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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五章 见回笺儿女情殇
 上一回说到:花夫人提起官人花尚荣,突然泪面地说道:“我家官人已于去年辞世去了。”

 周全见花夫人啼哭,忙劝解道:“夫人莫要悲哀,常言道人死不能复生,花大人英雄气短,小的亦觉惋惜。可如今小的是奉了我家主人之命,特来送拜帖替长公子求亲的,我家长公子可是个才貌双全的玉郎,金科的状元,官居一品大学士!还望夫人从速做主,应了这门亲事,花姑娘若进了刘府,正可谓是终身富贵。如果花夫人不舍爱女,也可趁机搬回京都居住,此谓两门双喜外加一个周全!”

 周全说罢,将刘府书信呈给了花夫人。

 花夫人拭干了眼泪,她接过书信转而笑道:“果然是豪门府第派来的贵人,举止气度都显得与众不同。今儿个又见识了个巧嘴的周全,他说不定又会再派个袁(圆)来呢!”

 周全一笑说道:“夫人夸奖,小的不胜自喜!若夫人应了这门亲事,这贵府和本家那可都是皆大欢喜,到时候我周全宁可更了姓氏,改做袁!”

 花夫人打开书信,她飞速地看了一遍,然后回头对丫鬟说道:“晴儿,快去向小姐报喜,就说刘府派贵人前来求亲,让她将耳环摘了,送给刘公子做个信物,本夫人还要回封书信,请刘府贵人一并捎回。”

 丫鬟晴儿答应一声,正要转身出去。花夫人又叫住嘱咐道:“回来前想着去账房取十两银子给贵人作赏!”

 周全摆着手辞道:“夫人心意小的心领了!小的在刘府虽是个下人,可我家主子素来待人宽厚,在刘府二十几年,不仅衣食无忧,且颇有些积蓄。这次我家主子临行前怕小的走岔了路,特多赏了五十两银子,现在还一直在马的鞍韂之内。小的恐身上的银两多了,一来容易招上强人,二来这马匹身上的辎重多了,反会误了行程,故而小的想将这十两银子寄在贵府,将来给小姐多筹办些嫁妆,也算小的尽了一份心意。”

 花夫人边研墨边称赞道:“真是人如其名!我的宝贝女儿若成了刘家的贵妇,你将来如有难处,我家小女一定会全力周济!”

 周全引笑道:“那小的到时候一定改名周济!”

 周全一句话说得花夫人不得不停下研墨的手,掩面而笑。

 这时,府中的佣人奉茶上来。她捧着托盘,来到桌前,先将茶盏放到周全面前,然后又将剩下的一盏放在桌角,之后提着茶盘小施一礼,退身出去…

 各位:古来主客待茶,这其中有个规矩,这话我不说大家可能也知道。这客茶是给客人喝的,主人手边虽然也有茶,但他不能喝,这就是自古俗成的规矩。主人端茶,那就是逐客的意思,所以客人喝茶是礼所当然,而主人的茶是不能随便端的。

 话说周全千里迢迢急急赶来,还真是有些渴了。他端起茶盏,掀开盖子轻轻呷了一口,又促了促鼻息,然后开口说道:“夫人的茶口感滋润,虽算不得上等的好茶,可其中的茶香,倒是有些特色!”

 花夫人忙解释道:“这茶乃是本府的家茶,我这宝贝女儿自幼就喜欢百之花,对于花香的特色倒是独有心得。这是她在家茶之中加入了干的茉莉花,故而府上称之为茉莉花茶。”

 周全又喝了一口,砸了咂嘴赞道:“嗯,果然是别有天!这茶中融进了花香,更令人神清气。不瞒夫人,小的在刘府二十几年,老实说这各地的名茶倒是屡见不鲜,惟独这贵府的茉莉花茶,小的还真是初次品尝!”

 花夫人接道:“这花茶在鄙府之中并不是什么稀罕之物,贵人若不嫌土茶俗气,待会儿教家人包上一包,你带回去慢慢享用。”

 周全马上说道:“夫人盛情,小的就不推辞了。只是讨扰了府上,实在过意不去!”

 花夫人微笑道:“贵人从中原不远千里而至,这一点小小的心意不成体统,只恐刘大人府上知道了会见笑哩!”

 周全向前倾了倾身子,一本正经地说道:“这世上弥足珍贵,莫过于珍奇二字。贵府的家茶虽算不上是珍品,但足可称得上一个奇字,小的在贵府得此奇茶,正可谓千里劳奔之后福也!”

 花夫人莞尔一笑道:“我女儿若是嫁入刘府,这刘府之中还会少得了这茉莉花茶吗?”

 周全顿悟道:“羞了,羞了!周全反倒智昏了。真正是,凤凰落在梧桐树,梧桐枝亦生辉呀!”

