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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她苦笑摇头。“就连李赫最好的朋友都说当年他和对方爱得死去活来,在校园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男的帅、女的美,走在路上,会让路人忍不住多看几眼。分手后,我丈夫像了气的气球,变得颓丧失志,那时同学们都担心你闹自杀。这样一对恋人,这般刻骨铭心的爱情,有缘再次相遇,那份热烈可想而知。”

 她还是骄傲的,说不出口,在她进入昏之前,李赫和严欣在一起,并且…不接她的电话…

 不再欺骗自己了,如果不是情深,他不会破坏原则;如果不是爱浓,他不会疼惜严欣的孩子如自己亲生;如果不是两人的故事绵悱恻,不会在多年后相遇时,两颗心仍然紧系。

 那个让人咬牙切齿的小三说得很好,在爱情的世界里,不被爱的那个才是第三者。她傻傻地当了几年后补,既然一切都明白了,她就不愿意让自己再当一辈子的外遇。

 “所以妳甘心无条件退让?”

 “这样说有欠公允,严欣不应该承担我们夫间所有的问题。她顶多是一条导火线,而我们的婚姻早就是一颗成的手榴弹。

 “我本来还不愿意面对,甚至想为了孩子再努力一回,但今天的事让我撤底明白,留着一个心不在焉的男人,不但是欺负他,更是欺负我自己。我累了,不想再折磨他,也不想委屈自己。”

 就这样吧,GameOver,各人过各人的关道,独脚戏唱久了,心酸。

 “不伤心吗?”周用望着她伪装出来的坚强,眉深锁着。一个好女人、一个好男人,理应有个好结果,怎么会越行越远?

 “很伤心,但会过去的,一定。”她重重地口气,直到肺叶充得,再无一丝空隙容纳伤心。

 “妳还爱他,对不?”

 爱啊,他对她的爱,一直挂在嘴边,她对他的爱,却烙在心田,她从不说,但那么深的爱,谁都无法否认。

 “医生,我累了…”她闭上双眼。

 知道扬扬不想再谈,他替她拉好被子,说︰“刚才妳的先生打手机找妳,我接了,告诉他妳刚刚动完手术、尚未清醒,听得出来他很心急。再给他一次机会吧,两人好好谈谈。”

 她不应,偏过头,眼角一颗晶茔泪滴悄悄翻进枕头里。

 她并没有睡太久,扬扬想。

 恶梦连连,她梦见婴儿的哭声、梦见与小偷四目相对,然而恶梦的结尾是她哭着、喊着、嘶吼着,声声呼唤着李赫,可是…转头后,她看见李赫和严欣的幸福笑脸。

 猛地睁开双眼,边的男人不再是可靠的医生,而是脸罪恶的律师。

 发现扬扬清醒,李赫连忙站起身,大大的手拂上她的额间,拭去她被恶梦吓出的汗水。

 “扬扬,妳还好吗?对不起。”

 又是对不起,真后悔没有纪录起来,在三年的婚姻里面,他到底说过多少次对不起。

 他总是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而她永远生气、生气、生气…他很有耐,还能继续容许她的坏脾气,但是她,已经到了尽头,她再也不想听见他的对不起。

 “没关系。”她回答,然后心底想着,这是最后一次的原谅。

 见扬扬挣扎着起身,李赫调高病,让她半靠在枕头上坐着。

 “我没接到电话,不知道妳碰到这么严重的事情。”

 “嗯。”她点头。“我知道,你在和严欣开会。”

 她说得客气,是开会还是叙旧,她半点把握都没有,只是她不想吵架、也没有力气吵架。

 “妳知道严欣?”他浓浓的眉低仰,审视着她的目光里,有着淡淡的心疑。

 “嗯,知道一点。你破例为她打离婚官司,你们之间…有一些过去。”

 她还是一样说得客气,因为她还是没把握,他们之间的那些,是过去了或还存留。

 李赫坐在病边、低下头,叹气。“我应该早一点告诉妳的。”

 “无所谓,该知道的,我已经知道了。”至于不该知道的,那就算了吧,她已经无心追究。

 “妳误会了些什么,对吗?”

