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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1章 善变
 七娘子又问了几个问题,这才疲惫地吐了一口气,将手中的活页,递到了小松花跟前“你自己看看,若是说得没错,就摁了手印吧。~。m #”

 小松花却是看都不看,只是在衣上拭了拭手指,便要去咬,七娘子忙止住了她,又拿起印泥,让她摁过手印。这才一边收拾案头的东西,一边叫人进来“带她下去洗澡吃饭,让她好好睡一觉,把下一个人带进来!”

 竟是丝毫都没有休息,照旧是虚应故事地将余下的七八个人审过了一遍,这才示意下人们进来休息,自己带上书册,和许凤佳一起出了屋子。

 许凤佳自从进屋之后,就是一片沉默,一直到此时和七娘子一道走出门来为止,竟是连一句话都没有说过。两夫站在屋外,望着暮色,一时竟是谁都没有说话。

 七娘子劳累了一天,又兼用心过度,此时只觉得头晕目眩,在檐下站了站,才勉强凝聚起力气,轻声催促许凤佳“已经过了晚饭的时间了…”

 许凤佳嗯了一声,却还是一脸的深思,直到随七娘子进了西三间,才摸着下巴,缓缓地问她“你这个房间,布置得倒很有意思。把窗户糊上纸张,这是为了什么?”

 男人就是男人,当此情景,如果是一个女儿家,只怕早就和七娘子议论起了五房的险恶用心,许凤佳想的却是七娘子把审讯室布置得很不错。

 七娘子不啼笑皆非“你现在又没有刑讯的需求,就算有,哪个刑房不是黑乎乎的,我这一点手段,又算得了什么。”

 许凤佳却很认真“还是算得了什么的,我看小松花到了后头,为了让她睡觉,真是巴不得什么都告诉你了。从前我是一点也没想到,不让一个人睡觉,原来是这样残酷的刑罚。”

 他大有钦佩之,火热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七娘子,半晌才感慨道“唉,可惜你不是男人。不然当年西征,若有你在身边,也不知道能省我们多少事!”

 七娘子白了许凤佳一眼,轻声道“若我是男人,才不会这样费尽心机,在内宅中争斗…拿了杨家的钱到乡下买几亩地,每天逍遥,日子不知过得多么自在,哪里和今时今一样,费尽了心思,和几个妯娌这样斗、斗、斗!连纳妾不纳妾,都还要受人的脸色。”

 她平时提到许家家人,是绝没有一句不好,尤其当着许凤佳的面,更是从不抱怨平国公,此时难得口出恶言,许凤佳也不一怔,他摸了摸七娘子的头,小心翼翼地道“怎么,是不是又发烧了?看你一脸的倦——我看今晚就不要再谈这事了,先睡吧?”

 七娘子话一出口,自己也感到后悔,见许凤佳又这样陪着小心,越发有些愧疚,她摇了摇头,很有几分不好意思地道歉。“就是心头一时间很烦恶…”

 顿了顿,又慢慢地走到许凤佳身边,将头靠到了他肩上。

 许凤佳动了动手臂,顿时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又上下抚摸着七娘子的背心,安慰她“既然算定了是五房再没有错,接下来的事,你就交给我去办,你也别再心了。钟先生不是说了,你这个病要少用心才将养得好…”七娘子想到权仲白的话,一时间心头更是烦闷,她闷闷地道“我还忘记告诉你——”

 就将权仲白的话说出来给许凤佳听,又跺了跺脚,恼恨道“真是讨死厌了,他也是,五嫂也是,公公也是,祖母也是,一家人好好的日子不过,我算计你你算计我的。我,我…害得我小孩都不能生!”

 她一辈子难得有这样情绪外的时候,许凤佳不纵声大笑,亲昵地在她耳边道“小时候你要是肯对我这样发一发娇嗔,我简直不知道要多高兴呢…”

 见七娘子眉立,他忙又道“现在也高兴,现在也是高兴的。”

 又放低了声音安慰七娘子“不要紧,你还年轻,往后十多年间,爱生几个就生几个,就是不生,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当时天下男人,再没有不看重子嗣的,尤其是许凤佳的身份,即使已经有了四郎、五郎,他始终还有很大的生育压力。七娘子虽然心头一甜,但也忍不住闷闷地道“撒谎,真的生不出,你又该着急了。”

