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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故人(2)
 冲真温和微笑,也不再坚持了,只是仍强调道:“贫道已是庶人,帝姬莫再称呼贫道皇后娘娘了。”

 “那要如何称呼才好?”赵御爱娇柔笑问。

 “冲真师父便行。”

 “是,冲真师父。”赵御爱含笑点头。

 冲真侧身叫清心过来见礼。

 赵御爱的目光从清心脸上掠过,看到杨九玄,再看向班灵,蓦然,身子剧烈一震,惊愕地盯着班灵。

 怎么可能?

 她用力眨了眨眼。

 他是真的吗?

 为什么如此真实?

 这样的相见太突然,她看得怔呆,一时间只觉得目光离,神思恍惚,一度怀疑又是幻觉。

 班灵发现这位恭福帝姬一瞬也不瞬地盯着他,连清心小道姑跪倒在她身前都没有叫起。

 他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她看着他的眼神,好像已经认识他好几百年了,而他也感到困惑,明明没见过这位恭福帝姬,却为什么感觉如此熟悉?

 杨九玄见班灵失态地盯着恭福帝姬看,恭福帝姬也目光茫然地瞧着班灵,两个人的神情恍惚惘,不暗暗捏把冷汗,紧张地扯了扯班灵的衣袖。

 “草民见过恭福帝姬。”杨九玄硬拉着班灵跪倒。

 赵御爱怔呆地看着班灵,半响,才仿佛从梦中醒来,不可思议地喃喃低语:“你是真的…你竟然是真的…我简直不敢相信…”

 没有人听得懂赵御爱那几句话是什么意思,班灵的表情更是惑。

 “帝姬说什么?什么是真的?”

 如香见赵御爱如此失神颇觉意外,在她身旁低低问着。

 赵御爱恍若未闻,只是一径怔怔地盯着班灵看。

 冲真奇怪地看了赵御爱一眼,温然说道:“帝姬,‘瑶华宫’这里已经烧毁,无处可以接待帝姬,而且开封府仵作正在验尸,贫道怕惊吓了帝姬,想请帝姬随贫道移驾到‘延宁宫’”

 “开封府仵作?验尸?”

 赵御爱从冲真的一大段话里只仅仅注意到了这两句,她呆怔了一瞬,几年来的困惑终于在此刻得到了答案。

 原来,他是验尸的仵作。原来。

 “你…你叫什么名字?”

 突然看见他出现在眼前的冲击实在太大,赵御爱紧张得指尖都在发抖。

 这么多年来,她终于见到了他。

 终于,可以知道他的名字了。

 “班灵。”班灵低声回答。

 赵御爱听见他说话的声音,眼中出继续痴惘之

 班灵虽然对赵御爱也有一种说出上来的熟悉感,但是他的反应绝对没有赵御爱来得那么强烈。

 此刻,他的心中只有一个迫切想要知道的答案,就是这位恭福帝姬到底是太上皇的第几个女儿?

 “帝姬,请随贫道前往‘延宁宫’”

 冲真悄悄将身切进他们之间,有意无意地阻隔两人之间的对望。

 赵御爱微笑摇头,不假思索地说:“不急,我想留下来看班灵验尸。”

 众人见她说得毫不忌讳,顿时惊讶得目瞪口呆。

 冲真忧虑地摇摇头。

 “这…恐怕不妥,万一帝姬受到惊吓…”

 “没事的,难得能够出宫一趟,我也想长一长见识。”

 赵御爱侧身一步,看向冲真身后的班灵,如水明眸在他脸上缓缓过。

 “这…”冲真担忧地回头看着班灵。

 “尸身已检验完,余下来的只有问明一些原委,帝姬并不会看见焦尸。”班灵低声说道。

 “好吧,还有什么没问完的事快点问完,帝姬金枝玉叶,不好在此久留。”

 冲真看了看他们两人,微微叹气,脸上忧思深沉。

 “是。”

