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冰山一角
。
顾从军、男、28岁,籍贯:津门市南泉区人。
受教育程度,区一所小学,津门市普通初高,大学华东商学院,出国留学三年。
高铭躺在招待所的
上,无聊地用手机浏览着警务网页里的信息,看到这里让他皱了皱眉头,这个大兵的原身,似乎那儿有问题…哦对了,曾经听洛宁的同行邓燕讲过,这家伙不但通两种外语,而且听得懂很多地方方言。可对比这个简历,似乎苍白了点,不足以培养出一个身手矫健,而且能做高智商犯罪活计的人。
警察不是一天能养成的,罪犯同样也是,他把大兵在洛宁袭击精神病院医生、勇擒歹徒、被刑警询问、以及自己被袭击的几次放一块对比,越来越觉得这个人的特殊。
特别是在袭击那四位暴力收债分子的时候,简直有一夫当关的悍勇,他拿出来又看一遍,当看到那家伙一脚把人胳膊踏折,又一刀把人手钉在砖
里时,他莫名地打了个寒战。
眼光…对,那种眼光绝对不是一个普通嫌疑人的眼光。
高铭放大了拍下的视频画面,找了到这个疑点。
刑警看人的角度是不一样的,眼睛是最重要的一个观察点,往往眼光里,能意会到这个人表面反映不出来的气质,他看到大兵被刑警询问的录像时,那股子让他后背发麻的凛然依然没有消退。这家伙的眼光平静的像一泓秋水,打残了三个人,居然没起一点波澜。
这种眼光他很熟悉,那是一种悍不畏死,而且死不悔改的人,才会有这么平静的眼光。
“究竟是什么人啊?表面是一个金融骗子,骨子里却是一个悍匪…一脑残,又成了个傻呵呵的民工?”
他疑惑地想着,在执行这次任务时,录得最多的是当民工的经历,那家伙天天乐呵呵的跑前跑后,一度让他认为是上面错了,这样的人根本不会有什么危险。
想不出所以然来,正纠结时,嘭嘭敲门声响,他上前拉开门,范承和钻进来了,随口道着:“八点半开会…尹指挥让咱们准备一下,哎高队,这个尹指挥什么人啊,还
漂亮。”
是来叫开会的,高铭早得到通知了,没头没脑的任务里,也有这么一个没头没脑的上级,高铭根本不知道她的身份,不过他猜得到,在这种指挥位置上几乎少有女
,可但凡要有一个,那来历肯定会很吓人的。他有点落寂地告诉范承和:“别
评论,咱俩熬到退休加一块,估计都没有她现在的警衔高…承和,打好行李啊,完事取车,回津门。”
“啥意思,不开会呢吗?”范承和奇怪了。
“你懂个
,会上认真做个检讨,做完咱们趁早滚蛋。态度一定要诚恳啊,千万别跟在队里一样敷衍。”高铭教道,他是过来人,从普通的片警一步一步走到副大队长的位置,类似的事见得多了,预见自然有了,范承和明显
了点,傻怔怔瞧着,高铭斥道:“我仔细想了一下,这肯定是级别很高的秘密任务,让特么咱们搞砸了。”
“没觉得很级别很高啊。”范承和道。
“第一,你看看大兵的身份,和他这个人,匹配么?”高铭道,把自己的发现,让范承和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范承和恍然大悟,愕然道着:“对呀,这家伙不管当民工,还是当顾总,都毫无违和感…而且动手的时候,根本毫不留情,对了,我
顶着他,他眼皮都不眨一下。不会是那些地下钱庄,雇的影子吧?”
影子,那是些亡命徒,叫影子的原因是,他们自己都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
有可能,金融诈骗,需要大量的资金藏匿,为了安全起见,那些作资金掮客的,身边少不了这种人,既是保镖,关键时候又能当清道夫。高铭一念至此,不确定地点点头,又摇摇头。
“您这又点头,又摇头什么意思?”范承和问。
“那些人可都是刀尖上摔打出来的,浑身戾气,和大兵不一样。”高铭道。
“大兵也凶着呢。”范承和深有体会道。
“对,他是杀气,等闲不
,你看不出来。而那些走黑路的,你一眼就能看出来。”高铭道。
这话听得范承和微微点头了,开始相信队长的判断了,他出声问着:“还有第二?”
