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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他想起来了。

 对于他们初次相见,以及之后不算愉快的重逢,他有何感想呢?

 那时,她年岁尚幼,不甚能理解宫内的风云诡谲,之后,她逐渐长大,也逐渐领悟,她与他之间,原来存有许多利益冲突。

 她的身份对他而言,应当是残忍的标志,因为她是希蕊王后的亲戚,而几乎每个死去的王家子女,或多或少都与王后有关。

 她在他心目中,也许是个敌人吧!是他难以克制不去憎恨的对象,然而如今,他为了某种原因,不得不娶她为妃。

 那原因是什么?

 采荷其实想问,却又隐隐地明白,自己无须追究柢,有些事情,清楚了不会让彼此关系更好,只会更僵。

 所以她聪慧地不闻不问,只安静地坐在一旁,陪开喝酒。

 他像是发似地干了一杯又一杯。房花烛夜,他并不想与自己的妃子温存,只想喝个酩酊大醉。

 他喝愈多,采荷的心便愈伤,方寸之间结着理不清的哀愁。

 想劝他别喝,喝酒伤身,可又希望这一杯杯酒能化去她眉间阴郁,若是他能开朗些,偶尔放纵又何妨?

 她只愿他快乐…

 “你,夏采荷。”他忽然唤她的名,扬起头,强张一双醉意朦胧的墨眸,直勾勾地盯着她。

 真是醉了。她望着他染红的俊颜。

 “你,给我听着。”起先,他指着她,后来想想,索倾过身来,双手掌捧她脸蛋。“给我听着,夏采荷。”

 “是。”她温顺地应,不想跟一个酒醉的男子计较说话的口气,何况,她也无从计较,他是她的夫君,又是这个国家的王子,她是该顺从他的。“殿下有话,就直说吧。”

 他却没立刻开口,俊眸瞅着她,眼神变幻不定,良久,才嘶哑地扬嗓。“那朵花,不是给你的。”

 什么花?采荷愣了愣,转念一想,方才恍然。“是那天那朵虞美人花吗?”

 当她在他怀里悠悠醒转,发现自己衣襟上,别着一朵红的花,那原本是她捏在手里的,她猜想,是要投入曹雪红的花篮里。

 “你是故意的吗?”他瞇眼,呛问:“那天你是故意晕倒的吗?试图吸引我的注意?”

 “不是的。”她摇头否认。“那天,我是真的头晕,御医不也说了吗?我染了风寒。”

 “是,你是染了风寒,但为何偏偏在那一刻,在我眼前晕厥?”

 “你怀疑,我是刻意挑选那时机,装模作样?”

 “难道不是吗?”他冷笑。

 采荷默然无语。

 她是刻意的吗?她也曾如此扪心自问,可索求不出一个明确的答案。

 或许,她真是故意的,眼见他即将把花投入曹雪红的花篮,一时心焦如焚,才会止不住晕眩。

 “那朵花,不是给你的。”她再度强调。

 她闭了闭眸。“是,我知道了。”

 “不过,既然给了你,我也不后悔。”

 他说不后悔?她惊讶地盯视他。

 他笑笑,将她脸蛋捧得更近,瞧着,蒙的眸光落定她绵软的樱,眼神转深。

 她不觉震颤,那注视太强悍,令人无所遁逃,她忽地感到心慌意

 他意何为?

 她昏地想,怯怯地伏落羽睫,以为他会亲吻她,就像她在那些风花雪月的书里读到的,就像喜娘之前殷殷叮嘱她的,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尤其是美丽的女人,总会有望。

 所以,不论他要对她做什么,只管依顺他、足他便是了,因为他是她的夫君,有资格占有她的清白之躯。

 若是他要,她就给了吧,心甘情愿地给…

 咚!

