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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如果能短暂的忘记沙漠中的艰苦,巴丘的傍晚其实是很美的,尤其是看着天空随着傍晚的来临不断变幻之时,整个天际就如同梦境般,美得令人窒息。

 颜歌从米面铺买了些米回来,关好门,一手摘掉遮面的布巾,一手拎着竹篮子先到里屋看相公。

 男人正闭目沉睡,刀刻般的脸上,气显然又比前些日子好很多了,颜歌心中越发欢喜,放下帘子,轻手轻脚地点燃外屋桌上的油灯,才退了出去。

 此时夜幕已完全降临,木头做成的院门被无声无息地从外推开了。

 颜歌毫无察觉,她正忙着,刚淘好米,拿瓦罐焖了饭,看着竈里要熄不灭的火苗子,便起身到院子里去取点柴火添上。

 刚抱了柴,谁知还未走上两步,便听见“啪”的一声,身后的院门从外被踢开了,颜歌吓了一跳,一回头,手里的柴掉落在地,穿着绣鞋的小脚往后连连退了好几步才稍稍稳住。

 这左邻右舍向来是没什么来往的,各家各户只关上门过自己的日子,颜歌在这里住了近两个月,家里还从来没有人来串过门,眼前这三个人是谁?

 “哎哟,老大,你瞧,把小娘子给吓到了。”不请自来的三人中,长得高大壮的李二一进来就堵住院门。

 “可不是,老大温柔点才是,这小娘子细皮的,哪得起吓呀?”另一个尖嘴猴腮的郑老三紧跟着发出阵阵yin笑“先跟小娘子套套近乎,怜香惜玉,一会儿也好办事。”

 “去你他妈的!老子看上的女人,什么时候套过近乎?”领头的那个面相丑陋的朝两人一口啐过去,只见他四十多岁的年纪,一身短打装束,上系着个鼓囊囊的小包,长得獐头鼠目,正一脸色咪咪地瞅着她“猥琐”二字不足以完全形容。

 颜歌见状,心中暗惊,冷着小脸质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到我家中来?”

 几人闻言,相视哈哈大笑,领头的那个丑男人不怀好意地发出“嘿嘿”的笑声,出的一口牙齿又黄又龅“老子是何人你都不知道,这以后怎么在这巴丘待下去?”

 “就是!我家老大绰号刀疤材,名号在此地如雷贯耳,能看上你那可是天大的福气!”

 “没错,跟了我家老大,保管你往后吃香的、喝辣的…”

 李二和郑老三开始滔滔不绝地细数起自家老大做过的种种恶事,只听得颜歌心中大骇,脸上血尽失。

 为首的刀疤材刚带着马帮在外头杀人越货做了一票大买卖,回来就想起这家花朵似的小娘子,便心地带了两个手下闯进了门。

 一双三角眼贪婪地盯着眼前的小女人,见她一张白白净净的小脸上,皮肤细,虽未施粉黛,却仍是眉蹙山,眼如秋水,再看纤如束,嫋嫋婷婷,岂是这巴丘上被风吹得皮糙的那些村妇们所能比拟的?

 “我不知道你们是谁,你们快出去,不然我叫人了!”颜歌被得一步步朝后退。

 “老子既然来了,哪能这么容易就出去?”刀疤材笑得既猥琐又猖狂。

 李二在旁边跟着起哄道:“小娘子要叫谁,不会是屋里那快要见阎罗王的相公吧?好啊,你唤他出来,老子早点送他上西天。”

 “你…你胡说!”颜歌心里又气又急,可偏偏被说中了心事,一时间整个人不知如何是好。

 她一方面希望屋里的相公会听到声响来救自己,可另一方面想到相公本身就是一身伤还未痊癒,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万一出来被这恶徒害了可怎么办?

 “哈哈哈…害怕了?”刀疤材见她神情惶恐,越发得意,伸手将系在的小包解开,出大锭大锭雪花白银,张狂道:“老子有大把的银子,你若从了我,这些就都是你的了。”

 “你休想!”颜歌黑白分明的眸中是惊惧,她不敢太大声,低了声音斥喝道:“你别过来!”

