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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她捏了捏谨言的手。“此事关系着王爷的未来,话,务必帮我带到。”顿时,谨言心底一阵焦灼,想回话,陆茵雅却缓缓摇了摇头,阻止她。

 “快去吧。”谨言紧咬下,死死盯住陆茵雅,好半晌才欠身,掀了帘子出去。

 那帘子摇了几下后,静止——如同她波涛汹涌的心,在骤下决定之后,重返安宁,会过去的,一切,都会过去。

 黎慕华拍拍她的肩,她抬头,望见婆婆的关切之情。

 环抱住她,幸好啊,幸好有婆婆在,否则她怎能度过这些煎熬,幸好她总是鼓吹自己相信苍天,幸好婆婆永远在自己身边扶持,手臂施了力气,她紧紧抱住婆婆。

 “谢谢,谢谢你。”黎慕华轻笑,她不知道这种抱法会引起他多少反应,男人是不得刺的啊,即使他现在的身躯是女的——他有点明白了,为什么有人会在同身上感觉心悸——他推开茵雅,因为再不推开,下一步,他可能把她扑倒在上。

 仓卒间,他在纸上写下:“你对谨言说了什么?”“没什么,只是托她带两句夫间的私话。”她随口谵婆婆,不想让她担心。

 “那么,不再担心了吧?”“嗯,总算来了消息,让人放松心情的好消息。婆婆,你先下去休息吧,我需要一个人静一静。”黎慕华皱眉头,不是说不让他一步都别离开,才知道坜熙没事,就想赶人?

 念头一转,他失笑,什么跟什么啊,他竟然在吃这种飞醋?疯了他。举笔,他写:“你也好好休息,明天,怕又有人要烦得你睡不着了。”他指指小妾们同属的院落,陆茵雅笑开。

 “是啊,我们都要好好睡一觉,才有力气应付她们。”目送婆婆离去,她的笑脸收聚,长长地叹口气,只觉得头痛裂。

 她酸涩双眼,走到边,躺在枕头上,坜熙的味道若有若无地从枕间传来——那是坜熙的气息呵,已经那么久、那么久的离弃,她还是没将他的味道遗忘,说放手、说看开,说不再想、不再爱,她说过的一大堆话,直到今方才明白,那不过是她对自己的欺骗。

 可她骗得了自己的口、骗得了自己的行动,却骗不了自己的心。

 爱他,始终没变过。

 从童时初遇,宫里太监欺负坜熙、阅熙,她还那么小,小到旁人还看不在眼里,就敢挡在坜熙身前指着太监鼻子,大骂对方狗奴才,竟敢欺凌主子。

 她一跺脚,气势十足地硬要太监报上名来,说要到皇上面前告御状。

 太监被她吓到了,夹着尾巴狼狈的跑走。

 她是什么身分呐,那时爹爹还不是丞相呢,她竟然一手拉起一个,说:“别怕,往后有人欺负你们,你们就这样大声吼他,人,都是怕坏人的。”坜熙笑了,那是他第一次对她笑,当时,他眉梢还没有那道伤疤。

 后来,不知道是不是她的话太有影响力,坜熙真的渐渐变成“坏人”,他不再对人温言和善,他随时随地摆出一张坏人脸,慢慢地,欺他的人越来越少。

 坜熙开始带兵打仗,每打一回胜仗,身上添入一回新疤,他便越受皇上重视,他领兵外出,宫里留下孤伶伶的阅熙,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责任感,分明阅熙年纪比她长,她却认定阅熙得受自己保护。

 那回她被推入水里,以为远在战场的坜熙竟像英雄似地出现,他跃入水中救她,当她浮出水面,第一口进肺里的气,地、地全是他的气味,从那个时候起,她便深深地、深深地将他烙在心底了吧?

 她是那么地自私自利,为周全自己的爱情,让务熙受伤害,是楠楠,一个自己深恶痛绝的女子安慰了他。

 多么奇妙的关联呵,她伤务熙、楠楠伤她,世间事都是用这种方式取得一个平衡吗?

