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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她身姿骋婷,盈腹细,存弱得好美,下身不是匀称纤腿一对,却是鱼尾。

 若在陆路,当属倾国倾城之姿,莫不教人细细怜着、爱着,哪舍得如此待她?!

 “胡说!我哪时欺负她了?!”

 海鱿男人浓眉扭曲,几乎要皱成一团凌乱。

 “你方才暗拧她的膀子,很使劲,故意拧哭她!”她瞧得一清二楚!

 是的,美丽女子正幽幽落泪,眼眶一片蒙,水雾凝聚,在眼角蓄积成泪,睫儿轻颤,珠儿随之重坠。

 本是无无形的泪珠,离了眼眶,一抹晶莹的白逐渐浮现,越来越浓郁,滑到脸颊时,透时已经白,坠下脸庞后,水珠化为真珠,一颗一颗,落入她面前的石盘。

 里头,早堆了数十颗。

 “她不哭,我哪来真珠卖?!”海鱿男人凶巴巴吼回扶持,再将红枣从头到脚瞄过一遍,啧啧有声:“难怪…不是龙骸城的氏人嘛,才会大惊小对,在我摊位前哆咬——去去去!走开!别档我做生意!”

 说完,海鱿男人直接赶人,大手一挥,就要落在红枣身上。

 鲁的推劲,被蒲牢拦下。

 蒲牢一记眼神,冷冷瞧去,海鱿男人气势瞬崩,整个人突然渺小起来,站在高大的蒲牢身旁,懦缩胆怯。

 “四、四龙子…”海鱿男人呐呐喊道,蒲牢并不理睬,眼中只有她。

 “你跑这么急,就赶着来看泪蛟生珠?”蒲牢双臂环,睨她的眼神,像取笑她的见识浅薄,大惊小敝。

 “泪蛟?”原来美丽的人鱼姑娘,名唤泪蛟?

 “落泪成珠的一支氏人族系。”在龙骸城里,算是有名的种类。

 泪蛟族的珍稀,在于泪水值钱,与蚌类养珠不同,蚌珠旷费时,数年育一颗,泪蛟真珠显得便利易获,只消泪蛟一哭,洋珠便可成形。

 泣珠材质虽不及蚌珠扎实,珠体大小、泽,却较为统一,适合大量磨制粉末,或是缀饰于衣物上头。

 有些商人脑筋动得快,捕获泪蛟一族,直接在市集贩售泣珠,现场臂赏泪蛟落泪表演,嘘头大,卖真珠的生意更好。

 “为了获取真珠,便她一直哭泣?”红枣难以置信。

 “这是泪蛟族的天赋呀,也是他们最大用途吧。”干嘛一脸气呼呼?又不是他蒲牢给泪蛟族这种本领,害他们遭受商人觊觎。

 虽然,他一点都不觉得凝泪成珠有何惊喜,不过是硬化的泪水。

 动不动就掉泪的家伙,他觉得烦。而泪蛟一族,无论公的母的,总是在哭。

 “这不叫天赋,更不是用途,能让泪水变成真珠,不代表必须沦为裔,失去自由,着哭出一颗颗真珠。”红枣反驳。

 嗓音虽不闻强势,字字既轻且柔,小脸上,一派认真。

 她又说道:“哭泣,应该是为喜悦、为悲伤、为难过、为心里那一丝的真情而哭,不能变成买与卖…”

 “哭不出来的你,跟人家懂什么哭泣的大道理?”蒲牢话中不存恶意,只是口直心快,没经过脑子思索,便率而说。

 一副老前辈的口吻,让他想笑,分明就是个娃儿,老成啥呀?

 红枣静静闭上嘴,望向他。方才,还为泪蛟而忿忿不平的脸蛋,退去所有神色,淡然若水。

 这是什么眼神呀?!他又没说错话,她本来就哭不出来,没有眼泪,是她自个儿说的呀——蒲牢被她瞧得浑身不对劲,如果她眼神凶恶些,瞪他睨他鄙视他,他还不会这么…窒闷。

 “我没有泪水,但我会喜悦、会悲伤、会难过…我只是想哭,却无法哭。”

 她的反应平静无波,说起话来不见起伏顿挫,诉着她与生俱来的缺憾,仿佛那是别人的事儿一般。

 “失去最爱的亲人、面临死亡的无助恐俱…痛苦得想大哭、害怕得想诉苦,双眼却是干涸…哭泣,对我是种奢侈,我求之,而不可得,看见眼泪被如此待,我觉得很生气。”

 生气?哪里有呀?表情一点都不像。

 蒲牢只看见她张着大眼,眸中淡定,脸蛋宁静恬美,没有怒不可抑的迹象。

 偏偏她越是不噎不闹,口气越发清浅,他越是看了皱眉。

 两道浓眉剑眉,朝眉心收拢,堆成一个蹙结。

 悴,心口那股火,从何而来?