 许凤佳却摇了摇头。

 他热得发烫的双眼,对准了七娘子的剪水双瞳,竟是有了罕见的严肃认真。

 “孩子这种事,还是看缘分,求也求不来的。”许凤佳又收紧了怀抱,将七娘子抱紧了。“我问过权子殷,他说你气虚体弱,就算将来将养好了,生育时危险始终要更大一些。如若没有跨过这一关,岂不是得不偿失?这一生宁可就四郎、五郎两个,我也不愿你拿着命去拼…”

 他一向是嘻嘻哈哈,言笑无忌,很少将心思显到面上来。唯独只有几次动情时,才出心底的情绪,七娘子与他双目相对,一时间不怔住,只觉得这一年多以来的种种辛酸,在许凤佳的这一望里,居然也就这样渐渐地消解开了。想到他处处回护,为了当时一诺,不惜再三忤逆平国公,私底下更是罕见地开明,对自己和封锦的来往,虽然吃醋,却也尊重她自己的意愿…

 她的双就慢慢地扬了起来。

 很多事,真是要细水长,才能水滴石穿。

 “话也不是这样去说的。”她软软地道“以前并不觉得,倒是现在才明白过来,生孩子也不是为了传承香火。”

 她想了想,又有些不好意思,只是盯着许凤佳的领口轻声道“若是嫁到别人家里,我也未必会动这个念头。”

 以七娘子的子,这句话,已经是难得的甜言语。

 许凤佳顿时连连啧声“今儿是太阳打从西边出来?杨棋居然说了这种话——”

 七娘子恼得接连捶打了他几下,想了想小松花的话,又不叹了口气,低沉地道。“就是忽然间觉得,这样机关算尽,什么事都要绕上七八个弯的日子,我已经过得够了。”

 她抬起头来,略带些恳求地望着许凤佳,轻声道“查了五姐的死之后,再过些年,等父亲…我们就分家吧。过一过简单的日子,乘我还能生,调养好身子,为你生个娃娃。这一世,我是再也不想算计了。”

 许凤佳深深地注视着七娘子,半晌,才点头道“好。把善礼的事查清楚之后,你这一世,便再无须这样心。”

 一如既往,这句话一点都不浪漫,却让七娘子感到无比安心。她一下纵身入怀,又紧紧地抱住许凤佳,在他怀中如释重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屋外忽然又传来了孩童清脆的笑声,紧接着便是四郎和五郎脆的童声隔着门飘了过来“爹娘吃过晚饭没有?”

 两夫忙分了开来,七娘子一边整理鬓发,一边开了门“四郎、五郎又吃过饭没有呢?”

 四郎、五郎都道“吃过了。”五郎更是眨巴着大眼,质问七娘子“我们晚饭前过来,立夏阿姨说,爹和七娘都有事出去了——是做什么去了呀?”

 七娘子不一笑“自然是有事嘛,五郎连这件事都要管?”

 就安顿着两个孩子在身边坐下“既然来了,就罚你们陪爹吃饭。”

 四郎含着一枚松子糖,含含糊糊地问七娘子“娘不吃饭吗?”

 七娘子笑道“本来是不吃的,可要陪你们的爹,也只好吃一点了。”

 许凤佳敲了七娘子脑门一下,才在两个孩子对面落座,威严地问“今天先生都教了什么?”

 偏偏他对孩子们越严厉,两个孩子却越爱粘着他,五郎就要爬到许凤佳腿上坐,一边舞动着手脚,一边娇声道“先生教我们画了画,还、还教我们写了十个字——”

 “还教我们背了一首诗!”四郎又抢着背“鹅鹅鹅,曲项向天歌——”

 五郎就合着急急地道“白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嗯。”许凤佳点了点头,又道“这首诗,你们回头也要能默写下来是最好的了。”

 七娘子忙道“别听他的,先生让你们怎么做,你们就怎么做。你们爹呀,就只会心血来,给你们添功课!”

 许凤佳一瞪眼,还没有说话,四郎、五郎就笑着道“还是娘最好了!”

