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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天色沉昏,柴房里昏暗不明,尸体盖着白布,直地躺在地上。白布沾着杂乱血迹,四周静得诡异,尸体虽静躺不动,却像是随时会跳起来。

 邝灵打亮油灯,蹲在尸体旁,伸手将白布一掀,双目暴突的死相惊悚而现。

 饶是总管见多识广也不颤抖一下,险些呕吐,却见邝灵好整以暇地检视尸体,以白布包指,轻戳尸体各处,又贴近端详,清秀容颜都快贴上那张狰狞的死人脸。

 “请…请问,你要这尸体做什么?”总管噎着声问。若非老爷要他打探邝灵要尸体何用,他早夺门而出了。这少年未免太胆大,居然靠得这么近,他光瞧这尸体就要作恶梦了。

 “为了学习。斗殴的伤千奇百怪,虽然这人死了,我从他身上伤口还是能学到不少,有助于将来医治伤者。”见总管脸色青白,邝灵体贴道:“你若不习惯,就在外头等我吧!”

 总管巴不得他说这句话,反正一人一尸关在柴房中也变不出花样,当即退到门外。

 不过,邝灵是专程来搞花样的。

 柴房门一关上,他就双手合十,轻声对尸体祝祷。“这位大叔,不是小妹想冒犯你的遗体,实在因为这味药非以新死之人的心头血无法培育,以你遗体养出来的这味药,小妹保证…”美眸略一迟疑,修正誓言。“小妹‘尽量’不用来害人就是,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祷毕,她拉开尸体口衣衫,膛,她衣袖轻挥,袖中出一口锐利的银柄小刀,她在尸体口切个十字,再取出一个小药瓶,倒些粉末在伤口里,一眨眼,伤口上就长了一排细黑绒

 她收起小刀,摸到怀中的绣帕,顺手取出。绣帕沾有六姨太的香气,一嗅,脂粉味中有一股极淡极淡的茉莉香。

 “是茉莉香啊…”她喃语,收起绣帕,继续检查尸体。

 片刻间,绒已经长出数朵指甲大的小花,形若菊花,通体漆黑。她以小刀小心采下,以帕子层层包起,再倒些药粉,死人口的绒立时凋落粉碎。

 这种似花的植物,其实是一种草,名为“血绣菊”,仅需芝麻大的一丁点,就可毒杀十人,但若佐以调和的药物,又成罕见的良药,专治心疾。

 接下来,只等陆公子大驾光临了。

 不是她爱等陆公子,是她必须等,只因爷爷对她说过——

 “灵儿,你听好,我们家曾有一份祖传的武功秘籍,称为‘横山密书’。秘籍在多年前被人盗去,下落不明。幸好若要读懂此书,还需要一份口诀,这口诀只在我们家族中口耳相传,现在我把口诀传给你,将来爷爷若是来不及找回秘籍,这责任就落在你肩上了。切记,倘若秘籍落入恶人之手,能夺回最好,若夺不回,宁可将它毁去,绝不可让恶人练成上头的武功,危害世人,切记切记…”

 秘籍失落多年,如今,江湖上盛传,秘籍全本落入这位陆公子之手。

 她得知消息后,着实伤了一番脑筋。此人行踪不定,武功又强,她打是打不过他,追也追不上他,要如何是好?但得知他现身江湖是为报家仇,专找当年仇人,她就有了主意——只要她待在他仇人附近,他迟早会送上门来吧?

 因此李老爷派人来请爷爷去看病时,她立即遂自荐,就这么来到李府。而陆公子也没让她失望,只让她等了一个月。

 她继续检查尸体,尸体左臂被切断,伤口平整,这一剑干净利落,尸体无其它伤痕,可见下手之人武功颇高,死者毫无还手余地。

 连杀十九人的男人,能算是好人吗?

 依爷爷的代,秘籍落入恶人之手,必须夺回,否则至少也要毁去;但她武功差劲,要想从陆公子手里抢到秘籍…唉,与虎谋皮也差不多就这么凶险哪!

 她瞧着血模糊的伤口,托腮沉思。

 陆公子…杀人之时,你在想什么?

 你是个残忍冷血的人吗?