 闷沉声响震慑了夏采荷,她颤颤扬眸,这才惊觉开不知何时垂下手臂,俊容无力地趴落于桌案上,鼻息浓浊沉,显是醉昏了。

 她眨眨眼,一时不敢相信。

 她自嘲地抿,唤人进来合力将他扶到寝榻上,亲自为他了靴子,卸下外衣,怔忡地望着他,葱指轻抚,描绘他忧郁的眉眼。

 好长的睫啊!她细看他,不觉入神。

 一个大男人有这样的眼,也美得太罪恶了吧…

 她幽微地叹息,俯在他耳畔低语。“很苦吧你?不该选今成亲的,表姨母这么做,也太过份了。”

 明知是德宣太子的忌,明知他对德宣有一份难以回避的歉疚,虽然他表面上从不以为意,但她知道,每一句众人的批评,对他都是鞭笞,在提醒他当年犯下的错。

 别说夜晚让她孤枕而眠了,白也冷落她,早出晚归,即便回来了也不理她,远远待在寝殿另一头,或读书吹笛,或饮酒作乐,总之,就当她这个妃子不存在似的,自过他的生活。

 她三番两次主动前去示好,他总是冷言冷语,要不就是连瞧都不瞧她一眼,当她是多出来的梁柱,令她难堪。

 如此连续数,她也不愿自讨没趣,再怎么说,她也是出自名门世家的千金,从小可是一群人捧着呵护着的,如何能承受这等羞辱?

 “可恶…你若是这般恨我,又何必娶我?”

 采荷呢喃自语。她早有心理准备,嫁进来后怕是须得费上许多劲,才能打开他紧闭的心扉,但这扇门,也太难开了吧!

 不想怨的,可如今的她,不得不幽怨。

 她独坐庭院里,焚香抚琴,试着平静自己起伏不定的情緖,但意气终究难平,一阵烦躁,弹错好几个音。

 “怎么了?如此心浮气躁,不似平常的你。”

 一道清冽如冰的嗓音蓦地响落,采荷一震,愕然扬首。

 映入眼底的正是希蕊王后,这个国家最有权势的女人,她的表姨母。

 “王后娘娘,您怎么忽然来了?”她连忙起身,敛裙为礼,跟着,蹙眉望向身旁侍立的宫女,轻声斥责。“怎么不通报一声?好让我出殿接。”

 “你我之间,何须如此见外?”希蕊笑道。“是我不让人通报的。”她在石椅上落坐,环顾周遭。“我想来瞧瞧你日常居住的环境。这儿,还住得惯吗?”

 “嗯,多谢娘娘关心,采荷住得好。”采荷应道,一面亲自斟茶。“娘娘请喝茶。”

 希蕊接过茶盏,眉目慈蔼。“就说了你我之间无须见外,像你平常那样叫我吧。”

 “是,表姨母。”采荷娇唤,也跟着坐下。

 “开不在?”

 “有朋友相邀,他去打马球了。”

 “又出门玩了?”希蕊挑眉。“他经常这样吗?”

 “啊?”采荷一愣,听出表姨母这话颇有言外之意。

 希蕊静定地瞅着她,似是想从她神情寻出一丝异样。“他总是自顾自地出门游乐,将你孤身冷落于此?”

 这是责备的意思吗?

 采荷神智一凛,深知自己一句话便可能令开深陷艰难处境,小心应对。“您也知道的,表姨母,开子就是如此,他素来游广阔,待人又豪,那些名门子弟都喜欢与他亲近,也格外有话说。”

 “所以便冷落了你,只顾着与朋友际?”希蕊冷淡地接口,语锋带刺。

 采荷笑笑。“他没冷落我啊!他总是邀我一起参加聚会,是我这几身子疏懒,不想去的。而且他回来了也都会陪着我,关切我三餐饮食…对了,他还很爱与我谈论乐理,我们往往聊到深更半夜呢。”

 “是这样吗?”希蕊沉。“如此说来,开倒是对你不坏?”

