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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五章 回京
 远离了九死一生的沐须城,我很快就翻身下马,坐进了事先准备好的马车,然后取下头盔,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

 不得不承认,以我现在的体力,要叫我全程骑马回到皇城,还真够我喝一壶的——毕竟这一个月来,我委实被折腾得不像样,更重要的是,回程路上已没必要在众将士面前身正垂范——所以,我选择适可而止,乖乖地坐车回京,不跟自己过不去。

 因为去时不似来时赶,故而浩浩的队伍一路南行,倒也不紧不慢。

 入夜,群星疏朗,清风习习。

 我们找了个合适的地方安营扎寨,准备度过出城后的第四个夜晚。

 我独自在帐外看星星看得无聊了,就转身回到了帐内。我才坐下没多久,黎晔就突然掀开帐门走了进来。

 “有事?”我目视他不徐不疾地靠近。

 “不早了,还不睡?”他没有站定在我的跟前,而是走到边上的一把椅子旁,顺理成章地坐了下去。

 察觉到他的行动和他的言语似乎指向不太一致,我话到嘴边又进腹中,回炉重造后笑曰:“睡了,你还怎么跟我说话?”

 他闻言莞尔一笑,并不急着接话,片刻后,才听他幽幽道:“照这几天的速度,估计后天傍晚就能抵达皇城。”

 “是啊。”一想到再过两个晚上就能到家了,我自是喜上眉梢。

 “送你到皇城之后,我会直接回东漓。”他冷不防如是说,瞬间凝结了我脸上的笑意“我说过,会帮你把清弦带回来的。”许是料到我会因他突如其来的话语而惊诧得注目于他,他亦不慌不忙地侧首而视“所以,有些话,今天我想当面告诉你。”

 四目相接,我动了动,没能吐出半个字来,唯有看着他将视线转移。

 “起初见到你,我只觉得你是个伶牙俐齿、动机不纯的丫头。直到你突然对我说出那句‘就算再弱小再卑微,也要想方设法活下去’,让我恍惚想起了自己的过去。”

 我…说过这句话?对,是有过。不过他居然…记得这么清楚。

 “我看着你卯足了劲,说服我听从你的建议,寻找思儿的病因,渐渐开始觉得…或许你也和我一样,为了生存,为了必须要做的事,在倾尽全力。”

 所以相处了一段时后,他对我的态度才有所缓和吗?

 “可你偏偏又做不到一心为己,分明自顾不暇,却还总喜欢明着暗着替别人求情。每次看见你对我咬牙切齿却又不得不低眉顺目,或者想求我什么但又恭谨地保持距离,我都会不由自主地觉得…你是个相当有趣又特别的女子。”

 这家伙…那会儿该不是一直在逗着我玩儿吧?

 “后来回想起来,也许就是自那时起,我便已经喜欢上你了。”

 他还是…说出来了。

 “好在那一夜你发现了我的男儿身后,我没有痛下杀手取你性命。否则,我定是会遗恨终生的。”

 是啊,如果当时他当真下了狠手,又岂会有如今的我们?

 “再后来,你助我劝服了思儿。明面上,你是在帮助思儿戒除毒瘾,实际上,是我千方百计地想要把你留下。你依旧是老样子,表面上待我恭恭敬敬,暗地里恨不能磨刀霍霍,甚至偶尔忍不住…敢对我明嘲暗讽几句…可我竟然觉得,那些日子…前所未有的美好。”

 而那段身居东漓皇宫的时光,又岂止是你一人的怀念…

 “但你最终还是离开了,而我,居然连去为你送行的勇气也没有。”

 可是你依然来了…城楼上的那一幕,我永远也不会忘记。

 “直到那场战役结束,思儿逐渐康复,我忽然意识到,我可以去找你。结果我确实如愿与你重逢,却万万没有料到,自己已经犯下了一个可怕的错误。”

 不,我不怪你…这种事情,又有谁能够未卜先知?

 “那一刻我暗自发誓,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医好你,倘若天不遂人愿,令你无法恢复如初,那我就一辈子陪着你、护着你…呵,谁知那个时候,你的身边业已有了程肃。”

 为什么要待我这么好呢?那时你我相识,不过也就短短数月而已…你完全值得更好的…

 “我生平第一次为了自己去和别人争一个人,到头来还是输了。”滔滔不绝地言谈至此,他倏尔若有所失地笑了笑,将始终安放在前方的目光挪到了我的脸上“其实早在那一,他陪你静立在风雨中,你痛哭着靠进他的怀里,我就隐隐察觉到最终的结局了,只是我…不愿承认罢了。”

 “对不起…”一言不发地倾听了许久,我心中五味陈杂,却只能目光闪烁着,说出这三个他必然无意聆听的字眼。

 “呵…”他闻声旋即哑然失笑,依旧凝视着我的眼眸“你知道吗?我曾经不止一次地幻想,如果我比他先遇到你,是不是一切就会不一样呢?”

