们吃饭时再好好聊,你应该还没吃饭吧,我是吃了半,不过不要紧,可以陪你再吃一次。”

 他正要穿越马路到对面去,梅英若及时阻止他。

 “京介,不忙,今晚不行,我得早点回家,明天我要搬家,我准备利用今天晚上好好打包东西。”

 “搬家?搬到哪去?不是住得好好的吗?还是瞿莫臣去打扰你了?”

 梅英若急忙摇头,她不想让事情复杂化。

 “他没有打扰我,而且我和他还是好朋友啊,那天听他说,我和他根本不算离婚,因为忘了到户政事务所登记离婚。”

 她之所以这样说,主要是想令他知难而退,不要花太多时间在她身上。

 “为什么藕断丝连?”

 蓝京介的眼光从初见她时的闪亮,到听到瞿莫臣与她可能旧情复燃时,整个变得黯淡无光彩。“不是藕断丝连,而是我们想要再给彼此一个机会,所以先换另一种方式相处,希望寻求一个平衡点。”

 希望这个说法,能够彻底斩断他的情丝。

 “平衡点?你们认识已十五年了,你也给了他十五年的时间,都没能找到平衡点,你还给他机会?我以为你们离了婚,我就可以正大光明的追求你;我以为你离了婚,就能不再顾忌已婚的身份和我交往,为什么如此狠心待我?”

 他拉着梅英若的手,神情激动。

 认识她是在一年多前,他根据黎亚宣的介绍,到她就读的校园去取景时,偶然拍到她美丽的踪影,顿时惊为天人。

 在按下快门的那一刹那,他的心异常怦然,因为她就像上天意外所赐的礼物,足他想呵护一个人、只爱一个人的渴望。

 她脱俗于一般的美之姿,尤其浑身一股灵秀盈人的气质,就仿佛是他的一个梦,一个他捉摸不到的美梦。而当他从黎亚宣的口中得知她的名,以及已婚的身份时,他果真从此由天堂的美梦,坠入爱不得苦的地狱深渊中。

 “京介,别这样。虽然我和莫臣认识了很多年,但这些年来的相处,都是不平等的。他的富裕、强势,更显我的贫穷、软弱。我们给彼此再一次的机会,只是人生不想有遗憾。京介,我知道你对我的心意,但感情无法强求,就算勉强在一起,也会是一种痛苦。”

 蓝京介边听边摇头,试图挽回对他不利的局势。“我不相信,你连一点机会都不给我。”

 “你是个很真的人,像你这么好的人,配得上更好的女孩,我不是故意让你觉得被辜负,只是我真的无法接受你的情意,对不起。”

 “我真的,真的好爱你。”

 此刻梅英若非常清楚,无论说什么,都只会令他痛苦得更深而已。

 “你是个傻瓜,不要让我这么担心好吗?”

 望着蓝京介绝望、渴求的眼神,令她泫然泣。

 “嗨!蓝京介,好久不见。”

 见到瞿莫臣,他突地一惊,梅英若也是诧然,未曾预料到他会出现。不过这样也好,就让他们两人视彼此为敌人吧,这一切将比她说更多的拒绝话,来得更管用。

 “我不会放弃的,我要用真心诚意来打动你。”

 蓝京介说完即失意的离去。

 “他倒是有恒心,想用真心诚意打动你。”瞿莫臣看着他的背影说道,随即转身面对她“走吧,想吃什么?”

