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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二章 转变
 事后回想起来,温故离那一瞬间的表情还精彩的。

 若非我一时脑,大概也见不着狐狸眼角直跳的光景吧。

 于是,这一顿早膳,我竟是吃得别样的舒坦,也不知是因为当年的真相浮出了水面,还是因为他明朗化的态度。

 总之,我看着温故离安安分分地加快了进食的速度,低眉抿,心中窃笑。

 我何尝料想,自己可以目睹温故离如同受气小媳妇的模样——原谅我的这一诡异形容。

 相安无事地共进了早餐,我吩咐他回府歇息,便径自翻开奏折批阅起来——只不过入了夜,我还是悄然召唤了那群来无影去无踪的暗卫,命他们暗中盯着温故离。

 说到底,尽管经此一事,但我仍是无法完完全全地信任他。

 算我杞人忧天也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也罢——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毕竟明易躲,暗箭难防,我既已身在高位,就不得不小心谨慎,步步为营。

 当然,时至今,事已摊开,我即便是防,也要暗着防,明面上,我这当主子的,理应是恩威并重、刚柔并济。

 是以,翌的南浮前朝发生了三件大事。

 第一件事是,女皇帝居然和颜悦地对着右丞相嫣然一笑。那笑容,如三月细雨,润物无声,又似冬日阳光,明媚暖心——却是看得朝文武目瞪口呆。要知道,他们的一国之君在朝堂上一向是神情严肃甚至面若冰霜的,别说时常同她针锋相对的温相了,就连文武百官,收到的也大多是各种冷笑。

 第二件事发生在女皇帝温暖和煦的微笑中:被搁置了好几天的防灾减灾工程竟然被当初的反对者——右相主动提上了议程,并且以惊人的效率得以通过,就连因此龙心大悦的女帝,也难免喜出望外。

 第三件事则紧随其后应运而生——因女帝与左相设想的防灾工程实属史无前例,相关人员缺乏经验,难以操作,故而需要派遣专人前去统筹安排。而这一人选,毫无预兆地指向了程相。

 这一**,虽是出人意料,却在情理之中。计划是我和程肃想出来的,我们对此无疑是最为熟悉的。可惜,我是一国之君,不可能轻易离开皇城跑去外地监工,那这差事,就只能落到程肃的头上了。更何况,事关重大,若是不派个有身份、有地位的官儿前去统领,恐将不足以体现皇帝对此事的重视。

 如此看来,的确是程肃最为合适,可是…

 见程肃本人并无反对,甚至干脆利落地表示愿意接下这个任务,我身为配角反倒犹豫不决起来。因此,这事儿没能当堂拍板,而是被我暂且搁置。

 不过我心下清楚,这仅仅是个缓不了多久的缓兵之计罢了。

 下了朝堂,我一言不发地回到御书房,坐在椅子上瞅着眼前的案几出神。

 直到预料之内的某人来访,直接问我没有准他前去监工的原因。

 我知道程肃只是单纯地好奇与不解,并非认为我意气用事抑或脑袋犯浑,所以,他问话时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温和。

 尽管如此,我望着他面色如常的脸,仍是几次言又止。

 脑海中,分明已将所谓的理由翻了个遍:诸如不放心他只身前往,又如这活儿干不好的话,他定会成为众矢之的,再如监工一事着实又苦又累又不讨好…然而,以上种种,却都抵不过内心深处一个怎么也不下的念头。

 “怎么了?支支吾吾的可不像你。”终于,他忍不住开口追问。

 他话音未落,我身上已蓦地沁出了一层薄汗,我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纠结了半晌,才鼓足勇气嗫嚅道:“我说出来…你可不许笑我…”

 他闻言微微瞪大了眼,以探究和疑惑的眼神示意我继续。

 “你离开了…我会不习惯。”

 一语毕,一室寂。

 四目相对下,我开始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

 我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稍有愣怔的程肃冷不防抢了先。

 “我不会去得太久,略一算,至多也就约莫…”他有意识地顿了顿,似乎是在观察着我的表情“半年的工夫。”

 “半年啊!”虽然程肃已经很照顾我的感受,特意缓了一缓才小心地道出这一时间跨度,但我还是按捺不住喊了出来“又不是半天!”

