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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由于已有被迫搬迁的最坏打算,再加上颜天孝病倒了,没办法照顾店铺,因此字画铺挂上了暂时歇业的牌子。

 眼看爹的气愈来愈差,就连娘也仿佛快跟着病倒似的,颜采翎深知这一切都是因为情绪的影响。

 要是他们一家人真的被迫必须搬离京城,恐怕爹的病会变得更重,娘也真的会撑不住地病倒。

 被爹娘呵护疼爱了这么多年,这会儿双亲陷入愁云惨雾,颜采翎强迫自己必须坚强起来,不能气馁,更不能绝望。

 “只要事情还没有走到最坏的那一步,应该还有转圈的余地。”她振作起来,努力让自己乐观一些。

 说起来,当初也不是真的发生了什么严重的意外,并没有任何人受到真正的伤害,而经过了几天,或许程伯陶已没有当初那么火大了。

 若是能够让程伯陶打消报复爹的念头,一切就都刃而解了,而要让程伯陶息怒的办法…

 颜采翎的脑中再度浮现上官政宗的身影,而她的心也一如这两天一样,只要一想到他就立刻掀起一阵动。

 她实在拿这样的自己没半点办法,明明上官政宗都说了不想再见她,可偏偏她却无法控制地一直想着他。

 “哎呀!现在这个节骨眼,我最该想的不是他呀!”颜采翎赶紧努力将那抹不断扰她心绪的身影自脑海中暂时抹去。

 想要取得几坛“翡翠酒庄”的酒,看来是没办法了,既然如此,似乎也只剩下一个法子,那就是直接去请求程伯陶的原谅。只不过,她的心里很清楚,这恐怕不会比说服上官政宗容易。

 听说程伯陶是个心狭窄、有仇必报的人,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威胁着要让爹的字画铺经营不下去,甚至是刻意提出刁难的条件。

 “就算不容易,也得要试试看才行。”

 尽管明知道可能困难重重,但是只要还有一丝希望,为了爹、娘,她都必须一试。

 为了说服程伯陶,她今可是有备而来,悉心准备了一幅珍贵的字画,那是前朝一位知名文坛大师的手笔,也是她十五岁生辰时爹送给她的礼物,这三年来一直挂在她的寝房里。

 虽然她爱极了这幅字画,但是倘若能让程伯陶愿意高抬贵手放过爹,那她一点也不心疼将它转赠出去。

 此刻,颜采翎在字画铺伙计小伍的陪伴下,往“悦记饭馆”走去。

 “小伍哥,真是不好意思,今还劳烦你陪我走这一趟。”颜采翎语气歉然地说道。

 由于爹还病着,娘的身子也快撑不住了,她实在放心不下,便让小留在家中好生照顾爹娘,而她则央请字画铺的伙计小伍陪她走一趟。

 “没什么,一点小事而已,小姐别放在心上。”小伍答道。

 反正字画铺已暂时歇业,他这个伙计没有什么其他事情要做,陪着小姐走这一趟也不算什么。

 他们一路来到“悦记饭馆”,掌柜却说程伯陶今儿个并未到饭馆,也未必一定会过来巡视,因此他们转往程家。

 程家位于“悦记饭馆”附近,是一间华丽的府邸,光是门面就气派极了,大门处自然也有守门的奴仆。

 颜采翎上前客气地说:“这位大哥,我是城东字画铺颜老板的女儿,有事想见你们家程少爷,可否请大哥传达一声?”

 “咱们少爷出去了,这会儿不在府里。”

 “他去了哪儿?”颜采翎又问,她一心急着想要找到程伯陶,好代替爹爹向他求情。

 “少爷的行踪,当下人的岂能随便过问?”

 “这…那程少爷什么时候回来?”

 “少爷没有代。”

 得不到半点讯息,让颜采翎有些沮丧,正当她想着自己现在该离开还是留下来等待的时候,几名轿夫扛着一顶轿子走了过来。

 “啊!是少爷回来了。”

 颜采翎精神一振,立刻说道:“那就有劳大哥代为通报一声好吗?”

 “好吧。”奴仆领着两人走向轿前,恭敬地禀告道:“少爷,有位姑娘求见。”

 “谁要见我?”程伯陶的嗓音从轿子里传来。

 他是个任高傲又爱摆架子的少爷,由于还不知道对方的身份,所以他故意不下轿。

 “回少爷,她说她是字画铺老板的女儿。”

 一听见这个答案,程伯陶在轿中挑起了眉梢。

 “喔?带了‘翡翠酒庄’的酒来了吗?”

