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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春风轻轻吹拂在天都慕府的百花园中,一双璧人缓缓走在雕梁画栋的廊阁间,最后,脚步停留在那泛起阵阵涟漪的荷花池畔。

 远远望去,那名男子年约二十三、四岁,身材高大威猛,一身气势非凡的戎装,衬得他那张刚毅且冷峻的俊颜显现出一股凛然正气,更益发使得跟在他身畔的女子显得那般小巧娇柔,粉面桃腮。

 两人似是在聊着天,说着说着,小巧女子突然娇羞地低下头笑了开来,笑得百花都跟着摇曳,而她身旁的男子则扬起脸,凝眸遥望沙场的方向…

 “瞧,那是蔺将军与慕大小姐。”

 “真是郎才女貌、珠联璧合的一对良配啊!”

 在花园一角的其它游人们望见这如诗如画的一幕,眼中除了钦羡还是钦羡。

 “其实蔺将军这回进京说是为了答谢皇上赐他一栋天都宅邸,但我猜他还极有可能会一并提亲。”

 “那可不?蔺将军这些年来立下了那么多战功,而这回,更是打得云来国,这新晋将军与老将军千金,怎么看都是绝配啊!”

 在人们的喁喁低语与议论声中,夜幕,悄悄地降临了。

 慕府门前高挂的大红灯笼,以及来往不绝的各式宾客,皆只为替去年冬天立下赫赫战功,而今受封为“冷面将军”的蔺寒衣接风洗尘。

 正厅之中,就见今的主角蔺寒衣静静坐在慕老将军身旁,尽管周遭溢美之辞不绝于耳,但他依然一语不发地独自饮酒。

 对于蔺寒衣如此寡言、淡漠,虽静静坐着,但浑身却隐隐散发出一股令人不敢轻易靠近的王者之气的模样,众人其实是早习惯了的,毕竟像他这般十五岁便入了营,十八岁后即凭借一身铁胆纵横沙场,并在二十四岁便受封为“将军”的男人,这样的形象恰恰符合着人们心中对他的期待。

 包何况,所有天都人皆知,除了与那位被众多少年将军共同称之为“恩师”的慕老将军,及慕大小姐交往较为密切外,长年驻于战地的他,是几乎不和外人交往的。

 如今,那位尽管早已退休,却依然活跃于天都政军界的大老,一整晚笑得嘴都没阖拢过,并还不时来回轻拍着蔺寒衣的背,完全不掩饰自己对这名未来半子的喜爱。

 纵然蔺寒衣一句话都没多说,但每位宾客的酒,他却全没拒绝,而他那千杯不醉的酒量,以及那豪迈的饮酒架式,让人们几乎都可以想象他在沙场点兵时的飒英姿。

 随着夜愈来愈重,大厅中的酒味也愈来愈浓。

 “慕老将军,我有一事望得到您的俯允。”

 终于,在月上冬山之际,蔺寒衣抬眼望向了慕老将军,而嗓音不大不小地足够让大厅中的喧闹声一时间全静了下来。

 “小蔺啊!有事就说,咱还有什么不能说的,非学那帮文官文绉绉的俯允个啥?”

 听到蔺寒衣的话后,慕老将军更是笑逐颜开,一旁的宾客们则全出一个暧昧的笑容,然后将眼神投向坐在女眷区,蓦地红着脸低下头去的慕府千金。

 “我想跟您要一个人。”在众人的注视下,蔺寒衣缓缓站起身微一抱拳,对慕老将军淡淡说道。

 “你要谁尽管开口,我老慕绝没有第二句话。”

 此情此景,本就豪迈的慕老将军自然毫不考虑地就允了下来,毕竟能有这样的女婿,原就是全天下有女儿的人家最大的期盼与安慰。

 “染临霜。”

 “谁?”