 莫名地,烧了起来。

 听她说出那些话,像是有谁揪住他的心,往一大坛的酸醋泡进去,呛到浑身哆嗦,酸得发软,几乎冲上脑门。

 “把那只雌泪蛟放出来!”蒲牢轰然回首,怒目相向,心里的闷气,完全迁怒在海鱿男人身上。

 “唉?!放她出来?!”海鱿男人听了大惊。

 这只泪蛟,花费他好大的功夫才捕获,赚了几天的泣珠收入,哪够本呀,起码得再卖个半年!

 龙骸城与人间陆路不同,不能以相同律法规之,并非龙骸城毫无法治,而是海中种族太多太多,弱强食,他们可不兴那套“扶倾济弱”、“相亲相爱”的仁义道德。

 况且,他对这只泪蛟娃儿还不错呀!喂最好、最鲜甜的食物,只要她乖乖哭、乖乖生珠,他可是将她当成祖供奉伺侯哪!

 卖鲸豚的人,不也这样对待鲸豚?同理可证,他靠泣珠赚钱,天经地义。

 “四龙子,您别听那只小女娃说!泪蛟帮我赚贝币,我也有付她工资…虽然只有一枚贝币啦…但、但我跟她是鱼帮水、水帮鱼,我没有待她,您要我放了她…我一家几十口鱼娃鱼孙,可怎么生活?!”

 海鱿男人急忙辩解,要蒲牢收回命令。

 全海市里,榨弱小鱼种维生的,不单单他一只,怎么只找他麻烦?

 左手边那摊,在卖钱卵,正对面那摊,篓子里全是海蟹,等着下锅。

 还有还有,龙子也正在欺负“弱水”呀…

 “叫你放你就放,你不动手,我来!”区区几细细石栅,蒲牢不看在眼里,指头一弹,便能轻易震断。命令他,是看得起他!

 “我放…我放…”海鱿男人不敢劳龙子动手,谁知道这一动,轰垮的会只有石栅,而不是连他的店铺、他的脑袋,也给打成粉?!

 不想因小失大,只得合泪乖乖听话,打开栅门,放出美丽泪蛟。

 泪蛟一获自由,立即缩往蒲牢身后,视他为依靠,躲看不敢出来,一颗颗泣珠仍不停歇,由她眸间坠下,滚落海间,海鱿男人心里痛,捡抬泣珠当做补贴。

 蒲牢偷瞄红枣。

 她脸上没有出喜悦或赞赏,依旧淡看一切。

 这女娃真难讨好,不都照着她的希冀,把泪蛟给救出来了吗?干嘛连笑一个也没有?!

 咦?他刚刚在想什么?

 讨好?

 他,讨好她?

 对呀,她又没开口要他多事,没求他救泪蛟出来。

 是他自己猜想,这么做,她应该会开心、应该会恢复光彩笑容…

 看见她敛起轻笑,连他都跟着笑不出来了。

 自己在发啥怪病呀?

 “谢谢龙子…谢谢四龙子救命之恩…”