 “我吃了,一点都不饿,请自便,我要回家了。”

 梅英若看也不看他一眼,说完就想径自离去。

 “你真是骄傲。”他拉着她的手腕不让她离开。“那么多男人为你争得你死我活,你倒是轻松自在,一点都不可怜我们这些傻瓜。”

 她回头视他“你可以退出竞争行列,我可没有拿着刀子架在你的脖子上,求你来爱我。”

 最好是他能就此放弃,这样她就毋需逆着自己的心意,狠心的老是拒他于千里之外。

 “你真是冷酷无情,这样的话你都能对我说得出口,谁叫我们这群仰慕之人宠坏了你。”他的眼神中闪过自始不变的狂情。

 “生气了啊?如果心里不舒服的话,最好少在我眼前出现,我当然也不会给你气受了。”

 他嘴角勾起一抹笑“哼,说不上生气,倒是喝了一大缸醋,谁叫我老婆太吸引人了,我无法阻止别人欣赏的眼光、追求的行动,只好自爱点,好好努力,勤能补拙嘛。”

 听到他间接赞美自己,梅英若羞红眼的甩开他的手,不理会他的调侃,径自走到公车站牌。

 “那天还好好的,怎么今天又突然闹起来了?你从前不是这么别扭的。”

 “不用白费心机了,大家都是成的人,我也不想太给你难堪,请你自重。”

 “自重什么?你是我子,我不能约你吃顿饭吗?”

 “我根本不希罕做你的,我要离婚,是你不同意的。这对我而言影响不大,倒是你,万一有哪个女人想你要名份,岂不麻烦。”

 她铁了心肠要让他死心,也惟有说得不在乎,才能他签字离婚。她是不习惯说绝情话,但若不这样做,只会害了他一生,她已经无幸福可言了,怎能又要他赔上一辈子呢。

 “为什么?我有那么难相处吗?”

 “是很难相处。”

 “这话怎么说?”

 “因为你的喜怒无常令人惊怕。”

 “喜怒无常?”

 梅英若见机不可失,随着他的话锋一接“你都不自觉吗?我十分厌恶那种相处模式,我已经没有力气去揣测你何时心情好,何时心情不好。所以我们性格在根本上有很大的差异,百分之百不适合生活在一起,分开是明智的。”

 她侧头看公车到站否,摆明了不想多废话的样子。

 “如果我真有喜怒无常的现象,大概只有针对你吧。”

 霍莫臣叹了一口气。想想,他好像在面对若若的一切问题时,总是情绪不容易控制,也许就是她所谓的喜怒无常吧。

 梅英若趁他在思考这问题时,摆摆手说再见,头也不回的上了公车,留下他一人伫立在街道上,看着公车来来去去,大约呆了十分钟,他才回过神来。

 为什么会搞到这种地步?在他的印象中,他们一直处得很不错的啊,自从一年前,情况才开始变得很吊诡,他想破了头,还是想不出真正的原因。如果只是单纯的个性不合,又为何她有时表现得心事重重,一副有事隐瞒的模样?而且情绪起伏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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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阳光懒散,秋意正浓,尤是一个人走在秋风之下的时候,面一阵萧瑟,寂寞更是容易侵占心头。

 而此时的蓝京介,正巧是一个人。

 就在昨天的秋夜里,他有种犹在地狱深渊沉沦的苦闷,更显落寞寂寥,在心坎上打转的美梦,他虽然嘴里头说永不放弃,但心里头却知道希望渺茫。

 认识英若快两年了,第一眼见她便觉千古难忘。无奈她罗敷有夫,他捺着子好不容易才盼到他们莺燕分飞,但却——唉…这个苦该怎么说?

