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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章 改元
 未几,昭明二十五年已是落下了句号。~。m ?*

 先帝登基二十五年来,朝政大体上还说得上风平静,开南洋海,平西北蛮夷,国内,算得上是风调雨顺国富民强,国外,也算得上是四海晏服,虽然他老人家把家事搞得一团糟,临末了还要亲自赐死自己的长子,但好歹,交给万民的成绩单,并不算太差。

 承平元年,新皇改元,正式开始了自己的时代,正月里免不得又是连番烦琐的礼仪,

 大老爷身为阁老,哪能置身事外,大太太又要服齐衰丧,杨家在京城的第一个年就过得很冷清。

 居丧的人家,过年是不出来见客的,大太太连年夜饭都要自己别室享用,大老爷和七娘子两个人,拉了七姨娘与十二姨娘一起吃了几口饭,大家也都觉得很没意思。

 从前过年,家里怎么说都是热闹的,五娘子、六娘子就是两个活宝,还有九哥这个大宝贝,三个堂少爷在的时候,弘哥也是大说大笑的子。

 如今家里就七娘子一个孩子了——又还不是喧闹的性格,处事比大人还沉静,九哥又不在身边,这个年就过得一点意思都没有了。

 家下的亲戚们,又多半也都有丧事,大年初一只有二老爷一家上门拜年,却也是坐了坐就纷纷辞去:这不是苏州,二房也有不少亲戚在京,初一对于他们来说,是相当忙碌的。

 七娘子也就第一次见到了二房的大少

 大太太还在孝期,所有喜庆的活动都不能参与,大年初一,当然也不好出来接待客人,听吉祥话。七娘子身为家里的唯一一个女眷,自然要出面招待亲戚——老实说,她对这个,也的确有几分好奇。

 守孝的人家,一般是不出门做客的,甚至连派下人上门问好,都要尽量避讳,也因此,虽然到京城也有一两个月了,她却始终没有和南音取得联系。毕竟人家现在有了身子,要比常人更忌讳这个,七娘子也不想贸然行事,如若有什么不美,反倒添了不必要的埋怨。

 她一大早就起身在正院陪大太太说话,又听她抱怨了一通许凤佳过年还不得回来——广州路途遥远,回京过年来回就是小两个月的时间,工期紧要耽搁不起,自从去年五月出门,许凤佳这就又是大半年没有着家了。

 待到自鸣钟敲过七下,二房一家就上门了,因大太太不便见客,男丁都不曾到后头来请安,七娘子忙整顿了衣裳,又派人去偏院请七姨娘出来,在东次间里备了茶,又到堂屋等着进门。

 没多久,细碎的脚步声就响进了后院,一个英姿,简直有盛唐遗风的少妇,便神采飞扬地踏进了屋门。

 “七妹妹!”她叫得极亲热,几步就上前握住了七娘子的手“啧啧啧,我瞧瞧我瞧瞧,真是江南水乡走出来的姑娘,这通身上下就是惹人怜爱,叫我看了,恨不得搂在怀里亲一口!”

 七娘子倒是被的气派闹得有些不知所措,略带了一丝尴尬“大嫂客气了…”

 两边就笑着见过礼,又说了几句吉利话,七娘子才请在主位坐下,又让七姨娘在偏位上坐了,三人说些闲话。

 七姨娘人虽然玲珑,话却不多,七娘子更不是聒噪的子,屋子就听到一个人的声音“听娘说,上回有幸进宫随班行礼贺皇后受封,见了宁嫔一眼,真真是风华绝代,那一股娇憨的气质,连皇后都爱,宴席上还特地赏赐了宁嫔三杯酒…统共宫里的那几个主位,都没有宁嫔那么大的面子!”

 夸奖六娘子在宫里的体面,是最好不过的马,七姨娘脸上顿时绽出了笑容“虽说我身份低微,但自小把宁嫔带大——这孩子没有什么才华,无非就是仗着一张脸讨人喜欢,唉,跌跌撞撞,不意竟然有了这样的运气进宫服侍,我是夜悬心,就怕她无知,冲撞了贵人,自己获罪倒没什么,连累了杨家,倒是她的罪过了!”