“第二在院子里。”高铭道,指指院里泊的一辆大众警车,然后拿着手机,给范承和看一组旧照片。
车号,津a***,属于省公安厅公务车辆,那级别是一位二级警监,而且是两人仰望到不可攀附的人物。
“是咱们省副厅孙启同?打非专案组组长来了?”范承和睡了一夜,没有比这个消息更让他惊醒了。
打非专案组,全称是打击非法集资专案组,公安系统里统一成立的,地处沿海的津门类似的社会问题尤为突出。
“所以我说,一会儿检讨要认真,谁训也别犟嘴啊。”高铭教唆道。
范承和愤愤发着牢
:“高队,万一被发配到
警队查酒驾去,你可罩着我啊。”
“成,咱哥俩一块查夜班,省得白班碰见
人。”高铭道。
两人看看时间,正正身形,准备把可能是在彭州的最后一天,要认认真真过好。
八时三十分,会议准时开始,阵势比想像中大,虽然来的都是便衣,可会议记录下来的名字都如雷贯耳,孙启同,打非专案组领导组长,省厅主管经侦的副厅、市经侦局一把手;马文平,经侦局副局长;巩广顺、孟子寒,两位布置会务的都是警督衔人物,至于那位坐在孙启同身边的尹白鸽,身份终于明了。
厅机关政治部一位副处,年轻貌美又身居高位,由不得高铭和范承和要胡思
想一些,两人是从做记录的同行笔记本上瞄到的,那位做记录的发现这两人瞄,白了他们一眼,一搬笔记本电脑,把两人的视线隔绝了。
“不用介绍了,我是孙启同,在座的来自三个警种,经侦上的、刑侦上的,还有厅机关政治部的,咱们这就开始啊,我就开门见山来一句,今天所有空话、套话全部省略,我和老马是专程学习来了啊,一场影响深远的大行动,可能从这儿打响…万一从这儿打不响,那我们商量好,尽早换地方,小巩,子寒,你们俩开始…”
孙启同简单一句,果真和全员大会上
篇废话不同,一句也不多余,直入主题地开始了。
看样子,好像不是追究责任,高铭看尹白鸽,可那是位被政治浸
的女人,甭指望看到有什么表情,不过一开始就是案情介绍,他慢慢地放心了。
…
…
下车伊始,映入眼帘的是一所老年大学的招牌,身处的城市是睢溪市,车程一个多小时,随车人员甚众,秘书刘茜跟在身边,万江华带了一队,公关和财务上都有人,大兵只认得公关部张芬,以及财务上那位大辫子妞,名字还是问秘书知道的,叫田晓萍。
就财务那妞特别一点,辫子大、
大、黑里透俏的麦色皮肤,大兵心
的总想找机会和她独处,奈何被秘书
得紧,反而是这位花枝招摇的秘书他不太喜欢。
连自己一共九个人,有不正当男女关系的就有三个,大兵不知道自己当顾总的时候是怎么应付场面,反正他很尴尬,每每那些女人有意无意的一瞥一笑,他老觉得在给自己抛媚眼似的。
还有这位形影不离的秘书,这不,一下车就站在身侧,保持着随时听从召唤的样子。
不过大兵心里却是很不
,是被上官嫣红给撵出公司的,让他随行跟着熟悉业务。其实真实目的,大兵估计是怕自己偷跑出去再惹事,他想到此处就愈发的不
了,总觉得上官像是故意拒他以千里之外一般。
“顾总,这是我们其中做得最好的一个服务网点,万助理建议您来看看。”刘茜微笑道着,核心圈里都知道顾总失忆,不过没人敢提这事。
“让我来看老头,老太太有什么意思。”大兵显得心不在焉,嗯,他忽然想起来了,侧头问刘茜:“我们提供什么服务?”
“免费理疗啊,您看,多热闹。”刘茜道,指着大门内,一群排队的中老年,还有的拿着小凳子,看样子是来迟了,得等好久。
对于自己这个挂羊头卖狗
的公司,大兵是有心理准备的,不过还是被现场吓了一跳,他稍显紧张地悄悄拉着刘茜,刘茜不好意思地道:“怎么了顾总,您别这样,多少人看呢。”
说得好不娇羞,躲过几步,大兵看这羞红的脸蛋蛋,提醒她道着:“别发花痴,我问你个事。”
“什么?”刘茜被斥,好不懊丧。
“咱们是从这些老头老太太身上下手?谁出的馊主意,也太不地道了吧?”大兵道,要是从这儿开刀的话,在现在的思维看来,是特么断子绝孙的生意。
“这叫营销,就像您想看免费视频,得忍受广告一样…您自己看。”刘茜没解释,笑眯眯地对他讲。
万江华和这里的负责人见面,带着财务和公关人员,估计是要核对一下账目,作为闲置的领导,大兵有机会欣赏这个闻所未闻的“营销”网点了。
整个大厅有四十多个座位,都是高档的按摩椅,清一水躺着老头老太大叔大妈,那享受的表情、那惬意的样子,你都不好打扰。这都还不算意外的,厅里数位身着鑫众logo制服的女子,个个
红齿白,年龄不大,她们在来回穿梭着,或给这位大妈倒杯水,或到一处唤醒那位睡着
哈嗽子大爷,这服务,比特么亲闺女都贴心,不知道的,你得当成提前步入**社会了。
必须是**社会,茶水、按摩,以及一位医生模样的提供健康咨询的,全是免费的。
大兵震惊到直捏自己的腮帮子,有点怀疑自己在梦里。对于这个表现,刘茜非常满意,她也加入的服务的行列,和那些小姑娘一起,笑
地嘘寒问暖,间或把时间到的某位请起来,到健康咨询旁边量血
什么的,然后空出来的座位,又补充上了新人。
对了,还有电视可看,是一组循环播放的宣传片,互联网+企业的未来,画面很精美,有很多是截取ccav的画面拼凑的,
格很高,沪指、港指、纽
所都有,逻辑很严密,从七十年代到八十年代,直到现在,升值最高的是什么?