 班灵慢慢走向已被烧得半点不留的大殿,凝神查看。

 他发现这座‘瑶华宫’十分破旧简陋,连大殿都没有铺设地砖,只是一片泥地,不过这样正好方便他查验。

 杨九玄看着班灵仔细端详地面,已约略猜到他的心思。

 “我叫捕快取米醋和酒来?”他询问地看了看班灵。

 班灵点点头。

 杨九玄转过身呼唤捕快,捕快上前来,记下他吩咐的东西,赶忙去准备。

 “要那些东西做什么?”小道姑清心突然问道。

 “只是一个检查死因的方法。”班灵简单解释着,强行抑制住情不自要看向赵御爱的目光,转向冲真问道:“请问冲真师父,清玉、清锳和清泥三位道姑被发现时分别死于何处?”

 “最先发现的是清玉,她倒在殿门内侧。”冲真说。

 “发现时头是朝外的吗?”班灵问道。

 “是朝外的。”

 “冲真师父可以指认方位吗?”班灵又问。

 “可以。”冲真走到大殿处,左右环看,指着门槛处说:“清玉就倒在这儿。”然后回头走了几步,看见地上躺着一个烧黑的香炉和油灯座,指着说:“这儿原本有一张朱红雕漆的香几,几上设有香炉、供屏和一对油灯,清锳和清泥是在这儿被发现的,两人靠得很近。”

 班灵蹲下来,拿起一对油灯座细看。

 杨九玄在他身旁蹲下,说道:“看这个位置,很有可能是碰倒了灯油才引起的大火。”

 “是有这个可能,但是这两个灯座不大,就算盛了灯油也应该不可能造成那么大的火,不过起火点看起来又似乎就在这里。”班灵沉片刻,转过头向冲真问道:“冲真师父,这附近有什么东西是原本并不在大殿里的吗?”

 冲真想了想,伸手指着半埋在灰烬里的一个陶瓷瓶说:“这个瓷瓶原本并不是放在供桌附近的,而是收在西边厢房里。”

 班灵拿起瓷瓶,把瓶口凑近鼻前闻了一下。

 “灯油的味道。”班灵意味深长看着杨九玄,低声说:“我在清锳和清泥的身上也有闻到这样的灯油味。”

 杨九玄默默地看他一眼,立刻提笔记录着。

 “瓷的灯油瓶,两个瓷的灯座,一个铜香炉,供桌和供屏全部烧成灰。”

 班灵一边念,杨九玄一边写。

 接着,班灵站起身,四下踱步,见到一块烧黑的木板,便拾起来,在发现清锳和清泥尸身的地方把灰烬全部扫开。

 赵御爱好奇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凝神屏息。

 这一回,她可以不用担心他又会突然从眼前消失了,她可以一直清清楚楚地看着他,一直看着他。

 此时,捕快两手各提了米醋和酒,疾步走了进来。

 班灵先在清理过灰尘的地面上用米醋浇泼,过后,再用酒浇泼,渐渐地,地面上隐约浮现出一块拳头大的血痕迹。

 杨九玄和班灵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杨九玄提着笔犹疑了半天,不知道该不该记录下来。

 冲真见他们神色有异,蹙眉问道:“怎么回事?”

 一直站在冲真身后的清心目瞪口呆地看着地上那块血迹。

 赵御爱站得稍远,不知道班灵在浇泼完米醋和酒之后到底看到了什么,为什么脸色忽然变得沉重起来,便好奇地想走过去看清楚。

 “帝姬,别过去呀!你没听他们说,三个道姑都是被烧死在那儿的吗?”如香急急地拉住赵御爱。

 “别说话!”

 赵御爱轻轻嘘道,横了如香一眼,甩她的手,迳自走到冲真的身旁,一走近,便惊奇地看见被米醋和酒浇泼过的地面上有一块血渍浮现。

 班灵见她靠近,闻到一股幽幽甜香,望着她的目光不缓缓一沈。

 “那是什么?”

