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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章 末路穷寇(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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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9章 末路穷寇4

 一张泛黄的旧照片,在一只发福的手里摩娑,柔和的灯光下,升起着凫凫的烟雾,偌大的烟灰缸里已经摁了烟蒂,这似乎是一张很珍贵的照片,让观摩它的人心绪不宁的在看着,当他又一次想打着火机烧掉照片时,他似乎又不忍了,熄了火,重新看照片上两位已经镌在骨子里的形象。

 “顺哥,你别这样…让人看见多难为情,我有男人了。”

 “真的,你别这样,我喊人了…”

 “啊…”他手指蓦地颤了一下,像又重温了那个鲁莽冲动的荒唐岁月,他记得她在挣扎,是一种又喜欢又害怕的挣扎,可最终却没有挣脱这段孽恋的纠

 荒唐总是要付出代价的,就像现在他也挣不这段孽恋的纠一样,他记得很多年前自己做了一件亏心的事,兰子领着快和她一般高的女儿找上门来了,他紧张、他难堪、他甚至恐惧,使劲地钱打发她们走,而兰子却把他给的钱洒了一地。

 很多年后的今天,他仍然记得兰子那绝望的眼神,还有那位小女孩忽灵灵地大眼,一定不会原谅她所见的一切。

 对了,那个女孩叫文雨欣,名字还是他取的。

 上官夹烟的手,痛苦地扶着额头,他觉得自己就像陷在泥沼里的,所有的挣扎都是徒劳,越挣扎,就陷得越深。

 有时候陷在旧事了,越想忘记的事,却记得越清;有时候陷在旧情了,越想斩断,它却得越紧;有时候陷在负疚里,越想偿还,却越觉得无法偿清;几十年的过往如同一个恶作剧似的轮回,那怕你费尽心机,也逃不过命运的捉弄。

 嘀…一声刺耳的喇叭惊醒了他,让他紧张地搐了一下,然后辨清了,是早起住户的开车打喇叭声音,他换了个姿势,手里挟着烟已经燃烬,当他又准备点上一支时,目光又落在照片上,笑的文英兰,怯生生的女儿,或许这一切都不该发生的,她应该有一个幸福的童年,一个幸福的家,如果有一个完整家庭的话,或许这之后的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

 他徒劳地在设计着很多很多或许,这时候,他听到了清晰的摁门铃的声音,那个声音像他期待已久的一样,他拿着照片,打着了打火机,听着第二声门铃声响,他点着了照片,目睹着这最后一件旧物慢慢的化成灰烬。

 而门铃,还在响…

 …

 …

 “在家,这家伙不是还睡得着吧?”谢远航道。

 “心思这么深,睡得着才怪。”大兵不屑道,又摁了一次门铃,回头和尹白鸽说道:“你别进去…下楼等着。”

 “你命令我?”尹白鸽愤然道。

 “有两个大队的人去就行了,警衔太高了,给他面子他都不配。”大兵道,尹白鸽看了他几眼,掉头下楼了,谢远航好奇小声问着:“哎,你想干什么?”

 “你说呢?”大兵道。

 谢远航眼骨碌转悠了下道着:“不管干什么吧,我扛着。”

 “呵呵,你还没有从华登峰的阴影里走出来,他们不是一类人。”大兵嗤笑道,谢远航心里确实也有这份担心,毕竟是特么个追了十几的劫匪,真狗急跳墙了那没点防范可不成,却不料大道着:“可能百般抵赖,绝对不会有丝毫危险,从他扔下文英兰开始,扔下那帮同伙开始,还看不出他在乎什么?”

 “自己?”谢远航口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个道理大多数时候错不了。

 看来是对的,大兵没有吱声,他静静地站着,在这个安静的环境里,听到了趿踏的脚步声,然后嗒声门开了,谢远航手摸在里的武器上戒备,可开门的一刹那却愣了,仿佛一夜苍老了,上官顺头发散,发花白,脸上的愁容像泼上了水墨,一片晦暗,根本不像昨所见。

 “等一下,我换身衣服,换双鞋。”上官顺像是预知了这一切,平静地道。

 “不急,还不到传唤你的时候。”谢远航放松了,果真是没牙的老虎了,上官似乎没听到他说话,而是奇也怪哉地盯着大兵,好奇问了句:“你是谁?”

