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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一四
 白中惊得往后退了一步:“您当真…是我祖父么?”可看起来这样年轻,全然是自己未见过模样。

 白子彦淡笑:“既然不必受缚于身,何必以老态模样示人?不过,我其实很早就死了呢。”

 有多早?他离家时候也已至中年,那时候他还活着吗?

 白子彦似是听到了外边小白鬼啃结界声音,略略估摸了一下时间,道:“天亮了呀。”他说着自袖中取了一本册子递给白中:“与人说天命确会损寿,避开这行也是好事。但你生来便有看到那些东西本事,却没有半点修为,反倒危险。”

 白中低头望着那本褐皮册子,半天才抬起手接过来:“这是什么?”

 “以后若看到了什么便如账册一样记下来,这册子…有灵力哦。”白子彦笑笑,捏了捏她鼻子:“好好练字,可不要荒废了。”

 “唔。”白中低着头应了一声。

 “外面那个姓蔡家伙,没有身总会坏掉。飘久了,也许不知不觉就会变成恶灵了,你要小心哦。”

 “诶?”白中仰头小声发出疑问。

 “或者…可以转为利用让它成为式神哦。”

 白中低着头咕哝了一声:“恩。”其实她哪里知道怎么将一个游浮灵变成式神办法呢…

 头发被人轻,她再抬头时眼前却已不见了白子彦身影。

 这样说来,祖父已是不人世了吗?

 她捧着那本书坐了下来,回头看了一眼那口渐渐冷却大锅,想想孑然一身自己,再想想天地之广阔,忽然觉得孤独极了。

 魂道夜空也是黑漆漆,因是被困这结界当中,就连空中偶尔会飞过脏东西,此时也看不见。

 人天地之间,本来就是孤独嘛。每一里努力与倦怠,开心与愤怒,体谅与争吵,看似都好像什么了不得大事,但事实上什么都算不上呢。她想着想着索躺了下来,有没有可能是——连同我们存这个世界及以外世界只是被困一个容器之中,容器外好多双眼睛盯着我们每一言行呢?

 她对这些总觉得好奇,将那本褐皮册子心口,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

 诶?好似听到有什么声音?

 她偏过头去,忽见一排小白鬼涌了进来,那结界忽然就破了。白中还没来得及坐起来,蔡琼已是飘到了上面,看到她平躺地上,惊慌失措地大叫:“不好啦白姑娘好像被人害死了!”

 呃,自己明明还睁着眼啊。

 张谏之匆忙越过结界,白中一时间有些愣愣,慌忙抱着那册子坐起来道:“掌柜如何到这个地方来了…”

 张谏之将她扶起来,拍拍她衣服上灰,伸手又试了一下她额头,发觉还烫着,便道:“恶灵走了么?”

 “诶,没有恶灵啊。”

 张谏之已瞥见了那一口大锅。他虽然也没有太多修为,可有些东西却也知道。当下不宜这儿耗费太多时间,他便抬头对蔡琼道:“赶天亮之前速速回去罢。”

 “知道了!”蔡琼慌忙跑去将那盏灯重点起来“麻烦大家闭个眼罢。”

 他们一行人回到客栈时,忽地变天了,眼看着就要下雨,天还是黑。张谏之给她烧了热水,将木桶放门口:“换身衣裳洗个澡睡罢,明不必起早了。”

 白中将木桶提进来,刚打算衣裳,蔡琼却忽地冒了出来,吓得白中愣了愣。

 蔡琼道:“白姑娘你身上有气味。”

 “没、没有啊。”

 “你今一定与灵力和道行都很深家伙见过面了,我闻得出来。”

 “…”“我今魂道里听掌柜说,有个恶婆婆上你了?哎呀,你怎么能将她丢进锅里化掉呢,应该留给我吃掉啊!”

 “…你吃鬼么?”

 “吃啊,据说可以增加修为,但我还没试过。”

 “…”蔡琼有些不大高兴,兴许是饿了,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焦躁。

 白中望了望那木桶里冒热气水,半晌道:“你…能出去会儿吗?我要洗澡。”

 蔡琼看看她,眨了眨眼,倏地反应过来:“哈哈哈我都忘了人鬼有别了。”

 白中黑了黑脸。

 蔡琼倏地不见了,她东看看西看看,这才将水倒进浴桶里,迅速掉衣服钻了进去。温暖水温让人舒服地想要叹气,可她却很是紧张地四下张望。

 看得到那些东西真是困扰呢,若没有灵力人,哪怕就算被鬼怪盯着,也不会意识到,便不会有这样忧虑了罢。

 有时鬼怪之所以存,是因为被看见了才存。若活人世界里没有人能看得见它们,那是不是意味着它们就不存了呢?

