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薇无声目送着林正东下楼，然后又站在走廊窗台处看着他走向他的车，似乎是有心电感应，他上车前特意抬眼朝上看了一眼，一下子注意到窗台上的她，忙挥手朝她灿烂一笑，方薇也轻轻朝他挥了下手，等他的车开走后，她转身走进自己的办公室。
赵欣马上跟了进来，无声地驱散开也要跟进门的一帮想看热闹的同事，她将门紧紧关上，上前拉住方薇的手臂，眼含深意笑道：“你们…到底是在一起了？”
方薇咬咬
，默默看了她一眼“你看到什么就是什么了。”赵欣张大眼睛，松开她的手臂，一下子捂住嘴巴，连连摇头“你别介意，我没有任何嘲笑你的意思，说真的，我认识林总几年，从没见过林总对哪个女人这样在意过，虽然他不是对我，但我真的是很兴奋很激动，就好像在看一部现实版的爱情片，真的！”
“你不骂我不说我？不觉得我不道德吗？”方薇注视着她，表情有些难以置信“你应该记得以前我那样说过你…”“不不不，这是不一样的！”赵欣忙说道：“倪建华已经有了家庭，但是林总并没有，林总有女朋友是不错，但女朋友毕竟不是
子呀！而且，倪建华跟我，从来都不在人前出现的，林总对你则不同，看今天这架势就知道，他肯定是心里已经决定跟周小姐分开了。”“谢谢你的安慰，”方薇坐下来，用手撑着头，她的面色有些苍白，不知怎么回事，她心中有隐隐的不安感，正东今天这么一张扬，消息肯定马上就会传到不少人耳中的，周悦然，林正南，倪
，甚至父亲…到时候…“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赵欣关心地问道。
方薇摇摇头，强笑道：“不是…”
赵欣还没从兴奋和好奇中解
出来“说说看，你们到底是怎么好起来的？我真的很好奇…”方薇舒了口气，放下手臂定定神，对她笑道：“我也不知道，就那么莫名其妙的，我到现在还像是在做梦一般。”
赵欣了解地点点头，羡慕道：“当然了，女人能被林总这样的人喜欢上，当然会有不真实的感觉！这么多年我一直以为林总这人对女人没什么兴趣，想不到…”
方薇迟疑了一下“你对他很熟悉吗？”
“也谈不上有多熟悉，但他跟周小姐的关系我多少还是有些清楚的，因为林总对女人一贯冷淡，他们两人之间给人的感觉不像是情侣，倒更像是一种商业伙伴关系…”
“是吗…”方薇知道赵欣的话不排除对自己的安慰，她刚正想说什么，身边的手机突然铃声大作，她吓了一跳，忙拿起手机一看，上面显示的是个陌生的号码，谁的？周悦然？
她不觉慌乱地抬眼看了一下赵欣。
赵欣一把拿过她的手机，按下通话键，问道：“喂？请问哪位？”
“你好，是方薇小姐吗？我是花店送花的，花现在已经送到你杂志社了，请问你在几楼？”
“送花的？这样啊，”赵欣看了方薇一眼，笑道：“我在二楼，二楼电梯上来就看到了！”
花店送来的是一大捧稀罕的白玫瑰，玫瑰发出清新的香气，上面还滴着
水，看上去很新鲜，花束很大，足有一张小圆桌子那么大，赵欣吃力地替方薇接过来，将花束放到桌上，笑道：“看来得为你专程准备一只超大花瓶了。”方薇并没有笑，她心中的不安渐渐放大，这也太高调了吧？这么美这么好，给人极度不真实的感觉，总觉得似乎要发生什么事情。
方薇小心地从花束从
出一张卡片。“我看看，林总都写什么情话了？”赵欣忙凑上前来。
卡片是粉
的，上面写道：方薇：
你好，是我，想必你知道我是谁了。昨晚正东离开我去了你的住处，他就那样不给我任何解释决断地离开了我。我理解你的年轻你的优秀，我也深知我的现实我的无能，方薇，每天晚上我都会遥祝你们幸福的…
纸片从方薇手中散落，她的身体一下子像失去知觉，只觉得心在揪着，内疚的难受的滋味四处
散，现在她看上去更像一个悲痛
绝的人，身躯微微弓着，一只手撑着办公桌，眼泪开始不听使唤地朝下。他太张扬了，看看，惩罚一下子就来了，终于来了…
她是罪人，她是有罪的，她一早就给自己定位了。
“方薇，方薇，你别这样…这个周小姐也真是的，搞这一出，我还以为是林总送的花呢，”赵欣六神无主，咬咬牙说道：“不行，看来我得给林总打个电话。”