 待蔺寒衣将话说出口后,不仅慕老将军愣住了,整个大厅里的宾客也全愣住了,而慕府千金更是一脸错愕地倏地抬起头,转头望向她身旁那服侍了她一整晚的丫头。

 就见那原本一直静静站在慕府千金身后的丫头,此时清秀淡雅的小脸也是一愣,那双恍若会说话的眼眸之中,也出现了一抹疑惑。

 “染临霜。”凝视着慕老将军既错愕又不解的眼眸,蔺寒衣又缓缓重复了一回自己的话。

 慕老将军愣了半晌后,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然后用力拍着蔺寒衣的肩头“小蔺,你这小子啥时候也学得这么会拐弯抹角了?”

 是的,慕老将军笑了,因为蔺寒衣口中的“染临霜”,自小便是慕府千金的贴身丫头,而要丫头陪嫁本就是天经地义之事。

 待慕老将军一笑,再听完他的话后,整个大厅中的宾客们也会意地大笑了起来。

 然而,在众人的笑声中,蔺寒衣又开口了,嗓音依然沉稳,眼眸依然淡定“慕老将军,我没有拐弯抹角,我确实要的是染临霜,并且我还要她成为我唯一的。”

 话声甫落,整个大厅霎时陷入一片尴尬的寂静之中。

 许久许久之后,慕老将军才终于将一直望着蔺寒衣的眼眸移开,打了个哈哈“小蔺,你喝醉了。”

 “是啊!哈哈!蔺将军肯定是喝醉了,这样的日子,想不喝醉也难啊!”

 “是啊、是啊!哈哈…”

 一见慕老将军发了话,一旁自然有人赶紧来圆场。

 “我没喝醉。”尽管望见了慕老将军眼底熊熊的火光,但蔺寒衣依然直视着他的眼眸。

 “你可知她是籍?”听到蔺寒衣的回答后,慕老将军下颏微微发着抖,而后眼一眯,手一抬,倏地指向站在远处的染临霜。

 “我给她抬籍。”

 是的,抬籍。

 毕竟依蔺寒衣过往所立下的战功,就算想要金山银山都不为过,更何况只为拿来替一名女子抬籍。

 “你可知她是名哑子?”慕老将军用力一拍桌。

 “我不在乎。”

 是的,蔺寒衣不在乎。

 纵使在今夜之前,他根本不清楚染临霜是名哑女。

 “为什么?你根本不认识她啊!”眼见蔺寒衣心意已决,慕老将军不断摇着头,然后颓然坐回座上,半晌后,才像是想起什么事的再度望向他“难不成你是为了报恩?”

 是的,报恩,因为慕老将军突然想起,当初蔺寒衣之所以归于自己麾下,全因他旗下的一名散兵由战场上,将那时年方十五岁,垂死挣扎的蔺寒衣由死人堆中背出。

 而那名将蔺寒衣由死人堆中背出的散兵,便是后来在慕府马厩中打杂的老奴──染临霜的父亲!

 慕老将军明白,依蔺寒衣的子,他确实极有可能只为了这个理由便做出这个决定,但他真的不明白,若只为了报恩,至于做到这样的地步吗?

 他可知这样一来,等于自绝于那唾手可得的一切权势与名利啊!

 但除了报恩,慕老将军又实在想不出这多年来从不看其它女子一眼,仅与自己女儿相处融洽的蔺寒衣有任何理由要娶那样一名低女子。

 明知自己投下的是多么大的震撼弹,但面对着全场那灼灼的目光盯视,蔺寒衣依旧傲然立着。

 “也罢、也罢,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望着蔺寒衣年轻却坚毅的脸庞,慕老将军终于摇了摇头“你就带她走吧!”

 是的,也罢。

 因为慕老将军比任何人都明白蔺寒衣的冷硬脾气,更何况,这勒琅国的青年将军也不只他一人,并且也绝对都比他听话、好控制!

 他今既不顾旧情、旧恩地当面让他如此难堪,那么他又何必拿热脸去贴他的冷**,教人笑话!

