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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可惜千金难买早知道,如今后悔已经太迟。

 只怕从今而后,她要真真正正做一个“孤家寡人”了。

 心突然有点冷,她尝到一种高处不胜寒的滋味。

 适时,房宝儿把红丝一,龙天洪立刻凑过去问:“弟妹,怎么样?她撒谎对不对?她根本没有怀孕。”

 女皇面无血,只是咬紧,昂起下巴,坚持着最后一点自尊。

 就算撒谎又如何?她是皇帝,她说的话就是圣旨,今天哪怕她说树是蓝色,它便是蓝色,谁人敢驳?谁又能驳?

 或者今天,她注定留不住龙天宙,但她也不会像个弃妇般哭哭啼啼,她会先削夺他“王夫”的封号,再逐他出宫。

 自古以来,既然事不可为,那就快刀斩麻,免得越拖越麻烦,终成祸患。

 “朕——”她口才开。

 房宝儿温婉似雨的声音在殿里轻轻扬起,带着温暖、也带着生机,教人一听,便觉心头一片祥和。

 “虽然才一个多月,但陛下确实有喜了。”

 这会儿不只龙天洪目瞪口呆,连女皇都惊讶得张大了嘴。

 花泪痕注意到妹妹的模样,心里暗喜。看样子妹妹对龙天宙并非全然无情,不过她个性骄傲又多疑,只怕后龙天宙要担待的地方还很多。

 但有情总比无情好,她有了情,便不会走上先皇的老路子,施政处事也会多用心思,对老百姓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况且从某方面来说,妹妹和龙天宙都是失去热爱、封闭心灵的可怜人。

 饼去,他们像受伤的兽一样,紧靠在一起,一边互相取暖,一边彼此伤害。

 但愿后他们能如一对真正的爱侣,携手相牵、互助互持、重新得回人生。

 “弟妹…你没诊错吧?”好半晌,龙天洪终于期期艾艾地问道。

 女皇目希翼地看着房宝儿,关于这个问题,她也很想知道,不过她不好开口,倒是该感谢龙天洪替她解决一个麻烦。

 “三姐难道还信不过我的医术?”房宝儿笑道。

 “这倒也是。”龙天洪想到刚才他们看见龙天宙的伤势,一伙人都傻了。一柄匕首几乎全没入小肮里了。这…还能有救吗?

 但房宝儿说没问题,便开始施为。

 她不是单纯地拔刀、止血、上药,而是在龙天宙腹部开了个,将他破损的肠子、脏腑小心翼翼以羊肠线二合,最后再将伤口一起合,然后抹药、包扎,从头到尾她手不抖面色不改。

 龙天荒则在一旁协助她,龙天淇却看得心里发慌,才会跑出来跟女皇吵架。

 要论房宝儿的医术,真只有四个字可以形容——匪夷所思。

 所以…

 “二哥怎么这样倒霉,好不容易才能离苦海,这下好了…搞出人命…”

 “看来他一辈子也别想有好日子过了…”龙天洪碎念个不停。她已经相信女皇有孕了,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想到二哥要永困深宫,受女皇待,她就一肚子气。

 花泪痕连连拉她衣袖,示意她少说两句。感情这种事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她的幸福也许是别人的痛苦,相反地,他人的快乐,她或许觉得很无聊呢!

 所以不该管的事还是少管为妙,省得惹祸上身,徒增麻烦。

 房宝儿转身对龙天荒低语数句,便见他打开药箱取出文房四宝,她当众写下一帖药方,交给女皇。

 “陛下虽年轻康健,但心火旺盛,加上近过于操劳,恐会影响胎儿,这帖药可以帮陛下安胎健体,陛下每一服,七后我们再来看望陛下和二哥,告辞。”

 话落,一行人就像他们突然出现时一样,又迅速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们真的当皇宫像自家一样,来去自如。

 女皇应该生气,却出奇地半点怒火也烧不起来。

 她只是呆呆地摸着自己的小肮,她真的怀孕了,这里有着一个小生命,尤其…这是她和龙天宙的孩子,是他们的孩子…

 不自觉地,两行泪水滑落脸颊。直到这一刻,她才发现自己盼望这个孩子盼望发久了,久到…她以为这是一场梦,一场全天下是美的梦。

 她跟龙天宙的孩子…呵,她忍不住又哭又笑起来。原来高兴至极点,心也是会痛的,如今他便尝到了这般矛盾的滋味。

 女皇踏着踉跄的脚步走进内室,得知自己怀孕后,不知怎地,她特别想看看龙天宙,哪怕他们成亲已久,哪怕长久以来她很讨厌他的冷淡、漠然、讽刺…

 她常常看他不顺眼,有事没事便忍不住拿他跟文若兰相比,越比便越觉得难受,怎么自己要放掉像文若兰那样的好男人,最终却招了一个只有脸庞好看,其它地方都一无是处的男人为婚?