 “他对我很好、很体贴。”采荷保证,言笑晏晏,神情开朗,看来很是满意。

 希蕊打量她,半晌,似是信了,微微颔首。“如此就好。”

 “表姨母既然来了,要不要听听我新作的曲子?”采荷机灵地转开话题。

 “听你作的新曲当然好,不过,我也想有机会尝尝你亲手做的点心,许久没吃了,倒有点想念呢。”

 “那有何问题?采荷等会儿有空,立刻就做几笼送去给您和王上尝尝鲜。”

 “那最好了。”

 姨甥俩品茗抚琴,聊得尽兴,直过了一个多时辰,希蕊王后方盈盈起身。“我这就回殿了。”

 “是。”

 采荷优雅地行礼,原想相送,希蕊却挥手说不必了,临去前,朝采荷的贴身侍女玲珑使个眼色,玲珑会意,悄悄跟出殿外。

 希蕊屏退左右,私下询问玲珑。“方才你主子说的话可都是真的?开对她当真那么好吗?”

 玲珑左顾右盼,确定附近无耳目,才低声应话。“是,正如王子妃娘娘所言,王子殿下对她甚好,两人虽不似鸳鸯爱偶,整天黏在一起,但也是举案齐眉,相处和乐。”

 希蕊听了,轻轻颔首。“本来就是政治联姻,做出鸳鸯相随的假象,反倒恶心,开只要能对采荷真心相待,也就罢了。”

 “娘娘请放心,王子殿下对王子妃娘娘好。”

 “那我就放心了。”说着,希蕊的眼神转瞬变得凌厉。“你记着,安排你跟在采荷身边,就是要注意她与开之间的一举一动,若有异常,随时回报予我,知道吗?”

 “小的明白,娘娘请勿挂怀。”

 “回去吧。”

 “是。”

 玲珑恭恭敬敬地送走希蕊王后,回到采荷身边。采荷见到她,同样屏退左右,低声相问。

 “怎样?我表姨母都问了你些什么?”

 “王后娘娘问小的,娘娘您平与王子殿下相处的情况如何,小的都照您的吩咐说了。”

 “是吗?那就好。”采荷放下心,微弱一笑。“辛苦你了,玲珑,等会儿我再给你赏赐吧。”

 “不用了,娘娘,小的对您尽忠,并不是为了讨赏,而是感念娘娘您对小的的恩德。”玲珑叹道。“当年我犯下的错事,若不是有您帮着隐瞒,恐怕小的早就小命不保,枉死宫中了。”

 数年前,玲珑原是跟在希蕊王后身边的宫女,却与一位星宿主有了私情,对方哄骗得她失身,却抛弃她不顾,回家从父母之命娶了个名门千金,而她怀了身孕,走投无路,正投井自尽时,是采荷救下了她。

 采荷主动向王后讨了她,将她藏在府里,掩护她将孩子生下,送给某户好人家抚养,从此以后,她便死心塌地跟在这位善良的小姐身边,即便王后极力拉拢她担任通风报信的耳目,她对采荷一片赤诚丹心,也从不动摇。

 “…娘娘对小的大恩大德,小的没齿难忘。”说着,玲珑深深一鞠躬。

 “过去的事,就别再提了。”采荷嫣然一笑,笑如,温暖洋溢。“来吧,你前不也说想学琴?我来教你。”

 “多谢娘娘!”

 “这位王子妃,倒知人善任的嘛。”赫密若有所思地评论。

 月缇横他一眼,不吭声。

 两人躲在一旁,将方才发生的一切全都看在眼里,包括希蕊王后是如何试探采荷,又在她身旁安排了耳目,而她又料事先机,早就代好玲珑一套说法。

 “看来她不笨嘛。”赫密着下颔。“不仅不笨,还聪明的,也很懂得收买人心。”

 月缇冷哼。

 “哼什么哼啊?”赫密嗤笑。“怎么?人家比你想象的机灵,你不高兴了?”

 这话问得犀利,月缇一时无法反驳。

 是啊,若是她所跟随的主子是个无情之人,她又何必忧虑会有谁成为他的牵挂?可不知怎地,她就是看不惯他新婚的王子妃,谁都好,为何他偏偏决定娶夏采荷?