别觉得是讲炒股啊,不是,是原始股。
苹果公司一位800美元转让的股权,现在值十几亿;最早一万三千元买原始股的一位老教授,现在资产已经一点七亿了。
别觉得是推销啊,绝对不是,讲着讲着,就给你讲到防骗指南了。
一些“三无”企业没有任何实际项目,没有经营资产,更没申请上市,却自称马上要上市需要融资,这是诈骗…还有一些企业以证券投资为名义,用高额回报为
饵,通过股权众筹的名义,也是诈骗…投资怕上当,鑫众来帮忙,防骗要看准三点:一,是否有健康经营的企业实体;二,企业是否有发展前景;三,是否正规注册成立的合法企业…云云。
大兵的眼球被吸引住了,这家伙说的有理有节,好像是在给别人做防骗指南,一边教大家防骗,一边告诉大家,什么样的公司才不会骗大家…对了,叫鑫众。
这就到主题了,厂房、仓储、物
、生产车间,一幕一幕放过,配着精心编制的解说,就大兵也对这样的企业开始肃然起敬了,瞧瞧,每年
多少利税,支援贫困山区多少资金、支援养老建设多少捐赠,那一组组数据加画面…应该不是真的,正经八百电视上的广告都全是水份,何况这种自己制作的影像,肯定是上楼抱
股,自己抬自己。
“咦?莫非我搞错了?”
大兵心里暗暗道,想着这种万一情况的可能。不过他知道,这年头指望商人不缺良心,真的太奢求了。但眼前的事实却在颠覆着他的认知,好像自己名下的公司,的的确确是在履行社会责任,反哺社会的良心企业,就像电视里说的。
“怎么回事啊?我怎么一点都想不起来。”
大兵忧心重重地沿着墙角踱步,不经意地听到有位老头在谈话时,他驻足了…
“王校长,您卖了多少?”
“五万,一季度我卖了两万,这季度五万,款都存本上了。那酵素不错,基本等于白用了。”
“保险吗?现在骗子可太多。”
“放心吧,我让我闺女去他们厂考察了,哎呀,那生意做得可大了,现在可都抢着买呢,年前卖是得说好话,结果有其他大公司在收购鑫众的原始股,量就开始限制了…”
“别的家收购?”
“对,那一上市,肯定要涨,原始股每股九块九,将来涨到几十上百都有可能。”
“真的假的?我觉得有点玄啊。”
“胆小没办法,就跟股市疯涨一样,进去傻子都赚,等聪明人看眼热了进去了,得嘞,开始赔了…啥事得赶早不赶晚,等上市了,还轮得到咱们?”
“…”大兵慢慢踱过,
头结耳的、窃窃私语的,无一例外都在讨论能干不能干,而干过的,似乎都在一致叫好,听话音好像手里的原始股真的出手了,而且…赚了,有人赚得还不少。
我的天嘞,我怎么成了懒婆娘上
窝…笨奔蛋啊。
大兵越听越糊涂,被这个闻所未闻的所见,直接把思维拉到笨蛋水平无法自拔了…
…
…
“刚才巩处讲了,利用原始股诈骗的案例在我国多地已经发生多起,涉案金额最大的目前有四亿多元,这是非法集资的一种,我们成立成立打击非法集资专案组的初衷也正在于此,目的就是要遏制此类案件的泛滥势头,鑫众这个案子是一年前进入我们视野的,根据我们长达一年的外围调查,他们的运营模式,可能算得上是创新了…之所以用创新这个词,是因为我们不但用法律无法准确界定,那怕选择一个正确的词表达都难…今天,我就从经营异常开始吧。”
孟子寒道,是位三十年许的经侦,学者型的,说话条理清晰,给人以好感,就听他解释道。
“他的经营模式很奇怪,最初发现异常是因为,他们在建一个互联网商城,提供多种商品,手机、电脑、百货等等,售价奇高,
量很小,而
易量却很大…比如这个叫酵素,据说能调制人体内分秘,售价六十多;这种刺枣酒,一瓶九十九,成本都是十几块钱,我们查过他们峰值时候的
易量,一个月能达一个亿…各位相信不?”
