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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一十七章老子和儿子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北虏使者孛忽罗在榆林城来去数次,有些消息就若有若无、若隐若现的透了出来。朝廷明年要在榆林这里开一次边市这个消息,就在一些人的半信半疑中渐渐传。

 大部分人,听到也就听到了,只当做一桩趣闻,但是嗅觉灵敏的商家却察觉到了新的商机。中原物产丰富,对外贸易的油水相当丰富,有实力的商人谁不想分一杯羹?何况边市很有可能成为常例,这可是一桩少有的长期大买卖。

 不要认为西北边省与江南比起来,经济方面差得远,所以商业就不够发达。恰恰相反,出自西北的山陕商人是能与徽商抗衡的存在,甚至在当今还了徽商一头。

 后世都知扬州盐商之强盛,甚至将扬州盐商与徽商划等号。但在这个时代,扬州盐商却是以陕西人为主体,徽商比较起来还没有成大气候。

 不过山陕商人的兴起也是因为政策原因,此时还实行“开中法”只有向边驻军输入粮食,才能领到相应的盐引,有了盐引才能去盐场中盐。在这个政策下,靠近边境的陕西人当然近水楼台先得月。

 闲话不提,时间一晃进入了一年当中的最后一个月,家家户户都开始准备过年了。但榆林城却反而有不少外地人进来,打探各种消息。

 放在过去,这帮人说不定要被当成细作一网打尽。但这批人却都各有各的门道,各有各的担保人,打探的又不是军事机密,于是守军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有文化的人还要嘟哝几句“商人重利轻离别”

 作为巡抚都察院里的决策核心之一,背地里人称“二巡抚”的方应物方大秀才也没少受到扰,各种带钱的、带的邀请半个月都不断绝。

 不过他深居简出,从不答应任何应酬,也不收任何好处。这让商家徒然望而兴叹。他们做买卖的尤其是做大买卖的,最不喜欢遇到清心寡的道德君子了。

 他们也很难想象,对于亲手炮制出的大肥,方小相公真会一点也不沾?这也太洁癖了罢,如今又不是剥皮实草的太祖时代!再说方小相公不是官身,也谈不上贪赃枉法。

 时间又一晃,过了热闹的元旦。如今已经正式进入成化十五年了。但榆林城里的外地商家有增无减,他们知道,最确切的消息大概就要出来了。

 被众人所议论的方秀才正在屋中认真的写字,很心无旁骛,很专心致志。忽然外间传来“哗啦”的一声响,叫方应物眉毛。手底下笔也随之划出一道空灵的弧线。

 帘子中间闪出孙小娘子的美人头,小脸做出很不好意思的表情,吐了吐舌头说:“洗碗时又不小心…”

 方应物按了按额头,这是第三次还是第四次了?

 孙小娘子的父亲孙敬孙老爹过年前就被方应物打发到外地办事去了,这被孙林偷偷解读为“调虎离山”

 孙老爹走之前,方应物漫不经心的说,身边没人使唤。请闲着的孙小娘子帮忙收拾屋里内务。

 对这个要求,孙老爹没有拒绝。至于将美丽女儿送到年轻主公身边,是否会被侮辱清白这种忧虑,孙老爹是不担心的。首先在他眼里方秀才人品不至于这么差,不像会霸王硬上弓的人。

 其次,以女儿的拳脚功夫,怎么可能被方应物这在他眼里手无缚之力的书生用强…方应物不反遭用强就不错了;

 最后,如果真丢了清白。那也是天意,所以成就成了罢,省的整里难以抉择,不知道如何是好。

 孙老爹走了,孙小娘子来了,但方应物万万没想到,孙小娘子完全不是做家务活的料。

 在她手里。扫过的地和没扫区别不大,摔碎的碗与洗好的碗数量差不多,擦过的桌椅都是痕迹一道道的艺术品。

 但方应物忍了,美人至少赏心悦目。总比大男人在身边晃来晃去的好。而且孙小娘子言行举止比较开朗,不像这个时空大多数女人那般扭扭捏捏,更像是上辈子那个时代的女,让方大秀才时不时有似是而非的熟悉感。

 “你真是天生的大户人家少命!”方应物竖起大拇指道,孙小娘子终于羞赧的把头从门帘里缩了回去。

 正月十五后,过年的气氛渐渐淡了。又有有飞骑闯进榆林城报来了消息,朝廷使臣要抵达榆林城了。

 其实去都鲁部不见得非要从榆林出,从山西镇偏头关出更近一些。但一客不烦二主,使臣还兼了宣旨封赏的天使,以及宣布若干事项,所以还是要到榆林来。

 一时间里,榆林城大小官吏喜气洋洋。杨巡抚自不待说,坐地升了一品,成为天下二十多个巡抚里排名靠前的之一。其他人虽然不如杨巡抚得到的好处多,但每人平白涨了一级俸禄,也是很不错的喜事了。