 西次间内,丫鬟们来往穿梭,摆着晚饭,又为西三间添了灯火。透过玻璃窗子,灯火融融处,依稀就传出了一家人此起彼伏的笑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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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两个人心里都藏得住事,不至于一出门就开始讨论小松花的口供,但七娘子到底没有别的消遣,全心全意,都在办五娘子的案子。等到吃过了晚饭,将两个孩子哄回了西翼去睡,各自梳洗过了,七娘子就和许凤佳商量。“你看,该不该将肖家老两口请来讯问一番呢?”

 许凤佳倒也难得地没有提‘晚饭后不谈风月’的规定,他放下了手中的书册,略作沉,便以征询的语气问七娘子“我看还是别打草惊蛇了吧?”

 从前只晓得说一不二,如今终于也会征询自己的意见了。七娘子抿笑了笑,自己又盘算了一会,才道“我也是这个意思,本来把人拉上来盘查,就已经够打眼的了。五嫂最近这么不消停,只怕还是因为这件事,要是提审肖家两口子,我怕她着急起来…”

 她并指成刀,在空中虚虚地划拉了一下,续道“吴勋家的虽然被打发到了庄子上,但到底没有喝药,必要的时候,她的指证也是蛮好用的,我们不必因小失大,现在,还是要先找到五嫂这一番计策的证据。”

 许凤佳想了想,又自叹息起来。“听说是她,我怎么连一点讶异都没有,就觉得果然是她…唉,此女也算是个人物,没想到居然丧心病狂至此,作出了这样的事来。”

 他毕竟是个男人,只是稍微叹息几句,就问七娘子“这件事,你打算怎么查?有什么能用得上我的地方没有?”

 竟然已经是隐隐有了唯七娘子马首是瞻的意思。

 当今大秦,襟及得上许凤佳的世家子弟,恐怕也不太多了。

 七娘子心中感慨,面上却没有出一点,免得许凤佳又骄傲起来,她沉思了一会,就和许凤佳商量“我始终放不下的,还是祖母那里不知去向的十万两银子。以五房的本事,赔本生意她肯定是不会做的,十万两银子,断断不会是蚀本蚀没了的。还有四嫂说的五万两银子,加起来也有十五万两现银,说得上是一笔巨款了。她的动机,并不难猜,我也已经有了一点想法。只是这十五万两银子究竟去了哪里,我是好奇得很。”

 “高利贷那边,有没有消息?”许凤佳虽然并不赞成七娘子去找封锦起五少夫人的底,但既然送了信过去,反倒是问得比谁都积极。“按理说都是四九城里的事,怎么说,几天内也都该有了答案。”

 “表哥公务繁忙,一时顾不到这里,也是有的。”七娘子不免为封锦辩解了几句,又续道“我总觉得十五万两拿出去放高利贷,实在是太不稳当了,她恐怕也不敢…这十五万两,恐怕还是有别的去处。只是一时间也想不上来,十五万两本钱的生意,又是怎么能偷偷地做。又为什么不能和祖母说明白,非得要用骗的,去骗出那十万两来。”

 两个人计议了一番,也都觉得奇怪。要知道十五万两虽然不多,却也绝对不少,就是开个银楼,也都够了。不过不管是什么生意,也都不是悄无声息可以做起来的。而如果是正当生意,五少夫人更没有必要瞒着太夫人。

 说来说去,到底还是线索太少,也都没个答案。许凤佳索就不提此事,又若有所思地道“你说,五哥对这些事,知道得又有多清楚呢?”

 五少爷平时嘻嘻哈哈的,和许凤佳看着倒很亲热。七娘子也拿不准两人关系到底如何,正自寻思时,许凤佳又道“按理说,五哥的子和大哥一样,都没有多少争强好胜的心思,不像是三哥、四哥那样锐意进取。这么大年纪了,还在宫中做个侍卫,也没有谋外放的意思…”

 他的手又不放到了前,缓缓地摩挲了起来。

 七娘子知道他肯定是又想到在广州的那一次遇险,她轻轻地叹了口气,低声道“人也是会变的。尤其娶了五嫂之后,枕头风吹着…”

 许凤佳的目光就悠远了起来,他慢慢地道“唉,从小我受了先生的责罚,在太子爷那里受了气的时候,也就是五哥会听我诉诉苦了。”

 他闭上眼,又收紧了拳头,半晌才轻声道。“只盼着兄弟阋墙之事,下一代,是再别有了。”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了的都吱一声!

 妈的,死到底要到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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