 包让人厌恶的是,他心里还有别的女人,他根本不爱她…将来也可能永远不会爱她,这是罪无可恕的一点。

 所以她想尽办法折腾他,务必让他拜服于她的石榴裙下,结果…如今换她忍不住嘲笑自己愚蠢了。

 两人手到最后,他依然守着心里那谁也取代不了的人。

 她却在不知不觉间沦陷了,而脯越来越难以自拔的情况。

 这算作茧自缚吗?也许吧,但已经动了的心要怎么收回来?这一点却是她思考许久,也找不到答案。

 她只能任由心领着自己,一步一步往他靠近,像扑火的飞蛾,投进他编织的网,心甘情愿接受他的嘲笑。

 “皇帝做到朕这地步,也算无能了…”她低叹,却阻止不了自己靠近他。

 进了内室,来到前,她以为会见到一个昏不醒的伤患,谁知他面色虽是惨白,神智却十分清楚,眼睛睁大地凝视顶,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吓了一跳,莫名感到害羞,要怎么开口告诉他,她确定有喜了呢?

 她迟疑着,既想靠近他,又害怕接近了,会惹来一身伤。

 最后还是他开口替她解围。“陛下如今是有身孕的人了,还是多休息点好,别站了,坐下吧!”他往内侧挪了挪,虽只是轻轻动一下身体,仍疼出一身的汗。

 “你…你怎么知道?”她大惊。

 “我自幼五感就较常人灵敏,所以你们在前头说的话我都听见了。”因此,他的武功曾是几个兄弟里最好的,可惜如今已成过去事。

 “那…”她想问,你开心吗?喜不喜欢我为你生孩子?但几回张口,终是说不出来,最终只得一句。“你似乎很不舒服?”

 “嗯。”他也没力气说太多话,肚子被切开一个,也不会有太多力气与人闲话家常。

 “你那位医术可通神的弟妹替你做治疗时,没顺便帮你止痛吗?”看他这么痛苦的模样,她不自觉地举袖轻拭他额上的汗珠。

 瞬间,两人同时呆了。

 这是什么情况?这般的亲密是他们之对似对手、如敌人的夫该有的吗?

 但那一刻,他的心确实漏跳了一拍。

 原来她也能温柔,原来当她不使心机、不用手段时,也是一个可爱的小美人,原来她心里不只有野心和望,还懂得什么叫体贴,原来…

 原来他一直没有真正了解过这个女皇。

 但过去,他一直以为自己没必须要理解,为什么要?他又不喜欢她,他真心爱的只有龙平安。

 可如今,她即将成为他孩子的娘,他们仍要维持着“相敬如冰”的情况,直到孩子呱呱落地、渐渐懂事、长大成人…然后再来埋怨自己的倒霉,拥有一对这样的爹娘?

 他自己是孤儿出身,后蒙平安搭救,龙老爷收他为义子,教他、养他、育他,给了他世间最可贵的亲情,才有今天文武双全——曾经文武双全,如今只剩一辈子圣贤书,半点武艺也没有了。

 但以一个孤儿出身的人而言,他总算是小有成就了。

 可就因为曾经有过那么不堪的过往,尝过家庭温暖之后,他才更懂得珍惜家人。

 也因此,当他的家被毁,对于一手摧毁龙家的白云妖道,他恨不能食其、寝其皮,将他千刀万剐以心头之恨。

 他愿意付出如此惨痛的代价复仇,就因为他太珍惜家庭了。

 他渴望家庭的温暖,比在沙漠中迷路的饥渴之人更加强烈。

 因此…既然他要有自己的家了,且不管这个家在他与女皇的经营下会变得如何,他仍是抱持希望。

 这也是他愿意接受房宝儿治疗的主要原因——他不要自己的孩子像他一样,一落地就成为一个半孤儿,没有爹娘疼爱的孩子很可怜。

 然后,他还要修补他和小女皇的关系,即便他们无法相爱,至少也要做到不互相伤害。

 从前他觉得要做到这点想必很难,但看她方才的表现,他稍稍有了一点信心。

 或许,更改善他们之间的关系并非那么困难。

 “最好的止痛良方就是麻沸汤,但那东西一喝下去,我就会睡着,我暂时不想睡。”他说。

 “睡觉可以让你少受点罪,也能让你的伤口尽快痊愈,你干么不睡?”庆幸他不提她刚才莫名其妙的举动,她也可以不必那么尴尬了。

 “我要睡了,怎么跟平安道别?”

