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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零七
 刘捕见状沉一番,盯着那证人道:“你小子是不是贼喊捉贼呢?老实代为何要捏造证词!”

 那证人不服气,急着道:“我当真是瞧见了啊!”

 刘捕一脚踢了过去,那证人哎哟一声,却也不服输,指着张谏之反咬一口道:“指不定是他蓄谋已久,想要谋财害命,故而特意抹掉了账目,让大人您查个空!做贼心虚,一定是做贼心虚!所谓送酒,不过是掩人耳目!”

 “放!”刘捕又踹他一脚“宋秀才家不像被窃过样子。”他皱皱眉,觉得烦死了,一整天脑子沉沉身子也沉沉,全然理不清楚思路,末了揪住那证人:“行了,你跟我衙门里走一趟,到青天大老爷那儿去说!”

 证人急死了:“那哪行,不能让这帮坏人逍遥法外啊!”

 刘捕看一眼白中:“你给我过来,也一起走一趟!孰是孰非,让青天大老爷评断!”

 白中忙摆手道:“小民当真什么都不知道!”

 刘捕手肘撑柜台上,凑近了与张谏之商量道:“张掌柜,我也知你们做生意不容易,不过呢,这事啊,我说了不算。既然这会儿有人指证,那你好歹跟着去趟,对罢?我们将事情都说清楚了,那衙门那边审下来是什么便是什么,大家也不用这儿耗着了,毕竟还要做生意,这影响多不好,是罢?”

 他这可是念先前吃白食份上才这般客气商量,不然老早揪着张谏之和这小伙计直接上衙门了。

 张谏之一脸坦然:“那便走一趟罢。”

 旁边阿堂叫起来:“掌柜真要去啊,店里怎么办?”

 张谏之只道:“这会儿应当不忙,去去便回来了。”

 刘捕见他这般配合,走出门这才悄悄与他道:“这也就走个形式,掌柜莫太担心,青天大老爷不会判冤案。”

 张谏之没理他,伸手将落后面白中拖过来,小声说了一句:“别走太慢走丢了。”

 走了一阵,张谏之忽又同刘捕道:“瞧您脸色不大好,可是病了?”

 刘捕心道可不是嘛,浑身重得很,提不起劲来,脑袋也是昏昏,往常可从未这样过。

 “头痛?还是全身都不舒服?”张谏之都想离他远些,大约是从宋宅出来关系,这位气不怎么足捕,全身爬漉漉东西,实是让人…倒胃口。

 刘捕蹙着眉道:“张掌柜,你难不成还懂医啊,如何一猜便中。”可真是难受死他了。

 张谏之信口胡编:“少年时学过一些。”

 “可有啥法子治啊…”

 “恰有个偏方,试试罢。”他自袖袋里摸出一只小罐子,拿了一颗糖给刘捕。

 刘捕半信半疑:“这是药吗?”随即将那颗糖进了嘴里,吧唧两声说:“还好吃。”

 张谏之转头看了一眼白中,将手中糖盒递过去。白中立即接过来,想起七月十五那院子里,张谏之用糖将脏东西骗下来情形,便取了颗糖拿手里,靠近了刘捕后背,小声念叨了一句:“下来罢。”

 有两只迅疾爬了下来,白中便立时竟那颗糖丢了地上。

 刘捕转转脖子道:“诶,好像是好点了,轻松些了。神药啊!”他笑笑,心里却嘀咕:没料张谏之居然还有这本事,真是小瞧他了,看样子还不能多得罪。

 于是到了衙门里,升堂问案,这家伙便一边倒地帮着张谏之,说估计是那证人胡乱举证云云。白中一脸无辜地站一旁,张谏之也是一副问心无愧模样。

 官老爷一拍惊堂木:“什么玩意儿啊。”说罢又喊刘捕过去,揪着他耳朵道:“你办这叫什么差?随便拖几个人便叫老爷我升堂吗?!钦差大人可是要到了,让他瞧见我们这么办案,那是要倒霉!”

 哟,刘捕一想,还真将钦差大人这茬给忘了。说是那叶钦差往这边巡查公务,逮着一个糊涂案子,竟因这缘由直接将那县官给免了,下手很黑啊。

 官老爷心情很矛盾,又想查大案表功,又怕糊涂了撞口。哎,这官难做呐。

 几番犹豫,终将三个人给放了,让刘捕再去查查。

 上面来那位钦差叫叶代均,不过二十几岁,因一直跟着当今圣上打天下,深得圣上信任,年纪轻轻便做了大官。天下初定,地方上管辖难免有所疏漏,故而圣上特遣其下来巡查,若有不合规矩或不合适县及以下官吏,可直接免职。由此可见,这位钦差大人手中那是握有大权呐。

 叶代均到双桥时,官老爷已领着一众小吏城门口恭候多时了。这位叶钦差脾很是冷淡,客套话一句也未说,便进了衙门。

 官老爷战战兢兢,将这一年卷宗呈上,叶钦差饭也没吃便翻看了起来。

 看来双桥镇麻烦事甚少,这一年卷宗竟不消一个时辰便悉数翻完。叶代均面色冷冷:“就这么些?”