 “老子不过去,如何与小娘子亲近?”刀疤材yin猥地道:“小娘子也是嫁了汉子的,知人事了,只要把老子伺候了,想要什么都行啊。”

 “你住口!”颜歌暗暗咬紧银牙,全身不可自制地颤抖着,深深地了两口气,纤细的手指紧握着“你敢过来,我就…就跟你拚了!”

 “哈哈!拚了?”刀疤材像是听到一个愚不可及的笑话,仰天发出大笑声,李二和郑老三也跟着一阵大笑。

 颜歌见那三人朝自己越越近,不由自主地后退,全身寒都竖了起来。

 刀疤材笑声一止,恶狠狠道:“老子倒要看看怎么个拚法!”他边说边猛地朝颜歌扑去,不想那可人儿倒也灵活,一矮身,灵巧地从他腋下钻过,避过侵袭。

 颜歌一个踉跄,失去平衡的娇小身子面便撞上了一具高大健壮的身躯,紧接着颜歌就被一只大手揽住了纤

 这屋里当家作主的男人,就这么出场了。

 他的神情十分镇定自若,并没有半句废话,甚至完全不惊诧自家院子里为何会冒出三个凶神恶煞的男人,只是伸手将吓坏了的颜歌揽过,察看了一下她是否受伤,然后才擡首向刀疤材那边投递过去一眼。

 那眼神虽清冽,却足以将人冰冻。

 刀疤材等人似乎没料到有个男人会突然从屋里出来,此时停下脚步,眯着眼一边打量,一边商量起了对策。

 “相公…相公你怎么出来了?快回屋里去!”

 颜歌来不及气,猛地从男人怀里挣脱出来,转身反挡在他身前,张开的双臂犹如勇敢的母护着刚孵出来的小,一副豁了出去,就算不要性命也不许恶徒对自己丈夫有半点不利的架势。

 男人挑眉,眸中有几分错愕,还有几分玩味,他能清楚地感觉到,挡在身前的娇小身躯正因为恐惧而抖得宛如秋风中的落叶。

 纵然是这样,还在想着护他周全?

 “你不怕吗?”他在她耳畔轻问。

 颜歌不住地颤抖着,背上全是冷汗,一双水眸瞪得圆圆的,正死盯着不远处的歹人,一听到男人的声音,立即回头飞快地瞥了他一眼,极老实地小声道:“我怕的,我好怕。”

 “怕啊…”男人重复一句,虽然心向来持重沉稳,不苟言笑,一时却也忍俊不“那你还挡在前头做什么?”

 “就算怕,我也不会让那些坏人伤了你!”翦翦水眸里虽盛着惊慌无数,但目的很明确且毫无迟疑。

 “哦?”这又是为何?

 “如果…如果你被他们害死了,我还是会…会被…那样…”她完全说不下去,因愤然而红了娇颜,尴尬地将小脸转过去,停顿了一下才继续道:“我若是被那样了,还怎么活…”

 妇珍名节,士重廉隅,自古女子的名节便比性命还要重要,若是被恶人玷污,那她只有死路一条。

 男人眸光略敛,似乎有些失望。

 其实小女人还未说完,却俐落地蹲身在地上捡了木柴,比划了一下,觉得不称手扔了,又重新找了的,起身当成武器高举在半空,继续举一反三道:“再说,相公若有个三长两短,我自然也是活不下去的,还不如先跟那坏人同归于尽,至少你…你能活下去。”

 没错,夫为纲,君为臣纲,尽管她的心里还有许多疑问,可是她是真心真意要与相公白头偕老,相敬如宾的,他若是不在了,巴丘这地方如此险恶,想来她还是只有“自尽身亡”这条道可走。

 横竖怎么都是个死,还不如乾脆些!