孟子寒在笑,而其他人脸色凛然,实在无法想像,那些
商的鬼域伎俩。
“所以我们列为经营异常,一般情况下,比较成功的民营企业,说句难听话,在目前这种条件下,能苟延残
没倒闭就已经很不容易了,而这家很奇怪,名气不算大,但绝对属于闷声发大财的,我们上半年对他们的财务外围调查发现,往来
水账,总额有四十多亿…这是三个银行的账户,而且,这个公司参与了数家投资、担保公司的项目众筹,初步估计,他们的盘子应该到百亿规模了。”
在座的倒
凉气,还好是经侦上的,都见过钱,那两位刑侦上的就傻眼了,似乎没有想过,这个案子的级别,比他们想像的要高。
“集资这个事不好说,没崩盘,没跑路之前,我们可能无能为力,民间借贷双方,谁也不会把真本合同在事前给警察看…我们着重看鑫众公司的运营,他们创新的搞出一套,销售赠送原始股,消费养老,等级返还,以及回收股权的模式。”孟子寒放着录像,蔓延三省数市的鑫众,全部选在二三线小城市,像虱子一样爬在电子地图上。录像加实物,孟子寒掏出了一张盖着公司财务章的纸,笑着道:“这就是他们的杀手锏…原始股。”
传到了孙启同的手里,这位老警观摩片刻,有点明白了,他扬着问:“意思是,消费他们的产品,就以消费额赠送原始股?”
“对,从九百九十九,直到九万九千九百九,三个档次,只有赠送,相当于自然人持股,可以变现。”孟子寒道。
“变现?”高铭不和谐地发了一声,然后引来了一堆诧异目光。
尹白鸽笑着提醒他道:“万骗不离其宗,比如最早的算命骗局是这样的,先生告诉你,你家三天之内有火光之灾,你信吗?”
“那我肯定不信。”高铭道。
“是啊,所以随后就有人到你家放把火,当你再见到那个算命先生时,你信吗?”尹白鸽问。几位经侦笑了。
高铭一摸脑袋,瞪着眼道:“我明白了,其实回收股权的,和他们是一伙?”
“对,这正是我们发现问题所在,在长达两年的时间里,有数家投资公司,不同地点的,都在回收鑫众的原始股,价格在逐步提高,去年是百分之五十五,今天已经到百分之七十五了,正符合上市前的看涨预期。”孟子寒道。
“这其实是一只羊身上的
来回蓐吧?”孙启同说话了,有点愕然道着:“比如这种酒,按一百块算,卖的虽然高,可送你等值原始股,你把酒喝了,还能换回五十五块钱来,等到现在,说不定换七十五块钱…就即便鑫众把所有送出去的原始股全部回收回来,七十五加不到二十的成本,他们可以基本持平?”
“对,正是这样,销售回款形成庞大的现金
,可以让他们干更多的事。”孟子寒道。
这时候,可能发生的事就呼之
出了,就像温水煮青蛙一样,等不知不觉水一热,青蛙就是死路一条。这个模式,也是在用温水养着大批量的散户,只要任何时候停止回购,那积累下来的销售收入,足够酿出一个数额惊人的大案。
所有局中人都会像温水里的青蛙一样,死路一条
棘手的就在这儿,孙启同难为地抚着下巴,拿着这张纸,此时已经重逾千斤。这种事不管查,还是不查,都将会出现一个同样的场景,大量被骗的群众
哭无泪,大笔资金去向不明,接踵而来的是,涉案人跑路、公司被砸、甚至那些可怜的地方政府又要被当成替罪羊,被围堵。
“我有个问题,可以提吗?”高铭打破了沉默,实在是这件案子,比他接触过的凶杀案还要刺
。
孟子寒笑笑点头:“请讲。”
“我有点奇怪,济一张纸卖这么贵,怎么卖出去…还有,怎么能让人相信,这原始股是真的,而且还卖给这么多人,究竟有多少?这么长时间,没人查?”高铭问。
“呵呵,有句话叫,群众的智慧是无限的,我们在外围摸了很长时间,才搞清这个很厉害的营销模式…我暂且用营销这个词,因为他们的每一步里,都挑不出违法的大毛病。”
孟子寒找着电脑上的资料,然后把几个营销片段都放出来了。
老年大学的,产品展示会的,旅游观光车的,保险推广现场的、甚至有广场舞训练班的,几幕之后,高铭和范承和目瞪口呆了,这是专以中老年人为目标的营销活动,从警务上讲,这一类是较容易受到侵害的群体。
是营销吗?肯定不是,除非
商也人格分裂,良心知良知能回来才算。
高铭心提到嗓子眼了,长年基层的摸爬滚打,他最清楚,这种事的危害能到多么难解决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