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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餐厅在二楼,窗明几净,阳光充沛,早餐品种异常丰富。我胃口大开,端着个盘子左拿右拣,堆成小山。此时转头找人,林启正已坐在靠窗的桌前,喝着咖啡。

 我走过去,见他面前只有咖啡杯。“为什么不吃东西?”我问。

 “没有胃口,喝点咖啡就行了。”他答。

 “那不行,好歹吃点东西,我去帮你夹。”我放下手中的盘子,准备转身。

 他牵住我的手:“不用,别浪费,你自己吃吧。”

 我看他,他的表情很认真。以我的心情,真想无论如何点东西进他的嘴里,但他的态度,让人没有反对的余地。

 我只能坐下来,好胃口也打了折扣。

 他啜着咖啡,望着窗外,腹心事。

 “有什么事情吗?”我问。

 他回神看我,答:“没事,早餐味道怎么样?”

 “不错,你要不要吃一点?”我继续游说。

 “谢谢,不用了,你多吃点。”他说完,又望向远处,开始思考。手里的手机,不停地开开关关。

 我吃到无聊至极。十分钟后,忍不住重提旧话题:“出什么事啦,你好像很担心的样子?”

 他的思绪又被我拉了回来,但他好脾气地答:“没什么,公司的事情。”

 “或者你可以说出来,我们讨论一下,你们公司的事我也多少知道一点啊。”

 他看着我,犹豫了几秒钟,说:“我爸要让我哥哥林启重回到公司任财务部总监,我一直反对,但看样子还是改变不了我爸的心意。”

 “他不是曾经挪用过公司的钱吗?”我问

 “你知道这件事?”

 “听说过。”

 “所以,我坚决不同意他回财务部,根本没有办法监管他,谁知道他会不会干出同样的事来!”

 “你爸爸又不是不知道他有前科,为什么还坚持用他?”

 “他是长子,他的母亲还在,找我父亲,要让她儿子出人头地。”

 启正的话突然让我有些心酸,别人的母亲还在,还可以为了儿子去出头去争取,而他,只能靠自己。

 我伸手握住他的手,鼓励道:“没关系,你是副总裁,比他大,盯他盯紧点,找到机会再下手‘卡’。”我另一只手做了个斩首的动作。

 我的表现让他出一丝笑容,他反过手来握住我的手:“邹雨,我知道我说这些话没有意义,但我确实想说,继承致林的家业是我的理想,我不能放弃,但是和你在一起是我的心愿,我也希望实现。所以,委屈你,耐心地等我,等我站稳脚跟,我一定会…”他突然停顿了下来,仿佛有话难以启齿。

 “你会离了婚,再和我结婚。”我把他不敢说的话顺畅地说了出来。

 他有些局促,但表情坚定地点了点头。

 “如果到时候我没有结婚,我会考虑你的提议。”我正儿八经地回答。

 听到我的话,他笑起来,眼角浅浅的鱼尾纹,让他多了几分感。他凑近些,低声说:“爱过我的女人,不会再爱别人了。”

 我用手轻拍他面颊:“别刺我,小心我去试一试。”

 他将我两只手都握在掌心,微笑着,一字一句地说:“我不会给你机会。”

 我看着他,忽然从他眼里看到强悍的意味,这是我在别人眼中看不到的霸气。林启正,一个向着权势顶峰努力的人,终不是普通的男人。即使他会焦虑,即使他会彷徨,但他依旧会想方设法将一切掌控在手中。

 他的电话响了,他瞄了一眼号码,松开我的手,说:“对不起,我接个电话。”

 然后他起身,走到了餐厅外的阳台上,才将电话放到耳边。

 我坐在桌前,虽然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但是可以清楚看见他的表情,他的口型。他在说英语,断断续续地,没有重点的,眼角眉稍间或出温柔的表情。

 是和一个女人吧?是和那个即将嫁给他的女人吧?我在心里暗自揣测。和我通电话时,也有这么温柔的表情吗?还是会更甜蜜?会笑得更开心?

 我一直努力想要忘记那个即将到来的十月,但是,忘记,不代表它不会来临。

 仿佛过了许久,他才回到座位上。

 “吃好了吗?我要走了。”他催促我。

 我直直地望着他,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话:“你定在什么时候结婚?”

 他楞住了,思忖良久,困难地回答:“十月十八号。”

 “哦,在哪边?”我问。

 “什么哪边?”他反问。

 “在哪边办酒?”

 “没有宴席,只是登记。”

 “哦,我本还想打个大红包呢。”我想开个玩笑,但听起来醋意浓浓。

 “邹雨。”他再度紧握我的手,深深地看着我:“我和你之间,与这件事没关系。你不要去想它,OK?”

 我努力出轻松的笑容,朝他点点头,说:“是,我只是随口问问。走吧,你要迟到了。”

 把他送上车,再看着车驶离酒店,我的心,有了些落寞的情绪。

 回到房间,他昨穿过的衣服还搭在沙发上,富家子的奢侈终究与众不同,他没有行李,昨晚在楼下的专卖店从头买到脚,然后,所有换下的衣服随手丢弃。我呆呆地靠在沙发上,头枕着他的衣服,衣服散发着我所熟悉的树林的清香,还夹杂着昨晚的红酒和香烟,就像梦一样。

 “爱过我的女人,不会再爱别人了。”他说的话在脑中回响。我原以为,我可以掌控这场靶情,但是,也许真如他所言,这场爱,远比我想象得更纠更无奈,而我,已是泥足深陷,罢不能了。

 虽然他待酒店将房间留到我离开北京那一天,但是,五星级酒店的豪华套间,又岂是我们这种打工一族长留之地。我退了房,拖着行李回到了顾问公司的宿舍。他换下来的衣服我舍不得丢,一并拖了去。晚上,我把它们洗干净,晾在了房间外的阳台上。浅灰色的衫衣,在风中摇摆舞蹈,我坐在边,看到入神。

 手机响,是他的电话。

 “为什么不住酒店?”他劈头就问。

 “不方便。”我答。

 “我已通知酒店为你准备一台车。”

 “不用,我住在公司这里好,习惯。”

 “是吗?我想酒店住着舒服一些。”

 “谢谢。还有,你的衣服我没丢,洗干净了,回去带给你。”

 “好啊。从来没有女人帮我洗过衣服。”

 “难不成你自己洗?”

 “都是佣人、钟点工洗。”

 “那不是女人吗?”我抓到把柄。

 “哦,更正,从来没有心爱的女人帮我洗过衣服。”他忙说。

 “是从来没有心爱的女人?还是从来没有洗过衣服?你要说清楚。”

 “和律师说话可真费劲。是除了你以外,从来没有心爱的女人,更别说洗衣服了。满意吗?”

 “还行。在我的启发下,逻辑严谨一些了。”

 他在电话那头笑,我竟有些欣慰,和我通电话,他想必是笑得更多。

 “启正。”我喊他的名字,仿佛这是我的特权。

 “是。”他回应我。

 “我看见你的衣服在风里面跳舞,下次你带我去跳舞吧?”

 “好,下次我带你去欧洲,去巴黎,去伦敦,去维也纳,去威尼斯,一个国家一个国家地跳,好不好?”

 “好。”

 “邹雨…”换他喊我的名字。

 “嗯?”

 “要开心好吗?不想看到你因为我变得不开心。”

 “好。”

 “早点回来。”他叮嘱道。

 我合上电话,继续望着那件跳舞的衬衫,心想,去欧洲跳舞,真美啊,可是,真想在中国跳,在大街上跳,在全都是人的PARTY上跳,那才是我最盼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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