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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零九章 皇帝北巡
 可惜王贤是有练过的…

 看着厚厚一摞卷宗,他并不怵头,毕竟在富县已经代理过一段时间典史了,自然轻车路,不至于无处下手。

 他也是有意显示下本事,让这帮人知道‘江南第一吏’不是得虚名的。拿出注会审账册的功夫,仅用顿饭功夫,便将案卷从头到尾浏览一遍,挑出今要处理的十几份,淡淡瞥一眼目瞪口呆的郑司刑:“朝廷明文规定,书吏处理卷宗应当以轻重缓急摞放,分类呈送。你们连最基本的要求都达不到,我看刑房的问题很大啊!”郑司刑不是很怕王贤,因为经制吏都是由吏部任命,哪怕是县老爷,也只能建议罢黜。王贤不过是个典史,还决定不了他的命运。当然要是镇不住王贤的话,人家身为顶头上司,给他小鞋穿还是分分钟的。

 郑司刑只好小心应付,看一眼趴在地上的手下道“平时不是这样…”

 “不必害怕,本官岂会不教而诛?”王贤淡淡道:“明天看看再说。”说着手指微曲,轻叩一下桌上的卷宗道:“既然已经定好了今审理,便把原告被告都叫到西衙来吧。

 “是。”郑司刑应一声,便带人出去,到了衙门外,对候在那里的一众百姓道:“二老爷有令,着尔等西衙过堂。”说着高声唱名,将今过堂的当事人叫出来,带着他们进了西衙。

 郑司刑进去禀报一声,出来便叫第一个案子的当事人进去。一个黑着脸的老妇人和一个苦着脸小妇人,应声进了典史厅中。

 此时一干被罚抄的胥吏已移到后堂,典史厅中,有做笔录的刑房书吏,有持水火的皂隶。王贤端坐堂上,虽然不如大老爷升堂时肃穆,但还是可以镇得小老百姓不过气来

 两人跪在堂下,王贤沉声问道:“堂下可是韩赵氏、韩林氏?”

 两人忙称是,王贤又问道:“韩赵氏,你状告韩林氏所为何事?”

 “老身状告儿媳不孝之罪。”韩赵氏是那个老妪,闻言悲戚地哭诉道:“老身命苦,儿子早死,没人能管住这不孝的儿媳…”

 “肃静!”王贤一拍醒木,沉声道:“让你说,没让你哭!”

 “是…”老妪便悲悲切切道:“先夫和我儿死后,家里便只我和儿媳一起生活,她嫌我老了是拖累,整对我冷言冷语不说,还只给我吃糠咽菜,她自己却偷着吃白米饭,还有大鱼大。”说着又大哭起来:“请大老爷为老妇做主,帮我教训下这黑心的儿媳吧!”

 老妪白发散、背弯弓、啼哭不止、非常可怜。可她儿媳妇也面红耳赤,手颤脚抖,不止啼哭,可怜非常。婆媳俩倒像是来公堂上比赛看谁哭得狠,看得众皂隶偷偷直笑,公堂上一团糟糟…

 “肃静!”王贤重重一拍醒木,他却笑不出来。有道是清官难断家务事,到底谁对谁错,那真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而且此案难判在于,牵扯到孝道上面,国朝以孝治天下,自己要是屈了婆婆,难免招惹物议。但万一要是委屈了儿媳,只怕甫一上任,就被老百姓冠以糊涂官的帽子。

 思忖片刻,王贤心平气和的问老妇人道:“你说你儿媳待你,今早你吃的什么?她又吃的什么?”

 “回大老爷,老身吃得是咸菜糙米饭,她吃的是白米饭,还有。”老妪愤愤道。

 “是么?”王贤望向韩林氏,只见她原应是个美人,但明显面黄肌瘦、营养不良。

 韩林氏摇头凄苦道:“民妇给婆婆吃咸菜糙米饭不假,可那是因为家贫,实在买不起白米吃不起…”

 “那你吃的什么?”王贤追问道。

 “只吃了一点野菜充饥…”韩林氏悲戚道。

 “瞎说,你明明背着我吃好的!”老妪怒道:“现在又来装可怜。”

 “媳妇没有骗你…”韩林氏哭泣道:“我只是怕您老看到难过,呜呜…”

 “我有什么好难过的。”老妪嘟囔道。

 “好了好了,老人家消消气。”王贤和颜悦对老妪道:“早晨没吃,火气肯定大。你们先到外面等会儿,本官让人为你们做点吃的,吃了咱们再好生说道说道。”

 老妪见大老爷要请客吃饭,觉着脸上有光,便得意的下去。她儿媳妇有口莫辩,只好也委委屈屈下去。

 “下一个。”王贤便将这份卷宗丢一边,拿起另一份。

 郑司刑冷眼旁观,见王贤果然没断出个丁卯,心中哂笑道,什么江南第一吏,还不一样无能?