 “我该误会些什么?”

 “我和严欣的感情,我发誓,那已经过去了。”

 傻瓜,发誓会应验的,他不该讲得这么笃定。

 扬扬望住李赫。确定再确定,他真的是个非常好的男人,明知不爱,还是不愿意用言语伤害她,即便转过身就能握住心爱女子的手,他仍然犹豫再三,就怕她心疼。

 转移话题,她问他“李赫,记不记得我问过你,为什么喜欢帮弱势团体打官司?”

 那是吃力不讨好的事,帮了小弱势却得罪大财团,得不到实际利益。

 “记得,我回答,我喜欢所有人都得到幸福快乐。”

 “我那时告诉你,世界上,以别人的幸福快乐为理想的人,只有两个,一个叫做真伟人,一个叫做李赫。”

 那时候在谈恋爱,什么话都可以说出口,而且每句说出来都情真意切,半点不虚伪。

 “我记得。”那时他心想,如果不娶这个将自己和伟人相提并论的女子,他不知能娶什么人。

 他们很快结婚,那句话是关键。

 “但是你真的觉得每个人都能得到幸福快乐吗?”扬扬缓缓摇头,她说︰“不会的,A快乐、B就不会幸福;载孙女却出车祸的家庭得到快乐,卡车司机就不会快意;受狼爪侵害的女孩获得正义,伸出狼爪的父亲就会失去名誉;小三开心,大老婆就不会惬意。这个世界不可能每个人都同时幸福。”

 “所以呢?”他不明白为什么她要说这些。

 “所以你无薪为旁人打官司时,他们开心了,我就势必得为下个月的薪资房租烦恼。你想为前女友打官司,她得到胜利、获取自由了,我就会因为不理智的嫉妒而伤心。”

 “这是因为我和你不一样,我不够善良,无法在乎别人是否快乐胜于自己的心情,我没办法因为别人的笑容,就忘记自己因此痛苦的付出,很抱歉…李赫,我不是你。”

 他静静听着,许久之后,轻声缓道︰“扬扬,对不起。”

 他握住她的手,她却没有回握他,掌间的小手冰凉凉的,冷得他的心一阵阵心痛。

 “不要再说对不起。我开始痛恨‘没关系’这三个字了,我其实是觉得有关系的,只不过我一遍遍说服自己,是我选定这个男人,所有的‘没关系’都是我理所当然要承受的。”

 “但是…李赫,这次让我来说对不起吧。”她一脸哀戚。“对不起,我的包容与体谅已经用光了,我要开始自私、开始做让自己快乐的事;对不起,不管你和严欣之间有没有什么,我都不想再介意;对不起,走到这里已经是我的极限,我不想勉强自己再走下去。”

 她将一件事绕着对他说,用譬喻法、用形容词、用一堆文字技巧,她把要谈的事用写小说的方式迂迥陈述,不再平铺直叙,让他这个律师找不到适切的辩驳或攻击点。

 “扬扬,妳到底想说什么?”他越听越觉不对,急问。

 “李赫,我们分手吧,我没有闹情绪、没有生气,更无关生理期,我现在出口的每字每句都是认真思考过后做下的决定。”她恢复一脸平静,淡淡说道。

 “说谎!如果不是太生气,在知道严欣的事时,妳就会跳出来对我咆哮,就会质问我,为什么替前女友打离婚官司,却不帮妳朋友的忙…等一下,那天…那天月初…”

 李赫发觉哪里不对了,他前思后想,把所有的事串联在一起后,恍然大悟。

 “小赵说妳那一天来事务所两次,说妳在清水茶楼等我,而阿享和国宾进事务所前,也绕到清水茶楼替大家买饮料…”