方薇一下子拉住她，拼命摇头，哽咽道：“不要，不要去影响他，我没事…”
“好好好，我不打就是了，”赵欣忙按住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方薇突然说道：“赵欣，你帮我联系一下周小姐行不行？”
赵欣大为吃惊“联系她？你不要命了？你别看她表面温婉，其实…”
方薇默默流泪“我知道，但不管怎么说都是我欠她，是我错…”
赵欣皱眉道：“你这人真是，这不是自讨苦吃吗？不行不行，我必须跟林总通电话。”
方薇抓住她的手“赵欣，你这样一打电话，我成什么人了？告状还是什么？周悦然并没有把我怎样，你又何必惊动正东？”
两人正说着话，赵欣的手机突然响了。
方薇忙松开她的手。
赵欣拿起手机一看，看了方薇一眼“嘘——是周小姐的…”
赵欣将手机设计为免提。
方薇凝神注意听。
“喂，赵欣吗？你在哪里？”周悦然的声音不大，但很有威势。
赵欣咳嗽了一声“周小姐？”
“是我。”
“我在自己办公室呢，周小姐找我有事吗？”
周悦然很明显地顿了一下“赵欣，我的事，你应该都知道了吧？”
“什么事啊周小姐？”
“别装了赵欣，我知道你一向只听林正东的，我也不期望你对我有多忠诚，我只想问问你，依你这些日子对方薇的了解，她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你实话实说吧。”
赵欣有些为难地望了方薇一眼，感觉自己有些里外不是人，迟疑了一下只得说道：“她人还不错，也有才华，这些大家都知道的。”
周悦然显然对这个答案不满意，她说道：“我不是要问你这些，譬如说，有没有可能，她这人比较虚荣比较有野心？”
“这个…据我的观察，她好像不是那种人。”
“是吗…哦，其实问了也是白问，她有了林正东，什么都有了，还要那些干什么！你说是不是？”
赵欣不知道说是还是不是，只得讪讪道：“周小姐，我…”
“好了，我不难为你了，”周悦然的声音充
疲惫“赵欣，能不能帮我约方薇一下，就说我中午请她在北大街的两岸咖啡馆见面，可以吗？”“这个？”赵欣忙看了方薇一眼，方薇急促地点点头。
“你担心什么？难道我还会吃了她不成？”周悦然一笑“我知道你是林正东派给她的钦定保镖，是不是？你要不放心，也跟着来吧，我们就是谈谈，随便谈谈而已。”
“那好吧。”
“我有一个要求，赵欣，看在咱们认识多年的份上，请暂时不要把这事告诉林正东，可以吗？”
“这…”“这么犹豫？我会吃人吗？我有那么
恶吗？由此可见我做人是多么的失败…”周悦然的声音里有一种掩饰不住的惨痛，赵欣心中升起兔死狐悲的伤感，人心都是
长的，她说道：“好，我答应你，你们见面前我是不会告诉林总的，但见面后我就不能保证了。”“好的，告诉她，中午十二点，不见不散。”
两岸咖啡屋里。
一排明净的玻璃橱柜，里面精致的各种法式小点心粉
人；柜台后，磨咖啡的声音起起伏伏。墙是明黄，地下是黄红色小瓷砖块混铺出的无规则花案，桌椅面也是同调花，桌椅都是铁质的腿脚肢干。顶上的大吊灯亮着，灯光透过花蕾样的铁雕灯罩四下洒开，在黄红的基调上打出暧昧而温暖的光。周悦然安静地靠窗坐着，只见她
出一支摩尔烟，很优雅地点上，纤指翘着，不
，让香烟在指间燃烧…方薇在赵欣的陪伴下，在周悦然对面坐下。
“方薇，好久不见，你越发漂亮了，”周悦然招呼道，她细细地打量着她，将香烟摁灭。
方薇朝了点点头，默不作声。
来之前她就决定了，无论周悦然说什么，无论周悦然说得有多难听，她都要承受，由着周悦然说。
“赵欣，你果然还跟过来了？”周悦然拎起身边的挎包一把扔给赵欣“查查看我这包里有没有手
啊刀子啊硫酸之类的，你查查看…免得不放心。”“周小姐…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赵欣神情讪讪的。
“你到那边的桌子坐一下好吗？”方薇对赵欣开口道：“我跟周小姐随便聊聊。”
赵欣点点头“好吧。”