 她不只一次想过,倘若当时她嫁的是务熙,是不是就能成全坜熙和楠楠;假使她不在楠楠离府时使手段,让坜熙晚儇熙一步,是不是坜熙不会像今这样,对她深恶痛绝?

 可惜,世间物样样有,独缺一味后悔药,即便她对自己的行径后悔不已,也无法倒转时光,回到过去修正错误,她只能放任自己和坜熙,一步一步渐行渐远——恨她吗?他始终是恨自己的吧!是悲哀、还是凄然?她深爱的男人,竟然痛恨她。

 坜熙,这两字像一道被深深划破的伤口,不论何时何地、不论她做什么,总是会在不经意间碰触到,然后,痛彻心肺。

 重来一次吧,倘若上天垂怜,请让他们重新来过,那么她将试着不嫉妒、不怨恨,她将试着喜欢楠楠,喜欢他生命中喜欢的每一个女子。

 她愿意同人分享丈夫,即便只能分得一点点,她也愿意,愿意在角落里,看着他与别的女人——幸福——至少这样,他们之中有一个人,生命中不留遗憾。

 她深气,紧的心慢慢松开。

 自己对谨言代的话,不断在脑中萦回,见了皇上,她该说什么?

 走下回到桌边,她拿起笔,学习婆婆,布题、分析、解题,解过一回不满意,再重新布题、重新分析、重新解题——就这样,她折腾整整一夜,待她缓缓抬起头,才发觉天色不知在何时已经大亮,她唤下人进屋帮忙打理自己,换上一袭简单的月牙白长衫,发髻上只点缀几颗珍珠,婢女还想上一柄发簪,她摇摇头,让人退下去。

 她在等,第一天,没消息。第二天,她又换上一袭白衣,继续坐在屋里等,她像没事人一般,代总管府里琐事、和婆婆说话、排解小妾间的问题,然后——“王妃。”总管惊慌的声音传来。

 她一震,终于来了吗?

 总管咽下口水,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回话:“王妃,宫里来了公公,宣王妃即刻进宫。”说不出是害怕还是轻松,直到此时,这几绷着的情绪,才算找到宣出口。

 她平静地接下旨,又安静地随着公公走出大门、上马车。

 回首看屋子下人、仆婢、小妾,一个个都是大祸临头的表情,看得她忍不住想笑。傻呵,惊慌有什么用?害怕能顶什么?是福不是祸,是祸又岂能躲得过?