 “除了警察对你有兴趣,应该不会有别人了。”大兵道。

 “哦,上门要债的是你找来了吧?”上官顺随口道。

 大兵不动声反问:“何以见得?”

 “身上有匪气,那事正常警察不会办的。”上官顺道,他忽略了大兵,看着谢远航问着:“如果是公事,谢队长您可以马上办;如果没有公事,那我就不招待了。”

 逐客了,在试探来意?

 可能这个方式确实让上官意外到摸不着头脑了,大兵却是不客气地踏进了房间,果真是匪气凛然,谢远航跟着进来了,笑着道:“我也说不清是公事还是私事,就有点情况向你了解一下,现在应该很方便吧?昨晚都把夫人送走了。”

 上官脸色变了变,听到话里潜台词了,监视居住是肯定的了,对此他似乎也没有意外,思忖了片刻,慢慢地,小心翼翼地关上了门,在这一瞬间,他观察两人的变化,当没有任何变化,他似乎放心了,暗自舒了一口气。

 也许,情况没有想像的那么糟。他心里如是道着,慢慢踱步,坐到了家里的沙发上,两位警察的审视让他很不自在,他开始主动开口了:“…我的事我来说吧,省得你们一趟一趟上门了,津门一位地产商被杀,这个事我知道,文英兰来找过我,问我怎么办,我也没办法,早年间很荒唐,和她有过一段水姻缘,文雨欣是我的…私生女…在这个事情上我有责任,你们查到我这儿的时候,我很担心,而且否认认识华登峰、牛再山几个人…”

 停顿了一下,大兵话道:“继续…”

 “也没什么,是出于私心吧,像我这样的人要是沾上点事,还不得身败名裂,所以能少一事,就少一事。其他的我真不清楚,我和文英兰分手有十几年了,后来他找过我一回,可我那时候已经成家了,再之后,我倒不知道,她们怎么会和华登峰搅在一起。”上官顺淡淡地道,他皱着眉头,语速很慢,仿佛一字一句都是斟酌很久,生怕说错一般。

 “哦,是这样…早说嘛,让我们查了这么久。”大兵恍然大悟道,而谢远航却是气着了,他妈果真是没脸没皮的开始抵赖了。

 “对不起,毕竟是些很难堪的事。”上官道。

 大兵欠了欠身子,转移着话题问着:“那年生意很不景气,外面有多少欠款要不回来?”

 “二十多万,到现在都没要回来。”上官道,他补充了一句:“不光是我,供应商倒了一片,还有那么一趟斗殴事件,换了一茬人,前面的工钱都没结,我去要账,都被派出所扣了几天…我倒不很怨恨,那时的法制环境就那个样子。”

 “谢谢理解,其实没必要隐瞒的,我们侧面了解了一下,你手下的工人里,大部分拿到了一半工资?”大兵问。

 “没办法,都是血汗钱,要不给点可怎么过啊,我把车、设备,还有一材料搜罗了一下,砸锅卖铁给兄弟们发了工钱,都打发回家了。”上官道。

 “没给自己留点?”大兵同情地道。

 “留了点。”上官道。

 “肯定没多少了吧?那时工资都很低啊。”大兵唉声叹气道。

 “没多少,几千块。”上官幽幽一叹,被勾起心事来了。

 谢远航心里笑了,知道上官掉坑里了,他似笑非笑地看着,然后大兵一嗤,很奇怪地道着:“那上官老板了,您还是在糊我们啊,打完那场架,人换一茬,您说您成穷光蛋了,怎么着打发老情人啊?别以为我们不知道,您出手阔绰啊,直接给了三万打发回老家啊。”