 她依旧困惑。

 她迅速洗完爬出来套上干净中衣,擦头发时,忽听得外面传来轻微谈话声。唔,还是那个熟悉钦差大人声音。

 “张先生,请您原谅我,当时情形实是不得已…

 “见您如今活得自得,我这颗心亦总算是放下了…

 “张先生,我一直很自责。”

 白中往身上裹了被子,魂道中待久了,她觉着很冷,便不由打了个嚏。屋外叶代均声音还,可是…

 唔,真有些烦呢。

 与外面传样子似乎完全不是同一个人,他当真是军师吗?好啰嗦军师。

 白中坐上皱皱眉,只听得张谏之回了一句:“请回罢,我活着也好,死了也罢,都不想再见你了。钦差大人已双桥镇逗留了太久,为免耽搁行程,还是速速启程罢,何必这里说些无用话。”

 白中听他这样说话,便能脑海中描摹出他表情来。

 一定是寡着脸,一副拒人以千里之外模样,从容不迫,懒得与谁有纠。想着想着她忽然笑了,然后…又打了个嚏。

 屋外渐渐安静了,不一会儿,取而代之便是噼里啪啦雨声。这场雨来得很急,带着秋凉,很冷。

 张谏之回了屋,他低头咳嗽,却竭力忍着。走到前,将鞋子下来,却见眼前有一双脚。

 他缓缓抬了头。

 白子彦就立他面前,面带微笑地淡淡开口:“从枉死城逃出来,看样子染了一身毛病,养不好了吗?”

 张谏之几经辨认,这才发觉眼前之人是当时救他那位老夫子,可似是…要比那时看起来年轻得多。人世间时光无法倒,于是,他果真…已不人世了吗?

 他强下肺部不适,白子彦却淡笑道:“咳嗽不必忍,强大意志力对于以前你兴许还有用,但眼下难道还用得上吗?真是糟糕坏习惯呢。”

 说着,他便喂了一粒药丸给张谏之,迫他服下后,轻拍他后背,这才缓声道:“魂魄不全并不能撑太久,得将那少掉一魄从枉死城捞出来才算了事,可我帮不到那么远。”

 “先生当初为何要救我?”

 白子彦却没有回他,他缓缓直起身,宽袖几可委地。屋中只亮了一盏小灯,光线微微弱弱,白子彦往那边瞧了一眼,只轻描淡写道:“你死过一回,心中却仍旧有过去执念放不下。这股执念经由你强大意志力克制,如今已是非常强大力量。我只是想看看——”

 白子彦转回头看着他:“这样力量是如何发芽如何茁壮,又会怎样被化解。而且——”他略略望向窗外:“能从卞城王枉死城中逃出来,你本事很厉害,所以我很好奇。”

 张谏之看着他不言声。

 白子彦忽地笑了:“我知你并不信我这一套说辞,唔,我之所以救你是因为觉得你与中有缘分,只是希望你能让中多吃些,不至于让她饿成这般瘦巴巴模样。这样世道里,连个知冷暖亲人也没有,不是太可怜了吗?”

 “我知道。”他声音一如既往平静。

 “哦还有——”白子彦将走又转身“叮嘱她好好读书写字,这丫头算术这般好,可不能被荒掉了,怎么也得有一技之长傍身。”

 隔壁屋子里睡觉白中,连打了好几个嚏。唔,有什么人念叨自己么?

 这一夜雨下得又急又大,天亮前雨竟停了。推开窗天空碧蓝如洗,是典型秋天天气。

 白中刚爬起来,眼,便见屋子里堆了一摞金条。她吓一跳,又眼,走过去细看看,慌忙跑去了张谏之屋子,喊他来看。

 张谏之瞥了一眼,若无其事道:“蔡琼送来辛苦钱罢,收起来罢。”

 今恰好是宋秀才灵柩下葬日子,一切好似归了位,诸事均已妥当。可白中右眼皮却跳得十分厉害,总觉得这一切还没有完。

 已6陆续续有客人前来吃早饭,她去前堂帮忙招呼,忽听得有一人道:“听说城西花街昨晚有个鸨母死了,我可听衙门里人说那鸨母与宋秀才有关系,还有个什么儿子!还有离奇,说是衙门抓了个疑犯,关进牢里面,这么大一个活人居然没了!闹鬼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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