 夏采荷是他在久远以前便认识的,甚至比识得她与赫密还早,当夏采荷像个小妹妹着他时,他们俩还在师父门下学艺呢!

 所以,她不免会胡思想,总觉得主子对夏采荷是有些另眼看待的,虽然表现得并不明显,但她总觉得他们之间绝不单纯。

 “吃醋啦?”赫密似是识破她翻腾起伏的思绪,笑笑地嘲谵。

 她冷冷地瞪他,从怀里掏出短刃,作势砍向他。“要我挖出你那双桃花眼吗?”

 “天哪,不要!”他连忙伸手掩目,夸张地叫嚷。“我再怎么桃花,也比不上咱们主上啊,饶了我吧!”

 他愈是示弱求饶,月缇愈怒。还真把她当成那种不讲理的泼妇了?

 “哇~~女侠饶命啊!”

 她没出卖他。

 接获心腹属下的报告,开并不意外。他料想过,希蕊王后一定会亲身向自己的表外甥女探问生活,究竟他值不值得信任,她要从采荷的口中得到判断的依据。

 而他也想过,采荷应不至于出卖他,在表姨母面前打他的小报告。

 事实上,这阵子他冷待她,便是有意试探,而她的反应,正如他所料。

 你放心吧,昨天的事我不会说出来。

 多年以前,她曾对他如此许诺,多年以后,他很想试试,她对他是否还有同样的义气。

 他得到答案了。

 但这并不表示,他对她的戒心便会就此降低,他仍会防着她,正如他警觉地防备其她所有的人。

 这宫里,没人可以完全信任,即便是他亲生爹娘也一样。

 这是他这些年来学到的,血淋淋的教训…

 琴音如泣如诉在夜里回旋,开听着,不自觉地走到琴音来处。

 他看见他的王妃,独坐于月下凉亭里,黯然抚琴,琴音里,听得出她难以排遣的寂寞。

 是那首“长相思”,她曾在斗花宴上演奏的。

 他隐身于花丛后,静静望着她,她身边无人,连最亲密的贴身侍女玲珑也未跟着,看来是她意独处,屏退了下人。

 她一面抚琴,一面径自斟酒,一杯接一杯地痛饮,他从不晓得原来她也会这样喝酒。

 月华朦胧洒落,她清丽的容颜在暗夜里若隐若现,他有些瞧不清,但那哀婉的琴音却是明明白白。

 长相思,这是她的心声吗?

 开蹙眉,思亦随琴音澎湃起伏,忽地,她轻启樱,悠悠地唱—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不见,如三月兮。”

 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果然,是怨着他呢!

 开咀嚼着这出自《诗经》的歌词,冷冷一哂,嘲讽着,臆却不知怎地,堆叠着某种淡淡的愁绪。

 愁什么呢?

 他有些不悦,收拢眉宇,只怪她的琴音与歌声太有感染力,才会促使他有所感怀吧!

 可他不能同情她,也不会同情她。

 自德宣仰毒自尽的那天起,他便决定不再同情任何人了,包括他自己…

 琴音赫然止歇,他怔了怔,凝神望去,只见采荷上半身趴伏在石几上,似是昏睡了。

 醉了吗?

 开缓缓行去,在她身旁站定,桌上一盏小巧可爱的珠贝灯映亮她嫣红的脸蛋,凉风吹来,拂飞她额前细细的发绺。

 “采荷。”他试着唤她。

 她一动也不动。

 “夏采荷!”

 她依然毫无动静。

 竟喝到醉昏了?