她从内心有些畏惧周悦然，巴不得离开她。
赵欣离开后，周悦然看了窗外一眼，叹了口气，说道：“如今的城市，是一天一个样。怎么说呢，人是一天天旧，市面却是一
新。城市的规模越来越大，楼越来越高，人越来越杂…”方薇呆呆地望着她，不吭声。
周悦然突然转身朝她一笑，优雅地做了个动作“难道你不想说点什么吗？”
方薇一下子低下头，有些不自在，低声道：“周小姐，在你面前，我知道我说什么都是不对的。”
“不要做出这副鬼样子！”周悦然突然将面前的咖啡杯用力一搁，愤愤道：“你就是靠这副娇滴滴的样子勾引到正东的心的？我还以为他的眼光有多奇特，原来也不能脱俗…”
方薇咬牙不吭声。
“听过网上流行的一个段子吗？叫什么来着？我手机里有，我拿出来念给你听听，”周悦然掏出手机，按了几下，照着读道：“说金钱是恶源，却都想捞；说**是祸水，却都想要；说高处不胜寒，却都想爬；说烟酒伤身体，却都不舍；说天堂最美好，却都不去。”她将手机放下，看了方薇一眼，继续说道：“你看看，人啊，都爱说谎话。或许很多人觉得正东对我不够好吧，但在我眼里，他还是称职的，生意上他跟我可算是心有灵犀，我们常常会在同时做出同样的决策，每年的每个节日，他都会送礼物给我，一次都没忘记过，他平时工作很忙的，我总觉得，他能这样待我，已经算不错了，原本我们决定今年结婚的，他知道我喜欢雪天…”
说着说着，周悦然的泪上来了“我永远记得那一年，我还在法国，那一年雪下得很大，你永远猜不出雪有多深，他从美国乘飞机过来，为了省下一笔钱给我买礼物，从机场徒步到我的住处…当时他的脚都要冻坏了，我把他放到怀里捂了好几个时辰…年轻的时候，他什么都肯为我做…”
这个动人的故事其实是属于赵明朗的，但此刻周悦然不介意借过来用一下，果然，方薇的眼中顿时有了泪。
周悦然用纸巾擦了下脸“方薇，其实我不怪你，真的，有哪个女人不爱正东呢？有哪个女人拒绝得了他的魅力呢？但是，你就不考虑考虑你身边别的人？譬如，他最疼爱的弟弟，还有，他的老师，你的爸爸？”
方薇一下子怔住了“你…”周悦然一笑“惊讶了？我什么都知道。当然了，正东也是，他一早就知道你是谁了，他撞伤过你，害你失去了前程，他对你心里一直有愧，所以一直想弥补你，他这人是有恩必报的…”
方薇想起来了，怪不得有时候在
上，他会怜惜地捧住她的脚，将它放在脸颊边…周悦然又指着窗外，说道：“看到远处的那个大厦了吗？”
方薇下意识朝外面看了一眼，其实她现在心中纷
得很，什么都没看到，但她耳边听到周悦然的声音，很清晰“那个就是正东的王国，他和我一起打拼下的产业，你愿意看着他的王国四分五裂？你愿意看到他的事业倒塌？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你？”方薇一下子怔住了，眼里透出惊惧，连连摆手“不不不！你…你不会的！这也是你的心血呀！“
周悦然惨然一笑“我为什么不会？你凭什么认为我不会？我失去了正东已经失去了一切，我还要这些身外物干什么？”
方薇呆呆地望着她，她也回望着她，两人的眼睛在不停地较量着纠
着，良久，方薇垂下眼帘，低声说道：“周小姐，你要我怎么做你才满意？”“很简单，离开正东，天下太平。”周悦然说着站起身来，从包里掏出一只盒子，放到方薇面前“这是正东送我的，我再转送给你，我觉得还是你用这个比较合适。”
“我要说的话完了，咖啡钱我也付了，我走了！”周悦然说完拎着包施施然走了。
方薇面色苍白地呆坐着。
一直坐在远处的赵欣忙走过来“她对你说什么了？是不是骂什么难听的话了？你不要在意啊，你千万别在意…”
方薇摇头苦笑。
“这是什么？她送你这盒子是什么意思？”赵欣边说边打开盒子“咦？是条丝巾呢！看上去不错啊！”她边说边将丝巾张开。
方薇的眼睛一下子注意到丝巾上面绣着两个精美的汉字：珍重。
珍重。
方薇站起身，将丝巾从赵欣身上拿过来，
进盒子里，说道：“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