 弹了一夜的吉他,唱了一夜的歌,知音难寻,突然他自怜自艾了起来,为了自己的款款深情得不到丝毫的回应。

 一阵门铃声扰人心绪,蓝京介开了门一见,原来是黎亚宣。

 同是天涯沦落人,只是她的心碎对象是他——蓝京介罢了。

 爱情这东西透着玄妙,她爱他、他不爱她;他爱她、她却爱另一个他,前世欠下的,今世来还。

 黎亚宣是冉飞的徒弟,长得皓齿明眸,活泼大方,剪了一头齐肩短发,望去像个高中女学生,怎么看也不会有人相信她已二十二岁。

 她念书时就常利用课余时间到拍戏现场边做边学,立志成为中国的楚浮,十七岁时认识了蓝京介,那年他刚退伍到“菲林”跟着学拍广告。

 记得那时冉飞想把自己写的剧本拍成电影,但又没什么钱,所以拿着剧本到处推销,希望能有伯乐老板能青睐,后来找到了“菲林”的老板姜牧。

 “菲林”在广告界算是龙头老大,虽然姜牧将广告得有声有,但他也想跨行试试身手,所以冉飞找上他,正巧与他的打算,一拍即合。

 他告诉蓝京介“冉飞是个鬼才,十五年前也曾经风光一时,赚了不少钱,可惜后来让朋友骗光了,这十五年来他一直想东山再起,只是时运不济,好运总是不曾站在他那一边。而他的剧本还有故事的,倒是值得投资这部电影。利用这个机会,他拍片时你到他那学点东西,‘菲林’的工作,你这段时间暂时别管,算是公司让你进修,薪水照颌,电影方面的摄影掌镜也是一种本事,至于你能学多少,将来都是你自己的。”

 就这样,在替冉飞工作时,认识了也为他工作的黎亚宣。

 刚开始黎亚宣只是在心里偷偷的欣赏蓝京介,也记不清楚是什么因素让她爱上他的,可能是他身的才华洋溢吧。总之,她就是狠狠的爱上了他。

 整整过了三年,虽然他早已回到“菲林”挑大梁,也得到不少广告摄影大奖,但黎亚宣从未显过一丝情意,直到梅英若的出现,篮京介所表现出的绵绵情意,重重的刺痛了她的心。她怎么也没想到,他会爱上她的学姐。

 一次的告白,却招来蓝京介的拒绝,整整两个月的时间,她才收回怨恨,下定决心无论他爱的是谁,只要能陪在他的身边,看着也就够了。

 这两年来,蓝京介已习惯了黎亚宣的随时出现,习惯了她的照顾。

 同她说过要她死心的狠话,不见成效,也就只好随她去了,就如他一样,梅英若不能阻止他爱她。

 开了门,黎亚宣持了一袋早餐来给他。

 “还没吃吧?”她无私的眼眸深藏爱意。

 “亚宣,以后不要再花这些心思了好不好?你这样做给我很大的压力,别让我欠太多好吗?你是个好女孩,可是我对你一直没有属于男人与女人的悸动,不要再浪费时间在我身上,我无福消受。”一直没有男人与女人的悸动?和英若学姐就有,是吗?虽然早就心里有数,但从他嘴里说出来,还是伤了她。

 他也不想伤她,但话已出口。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心里很烦,所以口不择言,请你原谅。”

 “你别生气,我给你送早点来没别的意思,只是怕你又忘了吃早餐,坏了胃。我知道你今天情绪很不好,也许吼一吼,心情会舒坦些。”

 “真的很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对你吼的,实在是——太烦了!去。”蓝京介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直在屋里四处走着。“你随便坐吧,我这里什么都没有,就是空位很多。”

 “和英若学姐有关,对吗?”

 好个心细如发的黎亚宣,他睁大眼睛,不信的瞅着她瞧。

 “不要太惊讶,我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凭直觉猜的,我认识你五年了,也研究了你五年,你的神情、你的眼眸了你的心思。”

 听了她的剖析,蓝京介突然怜惜的看着她,那一刻,他懂她了,停了十秒钟,他气若游丝的说:“想不想喝杯酒啊?虽然现在是大清早,空腹喝酒很不好,怎么样,愿意陪我吗?”