 上官一滞,张着嘴,吓住了。

 “还有,之后不到半年,你就开始当大货司机了,买二手车那也是有易记录的,新车十三四万,二手的也得五六万,这小十万块钱,那时候搁中州也算有钱人了,能告诉我怎么淘来的?”大兵问。

 上官眼睛游离了,没想到是这种切入方式,他愣了。

 半晌无语,大兵一挥手道:“行了,这个解释估计你还没想好,咱们换下个问题,谢队,你问。”

 谢远航直接接力道着:“上官,你是商州技校毕业的吧?”

 “是。”上官点头了。

 “专业?”谢远航问。

 这个专业让上官犹豫了一下,还是据实说了:“数控车,不过那时候很难见到这种高科技设备。”

 “这就对了,我问完了。”谢远航干脆利索结束了。

 一把悬在头上的剑,比刺到对方身上剑更有危险,上官明显地焦虑更甚了,大兵接着道着:“谢队,去倒杯水,上官老板昨晚没睡,肯定抽烟过量。”

 “谢谢。”上官客气道,一客气又觉得味道不对了,谢远航根本没起身倒水的意思,他这么回答,仿佛是承认昨晚没睡、抽烟过量、焦虑过度一样。

 “你这么客气,那就算倒水了,省得你不好意思,我再直接问,你知道华登峰杀过人吗?”大兵问。

 “不知道。”上官摇头道,对这个问题,绝对有心理准备了。

 “哦,不知道的话,和他保持正常联系就说得通了,你们这段时间见过面通过电话吗?”大兵问。

 “没有。”上官摇摇头,没那么决然了。

 “和他一点来往也没有,你确定?”大兵好奇问。

 “非常确定。”上官平静地道,那表情平静得像一块顽石,看不到任何变化。

 愣了,大兵愣了,对于接受过反审讯训练的人来讲,这么平静有两种情况,一种是实话,第二种是把谎话重复过无数,也成了实话,那他肯定知道结果,才这么肯定,反正是死无对证的事。

 半晌,大兵有点受挫地问:“你最后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

 “很多年了,就是送文英兰回老家那趟,之后就再没有见过。”上官顺道。

 “撒谎吧,你们一起干过什么事吧。”谢远航旁敲侧击着。

 “绝对没有,否则我就不可能得到这种待遇,您说呢?”上官试探地道,这个轻微的试探让他触到了对方的底牌,那显得失望的表情明显是没有依仗,否则还真不会这么客气。

 “看来你也知道死无对证了啊。”大兵道。

 上官平静地告诉他:“我还知道疑罪从无,你们既然做了很细的工作,那你们就应该对我有个了解,我做什么了,我怎么做的,不管你们怎么评价我不在乎,我但求问心无愧而已…当然,我还是有愧的,当年欠了农民工兄弟一多半的工钱没发,还欠了一份情债,看来此生是无法偿还了。”

 “好,那就换换话题,说说你的情债,文雨欣,你准备怎么样对待她?”大兵问。

 “这是我的私事。”上官摇摇头,拒绝回答了。

 “她已经承认是他找华登峰替她出头报复,杀了麻实超,您这位私生女可不是省油的灯啊。”大兵道,谢远航适时把文雨欣的待视频,截取地给上官顺放了十几秒钟,那一段撕心裂肺看得上官悲中从来,他捂着脸,唏嘘不已。

 “说说,什么感觉?”大兵问。

 “被杀的该杀,难道你还期待我有其他评价?这世上总有很多人该死啊,我怎么觉得麻实超一点也不冤枉呢?”上官眼睛里怒火压抑着,语气不客气了。

 “嗯,这句话我得赞同一下,好歹有点气势了。”大兵竖竖大拇指,不过马上反口问着:“上官啊,你一定不知道华登峰杀了不少人,抢劫杀人,从最早的晖路抢劫案开始,差不多十起,现在全国各地都有来的公安核实,杀人对他而言是享受啊…你不用急着回答,我就即便正式问你,你会说不知道吧?”