 “不,没有…”颜采翎开口回答。

 “没有?那来做什么?等你带了酒再来见我吧!”

 听出程伯陶语气中的不耐,颜采翎深怕他下一刻就要走人,急忙说道:“程少爷,我爹那并非有意冒犯,这几也一直想方设法要为程少爷取得‘翡翠酒庄’的酒,无奈一直没能如愿…今我特地带来珍藏的字画,希望可以让程少爷息怒,高抬贵手饶了我爹…“

 “少啰唆!我都已经说得很清楚了,除非是‘翡翠酒庄’的酒——”

 程伯陶不耐地掀开轿子的布帘,原本打算对这个不识相的姑娘厉声叱喝一番,却在看见她的容貌时顿住。

 他的双眼直勾勾地望着颜采翎,眼底闪动着惊的光芒。

 原本以为平凡百姓的女儿,大概也只是平凡的庸脂俗粉,所以他刚刚连半点想见她的念头都没有。

 想不到,她竟是如此的美丽,好娇俏的容颜甚至比他原本打算追求的吕家千金还要美上几分。

 “程…程少爷?”

 颜采翎有些不自在,他那毫不掩饰的打量目光,让她的心里升起一股不太舒服的感觉。

 没来由地,她又想起了上官政宗。

 尽管上官政宗从头到尾没给她半点好脸色看,那双黑眸也总是冷冷地盯着她,对她的态度更从来就称不上友善,但却不曾让她有想要逃离的感觉,相反的,是她心里升起一股想靠近他的渴望。

 然而眼前这程伯陶的目光,却让她有种想要逃开的冲动,但是一想到自己今来此的目的,她就强迫自己按捺住。

 “你是颜老板的女儿?”程伯陶开口问道。

 “是的。”

 “叫什么名字?”

 “小女子名叫颜采翎。”

 “采翎?嗯,真是好名字。”

 听他逾矩地喊她的名字,颜采翎心里那股不舒坦的感觉更强烈了。

 “你刚才说带了字画要给我?”程伯陶又问。

 “是的,这是我很喜欢的一幅字画,原本是私人的珍藏品。”她说着,示意小将手中的字画递上。

 程伯陶接了过去,摊开来一看。

 “嗯,这幅字画确实不错。”他顿了顿,接着又说:“可是光一幅字画可没办法让我消气,毕竟你爹那一可是让我出足了糗。不过看在你这么有诚意的份上,倘若还能再多送上几幅这样的字画,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颜采翎一听,立刻说道:“这没问题,我这就回去取!”

 家中类似这样风格的字画还有好几幅,相信一定能让程伯陶满意的。

 颜采翎正匆忙地要返家,程伯陶却阻止了她。

 “等等,让他回去取就行了。”他望向她的随从,示意对方一个人回去。

 “呃?”

 颜采翎怔了怔,小伍则面迟疑。

 程伯陶解释道:“你送上的这幅字画,我打算送给吕家小姐,可我对它的来历不甚清楚,要是又在她面前说错,岂不是糗了?既然这是你喜爱的字画,就给我好好地说一说,这要求不过分吧?”

 这要求确实合情合理的,只是没了小伍的陪伴,她总感觉不太妥当…

 见她的神情略带迟疑,程伯陶耸了耸肩。

 “既然不愿,那就算了,这字画你还是拿回支吧!”

 听他这么说,就算颜采翎心里仍有一丝迟疑,也立刻抛开了。

 “小伍,那就劳烦你跑一趟,向我爹说明情况,请他准备几幅字画带过来好吗?”

 “是,我立刻回去,会尽快再赶过来的。”

 小伍离开之后,程伯陶的眼底掠过一丝狡诈的笑意,说道:“好了,咱们进屋吧!你可得详细跟我介绍一下这幅字画。”

 “不。”颜采翎赶紧婉拒道:“程少爷,我想在这儿就行了。”

 没有小伍的陪同,她实在不该轻易进入程伯陶的家中,况且从刚才开始,他盯着她的目光就让她心里产生一股强烈的排斥感。

 若是在街上——尽管此处没有什么往来的路人——光天化之下的,他应该不至于做出什么逾矩的举动来。

 打定主意后,她靠了过去,正想要针对那幅字画作说明的时候,程伯陶却突然握住了她的手!