 眼神一闪,又不在乎地一笑“连累不连累的,七姨是过虑啦,宁嫔的子讨喜着呢,我娘亲时常进宫陪太后、太妃说话的时候,提起宁嫔,都说是后宫难得的开心果,虽说眼下还无宠,但毕竟皇上还没出小祥,等出了周年,有宠不过是早晚的事!”

 七姨娘和七娘子不由就换了一个眼色。

 这位,倒是难得的通透。

 杨家的几个亲戚都有丧事在身,无事不能出门,六娘子品阶不够,也无法随心所地打发人出宫和娘家通消息,欧太太若是能够时常进宫与太后太妃说话,现阶段对杨家来说,当然有很大的价值。

 哥自然不是简单人物,而这位,看来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七娘子不有些不解:既然这样通透,又怎么会放任南音在自己之前受孕。庶子生在前头,将来可有无穷无尽的麻烦事在后头等着…

 不过,这到底是二房的家事,七娘子也无意置喙。

 正自出神时,又和七姨娘说起了权仲白。

 “您也知道,我娘身子骨不好,去年十一月就犯了几次病,要不是为了侍疾,我是一定一早就登门给伯母请安的——改,等出了年节,一定上门给伯母赔罪——这话又说岔了,废了千辛万苦,请了权神医上门,哎呀,权神医架子大啊,手指才一粘我娘的脉门,就冷冰冰地说,‘世伯母平里心事就重,疏于保养,这一向似乎饮食上又不能安耽’,把我娘四十多岁的人了,说得脸红耳赤的。自从前头那个短命的二少过世,二少爷就像是换了个人,五年前来扶脉的时候,笑面人,叫人如沐春风…”

 一边说,一边瞧七娘子,就连七姨娘都不瞥了七娘子几眼。

 大老爷虽然下了决定,要把七娘子许配给桂家,但是他也不是三岁小儿,没见过桂含,是肯定不会把消息放出去的。

 这一番话,完全是出于好意。

 七娘子冲感激地一笑,眼神一亮,就拍着手笑“看看,咱们家七姑娘这一笑——七姨别生气,比宁嫔也差不了多少嘛!”

 这个,实在是个妙人。

 七娘子对她就额外多了几分热情,因大太太必须别室静坐,不与亲戚相见,久坐难免不便,就起身邀到后院进茶。

 “今年守孝的人家多。”她一边走一边和闲话“不然大年初一,也没有这样安静,京里亲戚毕竟要比苏州更多…”

 一边走一边好奇地左顾右盼“可还不是?大年初一自己亲戚走走,还算好的了,初二初三,忙得简直不可开,就是今年初三,还要带着姑爷回门。”

 提到哥,她的声音里就出现了一点微乎其微的不耐烦,好像在谈一只不听话的小狗,虽不惹人喜欢,却又不好丢弃。

 七娘子不侧目。

 这么一个爽快利落有北方豪气的女子,虽说长相上不能说多出挑,但至少也不惹人讨厌。娘家又殷实…以哥的子,怎么就和她处不来!又让十一郎避之唯恐不及…

 “说起来。”她就和谈起了李家“自从上京,也很少听到李大人的消息了,不知道十一世兄明年春天还要不要下场应试。”

 提到自己这个表哥,更是嗤之以鼻“嗳,不瞒七妹,我是真看不上你们江南的男儿家,表哥大好男儿,在江南学的那都是什么,一身的算计。我说,这女儿家算计,是没有办法的事,一辈子就困在茶杯大小的宅院里,见的都是这些人,不算计有什么办法?可男儿家就不一样了,表哥在李家不开心么,大可以考个武举从戎,要些本钱经商,卯足了劲要考进士做官多分家产——有什么意思!”