 说罢,周全开心地大笑了起来。

 这时,丫鬟晴儿右手提着个布包,左手拿着张信笺返了回来。

 花夫人上下打量了一番晴儿问道:“不是说让香儿摘耳环下来做信物的么?耳环哪里?”

 晴儿将布包放在桌上,然后凑到花夫人耳边低声说道:“我家小姐在闺房题了几个字,说必要请刘公子作答,还说一定要见了刘公子的回笺,方敢说应与不应。”

 花夫人闻听一皱眉头,她从晴儿手中取过信笺,打开看了一眼,然后递给周全说道:“我家香儿在信中给刘公子出了一题,望贵人速速带回请你家公子解答。”

 周全接信在手,也不敢搭眼,只迅速地叠将起来,然后充自信地说道:“我家公子昭文那可是金科的状元,朝中的大学士,花小姐这小小的问题又岂在话下?八成是贵府千金羞于颜面,故而才有此委婉之举!请夫人放心,小的不出十,必将再登府门,看你家千金还有何话说?”

 花夫人将茶盏向前挪了挪,辞道:“那就有劳贵人再辛苦一趟,我这就叫家人备饭,并取一包封好的花茶过来!”

 各位:香贻在信笺上都写了些啥?咱暂且不说。趁这个空当我老瞎子再把花尚荣如何去世的过程,给大家简要地说上一说,也省得大家伙在下面嘀嘀咕咕的瞎议论。

 话说当初,花尚荣从淮县令梁墉那里得了一处宅院和田产。这宅院地处乡间,是个两进两出、分前厅后井的宅子,虽然说是有些陈旧,比不上京都的官宅,但在此地的乡间,那绝对可称得上是一处豪宅。再说那份田产:原来县令梁墉所说的田产乃是一处半山上的一片茶园,山之下或有心、或无意,反正是生着许多各样的花草,每当到了春天采茶的季节,这里的花儿争奇斗,花香弥漫了整个茶园,倒是别有一番风情。

 还有一点值得一提的就是:山之下,在茶园与山花之间,有一处一间半的木屋,这木屋据说是庄主用来看山之所。在采茶的季节,这里是采茶女休息和落脚的地方,里边的一间还可以用作临时的仓库。

 按说这花尚荣到了云南,可说是有家有业,应该心满意足才对,可偏偏这个花尚荣是个内向性格,平时本来就不大喜欢说话,可他工于心计,遇事总是想得比较多,一旦是受了点挫折,就容易想不开。就由于花尚荣性格上的这个弱点,这才害了他的性命,这一点,不能不令人扼腕叹息。

 事情是这样:起初花尚荣迁居于此,还是蛮兴奋的,因为当时正值季,花尚荣又是张罗收拾房子、又是忙着雇工进山采茶,一个季节下来,茶园的收入不仅抵消了修缮房屋的费用,还略有剩余。花夫人虽然在茶庄上也了不少的心、吃了不少的苦,可一看见自己的丈夫怡然自乐的样子,这心里头也就宽慰了许多。可渐渐地,花尚荣开始变得沉闷起来,整茶饭不香,这饭量也是逐减少。

 这里有个原因,咱刚才不是说过?花尚荣这人为人豪,对待朋友那是万般的慷慨,可是对待自己则比较苛刻,那现在的话来说就是这人心眼比较窄,遇到点挫折就容易想不开。其实花尚荣这次被放逐,虽然他嘴上说是捡了条性命,像是占了便宜似的,其实他心里头却一直在憋着火,总觉得这事自己有点窝囊。本来是打算要趁机升官的,没成想竟落得这么个结局,这心里头的落差太悬殊了,花尚荣无论如何也是接受不了。

 这样一来,没出一年,花尚荣就眼见得益消瘦,到后来更是谷米难进,终于是卧不起。

 花夫人见丈夫这个样子,心急如焚,她请了不少的乡医神婆来给花尚荣看病,这医家把过脉后也没查出是什么病,只说是脾虚不振,肝火过旺,开了些滋补脾胃和泻肝火的药,让花夫人煎一碗,给花尚荣服下。

 您说这药又是补又是泻的这么一折腾,花大人能受得了吗?到后来简直就是完谷不化,就是吃什么拉什么!这样又过了半年,花尚荣已是骨瘦如柴,发若焦丝。就是说头发就跟那烤过的蚕丝似的,焦黄焦黄的,一碰就断!