 他倒了两杯海尼,递给她一杯。

 “先干为敬,敬我们各自泥足深陷的爱情。”

 喝完了第一杯,两人相视大笑,为自己的执轻狂,笑得眼泪都快掉出来了,这是苦于无奈的笑。

 “你到底爱我哪一点?我根本不顶得人爱,你怎么那么看得起我?”蓝京介又倒了一杯一口喝尽。

 “不知道,爱是没有理由的,爱就是爱,谁也不能止我爱你。”

 她有点喝醉了,在喝了第三杯之后。

 “如果你觉得我有可爱之处,为什么那人一点都不能爱上我?为什么?”他自言自语起来。

 “那你呢?为什么不能爱上我?”算是回答他的问题。

 两个人就这样喝掉了五六瓶海尼,醉得不省人事,比安眠药更能令人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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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期六下午,黎亚宣约了梅英若。

 到了淡水发现很多人和她们一样想一窥深秋的夕阳美景,生意人倒也借机赚足了钞票。

 她们吹着海风,各怀心事。

 “更想搬到这来住,每天看落夕阳美景,什么烦恼都会消散。”黎亚宣很语重心长的说。

 “什么烦恼让你想借着落夕阳来消散的?”

 “其实也没什么,老掉牙的问题了。”黎亚宣实在是不知道由何说起,不由得叹起长气。

 “嗯让我猜猜,会让亚宣妹妹叹大气的事,应该和京介有关,对不?”

 “唉!都说了,老掉牙的问题了,只是觉得烦,英若姐,你说我是不是很傻啊,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他喜欢的人一直是你,我只不过是个朋友罢了。”

 黎亚宣弯拾了颗石子随手丢向水面,起一阵水纹。

 “也不能说傻,因为感情的事是一种很微妙的牵绊和悸动,心念动了就是动了,不是说停就能停的。至于京介对我的动情是出于错觉,就像镜花水月。”

 她不能了解,微皱眉头,梅英若接着又说:“他之所以爱上我,是因为我是个和你们不同类的人,所以当他认识我时,他觉得我很特别。因为我和他的谈话内容很少触及他每天的工作,他可能感到很轻松,不用在话题里绞尽脑汁。”

 “我有些明白了,可是为何你却没有爱上他呢?”

 “当然,我也深深被他这样的人所震撼,因为他的对待方式和许多人不太一样,只可惜,我把我的心先给了别人,给出去的心很难再收回来。”

 “以后我是不是不要老是和他聊工作上的事,这样比较有新鲜感。”

 梅英若思索了一会儿,并不全然同意“也不是一定要这样做,志同道合的伴侣也是幸福生活的元素之一,我想,做你自己会是一个比较合乎自然的方式,因为爱一个人是爱那个人的本我、真我,而不是表演出来的角色。”

 “那…我还有希望吗?”

 “如果你很爱他的话,那么我希望你现在不要放弃,除非你碰到了另一个更适合你、对你很好的人,而那个时候如果京介仍然无动于衷,我认为你应该离开这个给你痛苦的人,因为我们女孩子的青春有限,要把它用在懂得你的人身上。”

 是的,青春有限。

 “我会好好想想的,我希望可以理智点,就不会那么痛苦了。”

 “也别太理智,爱情远离理智的人,适可而止就行了,我可不希望你矫枉过正。”

 她知道黎亚宣一时之间是不可能从蓝京介给的难题里身的,便指了指天边一抹红霞说:“瞧,有好几层的颜色呢,如果我有彩笔真想把它画出来;不然就用相机把它给记录下来,不过正如古人所说的,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不知道为什么,世间所有的美好都不会永恒?”说着说着,她轻轻的叹了口气。

 “是啊,只能紧紧的把握现在。英若姐,如果世上没有瞿莫臣这个人,你会试着和京介交往吗?”这个问题是黎亚宣摆在心里很久的疑问,如果得不到答案,她会寝食不安的。

 “很难说会或是不会,不过以现阶段我的情况而言,我和任何人没有可能。”梅英若答得很玄,令人摸不着头绪。

 “为什么?”

 “也没什么啦,只是突然对男女情事全失去兴趣,可能是暂时要冬眠了吧。”梅英若避重就轻的回答。

 感觉得出她的有所隐瞒,而黎亚宣不算是个太好奇的人,所以也就不强人所难。

 她们俩继续步行在河岸边,因为人多,车多、小贩多,所以心情暂时也受影响,忘却了烦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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