 七娘子简直被说得无言以对。

 难怪哥和十一郎都不喜欢她,女人太爽快利落,反而很难得男儿的喜欢。

 她就微微笑“大嫂的子,倒是很有几分西北的脆,不像是京里出身的少。”

 一拍腿“可不就是在西北长大的?我们家祖籍山西,我自小在祖父膝下长大,十三岁才来了京城。”

 她一时竟沉默下来,又慢慢地叹了口气。

 “京城虽是个好地方,可京城的女儿家,往往就不讨人喜欢。”

 七娘子顿时心有戚戚焉。“大嫂说得是…”

 她忽地唐突地顿住了话头。

 看眼里的泪花,就晓得她所说的那句话,并不是七娘子所想的意思。

 京城的女儿家不讨人喜欢,竟然到了这个地步,以至于连的眼泪都出来了?

 她不皱起眉头。

 又细细地打量了的穿着打扮,在心底回味起了她的行为举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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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上元节,这年就算是告一段落了,大老爷开始照常进宫轮值办差,大太太还是在家苦挨着她的孝期,七娘子又继续自己平静的生活。特地上门给大太太陪了罪,就又回娘家伺候欧太太去了,只是给七娘子送了两次时鲜果品,七娘子自然也打点礼物回送不提。

 承平元年的正月反常的平静,按理说,在昭明二十五年,皇上还有些不便,不好大展身手——以年号来说,那毕竟还是先帝统治的年头,一脉相承,纵使有什么要变革的地方,也都要留到承平元年来颁布。但元年元月,皇上却似乎没有一点变革人事的意思,成在后宫消磨时间,连阁老们都不见了,倒叫朝廷上下,有了一股别样的紧张气氛。

 大老爷虽然面上不显,但情绪也罕见的现了紧绷,虽然还维持着名士风度,但杨家有几个糊涂人?两个姨娘都看出来大老爷情绪不好,无事时决不在外走动,偏偏大太太一无所觉,只是忙着为五娘子预备催生礼,又派人和二娘子互通消息,将产婆送到了平国公府,更是在家求神拜佛地许大愿——五娘子是五月初有的身子,算起来,进了二月就随时可能生产。

 两个高层都有心事,杨家的气氛说不上轻松,但较之在江南时的腥风血雨,却又已经算得上平静。七娘子早练就了一身本领,心若止水,只是在后院静候那一天的到来。

 进了二月,桂含也终于进了京城。

 他是以受赏的名义进京的,朝廷自然安排驿馆招待住宿,头一晚上才进的京城,第二天早上就打发人来给大老爷请安,偏巧大老爷一整都在宫中轮值,桂含也要到兵部有事,大太太索约了二月初十请桂含过来吃饭,男丁有大老爷陪客,大太太不出面招待,就不算是越礼。

 桂含自然答应,二月初十一早,他就上门拜见了大老爷,在外院与大老爷说了半的话。

 大太太早已严阵以待,将七娘子叫到身边坐着,又架了屏风“你也亲眼看一看含的样子。”

 七娘子却依旧提不起一点兴头。

 如果说她对权仲白还有那么一丝基于感恩的关心,对桂含,却是只剩下当时在百芳园里模糊的一点印象了。

 事已至此,只要桂含还有个人样,两家的婚事也就一定会结成了。杨家七个女儿,前六个无不是盲婚哑嫁,也就是五娘子在婚前见了见自己的夫婿。当时的年代,与其说女人是嫁给男人,倒不如说是嫁给他的家庭,把自己的终身幸福,寄托在屏风后的一眼上,是极其荒唐无稽的一回事。

 反正有娘家的一点后盾,在哪里,她都有信心立足,是桂家还是权家,有什么关系?

 索就和六娘子所说一样放开手——说来也好笑,与她最是息息相关的婚事,却是七娘子唯一没办法为自己做主的。当然,要抗衡也不是不行,只是就算抗衡了一次,第二次、第三次…她总不能一直靠着封锦。

 桂家家风严正,人口简单,三个儿子都是嫡出,继承顺序严明,就算有什么糟烂污,也不会比杨家更丑恶。既然如此,七娘子还有什么好挑的?