 一听到龙平安的名字,她脸色便沉下来了,一股说不出的酸楚在腹间翻腾,得她眼睛、鼻子都热了起来。

 “道什么别?你不是每时每刻都期待着与她黄泉路上再相会,现在舍得说再见啦?”

 “不舍得也要说再见,我终究是要当爹的人了,不能丢下自己的儿不管,任地独下黄泉,我心里会不安的。”

 “是吗?”她语气很淡漠,脸上却是止不住的笑意。

 这是不是说在他心里,她的地位终于赢过龙平安了!毕竟,他愿意为她而留下,足见他对她并非全然无情。

 说不出的喜悦涌上心头,她缓缓地躺下去,不敢靠他太近,怕碰着他的伤口,但又渴望更接近他一点,哪怕只是轻轻依偎着,也让她因为差点失去他而惶惶终的心,稍许安定一些。

 “你…以后不会再轻易寻死了吧?”

 “如果你指的是自裁,我从未有过自裁的念头,平安说过,每一条生命都是可贵的,应该珍惜。我们珍惜别人的生命,自然也会珍惜自己的。”

 平安、平安…她真讨厌他开口、闭口龙平安,但难得他愿意心平气和跟她说疾,边不带讽笑,所以她忍耐。

 “但你受了伤却不愿就医,差点就…”她不想表现得软弱,可事实上,这一回她真被吓坏了。至今想起,双手依旧忍不住颤抖。

 “我并未拒绝就医,只是不相信太医署里有大夫能治好我的伤。”因此他毫不挣扎,自顾自躺着,等待牛头马面来拘魂。

 “但你也没告诉我,其实有人可以治好你…若非我告诉你我已有喜,你恐怕会瞒着这件事直到死了为止吧?”

 “就算我说了又如何?以当时的情况,根本来不及请四弟妹前来相救。这回…只能说是适逢其会,但不是每次都能有这种巧合,与其说了,却因为来不及而徒留遗憾,不如顺其自然,当生则生,当死则死。”

 他说得洒,她去气得发晕。“是啊,对你而言,生死如鸿,不值一哂。可我倒想知道,今天在这里的若是龙平安,你还能不能如此潇洒地看待生死?”说着,她气鼓鼓地起身,就要离去。

 他一把捉住她,却牵动伤口,疼得全身一,整个人一缩,却固执地一声不吭。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她今天很奇怪,一言一行都充酸味,仿佛…她在吃醋。

 因为他吗?为了他,她在与已死的平安争风吃醋?

 怎么可能?她不止一次告诉他,她一生只爱文若兰,绝对不可能喜欢他,所以她不会为他吃醋。

 那么她现在这种含羞带怒、似嗔似恼的表情又是怎么一回事?

 龙天宙想着,想得头都昏了,却没有答案。

 况且他也没有力气再想下去了,勉力撑着看房宝儿帮自己治疗,再与女皇说这么多话,已耗尽他仅存的一点点精力,他累得眼皮都快黏在一起了。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生气,但我要告诉你,你有身孕不该老是生气,还有…

 我先休息一下,有话…等我醒来,咱们再说好吗?“

 她本来不想理他,但看他真的虚弱,不又心软,怔怔地站着,看他拉住自己的手,渐渐地,半昏半睡地闭上眼,彻底沉入梦中。

 她不敢动,怕吵醒他。伤得这么重,他早该休息了,却为了一个“龙平安”强撑这么久,真是…

 “活该,笨蛋…”

 他真的很可恶、却也真的牵动了她的心。

 她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可是…她已然波动的心湖却是再难平静了。

 她定定地看着他,良久,还是决定重新爬回上,躺在他身边,闻到他身上浓烈的药味…这不是记忆中他身上那种青山冷泉的冰凉味道。原来,他的味道让她感觉宛如青山冷泉吗?

 她这时才发现,做了这么久的夫,他的身体、言行、气味…早在她心里扎了,可她以前没注意,而今一细思,桩桩件件清晰无比。

 可笑的她怎会以为自己从来没将他放在心上呢?

 她只是藏得太深,深得连自己都不小心忘记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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