 开哑然,一时不知拿她如何是好,夜风又轻拂,她似是觉得有些冷,微微打了个颤。

 他瞠视她,半晌,卸下自己的外衣,正盖落她身上,忽地,她嘤咛一声,羽睫翩然扬起。

 他一凛,动作凝住。

 她眨眨眼,瞳光离,半晌,认出是她,格格娇笑。

 “是你耶。”她咕噜,像猫一般细细的嗓子,神态也如猫般俏皮,甜甜弯着眉眼,两只手陡地揪住他衣襟,将他拉向自己。

 他整个呆住,任由她将自己拉近,她瞇着眼,瞧着他,鼻头轻皱,丰微都,那瞳神那表情,霎时有股说不出的媚。

 他不觉屏息,心韵加速,犹如擂鼓,撞击着膛。

 “坏蛋…你…终于来看我了。”葱指轻刮他耳缘,如芙蓉般嫣媚的脸蛋,逐渐接近他,再接近他,直到与他之间只有一个吐息之距。

 天地在这一刻安静,他只听见自己体内躁动的血

 然后,就在他以为她即将做出什么大胆的行举之后,她螓首一歪,再度落回桌上,丁香舌猫样地自己的足似地逸出咕哝声。

 又睡着了吗?

 开瞠视她,良久,心绪好不容易缓下,他松了口气,将外衣覆上她的身,在一旁坐下,揣出怀里的凤鸣笛,把玩着,脑海悠然忆起从前。

 记得,那是个寒料峭的三月天,她刚学会撑篙划舟,骄傲得了不得,着要他坐上扁舟,见识她高超的技巧。他不肯,两人拉拉扯扯之际,他最珍惜的凤鸣笛便意外沉进湖里了。

 当时,他极为震怒,这笛子对他格外具有纪念意义,他从来舍不得离身的,她的任竟使他丢笛子,他恨不得当众教训她,若非忌惮她是希蕊王后疼爱的表外甥女,恐怕早就出手了。

 他虽未出手,她还是被他吓哭了,噎噎,梨花带雨,他不耐,正想离去,忽地传来一声扑通水响。

 他愕然回首,这才惊觉她竟不顾一切地跳进冰冷的湖水里。

 宫女、侍卫,一群人都慌了,尖叫的尖叫,吵嚷的吵嚷,成一片,他亦震撼不已,好片刻才寻回神智,跟着跃下。

 她在深沉的湖底寻到他的笛子,而他在漂浮的水草间,寻到脚踝被勾住的她。

 她捡回他珍爱的笛子,而他,救回了她。

 结果,他还是愤怒地掌了她一耳光,责备她不该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这记耳光也令他付出沉重的代价,王后怒不可遏,罚他受廷杖,足足打了他将近二十大板,才在她哭哭啼啼的哀求下赦免他。

 那次,她受了风寒,他也伤得很重,而从那之后,她便不再纠他了。两人久久不曾相见,偶尔才会在诸如宫廷宴会之类的场合遇上,即使偶遇,也只是礼貌地招呼,不会多谈。

 以为就此形同陌路,不再有集,偏偏因缘巧合,两人不得不结为夫

 他不想恨她的,他很明白,她对他是情意真挚,芳心暗许,他也知道,只要自己对她好一些,她绝对会死心塌地地相随。

 她爱着他,他确信,但他更确信,自己不会爱她。

 寻思至此,开瞳神倏冷。他凝望伏在石案酣睡的女人,眼见她睡容香甜,蓦地对自己方才近乎仓皇的反应不悦。

 不该为她心的,不该因她有所动摇,修练多年的冷静,不该对她破功。

 他伸出手,起她一束细发,在指间卷绕。

 “这是你自找的,夏采荷。”他冰冽低语。

 原不打算娶她的,不过既然娶了,他便会善加利用。

 她天真也好,聪明也罢,于他而言都不重要,爱与不爱亦是多余,他需要的只是她的家世,只是她能为他带来的那股势力。

 他没有真心,因为他的天地全是虚假,包括婚姻,包括她。

 夏采荷,从今而后,她也不过是他棋局里一枚随他心意移动的棋子而已——

 开起身,漠然离开,风吹来,扬起他披散过肩的墨发,而他嘴角噙着薄刃般的微笑,银牙闪烁,犹如鬼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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