 心意虽已决,可话还未说完,他的小子已经开始不自觉地着鼻头,发出小小的呜咽声,似是想到为夫牺牲前的种种惨状。

 听到最后那句话,男人的黑眸顷刻间一亮,又变得黝暗深沉,微微勾起,他目光沉沉地望着身前纤细人儿单薄的肩头,依然因害怕而瑟瑟发抖,却想着如何保护他。

 忽然之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心里涌动,他擡起头,目光却如鹰隼般扫向那夥一脸猥琐的丑陋歹人。

 这么长的时间,他的小娘子精心照顾着他,不离不弃,他因养伤而一直闭门不出,原来外面还有这许多双眯眯的眼在垂涎着自己这如花似玉的小子。

 男人不动声地蹙了下眉头,眸底迅速酝酿起风暴。

 他本打算销声匿迹一段时间,在这小地方养好伤后再做回大都的打算,可是当他被屋外的声响惊醒,耳中听见那些马帮匪徒的污言秽语,他的小娘子明明害怕却又刻意低的声音时,便再也坐不住了。

 他知道,她是在保护他。

 虽受了极重的内伤,可要对付这些小喽罗绰绰有余,那些人若是非要找死,他又何必大发慈悲?

 “相公,你快进去呀!”善良的小女人仍在不停地催促着他。

 “你进屋里去,把门关紧,不要出来。”他牵起她的手,掉她手里细得可怜的木柴,对她微微地笑了笑“男人的事,女人不要手。”

 颜歌倒一口气,呆若木地看着他将“武器”扔到地上“啪”地发出声响,完全傻了眼。

 “听话,不要让我分心。”他的黑眸似乎要望进她的心里一般。

 颜歌直愣愣地看着他,下一秒,两腿又做出超越理智的服从,飞快地跑进屋内,将门“砰”地一声关得死紧。

 后背紧紧抵着门板,颜歌的心头泛起一阵酸楚,如果没记错,相公这还是头一次对自己笑呢!

 那么刚毅严肃的人一旦笑起来,刀削似的的轮廓都柔和下来了,真是好看,可是…可是他马上就要遭遇到危险…

 颜歌的整颗心立即又陷入了煎熬,屋内的黑暗更加剧了内心的恐惧,她紧紧地闭上眼睛,任泪水布脸颊。

 ◎◎◎

 屋外的天空,月亮像把镰刀挂在无尽的苍穹中,小小的院落,虽已是危如一发引千钧,但谁都没有轻举妄动。

 “老大,干掉他!”李二怂恿道。

 “老大,咱们动手吧。”郑老三肯定道。

 马帮尽是亡命之徒,杀个人从来不是什么大事,刀疤材却充耳不闻,佞的视线从被扔掉的柴火转移到男人身上,倏地发出凶狠笑。

 他倒是一点儿也没料到,那小娘子的丈夫竟是这等气度,虽然只是一身简朴的玄长衫,整个人却是英气人、气宇轩昂,相貌也生得堂堂正正,剑眉厉眸,鼻梁高,因未束发,还带了几分疏狂的味道。

 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快要入土的痨病表啊!

 反而那犀利的眸目仅是轻轻朝这边一扫,刀疤材就不自觉地缩了下脖子,凉嗖嗖的,彷佛那男人周身都带着一股千丈淩云的王者气势。

 不过话说回来,能在巴丘众恶人中成为翘楚的刀疤材也不是轻易就能吓倒的小喽罗,要他放掉飞到嘴的鸭子,怎么想都觉得不甘心,何况,眼前的男人不是还天天在吃药养病吗?

 再看他呼吸略促,显然内力受损,说不定是个空有其表的绣花枕头呢,更何况,三打一,怎么看都胜算十足。

 于是乎,开战。

 “砰砰…”

 “哐哐…”

 “啊…”

 小小的院里打斗声、惨叫声四起,夜暗风疾,似乎又起了沙雾,遮挡着斗得正烈的四人,将人影团团笼罩住。

 颜歌飞快地擦去泪水,转身趴在门背后,从门里朝外看,可是夜太黑,任凭她如何眼睛,看得亦是不太分明,但听着那些声响,一颗心瞬间就已经提在了嗓眼。

 她好像已经嗅到鲜血的味道,正“滴滴答答”落下来,她彷佛能看到外面的地面上滴滴体四溅,血水就像画纸上泼墨的红梅一样浮现在脑海之中。

 接着“喀嚓”一声,清脆的骨骼断裂声响和着惨叫连连,再然后“咚”地一声,有重物倒地的声音,似乎有人被打倒在地了。

 会是相公吗?颜歌的整颗心都揪起来了。

 相公的伤本来就没完全好,那三个打他一个,恐怕…恐怕凶多吉少,颜歌思及此,只觉浑身半丝力气也无,不敢看下去,更不敢再听下去,泪眼模糊地转过身,娇小的身子跌跌撞撞地朝桌子奔去,双腿几乎都是软的。