 婆婆在她走出大门那刻,冲了上来,她的衣服头发有些凌乱,想来是方才睡下、又被扰醒,婆婆比着自己看不懂的手势,虽不明白,但她可以猜得出,婆婆想同她一起进宫。

 自从娘离去,再没人这般关心自己,陆茵雅冰冷的心添入暖意。

 她握握婆婆的手,低声说:“没事的,我去去就回,说不定回来时,还能带着王爷一起回府呢。”她说谎,只求婆婆能多安心个几

 婆婆用力握了握她凉凉的小手,想带给她力气似地,她懂,点头,松手,旋身离去前,细细叮咛了总管几声,要他好好照料婆婆。

 坐入马车,车轮在大道上,匡啷匡啷响着,她一颗心也在口匡啷匡啷晃着,她拉开车帘往窗外瞧去,来传旨的公公正引马前行。

 皇上派来的是身边服侍多年的汪公公,两人视线不经意相触,茵雅给他一个淡定笑脸,见她那样,汪公公似乎有些惊讶,多看了她几眼。

 放下车帘,她闭眼靠进壁背上的软垫。

 心底一片空白,却偏偏有种说不出口的宁静感,仿佛是暴风雨即将来临,风停、云止。

 她不好笑地想着,这时候还能这样放松,真不知是自己比别人有勇气,还是天生的缺肝少肺。

 她胡思想着,想坜熙、想婆婆、想自己,想过去十几年,对自己的人生做过一番检视,她越想越放松、越想越自在惬意,忍不住一声轻笑——原来呵,退一步海阔天空便是这种感觉。

 退了、退了,她决定退开,决定将绑在身上多年的枷锁,一口气除尽。

 人人都说楠楠特殊,说她与众不同,那么今,轮到大家来见识见识她陆茵雅与众不同的一面吧。

 “王妃,已经到了,请您下车。”汪公公恭谨的声音自车外传来,茵雅慢慢地口气,从掀起的车帘中伸出手去,扶着汪公公的手下马车。

 “请随我来。”他躬身做了个手势,陆茵雅点头,随他前行。

 爆里她是极其熟悉的,从小在宫里的时间多了,每一处、每一景,她都跑过、赏过。

 那棵树下,务熙惹得她放声大哭过;那片林子里,她挡在坜熙身前,不准旁人欺负—在飞燕亭中,她怒声斥责一名女官,要她跪下对阅熙磕头——那个时候的自己,多么理直气壮,多么年少轻狂呵——行经落水的池边,她停顿下脚步,苦苦一笑,爱上坜熙是从那个时候开启的吧——如若爱上他是一种错误,她何必让错误无限制持续?就这般切断吧,就这样惊天动地、撼人心弦地写下结局。

 转过回廊,来到寿安宫,这里是她最熟悉的地方,皇喜欢她、疼她,她们之间有说不清的缘分,想来,她没有夫缘,却有数不尽的长辈缘,所以妈宠她、皇爱她,连新进府不久的哑婆婆也尽心尽力对待她。

 “王妃,请在此稍待。”她轻点头。

 不久,传话的汪公公折返,领着她进了寿安宫。

 爆里,气氛肃然,两排太监宫女垂首而立,金黄的长椅上,皇帝和皇太后各坐一端。

 看见他们,也不知道是打哪儿来的力气,原本仿佛灌了铅的双腿竟然迅捷起来,她推开汪公公,飞快奔到皇帝面前。

 她的举止太奇怪,立刻有太监们冲上来阻挡,皇上一伸手,阻止他们。

 她继续往前跑,直至那长椅前头,皇上眯紧双眼望住着她,屋里鸦雀无声,所有的视线全集中在她身上。

 陆茵雅毫不掩饰的回望皇上,那是极其无礼的目光。

 每每见皇上,他总是温和相待,可这回帝王的肃杀威仪却明明白白地在她眼前张扬,她的心仿佛被什么给死死掐紧了,但她没心虚、没畏惧,甚至连转开双眼都不曾,她就这样与皇上紧迫对视着。

 她再往前走两步,慢慢地跪了下来,认认真真地磕一个头,第一次,她这般谨慎、细心地完成这个礼。

 “皇上,这件事,不是坜熙做的。”陆茵雅出声,屋里气氛陡然骤变,不管是皇上、皇太后、皇后、瑜妃、阅熙、壅熙或其他所有的宫女太监,都瞠目结舌、一瞬不瞬地望向她,好像是被谁扼住脖子一般,一口气提不上来。

 尤其是皇后和壅熙,那眼光,好似她是颗碍眼鸡蛋,非要将她进去不可,若不是气氛太凝重,她猜,自己会笑出声。

 重石上众人心头,没有人发出半点声音,只能偶尔听见憋不住时出来的气。

 生死攸关呵,她到底是走到这一步了——“是吗?那么是谁做的。”皇帝问出在场每个人都想问,包括茵雅也想知道答案的一句话。

 一抹无奈浮上心头,她懂了,为什么婆婆要对她说:通常,人们承担的不是命运,而是选择。

 她做出选择了,接下来,她必须承担。

 “回皇上的话,是我做的——”

 第十一章代罪羔羊

 话出口,覆水难收。

 一种放松的感觉漫上心头,这些日子的担惊受怕,都随着这句话出,消失无踪,她暗自吁出一口气,如释重负。

 而屋子的人却因为她的话,惊得无所适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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