 还得说是神婆说的比较靠谱,她打了一盆清水,往里边看了半天,然后说道:“你家官人有魔鬼身,大概是来索命的。”最后她拿了桃木剑比划了一阵,可能是神能不足,只得草草收场,仓皇离去。

 怎么说神婆说的比较靠谱呢?因为这花尚荣的确是杀了一百多獒人首领,这些个冤魂要是来找花尚荣来算账,那花尚荣还能活得长么?难怪这神婆只比划了两下就落荒而逃,看来她也不是这一百多游魂野鬼的对手!

 转眼间又过了半年,这前后也就是不到两年的光景。花尚荣后来只剩下皮包着骨头,最后是血枯而亡。花夫人披麻戴孝,连哭了三天,最终派家人将花尚荣用棺材敛了,抬到茶园的山顶上埋了,这样才算办完了丧事。

 因为这花夫人直到丈夫死去,也不清楚他到底是得的什么病,所以花夫人对外只说是初临异地,水土不服,积疾而亡。

 翻回头咱再说刘府的家人周全,他怀揣着花小姐的信笺,夜兼程赶回家中…

 这时候下面嗡嗡有人在说话,我一拍惊堂木问道:是谁在下边大声气?是不是我老瞎子这一回的故事讲得不够连贯,大家就不愿意听?告诉你,说书人讲故事各有各的说法,您别看我东一锤子西一榔头的,只要是没砸着你家酱缸就不带这样的!我知道在下边说话的就那几块嘎斯(嘎士),平时闲得难受的时候就围着我老瞎子拍股,总希望整点动静出来好当故事听!你们可留点神,别把我老瞎子惹急眼了,我要是急了眼,非把你小子拉出去毙半个小时不可!

 这时候下面又有人接话:八爷,您也太狠了点儿吧!一就够要人命的了,还毙半个小时?那不早打成蜂窝煤啦!那得费都少子弹呐?您了是军火商,我们可得罪不起!

 下边听众大笑了一阵,等到渐渐平息下来,我又继续讲道:话说刘通从家人周全手中接过信笺,他打开一看,见上面写了一首打油诗。

 有人问了:打油诗是啥意思?

 这话大概是源于曹的儿子曹植,他曾在七步之内写出了一首绝句,那就说明人家曹植聪明,才思敏捷。而咱们一般的老百姓,要是能在出去打酱油的来回道上凑合出几个雅句,那就算不错了,所以才叫做打油诗。

 是这理儿吗?反正我老瞎子是这么讲的,管它对是不对!

 只见上面写道:

 尊公本姓刘

 牵思又牵愁

 不知当何解

 拙笔问因由

 刘通一见暗暗一笑,他马上将长子昭文叫到了书房,然后将信笺交给昭文说道:“你未来的娇给你出了一课,似乎是要给我儿先使一个下马威,你可要严加思考,谨慎作答。”

 长子昭文用眼飞速地在上面扫了一眼,笑道:“此打油诗也,似乡间之谜戏,待我来与她对上一对!”

 刘昭文说罢,他提笔沾墨,在信笺的空白处刷刷点点,瞬间就赋诗一首。

 刘通歪着头这么一看,只见诗文如下:

 千朝汉室始出焉

 今帝文武又双兼

 莫非安邦能治世

 哪有连理一线牵

 那意思是说“刘”字可是个耀眼的大姓,汉朝始终都是刘氏的天下,当今皇上不仅姓刘,而且还文武双兼,意为“刘”字是左行文、右立刀,暗含文武之意。

 后面的话就不多说了,反正是刘通一看十分的满意,因为昭文是王宫大臣,在赋诗答谜之余,还不忘替皇上歌功颂德,简直就是个专业的写手。

 要说这话也不能全怪人家刘昭文,皇上派他做太学院的大学士是干嘛吃的?那还不就是写文章,替皇上做宣传的!

 话说刘通看了长子昭文的诗赞道:“嗯,此诗既有磅礴之气,又不失简朴,正可谓诗如画意,但愿能笔墨之下引得花香来!”

 刘通所言“花香”之意“花”暗指花姓,而“香”字,指的就是香贻。

 昭文会意,与父亲刘通相对一笑,以下不表。

 话说第二天一早,刘通又招来周全将信笺交给他说道:“本不再劳你辛苦,可刘府上下惟你是路,这信笺所载乃我刘家婚姻大事,差池不得,还望速去速回!”

 周全领了主子之命,他不辞劳苦,一马独行,真可说是困卧马鞍,如追星赶月一般。不出三,已来到了花府。

 花夫人见周全复来,忙派晴儿将回笺交给香儿去看。哪知道不大工夫晴儿便神色慌张地跑回来说道:“小姐见了回笺,突然大发脾气,将自己反锁在房内,说这门亲事她死活也是不应!”

 花夫人和周全闻听不约而同都是一愣,这正是:

 难得一桩好姻缘

 一字之译差万端

 民女不图攀富贵

 奈何曹约在先

 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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