 不停发抖的小手爬上桌沿,胡乱在桌面上放着的笸箩里头摸索着,直到将平时用来裁布的剪刀抓出。

 不能再坐以待毙了,那只有死路一条,她一定要去帮相公,就算拚了这条命,她也不能再让相公受伤,那样…那样他肯定会死的!

 细白的手指紧握住刀柄,颜歌一咬牙,拉开门板便朝外奔去,屋外的情形却与颜歌所料大相径庭。

 三人联手对付男人,原以为会不费吹灰之力,谁知却久攻不下,刀疤材也是见过世面的,数招下来,便暗叫不妙。

 这男人武功不低,而且招势怪异,翩若惊鸿,宛如游龙,有几分似来自西域,却又与西域那帮“罗桑王”为首的恶喇嘛有着天渊之别,实在是教人看不出究竟是出自何门何派。

 三人一面苦苦支撑,一面都不约而同在心中庆幸,对方显然曾中过极厉害的毒,若不是因为这样,他们三人根本就接不了几招。

 果然,李二的口又中了男人一掌“啊”地哀嚎了一声,了一大口鲜血后倒地不起,也不知道是死是活,郑老三见状面,节节败退,而刀疤材已断掉了好几肋骨。

 他正在恼羞成怒,如今一见颜歌从屋里跑出来,便立即朝她扑过来。

 “小人,来得好!你既不怕死,老子就先送你去见阎王!”

 颜歌来不及躲闪,或者说她根本就没有想过躲开,便被刀疤材的一只手狠狠地掐住颈项。

 “唔…”一阵剧痛袭来,血顿时涌上头顶,她张嘴急促地呼吸,强烈的痛意简直令她意识恍惚。

 “该死!放开她!”男人万万没料到小女人会在这个时候跑出来,俊容掠过少见的慌,心一急,手上动作更是快得匪夷所思,左手一掌将郑老三震出数丈以外,右掌内力翻涌,反手挥出一道掌风朝刀疤材背后拍去,只听刀疤材“呀”地一声怪叫,双手一松,放开了颜歌。

 当看到直地向后倒去的刀疤材面孔扭曲,口赫然着一把亮晃晃的剪刀时,男人心中微诧。

 这手无缚之力的小女人,不怕死的冲出来,竟是想救他!

 她哪里来的勇气要以命相拚?甚至她在刚才就差一点被活活掐死了!

 世上…怎么可能还有如此傻的女人?

 小小的院落陷入彻底的死寂,令人作呕的血腥味道,不停淌着污血的身躯,还有刀疤材倒地前瞪着自己的狰狞脸孔…

 这一切在颜歌眼中,宛如恶梦。

 “咳…咳…”她不住乾咳着,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整个人失了力气般地滑落在地。

 男人已迅速赶到,展臂将她紧紧抱住。

 “别怕,没事了。”他在她耳边低喃着,大掌摩挲着怀中不停颤抖的娇躯,可怜的小人儿,显然被吓坏了。

 颜歌大口大口地着气,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她慢慢地擡起头,茫茫然的大眼望着男人近在咫尺的眼眸,有些呆呆地,身子却抖得更加厉害。