 在这样平静若死水的心情里,七娘子就等来了屋外的通传“桂家少将军请见太太,给太太请安。”

 大太太忙也端正了坐姿,出了一抹略带兴奋的笑意“还不快请进来!”

 桂含于是大步进了内堂,给大太太行礼“小侄见过世伯母。”

 他身量挑高了不少,龙行虎步,举动虽得体,却自然而然带出了军人特有的肃杀,行过礼,便抬起脸将面上的疤痕暴在大太太同屏风后的七娘子眼前,容极为平静“多年未见,此时相逢,本应欣…”

 这是在拜见带孝长辈时特有的叙哀礼,有孝在身,本来不应该见客,但时移俗易,齐衰不杖期的孝,过了头三个月就可以与客人相见,只是不能主动上门拜访。这来拜见的客人,就要与主人叙一叙丧亲的哀苦。

 这都是多年的古礼,今人相见,多得是不尊礼节的,只看桂含这一句话,就能晓得他实在是个知礼之辈。

 大太太顿时有了一丝赏,一边细看桂含的容颜,一边请他起身就坐。“先父已是耄耋之年…”

 又怀念了秦帝师几句,才问桂含“在西北的几年,过得不容易吧?”

 桂含就摸了摸面上的疤痕。

 这疤痕虽然说不上太丑陋,但也绝不悦目,像是被削平了一块,使得两边脸颊不大对称,又带了这一块胎记一样的暗红,就让这青年看起来多了几分狰狞。

 他容平静似水“西北居,大不易,含也早已惯了这刀头舐血的日子。”

 七娘子就觉得很有趣。

 虽然权家与桂家和杨家结亲的意愿都相当积极,但看来这两个当事人都别有怀抱,并无意于自己。

 权仲白怀念亡,这也很正常,毕竟当年他言谈中就出了对三小姐的深情。

 桂含也是没了当年的腼腆——好在七娘子也从不自作多情,她与桂含相见时年纪还很小,她不觉得桂含有可能喜欢上当时的自己——不过,这来给未来的岳母相女婿的时候,容这么平静,话里又不离一个血字…怎么看,都不像是对这门亲事很热心的样子。

 大太太自然也不是毫无所觉。

 她不就皱了皱眉头。

 正要说话时,外头却又有了人声,却是梁妈妈的声音,一路往里响了过来。

 “桂将军!”她匆匆向桂含行礼“奴婢行事无状,多有叨扰,请桂将军恕罪!”

 也不等桂含回话,就紧了几步,在大太太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

 大太太神色顿时一动。

 “这就发动了?”她难掩惊讶,又有了些忧虑“——还早了点吧?”

 七娘子顿时会意:是五娘子已经临盆了。

 五娘子要生产,大太太如何还有心思和桂含应酬?桂含也甚有眼色,不一会就告辞了出去。大太太只急得和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坐立不安团团转,口中念佛之声不绝于耳,又派了梁妈妈来回传递消息,下了死令:“有一点什么事,都要打发人回来告诉我。”一天连饭也不曾好生吃。

 到了夜里,更是不安起来“生了这么久,怕是孩子要不好!”连带着大老爷、七娘子都无心做事,陪着大太太担惊受怕。到了后半夜,大老爷才打发七娘子去睡“不要走了困。”

 却也到底有了一丝忧:就算是初产,骨盆开得慢,这十多个时辰,孩子也该落地了…

 好在到了第二天侵晨,喜讯就送到了大学士府:五娘子生了一对双胞男孩,母子平安。

 作者有话要说:出门一次被螨虫咬得厉害,啧,浑身得很,坐立不安的。

 今晚草草吃了一点清炒藕片(脆生生的好吃),还有些卤味配了大半碗稀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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