 不是我大惊小怪,实在是…一想到有六个月的时间都见不着他,我这心里头就莫名其妙地失落不安。

 想当初离开东漓那会儿,我也有好一段日子没和他呆在一块儿,可现如今不知怎么的,我好像已经习惯了有他陪在身边的岁月。要是哪天告诉自个儿,眼下他正在千里之外召不回来,而且这种情况一持续就是一年半载…我还真不晓得该如何适应。

 “我答应你,一定尽快回来。”就在我愁眉不展之际,他柔声作出承诺。

 怎么忽然觉得…

 我耳一热。

 自己被当成了一个舍不得娘的别扭小孩?

 “也不是不让你去…”眼观鼻鼻观心,我赶紧垂下眼帘,清清楚楚地嘀咕了一句。

 “嗯…”他的嘴里冷不丁飘出一个字来,口吻还是一如往常的平和“那是怎样?”

 突如其来的后半句问话让我不由自主地抬起眼帘。

 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一个傻愣着,一个等待着。

 “就是…”我苦恼地皱起眉头,突然不知该如何表达“我也明白,这件事情付于你最为合适,可谓是众望所归。所以…”我迟疑片刻,最终一咬牙“你必然是要辛苦一下,跑这一趟的。”

 实际上,我也是相当看重此事的,好歹也是我和程肃二人苦思冥想、悉心研究、精心准备才想出的大计划——交给别人办,我还不放心呢。

 “好。”他注目于我,云淡风轻地颔首。

 好?

 他的反应叫人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对了,去看看你的侍女出秀吧。”尚未等我捉摸出些所以然,他就冷不防话锋一转。

 “我已经吩咐太医去了…”我回过神来,斜眼看向别处。

 “我是说,你去看她。”他的重音落在了“你”字上。

 看来他不打算“放过”我。

 意识到这一点,我故作镇定地撇了撇嘴,目光移回到程肃的脸上。

 “太医看的只是她的伤,你看的,是她的心。”见我微撅着嘴不说话,他兀自继续道,愣是叫我冷了一把。

 “你能不能不要突然这么文艺…”我嘴角,一句话口而出“这不符合你一贯的风格。”

 “我一贯的风格是怎样的?”岂料他竟顺着我的戏言发问。

 “啊?”这下,我更是一头黑线了“你一贯的风格…呃,遗世独立?清静无为?超然物外?”

 “呵…”他哑然失笑,我则识趣地闭上了嘴“好了,去看看出秀吧,她有话要跟你说。”

 “你怎么知道他有话要跟我说?”一句反问口而出。

 “我去见过她。”他坦言相告。

 “什么时候的事?”

 “在温丞相被你罚跪的时候。”

 “是他自己要跪的。”我挑了挑眉,一边强调,一边思考“话说回来,你怎么会想到去找她…总不会是想借她来刺温故离吧?”

 诚然,他这一提,令我不由记起了当时宫女来报,说出秀陪跪的情景——如今想来,恐怕是程肃故意吩咐那宫女向我禀报的吧。

 许是从我的眼神中读出了我的思绪,程肃莞尔一笑,不慌不忙地回答:“我是想刺你去刺他。”

 “算了吧,你不是帮着他的么…”我故意摆出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哪有。”他翘了翘嘴角。

 “…”我哼哼两声,起身施施然走向程肃。

 “做什么?”擦身而过的一刹那,他回过头来询问。

 “去看出秀——”特意拖长了音调,我并未停下脚步,自顾自地走出了御书房。

 大约半个小时后,一处偏僻的小院里,一主一仆一坐一立。

 我坐在石椅上,一言不发地执起一杯茶水,掀开杯盖,神似悠然地吹了吹浮在水面上的茶叶,然后将杯沿送到边,轻轻抿了口茶。

 装模作样很累的,你倒是说点什么呀…

 我悄无声息地抬了抬眼皮,不着痕迹地瞧了出秀一眼。眼见她垂首默默无言,我只得低眉再抿一口茶。

 算了…

 我放下茶具,抬起头凝眸于女子,面色如常地开启了双:“伤怎么样?”

 她似是猛地一惊,不自觉地抬了抬头,随即又垂低了脑袋,答曰:“回皇上,奴婢已无大碍。”

 “那就好。”我以极快的语速应了一声。

 “皇上——”孰料话音刚落,她便猝不及防地跪了下去,令我原本转移到石桌上的视线霎时又回到了她的脸庞。

 “你这是做什么?”我蹙眉抑扬顿挫道。

 “奴…奴婢有事启禀皇上,恳请皇上容奴婢一言。”说着,她径自俯下身去冲我磕了个头。

 看这架势,结合先前的经验,这事情,十之仈Jiǔ是跟她的狐狸爹有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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