 “妳一定是听国宾说了什么,所以妳生气,才在同一天向我提出要求,希望我帮妳的朋友打离婚官司…不对,妳根本没有朋友想离婚,妳只是在试探我,是不是除了严欣,我不会帮任何人打离婚官司。”

 果然是个心思缜密的好律师,东拼西凑,就被他寻出线索,明白了来龙去脉。

 她定眼望着他,半句话都不反对。

 “既然没有朋友离婚,就没有突然约好的旅游行程,那么妳那两天去了哪里?妳不想看见我?妳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好好想想,对不对?”说到这里,他突然想起那天听到捷运站里的广播,和她莫名其妙想到动物园走一走的事,通了!“那天,妳跟踪我和严欣到动物园,对不对?”

 她只冷冷一笑,揭穿她愚昧的行动,对他有什么乐趣可言?

 “扬扬,是妳误会了,为了争孩子的监护权,我必须事先和小孩子打好关系,才能让她在法庭上和我合作、对法官讲出我要她说的话,而且我还要取得王崇临这父亲打小孩的证据。”

 她收敛笑意,垂下眼睑。说服他,比想象中更困难。

 “扬扬,我不想离婚,我喜欢妳、我爱妳,妳明明知道的,对不?”

 “不要再用嘴巴爱我,我不想听这个。”她清冷道。

 去追逐你真心喜欢的吧,不要再把道义责任负在肩膀上,我不想当你的包袱。这是她没出口的话。

 “我不是用嘴巴爱妳,我是用真心在爱妳,我和严欣已经是过去式,感情会事过境迁,我会帮她的忙,只是基于对一个朋友的情谊。”

 朋友?他高中同学要离婚时,他帮忙了吗?他大学教授离婚时,他帮忙了吗?他的小阿姨离婚时,他又何曾帮忙了?这个心口不一的男人,越是证明严欣是普通朋友,越是让人感觉他心虚。可她不想同他辩论这些。

 “可你一向对朋友比对子好,不是吗?李赫,就让我当你的朋友吧,我不想当你的子。”

 她的话堵了他的嘴。是吗?他一向对朋友比对子好?

 好像…是…

 柄宾缺钱,他偷走扬扬宝贝得半死的存款,没想过她每个月为了钱忙到焦头烂额;朋友过生日,他为他们唱生日快乐歌、为他们办Party,却让扬扬独自过生日,桌好菜从热转凉,还趴在计算机前面,为下个月的房租奋斗;严欣离婚,他陪在身边,听她哭诉婚姻生活里的不幸,而同时间,扬扬产,一个人在手术台上,默默承受身心创痛。

 他…是个失败的丈夫。

 像是被捧子打上后脑,耳边嗡嗡作响,他慌慌张张地把她冰冷的手包裹在自己暖暖的掌心中,急说道︰“不要,扬扬,我知道错了,我会改,对子比对朋友更好,妳有看到的对不对?这阵子,我正在慢慢改变,总有一天,我会变成好丈夫。”

 妳摇头,不再被说动、不再妥协。

 “李赫,我没有亲人,我害怕独处,而结婚三年,我感受最深的,一是孤独、一是疲惫。”

 “每个晚上,我一面写稿、一面想象你坐在我身旁,随时随地给我安慰;每次经过百货公司,我不断说服自己,我不虚荣,不需要靠那些名牌包、名牌衣来撑场面;每回看见有一家人在餐厅吃饭的画面,我得一再对自己喊话,我的丈夫正在为穷人奋斗,我不可以把他从无助的人们身边拉走。”

 “我不爱钱,但我害怕口袋空空;我虽然独立,却也害怕寂寞。李赫,我已经撑不下去了,再继续维持这段婚姻,我会疯狂,而你,不是被我得放弃理想,就是开始痛恨婚姻。不管是哪一种,我都不乐见,所以我决定了,不管你愿不愿意,我都要结束这段婚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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