 “怎么办?”她自言自语,美眸浮现淡淡诡笑。“我越来越期待见到你了,陆公子。”

 “要杀的人居然逃了,阿卫,你说,我们该立刻追上去吗?”树梢上,清如水晶、冷如寒冰的俊雅双眸,牢牢锁住厨房里忙碌的柔弱身影。

 “爷,你不能再奔波了,你身上的毒得赶紧找大夫——”

 “不要紧,我还撑得住。阿卫,你猜李老爷会逃去哪里?”

 一抹不大灵活的身影走出厨房,去取柴火,俊雅瞳眸微眯——是个少年?

 “…我不知道。”

 “嗯,不急,反正他是逃不了的。”男子低的嗓音柔得让人起皮疙瘩。“我再问你,如果一个人带着全家逃命,却单单留下一个人在此等我,有何用意?”

 “他要让这人对付你?”

 “我也这么想——”含笑的话音刚落,就见那清瘦少年很不雅观地摔了一大跤,手里抱的柴火都掉在地上了。

 坐在庭院树上的两名男子同时哑然,心中转的是同一个念头——就凭这个走没两步就摔倒的小子,想对付谁?

 “喔…好痛。”这一摔,邝灵胃部正好撞上滚的柴火,痛得直不起身,抱肚呻,苦着脸自语。

 “早知道该要李老爷留个厨娘,想吃顿热食就不会这么辛苦…”忽见身侧雪地多了些影子,跟着她就被一只有力臂膀提起,一道悦耳醇然的男嗓问道:“你没事吧?”

 她转头,看见一名俊美得教人赞叹的陌生男子,他眉目疏朗,黑眸亮如雕磨光滑的黑玛瑙,浓郁双睫极长,瞥视间魅惑人心。他着黑衣,身形修长拔,她得微微仰首,才能与他黑玛瑙似的双眸对视。他口鼻端正有如雕成,边一抹温煦浅笑,显得和蔼可亲。

 她有些失神——不,令她失神的并非他英俊的皮相,是他的笑,极其温柔但全然冷硬,惑人却绝对无情,她笃定自己不曾见过这男人,为何却觉得他似曾相识?

 他身上还有一股浓浓的血腥味——不对,不是血腥味,是某种毒物,味道如此浓烈,他早该暴毙了,怎么还活着?

 她暂时捺下心头接二连三的疑惑,道:“你是——陆公子?”李家人已在昨连夜撤离,大宅就剩她一个,闲杂人等不会进来,他应该就是她等的人了。

 “我是陆歌岩。你是李家的什么人?李老爷呢?”陆歌岩俊颜含笑。这少年眉清目秀,身子却又轻又软,刚才那一提,他几乎能把他提离地面。这孩子是谁?是李家书僮吗?瞧打扮又不像。

 “李老爷怕你,带着全家躲起来了。这宅子是他留给你的礼物,他希望你收下这宅子,饶他性命。”她如实转达李老爷代的话,这才注意到他身边还有一人,同样着黑衣,看模样是他的护卫。

 “喔?他先前声称送我千两黄金的大礼,我连黄金的影子也没见到,倒是有二十人向我围攻。现下他送我这幢大屋,该不会这里有埋伏吧?”俊容懒瞥四周,神态不在乎,显然就是真有埋伏,他也不惧。

 “没了,李家人都走光了,这里只有我。”怎么和李老爷说的不同?是李老爷派人暗算他,他才自卫杀人吗?他——不是坏胚子吗?她失望了。他若是坏蛋,她下手不需容情,若他不是,她就得多花工夫了,麻烦哪!

 “你又是谁?”

 “我吗?我应该是李老爷送你的第三项大礼吧!”

 贴身护卫阿卫闻言愕然。这少年貌不惊人,也就眼神灵活讨喜罢了,这么一个不起眼的礼物,有何用意?

 “你是个礼物?”陆歌岩难得出讶。“我追杀的人为求活命,送过不少金银珠宝和女人给我,都被我拒收,怎么这回别出心裁,送个少年给我?难道李老头以为我不近女,是因为我好男吗?”简直荒谬,他格格低笑。

 “陆公子,你误会了。”她澄清道:“我是大夫,李老爷说你有伤,要我给你诊治。”瞧他左手着白布绷带,似乎只是小伤而已。

 原来如此。“嗯,你是大夫。李老头希望你替我疗伤,换他一命是吧?”