 那边师爷嘴了一句:“近来有桩案子…”

 官老爷立时瞪了他一眼。叶代均“哦”了一声,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师爷便将宋秀才案子一一道来,末了加一句:“好好人突然死了,总觉着,怪怪。”

 叶代均闻言道:“那客栈哪里?领我去一趟罢。”

 官老爷不由庆幸,还好先前没有鲁莽行事,不然指不定会出什么篓子。

 此时张谏之刚查验完院中盖好屋子,觉着没有什么疏漏,便与粉匠结了工钱,送他出门。

 这当口,却见一行人往这边走来。张谏之视若无睹地进了屋,低头将今出账水记下。方抬头,便见刘捕领着一群人进来了。

 叶代均看到黑柜台后张谏之,神色里闪过一丝惊疑,却又立时按捺了下去。

 张谏之却只淡淡开口:“不知官老爷到此,又有何事要查问?”

 “放肆,钦差大人此,你等小民还不行礼?”

 张谏之依言只作了个揖:“草民曾中过科举,读书人不跪,还请钦差大人见谅。”

 叶代均有一刻愣怔,良久回过神,轻咳一声:“将那情形再说一遍罢。”

 张谏之将作为物证账簿摆上桌,不慌不忙地重讲了一遍,末了道:“草民开门做清白生意,还望钦差大人明察。”

 叶代均闻言,略偏过头与官老爷道:“这案子若说蹊跷,也算不得蹊跷。非得揪个清白人当疑犯,也没有必要,这条线索不必查了,看看旁罢。”他轻描淡写说完,已是转身出了客栈大门。

 他走出去两丈远,这才又回过头看,瞧了一眼那客栈门匾,久久才叹出一口气来。

 张谏之…

 官老爷立时跟了上来,道:“钦差大人可要瞧瞧双桥镇水利,这一年…”他叽里呱啦说了一堆,叶代均听进去却少之又少,下午时又查视了河道水利,临近傍晚时分,他才甩开衙门里一帮子人,独自出去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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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代均重回客栈时,天已黑透。他只身走进前堂,只见寥寥几位客人吃着饭,便坐了下来。

 白中正收邻桌盘子,见他坐下来,连忙过去热情地问道:“客官住店还是只吃饭?可要吃些什么?”

 叶代均头也未抬:“给我一壶酒罢,随便什么样。”

 “旁不用吗?”

 “不用了。”他回得冷冷淡淡。

 白中耸了耸肩,抱着空漆盘往后院去了。这冷淡模样,当真与张谏之如出一辙啊,这样人都太可怕了。

 她从伙房拿了一壶酒过去,大荣还嘀咕了一声:“来买醉也不至于只要一壶酒啊,什么人呐。”

 白中一想,白里她见过这人啊,不就是…不就是传说中钦差大人么?

 她将酒壶送过去,摆了个小瓷杯给他:“您慢点儿喝。”

 叶代均果真倒了一杯酒,却也没喝,不徐不疾说道:“让你们掌柜过来一趟。”

 白中闻言赶紧抱着漆盘往后院跑,门也忘了敲,便倏地推开了门。张谏之闻声立时回了头,白中却呆愣原地,回过神立即竖起空漆盘挡住了眼,结结巴巴道:“我、我什么都没瞧见…”

 话虽这样说,回想起来却已是一阵脸红。张谏之怎会这个时候换衣服呢?她当真是…没料到啊。

 仔细回想回想,张谏之后背上竟然还有…一道疤?

 她想了好一会儿,张谏之却已是从从容容换好了衣服走到了她面前。一只骨节分明手搭上她托盘,一边拿开,一边语声波澜不惊地问道:“怎么了?这般急匆匆。”

 白中咽了咽沫,避开他眼,忙道:“白里来那位钦差大人,现下一个人那儿喝酒呢,喊…喊掌柜过去一趟。”

 “知道了。”张谏之松了手,绕过她往前边去。

 那边叶代均已是起了身,见他从容不迫地走过来,又停自己面前,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张谏之面色淡然地问道:“不知钦差大人此时前来,有何要事?”

 叶代均稳了稳神,终于道了一声:“张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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