 四目相对,我无言以对。

 若是我先结识的人是他而非程肃…

 我不由自主地抿了抿

 恐怕仍旧是殊途同归吧。

 他很好,可惜感情没有先来后到。

 “这不是一个问题,只是我的自我足罢了。”许是见我难以作答,他隐去眸中原先存有的丝丝期盼,兀自扬浅笑着“我要说的话都说完了,你早些休息吧。”

 毫无预兆地,他眸光一转,霍然起身。

 未等我开口一言,他已然自顾自地向帐外走去。

 “黎晔!”注视着他的背影,我蓦然陷入一阵慌乱,不知怎么地就一口叫住了他。

 “…”他闻言一下子顿住了脚步,却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丝毫没有回头一探的意思。

 “谢谢你…”我慢慢地站了起来,暗暗地下定了决心,鼓足了勇气“可是我的心很小,只容得下一个人。”

 我告诉自己,我有必要给他一个明确的答复——如若不然,就好像我在亵渎他的这份真情。

 “…”他仍然立在原地,身形似乎是微微一动。

 “我会一直记得你的。”凝视着他的身影,我发自肺腑地许下诺言“作为最好的朋友。”

 话音刚落,我注意到他安放在两侧的双手握成了拳,然后缓缓松开。

 我明白,自己的这番话兴许会让他心痛,但是他也一定和我一样,宁可痛苦地清醒着,也不愿麻木地糊涂着。

 “等着我…把清弦带来。”他终于侧过脑袋,让我目睹了他的一部分侧脸。

 “好…”我鼻子一酸。

 “或许…我们会有很长一段时间见不着面。”他很快转动脖颈,再度目视前方。

 “为什么?”我听罢先是一愣,随后不由口而出“等等!你…你这一去,会不会有危险?!”猝然想起了东漓复杂的局势和黎晔尴尬的身份,我当即心跳加速。

 “不会。”他斩钉截铁地回答,稍稍安抚了我骤然躁动的情绪“你这个人,别人帮你一点,你就总是担心别人会不会因此而出事。我又怎么会…让我最好的朋友,终因我而愧疚不已、惴惴不安?”

 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我揪心之余,只能沉默以对。

 “不早了,睡吧。”

 直至他沉声道出上述话语,然后头也不回地消失在我的视野之中。

 这一夜,我没能睡好。

 黑暗中,脑海里浮现的全是我与黎晔相识相以来的点点滴滴。

 看来,真的一辈子都难以忘怀了。

 两天后的申时,我们回到了我朝思暮想的皇城。由于与西凛一战的捷报以及国君将凯旋而归的消息已于第一时间传回,故而我刚骑着战马威风凛凛地踏入城门,就目睹了城中百姓夹道的盛大场面。

 刚开始我还有模有样地保持着笑意,到后来实在是笑得脸都快僵了,便只好变回面无表情的状态,加紧步伐直奔皇宫而去。

 接近目的地之际,我远远地就望见了那一大片熟悉的颜色——文武百官如同我出征时那般,正襟列队,伫立在宫门外,仿佛已然恭候了许久。

 走近了,我勒了缰绳,叫下的马儿停了下来。

 空旷的大地上,阳光尽洒,微风拂面,天气比我离去时的那一天,似乎多出了三分清朗。

 而大家也都在——令人始料未及的是,人群中距离我最近的地方,多出了一个让我心心念念的身影。

 是以,凝视着程肃强忍情绪的脸庞,我亦不得不按捺住情难自的泪意。换眼神后,我蓦地转移了视线,目光落在了百官之首——温故离的脸上。

 饶是喜怒不形于的他,此情此景下,也难掩心中所思。

 “皇上…”他微微颤动的嗓音传至耳畔,千言万语尽在这一声呼唤之中。

 此刻的我,业已眼含热泪,我扬笑颜,同样只说了四个字。

 “朕回来了。”

 话音刚落,群臣已不约而同地屈膝下跪,我甚至发现了极个别人忍不住抖动起来的双肩。

 “臣等恭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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