 “不,你想杀他,尽管杀。我在他府上住了一个月,也替他家中人看病,与他两不相欠,为你疗伤是我自己的意思。”

 陆歌岩凝视对方,这少年容颜纯真,冷淡的语气却完全不像少年,他究竟是谁?“为什么你想替我治伤?难道你和李老头有仇,想借我的手杀他?”他揣测。

 “不,我和李老爷无冤无仇,我只是久仰公子大名,愿意为公子效劳。”

 “你久仰我什么?久仰我手段狠辣,还是久仰我杀人如麻?”他低嘲,踏前一步。他只需轻轻耸肩,就能碰到对方单薄的身子,少年却面无惧,他有了几分欣赏。

 “都有。应该说,我是久仰公子快意恩仇,手刃仇人,世上吃了亏的人不少,能报仇的却不多。”邝灵笑颜不曾稍改。“在我看来,公子像蛆。”

 蛆?一旁阿卫震惊地张大了口,陆歌岩微微扬眉。

 “公子可别以为这是贬意,蛆是医家清创之物,将蛆放伤口腐上,它会将腐吃得一干二净,却丝毫不损伤健康的皮。它明辨好坏,就像公子明分善恶,只杀仇人,绝不错杀无辜。”

 其实,这男人更像蛇——修长、优美且致命。

 “你怎知我不杀无辜?你没听说我有个仇人逃进某个小村里,我追进村中,杀了他,还顺手把全村人杀光了?”

 “当然听说过,你下山来杀过多少人,我大致清楚。在屠杀村落之前,你杀的都是仇人,没道理突然变了子,你杀那村子的人,想必是他们该杀。”

 “我连村中一个八岁的孩子都没放过,难道一个八岁的小表也该杀吗?”陆歌岩含笑道,英俊笑容十足灿烂,墨眸却十足阴沉。

 “如果你真的杀了那孩子,我相信你有不得不杀的理由。”

 望着少年了然的聪慧眼神,陆歌岩感觉如被一打在头上。屠村的惨事传遍江湖,人人视他如蛇蝎,他却暗示懂得其中的隐情——不,他只是瞎蒙罢了,他看来不二十,怎会懂什么叫做不得不杀?

 “随你说吧!”陆歌岩转身。“阿卫,走了——”

 “等等,陆公子!”邝灵愕然道:“你不带我一起走吗?”

 “为什么要带你?你是李老头送的礼物,我不想收,就不必收。”

 “陆公子!”他这一走,她的家传秘籍怎么办?邝灵急了。“陆公子,你真的要走?你不想解你身上的毒吗?”

 “谁说我中毒了?”陆歌岩脚步只是一顿,又继续前行。

 “方才在公子身边,我嗅到一股极浓的血腥味,还有奇异的香味,若我推测的不错,公子是中了‘苋铁’的剧毒,味道如此之浓,显然公子中毒极深。”

 陆歌岩终于停步,回头望向她,眼色锐利。“一个寻常大夫怎会知道‘苋铁’?”

 “我确实是个寻常大夫,但我最的不是医理,是毒物。”自曝懂毒实是无奈,当务之急是混到他身边,有什么理由她都得用上了。

 “毒?你会使毒?是李老爷派你来暗算我家公子吗?”阿卫急道,陆歌岩挥手阻止他。

 “我说了,我在此等候陆公子,完全是我自己的意思,和李老爷无关。一般人绝对嗅不出公子身上的气味有异,是我通晓毒物才能发觉,这毒极难,但我能治。”

 “我们怎能相信你?谁知道你会不会下毒害我家公子?”

 “公子武功高强,一掌就能打死我,我哪有那胆子对你耍花样?”

 “再小的一把刀,终究是把刀。”瞧着她无辜模样,陆歌岩勾,俊颜神色捉摸不定。

 那双晶灿星眸不时往他瞧来,又回避与他视线相触,像初生的幼猫,对他怀着卤莽的好奇。猫儿有猎捕的本能,这只小猫的细爪,正对他蠢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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