 泪蛟姑娘的频频致谢,唤回蒲牢的注意,在那之前,他一双眼睛全盯住红枣,没去瞧泪蛟姑娘半眼,连海鱿男人啥时收摊走鱼,他也没理睬。

 美人嘻泪,这回落下的珠泪,滑过含羞带笑的角,红霞飞布,双腮丽。

 “倩儿无以为报,愿终身伺候龙子,为奴为婢…”标准的以身相许,管你要或不要。

 “不必!”蒲牢毫不客气,想拒绝就拒绝,不弯弯拐拐,不做委屈自己的蠢事,管他会不会击碎少女芳心。

 他不需要奴婢在身边碍眼!也讨厌耳畔有人唠叨!尤其,还是动不动就哭的泪蛟一族!他敬谢不,滚得越远越好。

 “求龙子不要拒绝倩儿心意…倩儿想报答龙子的大恩大德…”美人盈盈跪下,仍是落泪,泣珠纷纷。

 “我又不是为了你——”海市里,司空见惯的买与卖,他从不手,此次会反常,是因为——

 蒲牢的眼,又瞧向害他“反常”的元凶,而“元凶”那双黑灿分时的眸,带有旁观的趣然,看着他与泪蛟美人的互动和对话。

 她一定误会他多乐意、多希望,接受泪蛟报恩!

 懊死,他不想…被她误解。

 “你的恩人不是我,是她!要卖身报恩,也是报答她。”

 蒲牢指向红枣,迅速撇清,不想和泪蛟扯上恩情。

 红枣摇着螓首“单凭我之力,那位鱼老板决计不可能放人,是你一句话,加上龙子身分,让才泪蛟姑娘获得自由,这个恩情,归你不归我。”她很有自知之明,不去争功。

 她没有救人的力量,海鱿男人亦不会听她之言,没有蒲牢,泪蛟美人现在仍受囚于石栅内。

 她吃惊之处,在蒲牢会如此干脆,拯救弱质少女于水深火热,令她反应不及。

 她本以为,自己必须花费更多功夫,才能劝说蒲牢出力。

 毕竟,他原先的态度,丝毫不觉得海鱿男人何错之有,脸上不见同情弱小的神色。

 一转眼,他却喝令海鱿男人放人,态度丕变,连她也讶然,暗暗猜想,他被啥怪东西附身了?

 是突然发现,石栅内的泪蛟姑娘美若天仙、楚楚可怜,触及男人内心的柔情面,忍不住想当当英雄,营救美人?

 “是呀是呀…若非龙子大人,倩儿不可能得救,倩儿感激姑娘仗义直言,但靠姑娘是不够的…”很明显,比起红枣,泪绞美人更想对蒲牢报恩。

 “要不是她开口,我才不会海鱿放你出来!”蒲牢虽对泪蛟说,眼睛却直盯着红枣。

 “我?我好像还没开口提出要求…”红枣不记得自己说出“请你救她”或“做做好事吧”,诸如此类的请托。

 “我就是知道你一定会要求,先做起来放。”蒲牢两条臂往前一环,犷脸高仰,一副“大爷我未卜先知,怎样,不行吗?!”的高傲。

 最好这种事,能先做起来放。

 “四龙子…无论您是无心柳,抑或是施恩不望回报,您救了倩儿,是不争的事实,倩儿一定要报恩——”泪蛟美人芳言来歇,蒲牢两指拈来,揩走滚落的泣珠一颗。

 炙烫指腹,碰得美人儿粉腮鲜红,又羞又喜,以为他舍不得她哭。

 “这颗泣珠算是报恩,我收下了。”所以,可以滚了,不送。

 东西马上转手,长指轻弹,泣珠落到了红枣掌心。

 “四…”泪蛟美人错愕不已。

 “再哆唆,叫那只海鱼把你关回去!”蒲牢恶声恫吓,脸上布认真。

 怜香惜玉,这四字,他不知道怎么写!

 泪蛟美人闭上粉,不敢再说。凶神恶煞的蒲牢,连男人都会怕,况且是生生的小女娃。

 “你吓到她了。”同属“生生小女娃”的红枣,却毫无受惊害怕的迹象。

 “吓跑了最好,少来烦我。”蒲牢头也不回,拉着红枣就走,远远抛下泪蛟美人。

 “那么美的姑娘,怎么舍得对她凶?”

 “哪里美?!”他看不出来,光看那些泣泪,浑身难皮疙瘩全立了起来。

 “我在陆地上,没见过比她更美的女子。”

 这是实话,由同为女说来,更具说服力。

 泪蛟哭泣时,梨花带雨,纤弱娇柔,谁瞧了,都想怜爱珍惜。

 蒲牢应话应得很顺畅,直线思考,心里想什么,嘴里就说什么:“哪会没有?我看来,你比她美多了——”脑子与嘴巴,瞬间,停顿住。

 你比她美多了了了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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