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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 番外·一世江山(一)
 玉清五年。

 天衣教中枢设在千寻云岭巅峰之上,云岭山脉雄浑,南起无尽海,最北则突至中朝棋秤山,至于西南分脉,山势略缓,形如卧龙,最低处高约三百余丈,呼为离穹岭。

 千寻诸山脉中,这里是离天最远的地方。

 离穹岭东边是桑原,西侧是乌夜山,两地以此为线,虽然距离很近,四季征候却表现出极大的不同。

 桑原秋声方起,乌夜山已是素裹银装。

 骑兵正于溪畔饮马,战马的铁蹄上裹着枯草。

 远处,炊烟冉冉。

 骑士摘下畔皮囊,狠狠灌了最后一口酒,劣不堪,烧心烧肺。

 领队打了个手势,众人翻身上马,疾驰之中,两侧景物快速倒退,宛如一场飞逝的幻梦。

 流年如箭。

 如今距离中北联军兵临无霜城下已经过了两年,在最危急的时刻,是天衣教新主负剑出城,亲自布置主持了足以扭转天下局势的绝地反击,南域上下才堪堪过一口气来。

 可惜白元秋锋芒才,便被剑神周林所伤,内息溃,不得不再次返回清重宫闭关。

 骑士想起,在当时的搏命一战后,纳兰九麾下精锐折损过半,中朝高手十去其八,无霜城中先天也再折三成。

 中南两大高手,周林左臂自己经脉全毁,从此单手走江湖,而白元秋气血逆行溃散,境界几乎跌落谷底,数年来困居山城。

 不过,如斯惨烈的战况,到底有它的价值所在。

 失去的城池一座一座收回,传承千载的土地上,正在迸发出崭新的生机。

 马背横尖红缨已秃。

 苍鹰击空远去。

 坐在陶锅旁校尉王菽心中忽然悸动,他手腕微抖,险些将整块硬盐全部掉到面前野菜粥里,中年男子顾不得理会身边战友的起哄,多年征战养成的经验令他立刻侧身趴在地面上,匍匐静静听了片刻,紧接着跳起来疾奔到头顶金盔红缨的年轻男子身边。

 “将军,南边…”王菽道。

 将军抬起右臂,止住王菽的接下来的话,平静道:“我知道了。”

 年纪不大,却早立下卓著功勋的将军本名已不可考,旁人只知他带艺投入纳兰氏门下,六年后赐主姓,单名一个师字。

 前哨背负黄旗,驰马回奔,纳兰师目光冷冽,沉稳道:“传我令,朱羽军全体上马战!”

 “喏!”

 后卫改作前锋,旌旗随风招展。

 远方渐起滚滚烟尘,铁甲玄衣银的骑兵在地平线上冒出头。

 “天衣教督座御下,百刃疾风营。”仿佛将敌人的名号字字在口中和血碾过,纳兰师冰冷的目光中已带了浓浓杀气。

 胜则载誉而归,败则死无全尸。

 “竖甲,弓/弩手一线。”

 兵士听命行事,全军上下无半字废语,甲胄声响而不

 两军此刻相距已不足里。

 铁盾落地,层层堆叠如长坡斜下,箭头自盾甲的隙中探出。

 纳兰师手臂放下,十数红旗随之同落。

 弓弦巨响,万箭齐发。

 箭影如瞬间已经蔽遮天,仿佛蝗群布苍穹,可对面打头的铁甲骑士速度不慢反快,她身后队列如利锥,悍然朝着眼前的铜墙铁壁狠狠刺去!

 ——竟是督座云昉领兵亲至!

 身材修长的女子猿臂伸展,云昉掣开半圆长弧,气劲四溢,前方飞矢未触既折。

 纳兰师左臂在前,右臂在后,横平如线,他双臂间大弓怒张,弓弦如满月,松手,重箭破云对准云昉额心疾而去!

 音未至,箭已到。

 云昉俯身,前冲,目森森如兽瞳,仿佛下一刻便要择人而嗜,她手中长/初棠抖开梨雪似的花,罡风外放,卷如龙挂,身后骑兵借此掩护散开,化整为零。

 重箭微顿一瞬,随后破云穿风,猛的撕裂云昉身前气劲。

 长/倏然悬停,云昉将初棠平托在身前,人已离鞍而起,再次加速掠冲!

 半空中,尖对准箭尖,破云自中心被初棠穿透,铮然而碎。

 纳兰师拖刀出阵。

 “锵!”刀如滚雪,光,两者凌空重重撞在一起,火花四迸。

 纳兰师刀而上,与云昉相距不盈尺,女子含煞的容貌落在年轻将军眼中,换的轻蔑一笑:“竟让妇人领兵出阵,魔教男儿已经死绝了不成?”