 慕老将军此语一出,众人全傻了眼,只能目瞪口呆地望着蔺寒衣对慕老将军又微一抱拳后,直接走至染临霜跟前。

 “去收拾东西。”

 站在原处,染临霜动也没动一下,只是用着那双清澈,却若有所思的眼眸直接与他对视。

 “一盏茶后,我在慕府外等你。”丢下话后,蔺寒衣无视染临霜眼底的那抹询问,转身便向门外走去。

 见状的宾客们,自然也纷纷用各种借口借故离去。

 霎时,原本贺客盈的慕府大厅,只剩下依然动也没动的染临霜孤单一人。

 没动,是因为她正在思考。

 思考蔺寒衣为何会舍了慕大小姐而指名要她,并还选在了这样不合时宜的场合上。

 思考他为何会答应这桩完全门不当、户不对的婚姻。

 毕竟现在的他绝对是前途一片大好的青年将军,而她,只是一名身分低,甚至与他之间几近于陌生人的哑女。

 包何况,他与慕大小姐间那众人皆知的暧昧情愫,他与慕老将军多年来一直维持着的友好关系,怎可能是假?

 于情、于理、于利、于义,那将军夫人的位置怎么都不该是她的!

 莫非是她的爹爹做了什么…

 当脑中缓缓浮现出这样一个念头时,染临霜的身子突然一冷,蓦地感觉一股寒意沁上心头。

 是了,一定是这样了,因为若真想报恩,他可以用的方式有太多、太多,那顶天立地、前程似锦的男子根本不必如此委屈自己,做出这般自毁前程之事,并且眼底,也不会那般冷冽!

 可是,若真是这样,她那向来温良、少言,老受人欺负,有苦只会往肚里的老好人爹爹,又能做什么呢?

 “霜儿,怎么还在这里?我们走吧!”

 正待染临霜心中缓缓浮现出一抹不祥之感时,染老爹手中拎了一个小包袱缓缓走至她的身旁。

 爹,您不该这样做的。缓缓掀开双,染临霜无声地对父亲这么说道。

 “走吧!霜儿,我们终于可以离开了。”望着染临霜眼底的忧心与轻责,染老爹只是装作没看见似的背过身去,然后颤巍巍地牵起了她的手,缓缓走向慕府大门。

 感觉着由父亲手中传来的冰冷微颤,染临霜明白,自己的猜测没错,她的爹爹,果真做了些什么…

 夜风中,慕府门前的盏盏大红灯笼,不知何时已全部取下,就见天星斗下,蔺寒衣英地骑在马上,待见染临霜两人出现后,一语不发地便策马向前行去。

 与染老爹同坐在那辆开往蔺府的马车上,染临霜依然不断地用眼神询问着父亲,可染老爹却别过眼去,佯装什么也不知道。

 望着百般回避着自己的父亲,染临霜在心中轻叹了一口气。

 是的,或许在世人的眼中,她的爹爹胆小、怯懦,但她却明白,为了能使染门一家不再受人轻视,为了让染家后世子孙能昂头,他什么都愿意去做!

 但爹爹啊!您可知,那蔺寒衣并非普通人啊!

 能在短短九年中,从一名由死人堆里被人背出的少年散兵,变成今这般战功赫赫、战无不克的冷面将军,那坚强的意志岂是能随意任人左右的…

 在一阵古怪的沉默后,马车缓缓在一栋几乎没有灯火的宅邸前停下了,飞身下马的蔺寒衣,一语不发地独自向宅邸内院走去,然后待染临霜两人跟上后,将脚步停在一间四合院前,手倏地一抬。

 “那个东厢房以后归你。”

 顺着那果断的手势,望向那间黑暗无人的厢房,染临霜在心中轻叹了口气,然后转头望向父亲。

 爹爹…

 “霜儿,夜深了,你去休息吧!”别过眼,怎么也不敢望向染临霜双眸的染老爹低声说道。

 猛虎反噬是不留渣的啊!爹爹,您千万要留余地啊!

 明知大势已去,明知前途堪虑,可如今的染临霜又能如何?

 她既口不能言,更无法改变任何事,所以最后,她也只能轻咬着下,望了望蔺寒衣那张冷漠淡然的脸庞,又在心中叹了口气后,怅然地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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