 赵御爱按耐不住,疑惑地问。

 “血。”班灵的回答简单得不能再简单。

 赵御爱见他回答了话,心口一跳,抬头上他温和而灼灼的目光。

 “能说得明白一些吗?”

 她想跟他说话,听他说话。

 “道观起火恐怕不是意外。”

 班灵深口气,从她脸上移开目光,然后转向冲真和清心,暗暗观察她们的神色。

 “不是意外?”冲真惊愕不已。

 “难道师姐是被人杀死的?”

 清心瞪着浑圆的大眼,脸色微微发白。

 “是。”班灵轻轻说道:“这片血迹就是被烧死以前留下来的血,血渗进泥土里,研判是被杀害之后才放火烧尸。师父说在这里发现的是清泥,所以被杀害的人就是清泥。”

 冲真心中一痛,不觉落下泪来。

 班灵继续说道:“师父,依我推断,清泥在此处被人杀害,杀害她的人用灯油泼洒在她身上想毁尸灭迹。清泥的惨呼声应该被清锳和清玉听见,因此清锳最先赶到,她应该撞见了凶手,或许她被凶手抓住,也或许她想冲过去救清泥,所以她也被凶手泼洒了灯油,被凶手一把火烧了。”

 “最后赶来的是清玉,她冲进大殿时,火势已经太大,她回身想逃走,不知道是被凶手反锁住大门还是被烟呛昏过去,她来不及逃,所以也被烧死在大殿里,这是目前推断出来的结果。”

 冲真缓缓点头,低头拭泪。

 “虽然人死不能复生,但能够清楚死因也可以告慰芳魂了。”

 “冲真师父,清泥遇害前,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吗?”杨九玄忍不住问。

 冲真极力思索着,还是摇了摇头。

 “那早晨醒来我就害头疼,一整未出房门,用完晚膳后我便开始打坐,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也没听见惨叫声吗?”杨九玄一边记录下来。

 “没有。”冲真摇了摇头。

 “清心呢?你那晚有没有听见或是看见奇怪的事?”杨九玄转向怔怔出神的小道姑问道。

 清心低下头,犹豫了半响后,轻轻说:“那天晚上,我看见清泥师姐她把一个男人带进了大殿。”

 “有这种事?”冲真惊愕地看着她。

 “那个男人是谁?”杨九玄紧接着问。

 清心轻轻摇了摇头。

 “我是从厨房的窗口看出去时不小心看见的,我远远地看着,夜里又看不清楚,所以认不清是谁。我不以为意,没想到…竟然就出事了。”

 说完,清心看了冲真一眼,便痛哭了起来。

 冲真脸惊愕,无法置信。

 杨九玄和班灵简单收拾了一下,躬身朝冲真行礼说道:“冲真师父,小人等已验尸完毕,需回开封府覆命了,小人等先行告退。”

 “等一下!”两人转身走,被冲真扬声喊住。“那个杀人凶手呢?得查出那个男人是谁?”

 杨九玄笑了笑,说:“仵作只负责验尸,不管查案缉凶。师父请放心,府尹自然还会再派人去查出凶手。”

 冲真怔然无言。

 杨九玄和班灵朝赵御爱行过礼,便要离去。

 “班灵!”

 赵御爱见他要走,心中微微发急,忍不住出声喊了他。

 班灵回头,浓眉微挑。

 “你…”赵御爱脸色微红,有些嗫嚅地问。“你要去哪里?”

 班灵微愕,淡笔道:“开封府衙。”

 赵御爱愣愣地站着,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再说些什么好。

 班灵深深一口气,望住她,轻轻问道:“草民冒昧请问帝姬,不知帝姬排行第几?”

 “我上有十七个姐姐,排行十八。”

 赵御爱见他主动问起自己事,笑颜灿若花。

 班灵震住,整个人恍若出神离窍了一般。

 他难以置信,想不到她竟然就是“天子的第十八个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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