 “将亡之人,尚能喋喋不休。”云昉声调冷然,同时柄落如垂,挞向纳兰师腹。

 将军策马斜身让过。

 云昉转肘沉下初棠,飘然落回坐骑之上。

 两人手间,场上形势已变,此刻纳兰师距盾墙约丈许,而云昉已抵在敌阵之前。

 将军孤骑在外,却仍然指挥若定。

 阵型变幻,以女子为圆心,朱羽军兵卒持盾内拢碾,盾前倒刺丛生,在阳光下泛着幽蓝的光泽。

 云昉单手提花抖擞,几乎同时点中挡在面前的半圈盾牌,接着女子掌心下斜微松,初棠贴着指腹后滑,尾如鞭甩,在身后出道道无形罡气,如水幕密密泼在盾墙之上。

 盾裂,持盾人七窍血而亡。

 马蹄下衰草溅红,仿佛枯木逢

 须臾间云昉已从出到收转完了一个周天,初棠动如雷霆碎人肺腑,可四面八方朱羽军兵卒却丝毫未散,前人刚刚咽气,立刻便有后来者顶着同袍的血围上。

 你不停,我不畏死,转眼云昉已陷入五层盾兵的包围之中。

 盾圈之外,纳兰师飞身离开坐骑,人刀合一凌空腾起,瞬间亮起一道惊雷似的刀光,朝着云昉百汇当头劈落。

 云昉仰头,她虽在重围之中,目光依旧悍然无惧,沉沉冷冷如初见,纵然身前刀光迫人,盾立如林,仍只抬手一,决然刺出。

 ——“不复山河誓不还!”

 初棠照雪而开,云昉每吐一字,上便多出千钧之力,雄浑之气绕于尖刃之上,其势巍然足以摧山岳!

 刀第二次相触,炸起轰然巨响,的周围尘土碎石抟抟扶摇而起。

 热血渗入地下,四面盾手被巨力生撕成块。

 纳兰师被上罡气击在口,护心宝甲哀鸣,双手握刀,双腿拖地,倒飞出十丈,云昉乘胜追击,朱羽军亲兵纷纷以自身为盾甲,层层挡在将军身前。

 云昉冷笑,初棠动如光,如穿纸片般自第一人口迅速没入,瞬间便破开那人后背,再钻入第二人心口,女子手捉尾,而身转眼已经刺穿数人,仿佛挂着连串的血葫芦。

 “老子跟你拼了!”见多年同袍横死身前,边上的幸存的王菽双目已赤,持刀全力竖劈,恨不得将这魔教督座一刀两半。

 云昉不避不让,手腕微颤,初棠雪身横开一抹婉约的弧度,轻轻落在对方上。

 王菽正在举刀前冲,忽然觉得身子一轻,视野随之下坠,老校尉亲眼瞧见自己的脚还踩在马镫之上,骏马仍在奔跑,却将半个主人落下了。

 随后才是剧痛钻心。

 纳兰师稍稍缓过一口气来,纵观战局,云昉手下骑兵已破开战阵外层,正不断向里蚕食。

 明明人数远逊己方,却偏偏打出了包围碾的气派。

 好个云昉云督座。

 “甲戊。”纳兰师眯眼,接着两字落地。

 大阵由方化圆,变成一个个小型的八卦口袋阵,朱羽军散开把疾风营骑兵让入口袋内部后,旋即便将出口无情封死。

 将军咬破口中秘药,清凉微苦的体顺着喉咙入肺腑。

 武息瞬间暴涨。

 “铮”的一声,原本势如破竹的初棠被迫在刀尖上停下。

 “棋差一着。”纳兰师脸上狞笑,长刀寒光,寸寸向前近“现在,你想逃命么?”

 云昉坐骑打了个响鼻,马蹄陷入地下。

 督座腹之下纹丝不动,臂悬如铁铸,初棠尾牢牢端握在掌中,身却渐渐被得弓起。

 朱羽军举刀包围而上。

 “白做梦!”云昉目光冷冽,长/已被到极致,她此刻骤然松手,身后弹,掌心猛的切到初棠中段,周围无数刀光落下,身便以她手掌为轴,旋风般开道道华。

 兵戈撞击,声响如千锣齐鸣,周围的朱云骑兵要么弃刀,要么断腕,无一幸免。

 云昉坐骑忽然向左侧迈出一步。

 年轻督座双腿勾在马镫上,身子却向下斜去。

 纳兰师的刀光在她面前瞬间爆开。

 好似一树梨花。

 恰如一夜飞琼。

 白光中,云昉肩膀爆开血雾,初棠倒崩丈许,没入山壁之中。

 四野响起杀声震天。

 纳兰师狂笑:“老子兵力十倍于你,逃不逃!”

 云昉方才千钧一发间,将初棠换到左手,此刻半边身子都沉浸在剧痛后的麻木中,她仰面闪过刀风,拧飞身,点足踏断身后偷袭骑手的骨,借力再次落回马背。

 鲜血从她额上下,经眉骨滑到角,云昉平静道:“疾风营单骑足以当百。”

 纳兰师闻言脸色狰狞,道:“好有意思的娘们,老子今不把你活捉,也要把你生剐!”

 云昉淡淡道:“云某倒是不挑,只要尊驾活不过今,怎么死都行。”

 大地震动,衰草颤抖,泉水被枫叶映红,动如血。

 朱羽军拔刀出鞘。

 疾风骑提跃马。

 纳兰师撮指,口中发出高亢的呼哨声。

 与此同时,离穹岭的另一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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