 说不知道?似乎正中对方下怀。可难道要说知道?

 此中的蹊跷那套得住这位商人,他不屑道着:“你别玩这种小儿科的抠字眼游戏,我这种身家需要去抢劫吗?我得防着被别人抢才对啊。这位警官,你绕来绕去,到底是想问什么案子呢?”

 “九*年,晖路抢劫案,应该是你和华登峰一起做的吧。”大兵笑着,像开玩笑一样问这个悬案。

 “不是,他瞎了一只眼我收留过他,仅此而已。”上官坚决道。

 大兵依然笑着,他换了口吻问:“不能兄弟们都死了,你把案子扣他们脑袋上啊,你确定,晖路储蓄所持抢劫案与你没有任何关系?”

 “绝对没有,您要非把这个案子往我脑袋扣,那得有证据。需要传唤我配合,需要拘留我马上跟你们走,你们的小黑屋我呆过,再试一次也无所谓,我相信你们监视很久了,有什么做的就麻利点来吧,我这把老骨头,交给你了。”

 上官睥睨道,现在完完全全地摸清对方底牌了,口气开始不卑不亢,态度开始不软不硬顽抗了。

 是他吗?

 谢远航来时信心,可现在却有疑虑了,太平静了,平静的根本不像嫌疑人该有的态度,不管乞怜、不管强硬、不管外强中干,都可以理解,偏偏这种平静让他意外,那可是杀人抢劫的案子,普通人可沾上嫌疑就受不了了。

 是他吗?

 大兵的脸上同样看不到表情,很平静,其实又何尝不是装出来的平静?以谢远航的了解,越显得平静,那说明越无计可施。

 三个人静静地坐着,在这个安静的清晨,为了一件已经淹没十几年,已经物是人非的旧案较量着…

 …

 …

 良久无声,坐在车里的尹白鸽和纪震开始如芒在背了,不时地往楼上看,不时地挪着位置,甚至错误地怀疑,是不是上面两位随身带的记录仪传输出了问题。

 “怎么回事啊?不会出什么意外吧?”纪震道,他在徒劳地问,而且不知道问谁。

 尹白鸽思忖片刻道:“他在抵赖,这不算意外吧?”

 “放谁身上,谁也是抵赖啊,一句定生死啊。”纪震道。

 “是啊,这条心理防线可不那么容易突破。”尹白鸽道。

 “现场的生物证据算一个吧?”纪震提醒道。

 “算,但也可能不算,这其中最坏的情况我们都考虑过,就看他熟悉法律的程度了,凶器其中的一件出现在华登峰手里,与他无关;被抢的钱款不可能找到了;另外的凶器恐怕找到的可能也不大,这种孤证能证明的东西其实很有限。”尹白鸽道,她想想,又雪上加霜地补充了一句:“目前为止,那份生物证据,还不能确认,真和上官顺的一对比,那怕有一点差池,最轻也会造成久拖难决,现在对命案的审判都相当严谨了。”

 “所以,大兵是想让他自己开口?”纪震道,这是最直接的,也最难的一种。

 “对,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也是他最后的机会了,接下来就是法律程序了,我们和他都要听天由命。”尹白鸽颓然道,所有的案情取决于那几份微量的生物证据,而且还具有很大的不确定,她实在无法表达心里此时的感受。

 这是警察最郁闷的一种,所有的嫌疑都指向他,可偏偏没有一样直接的证据。

 “他跑不了。”纪震愤然道。

 “他根本没准备跑。”尹白鸽提醒道。

 然后两人相视黯然,这个狡猾的嫌疑人,貌似拙劣,实则大智若愚,他肯定在赌所有证据都淹没在漫长的时间里,准备以不变应万变。

 过了很久,终于听到了大兵的声音,他在问上官:“你相信报应吗?”

 这一句有失水准的话,让纪震和尹白鸽齐齐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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