 “程、程少爷?”

 颜采翎吓了一大跳,不仅匆忙回自己的手,还连忙退了一大步,心里升起一个强烈的警告声,要她最好快点离开。

 “呃…我想…关于字画的部分,最好还是由我爹来向程少爷说明,免得出错…我…我这就回去换我爹过来…”

 “何必多此一举?既然你人都在这儿了,就由你来说明不是更省事吗?况且刚才那人不是已经回去取其他字画,等等就会过来吗?既然如此,姑娘还是到我府里,一边聊一边等吧!”

 他本就喜爱美丽的姑娘,会想追求吕家小姐也是因为看上她的姿

 既然这会儿遇见比吕家小姐更美的姑娘,而且又正好有求于他,他怎么可能会放过占便宜的大好机会?

 况且,她家不过是开了一间小小的字画铺,既没势力,也没背景,他更没什么好顾忌的。

 “呃…可是…”

 颜采翎正想着要找借口身,却听见程伯陶对守门的奴仆说——

 “帮我将颜姑娘请进屋里吧!”

 她倒一口气,匆忙说:“对不住,我突然想到还有其他重要的事情,还是先告辞了。”

 见她想溜,程伯陶朝奴仆使了个眼色,要他们快点将人给蒙进屋里。

 一看见奴仆靠近,颜采翎什么也顾不得了,直接转身就跑。

 这里离热闹的大街不算太远,只要她到人多在地方去,他总不可能还强硬地将她拉走吧?

 可其中一名奴仆仿佛猜出她的意图,不仅迅速拦截她的去路,还抓住了她的手。

 “不,放开我!”

 她的惊声喊叫吓了奴仆一跳,而趁他稍微松手的机会,颜采翎挣脱了他,迅速逃开。

 慌忙中,她只要瞧见有路就跑,幸好她正好跑到巷多的地方,随后追来的奴仆一时之间搞不清楚她究竟钻进哪一条路。

 颜采翎慌慌张张地跑着,一心只想远远地逃开,结果仓惶中不小心绊了一跤,整个人狼狈地跌趴在地。

 难忍的疼痛让她皱眉闭了闭眼,还来不及口气,整个人忽然被一股力道强硬地抓起来。

 她惊呼一声,却什么都来不及看清楚,就被强硬地进一辆马车,随即一个高大的身影也跟着进来,还砰的一声关上车门。

 “不!放开我!放我下去!”她挣扎惊嚷着,心想要是真被强硬地带进程家,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够了!安静一点!还是你真的希望我把你扔回街上?”

 听见冷冷的低喝,颜采翎一僵,停住了所有的挣扎抗拒。

 她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果然看见了一张这几一直不断浮现在她脑海中的刚俊脸。

 “上…上官公子?”

 上官政宗望着眼前模样有些狼狈的人儿,浓眉紧紧蹙起。

 今他到街上办点事情,没想到竟然会遇见她。

 这两,他总在不经意的时候想起她,想着她温暖澄澈的上眸,想着她坚定认真的神情…不断、不断地被她的身影给纠着。

 刚才,乍然听见有些耳的惊嚷声时,他还以为是自己这两总想着她,就连耳朵都产生了幻听。

 想不到正打算走进已等在一旁的马车时,就见她仿佛逃避什么追赶似的,惊慌失措地奔来,还狼狈地跌了一跤。

 看着她跌倒的那一幕,他的心莫名地揪紧,在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前,就已经出手将她给抓上了马车。

 此刻盯着她那惊诧的神情,他的内心对于自己做出这样的举动,其实也感到同样的震惊。

 什么见义勇为、打抱不平,根本就不是他的作风,可是一向懒得管闲事的他,看见她落难,却做不到一贯的无动于衷。

 马车外隐约传来脚步声,似乎有人追逐了过来。

 他微微掀开车窗的帘子望去,果然瞧见几个奴处方模样的人一边奔来,一边四处张望地在寻找什么。这些家伙,大概就是刚才追着她的人吧?