 “现在没事了。”男人不住宽慰,大手将一双柔荑牢牢包握住。

 她的这双小手,洁白纤长,柔若无骨,指尖有着因为勤劳地做活计而生出来的薄茧。

 这双巧手,会煮出好吃的食物,会绣出栩栩如生的花鸟虫鱼,他想她应该还会写一手好字,也画得一幅好画,可是现在却以防御般的姿态握着,握得死紧,任他怎么哄也不肯松开。

 “乖,看着我,现在没事了,放心,一切有我在…”男人的声音低沉、醇厚而且无比温和,彷佛能给人一种无形的力量。

 夜依然很黑,周围的景物都模糊不堪,颜歌却能清楚的看到男人深邃的眼瞳,正泛着担忧的光芒,看着看着,她的眸光有些涣散,霎时,晶莹剔透的泪珠突然就扑簌簌地淌了下来。

 “想哭就哭出来,别憋着,嗯?”男人的声音更加温柔。

 “呜…”努力了好久,颜歌总算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声音,却是连哭都显得心力瘁,只能小猫咪似的呜咽。

 大掌怜惜地捧起她柔的颊,缓缓地贴近,男人以一点一点地吻掉那不停滑落的泪珠儿,最后来到她啜泣的红上,轻轻地、轻轻地吻上…

 ◎◎◎

 桌上的油灯再次被燃起,因亲手杀了人而吓坏了的小女人,在炕上已经疲累至极地昏睡了过去,但并不安稳,粉白秀气的鼻头仍是红红的,不时发出轻泣声。

 男人一直守在一旁,忽听到窗外依稀传来几声微弱的呻,当下眉峰倏锁。

 他起身,踱步走出屋子,沿着台阶一步步走至院落中央,瞥了眼倒在地上半死不活的三人,冷眸突然一转。

 “戏看完了…”他眼神一凛,锐利的寒光向墙头“还不滚下来!”

 接着,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从墙头一歪,伴着“啊啊啊”一叠声的痛叫,滚了下来,原来是个高高瘦瘦,其貌不扬的落魄书生。

 这大半个晚上,一直趴在墙头看热闹的江湖前任大侠,总算是一下子拉近了距离。

 这位大侠,大名冯必书,江南人氏,此人在江湖上小有名气,武功不弱,偏有个令人贻笑大方的嗜好,那就是好赌,却赌运极差。

 冯大侠的赌运差到堪称一绝,只要是上了赌桌,无论与人赌什么,喝酒、子、棋艺、牌九、武功、诗词、书画…就没有一次不输的,偏他生平又喜欢跟人打赌,因此人送绰号“逢赌必输”

 冯大侠也不觉羞,犹自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继续过着自己落魄的日子。

 半年前冯必书因躲赌债来到巴丘避风头,好不容易过了段消停的日子,不料这天天刚黑,隔壁就开始喊打喊杀,闹腾得起劲,一下子把冯大侠仅存的那点江湖气概给发起来了,于是冒着生命危险趴在墙头看了大半宿,一边看一边感叹。

 那刀疤材的恶名早有耳闻,心狠手辣到令人发指,属于冯大侠在巴丘偶尔遇到就得赶紧躲闪的人物,谁知今儿晚上,竟会丢了性命。

 唉!说来说去,都是女人惹的祸呀!

 隔壁家的小娘子,生得妍妍巧巧,看着就似朵含苞放的花儿,他平时没事趴在墙头偷看几眼也就知足了,谁让自己个儿这么大把年纪还没娶上老婆呢。

 不像那刀疤材,以为人家相公是省油的灯,明目张胆就找上门,这下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了吧。

 冯必书大侠正在自我庆幸,冷不丁就被那小娘子的男人一声冷喝,当即吓得掉下墙头。

 好死不死,这一掉居然掉进了隔壁的院子,甚至他还来不及有任何动作,就被一道淩厉的身影截断了去路。

 “哎哟…”冯大侠捂着摔疼的**,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跪着向对方连连作揖,只差没有当场哭出来“这位大侠,我冯必书对天发誓,一定不会将今晚所见一切传扬出去,若有违誓,必将五雷轰顶,死后打入十八层地狱。”

 男人却没理睬他,反而转身走向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三人,有两个显然已经死去多时,还剩下个未死只余半口气的刀疤材。

 只见男人极优雅地一衣袍,擡起一脚便踏踩上刀疤材的腹部。

 咦?这是要…

 不等冯必书想分明,蓦然见到随着那男人施力,刀疤材口中突然井似地吐出大口大口的鲜血,接着搐着蜷缩起身子,最终呼吸也停滞了。

 天呐!好狠的男人!