 此次使臣只有一个正使方清之,没有副使。此外就是护卫官军五十人,此外还有行人司调的属员和自家仆役若干。

 到了榆林城,方清之下榻在公馆,这也让方应物比较放心。如果公馆在巡抚标营控制下,当然不会出什么问题。

 这也是方应物多疑多虑了,父亲大人这次是代表天子出使外邦,身份不同一般。若在榆林出了任何差错,无论是否彭指挥的过错,榆林卫都是逃不了责任的,谁也不会干吃力不讨好的蠢事。

 杨巡抚很体贴,在钦差使臣抵达的当天,没有安排接风洗尘的宴席。反而让方应物去公馆拜见,给了一个父子相会的时机。

 说实话,这对父子之间是很陌生的。方应物不用说,半截穿越来的人士,对这个身的父亲当然不会太熟悉。更何况与父亲聚少离多,一共也没见到过几次面,见了面也是在压抑氛围下匆匆忙忙的说话。

 至于方清之的感觉,同样还是陌生。自家这儿子的所作所为,实在让他这个当父亲的不可思议,产生了巨大的陌生感,这还是他印象里的儿子么?

 虽然说这几年他主要心思都放在奋斗上,对儿子没做到时时刻刻都关注,但三岁看老,自家儿子从小什么样他也是心里有数的。但实在不曾料到自家儿子如此呼风唤雨,莫非男大也有十八变?

 方应物见了礼,站在父亲旁边,问候完毕后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与别人说话可以随便,但在父亲面前就要谨慎点了。难道要关心的说“新婚乐小心身体”?

 方清之也是寡言少语的君子,奉行君子慎言,更不善于打破沉默气氛。

 想来想去,方应物找到个话头,决定还是主动点,他咳嗽一声,拿目光去示意站在父亲背后的那个仆役。他这意思就是:我们父子要谈心,你这外人先出去。

 如果父亲大人身边是方应石,方应物就不会如此见外了,但眼前这个人让方应物赶到陌生,所以没有信任感。

 可是这个仆役站在那里纹丝不动,这叫方应物极度不。他可以确定,这个仆役收到了自己的眼色,那么还不肯离开就是故意了。

 对这种没眼力的,方应物不会客气,轻声指着那仆役喝道:“你滚出去!”但此人依旧一动不动,置若罔闻。

 方清之回头看了看,对方应物介绍道:“你不认识,此乃家里管事王通,随着你后母从王家过来的。”

 方应物不道:“当初我将族兄方应石留在京中,为父亲左右长随,为何今却是这姓王的在此?”

 这时候那王通淡淡的开口道:“方应石留在京中看家护院,也不算委屈了他。”

 看家护院与主人长随能比么?方应物又不是傻子,同时他又从王通口气里感到莫名其妙的敌意。便训斥道:“我与父亲说话,有你这狗奴才什么时候?还不滚出去!”

 王通微微躬身道:“小的去留,自有太老爷、老爷与夫人做主,少爷说话不算。”

 他嘴里的太老爷是王恕,夫人是王六娘子,方应物算是听出来了,这人必然是自居忠仆,所以故意想方设法排斥自己这个方清之老爷前的儿子。大概在他眼里,只怕王家生出的儿子才配为正牌嫡系。

 而且与家徒四壁的方家比起来,出自陕西三原大族的王家绝对称得上富贵了,王家出身的奴仆到了方家当然有骄气。

 不愧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忠狗奴仆,方应物冷笑几声,嫁给父亲的王六娘子都不是张扬跋扈的人,这奴仆倒嚣张。他正要发作,却见父亲先出了面对王通说:“你去外面等。”

 王通不情不愿的,磨磨蹭蹭的向外走去,很是不想走人,看在方应物眼里越发不堪。

 是不是回头找几个军士收拾一顿这王通,也让他知道点厉害?方应物想道。

 正当此时,忽然有人禀报道:“三原王家的王承义公子到了!”

 王通大喜,对方清之道:“王承义公子乃是三原王家族长的嫡长子,也是王太老爷的侄子,还请老爷现在就出去接下。”

 方应物冷笑几声,看着王通就像是看死人。(。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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