 颜采翎也察觉了外头有人追过来,虽然没有瞧见是谁,但她直觉认为应该就是程家的奴仆。

 她紧张得脸色微微发白,用恳求的目光望着上官政宗,求他别将她出去,而她那样的眼神让上官政宗的心绪一阵浮躁。

 “回府!”他对外头的车夫下令。

 “是。”

 车夫立刻稳稳地驾驭马车,一路往上官家前去。

 颜采翎松了一口气,怯怯地开口道:“多谢上官公子。”

 他为什么救她?尽管她很想知道答案,却连问出口的勇气也没有。

 为什么要救她——这个问题也浮上了上官政宗的心头。

 倘若一贯的冷静之下,他多半不会手管闲事,然而刚才他未经思考,就已在情感的驱使下冲动地出了手…

 等等!情感的驱使?

 闪过脑海的几个字眼,让上官政宗的口一震。

 他以为自己是个冷心无情的人,以为“感情用事”这种事情对他而言根本不可能发生,然而一遇上她,他就仿佛变了个人似的,一切都不对劲极了。

 明明不希望被任何人扰他的心绪,却总是无法克制地想着她,明明希望她离自己愈远愈好的,却忍不住出手救了她。

 这是生平头一回,他因为一个女人彻底失去了冷静自持。

 他极度不习惯这样的感觉,却没有办法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只能烦躁地任由这样的感觉在心度蔓延…

 上官政宗皱紧眉头,心里有些后悔救了她,但却又隐约知道若是同样的事情再度发生,自己恐怕也还是会忍不住这么做。

 浮躁的情绪让他什么也不想说,而颜采翎的心绪纷,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两人就在沉默的气氛之中抵达了上官家。

 上官政宗将颜采翎带进大厅,让她在桌边坐下。

 尽管他在心中不只一次地自问为什么不将她随便放在街边,让她自己离开就好,却偏偏做不出那样的事情。

 他沉着脸,从一旁的柜子里,翻出一罐膏药,扔到她面前的桌上。

 “这是?”颜采翎怔怔地问。

 “伤药,你的手不是受伤了吗?”

 “咦?”颜采翎这才想起什么似的,低头查看自己的手。

 刚才跌那上跤,她虽然感到疼痛,但还没来得及查看自己是否受伤,就被他强硬地抓上马车了。后来也因为她脑子都是他的事情在打转,完全忘了自己跌倒的这件事。

 这会儿经他一提醒,才发现自己确实受了伤,右手的掌心和前臂部分有些破皮,甚至渗出了些微血丝。

 “自己会处理吧?”上官政宗冷声问道。

 虽然他也可以喊奴仆来帮忙,但要是那么做了,岂不是让更多的人知道他竟然也会出手救人?他可不想那样。

 “嗯,我可以的。”

 颜采翎打开药罐,试着帮自己上药,然而因为伤在右手,她必须以不惯使的左手来上药,再加上他在一旁盯着,让她的心情莫名紧张,结果动作异常笨拙,连简单的一件事情都做不好。

 上官政宗的眉心愈皱愈紧,最后终于忍无可忍。

 “够了,等你好天都黑了!”

 他一把将膏药取走,接手上药的工作。虽然他的神情严峻得有些吓人,但动作却是相当轻柔。

 颜采翎的双颊愈来愈热,无法不去注意到他正触碰着自己的肌肤。他的手有些冰凉,让她感到舒服。

 趁着他为她上药的时候,她悄悄地抬眸,望着近在眼前的刚俊脸。靠他这么近,让她的心口的怦跳也跟着剧烈起来,就连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困难。

 为什么,这个人总是冷着脸?

 为什么,他总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

 他究竟有着什么样的过往?而她究竟该如何,才能更靠近他一些?当颜采翎脑子都是这些念头在打转的时候,上官政宗上好药,黑眸一扬,目光正好与她对上。

 望着她那双盈温暖与柔情的目光,他霎时愣住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住,他没办法移开视线,就这么一瞬也不瞬地望着她娇俏甜美的容颜。

 被这么一双柔情似水的美眸凝视,他的口蓦地掀起一股暖暖的动,而那股暖意愈来愈强烈,仿佛就快要融化他心中那堵冰墙…

 一察觉自己心中的动摇,上官政宗皱紧了浓眉,硬生生地移开视线,借由将药膏收起来的举动从她身边离开。

 “刚才那是怎么回事?什么人在追你?”这话才一问出口,上官政宗又再一次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失常。

 对象若是换成了其他人,别说他根本懒得多管闲事,即使是顺手解了围,也不可能还将人给带回来,就算真的带回来,也不可能会在乎她的伤势,更别提还亲手为她上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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