 冯必书立即心惊跳的明白了,这几个人,怕是都不会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了。

 马帮的人数众多,为非做歹,做尽了坏事,如果被他们发现自家老大死在这小屋子里,恐怕从此犬不宁了。

 小娘子的相公虽有一身深不可测的武功,可猛虎难敌群狼,只怕在这巴丘是待不下去了。

 问题是,自己也目睹到了这一切…不会也要把他给灭口了吧?

 豆大的汗珠一滴一滴如雨点般顺着脸颊落下来,冯必书大侠瞬间屏住了呼吸,唯恐声音大点惹对方不快。

 “你听清楚,给你两个选择。”男人忽然开口。

 “什…什么选择?”冯大侠心一颤,开始结巴。

 “第一…”男人勾起嘴角,出一抹残酷的笑意“自行了断,我留你全屍。”

 “啊?不、不、不!”冯必书头摇得如拨鼓,急急地问:“那第二个呢?”

 男人擡手,向他扔过去一样东西“拿着这个,到乌秅大都的宗台府。”

 冯必书忙不叠地拿起那东西细瞧,原来是正反面都篆刻着古怪花纹的乌金权杖“做…做什么?”

 “你带着权杖,自然会有人接待你,你只需告知对方我的所在便可。”

 冯必书点头,想了想,又不死心地问一句:“阁下难道不怕我在半途偷偷溜走?”

 男人微微一笑,黑眸格外冷酷“你大可试试。”

 什么?冯必书一愣。

 “你可以试试看,我有没有本事把你找出来。”男人向前倾身,薄一勾,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危险笑容,一字一句道:“但是你得先记住,如果被我找到,我至少有一百种方法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你…你是什么人?”冯必书脸色惨白,声音颤抖地问:“你是…乌秅王朝的人吗?”

 与情暴,贪得无厌的乌皖人不同,乌秅人是胜则分功,败则图变,狡诈多端,表面上与中原关系状似友好,频频释出善意,愿与朝廷皇亲贵戚和亲通婚。

 十多年前,中原天子不疑有诈,一道诏书降旨赐婚,其中英勇善战的潼州节度史聂让便娶了乌秅王朝亲王之女,苔雅公主,婚后夫恩爱,琴瑟和鸣。不过短短几年,乌秅突然反目,发兵攻打潼州,聂让不幸战死,那苔雅公主情深意重,在得知恶耗后,将七岁的独子托付于自己的侍女,便殉情追随相公而去。

 至今,乌秅血洗潼州的惨状,一提起仍然令人骨寒竖,大漠有句俗语叫:“宁杀乌皖三个,莫惹乌秅一人。”

 可是男人轻笑一声,眉目间有丝鄙夷外加嘲讽,似乎根本没将那乌秅王朝放在眼中。

 “你究竟是何人?”冯必书越发奇怪,大着胆子追问,唯恐将来连死在谁手中都搞不清楚,那才叫死不瞑目啊。

 男人俯首,低声对冯必书说了三个字,短短三字,却似乎有着无比的恶力量,令本来胆子就不算大的冯大侠一下子瘫坐在地,全身似筛子般抖啊抖,呼吸极为困难“你是…洛…”

 “我还是那句话,你如果敢逃,大可试试。”

 “不…不敢。”逃是死,不逃还能死得慢一点儿,冯大侠还想多活两天。

 “那就好,对了…”男人环视了一下院子,吩咐道:“内子见不得血腥场面,我也不想再让她看到受刺,你明白怎样做吗?”

 “是!小的明白!”冯必书磕头如捣蒜,期盼对方念他心诚,饶他一命。

 要是早知道隔壁邻居好死不死是姓“洛”的,如果一切可以重来,他宁愿冒着被债主揪住痛殴的风险,在那小娘子搬到此处之前远离巴丘,更别提天天趴在墙头偷看她了。

 因为冯必书觉得,像自己这种藏头缩尾,低调度的小人物,对令人谈虎变、望风而逃的那些大人物,譬如说这个男人,也不一定是万分敬仰的,就算这辈子不碰面,也是种难得的幸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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