 这时,第二对原被告又进来,是一个头戴**帽,身穿松江暗花布直裰,面狡黠笑容的生意人,和个带毡帽、穿短衣的乡下人。两人俯伏在堂下,都高叫道:“请大老爷为小民做主!”

 王贤叫他两人起来,先让那乡下人说话,乡下人便道:“禀告大老爷,小人前进城卖菜,不小心死郑老板家里的一只小。郑老板便揪住我不放,非要小民赔他一贯钱才行!小民不肯,他便让人捉我见官,蹲了两天板房…”

 “一只小仔,就要一贯钱?”王贤望向那郑老板道:“你也忒黑了吧?”

 “大人容禀,我这小是选出来的优质蛋。将来长大了,最少能下三年蛋。”那郑老板却不慌不忙道:“现在他把我的死了,小人少说损失了一千个蛋,还有一只老母。现在小人不算,只要蛋钱,已经是厚道了…”

 二黑和帅辉听了对视一眼,心说怎么都是这种稀奇古怪的案子?分明是存心给大人出难题吧!

 王贤却好像很认同郑老板的说法,道:“这样说的话,索赔之数也不过分。”说着转向那乡下人说:“你理应赔偿人家的损失,不可抵赖。”

 那乡下人见王贤偏袒富人,急得眼泪直道:“草民不是不想赔偿,是实在赔不起啊,”

 “先打个欠条吧。”王贤淡淡道,便命书吏当场帮他写就。

 这下,就连那些皂隶都看不下去了,心说这王典史怎么这么二?明摆着讹诈还当帮凶。

 乡下人老实,只好哭丧着脸,乖乖打好欠条,那郑老板喜滋滋收下,正要告退,却被王贤叫住道:“且慢。”

 “大人有何吩咐?”郑老板只好站住。

 “这账才算了一半,你走什么?”王贤似笑非笑的望着他道:“咱们还得再算算后半段…你家养需要吃饲料不?”

 “当然要吃,一天喂三次,都喂的是小米。”郑老板情不自的吹嘘道。

 “这样一天要喂多少?”王贤又问道。

 “一天要吃二两,下蛋后还得多一两二…”郑老板感觉有些不对劲了,声音越来越小。

 “很好,一天三两二,一年就是七十二斤,”明代一斤等于十六两,王贤给他算账道:“三年的话,就是二百一十六斤,本县小米价格是多少?”

 “回大人,咱们南方不产小米,要十文钱才能买一斤。”郑司刑轻声道。

 “很好,总共是两千一百六十文的饲料钱,”王贤说着望向那郑老板道:“现在他既然赔了你一千个蛋的钱,你也该把省下的饲料钱给他,这才算公平合理。”

 “啊…”郑老板张大嘴道:“我还得倒找他一千一百多文?”

 “说的对。”王贤点点头道。

 “哪有这么算账的?”郑老板不服道:“俺要是这幺养不得赔死?”

 “是啊,养有风险,成本要降低,以后不要用小米了。”王贤淡淡道:“你是财主,不能打白条,支付一千一百文给人家,然后滚出去吧。”

 郑老板大叫不公,却听王贤重重一拍醒木道:“大胆刁民、竟敢欺良善,败坏民风,不服管教,咆哮公堂!来人呐,给我杖责二十,又出衙门!”

 “喏!”皂隶们看着解气,轰然应声,便将那郑老板又将下去。

 待那乡下人千恩万谢下去,王贤问外面道:“吃了么?

 “吃了!”院子里,女扮男装的灵霄脆声答道。

 “吐了么?”王贤又问。

 “吐了。”灵霄难耐笑意道。

 “出去看看!”王贤便率众人来到院子里,就见那婆媳俩捧腹而吐,一人往地上吐了一滩。

 灵霄拍着两人的背,一边给她们顺气,一边安慰道:“没事儿没事儿,吐出来就好了。”

 “大人在面条里加了什么?”郑司刑和他的小伙伴惊呆了。

 “催吐药而已。”王贤一脸淡定道“咱们看看,她们早晨都吃的啥。”

 “…”郑司刑他们发现,比起王典史来,自己真是节啊。

 上前查看,只见婆婆吐出的面条之外,还有米饭和咸菜,而媳妇吐出的却是青菜萝卜…

 “糊涂老太婆。”王贤冷笑着对那一脸惭愧的老妪道:“生在福中不知福,还不跟儿媳赔不是?!”

 “是。”老妇人转向儿媳,嗫喏道:“好孩子,娘瞎了眼,不敢胡乱猜疑你,你真是个孝顺孩子…”

 儿媳也哭着道歉道:“媳妇平时对婆婆太凶,才让婆婆胡思想的…”娘俩抱头痛哭,隔阂尽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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