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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龃龉
 到底是人口少,虽然东西多,但好在大太太身边的能人不少,药妈妈、王妈妈、梁妈妈还有叔霞,都是能沉下心做事的好帮手,不消三数,杨家就在小时雍坊的宅子里安顿了下来,宅门口也挂上了宝信堂杨的牌匾,大太太一边打发人往江南报平安,一边又派人给秦家大舅请安,二娘子、五娘子,甚至于宫中的六娘子,也都遣人上门问了安。〔 ~

 京中的亲朋好友也自然有问安信送到,只是碍于大太太还在孝中不能赴宴饮乐,才无人上门相请,大老爷却是已经收了不少邀宴问安的帖子,只是他到京第二就已经派人到吏部注册,皇上立刻召见,这几已经忙了起来,一时无暇与亲友们会见罢了。

 在外办事的男人没空,是很自然的事,往往这时候就要女人出面外,只是大太太刚过热孝,亲朋好友也多少因为秦帝师的丧事带孝在身不便相见,秦大舅又是个古板人,虽然时常遣了管家过来问好帮忙,但除却公务外,全家人是再不出门一步的,大太太也深知他的子,越发不敢随意外出拜见,杨家的内宅,就反常地冷清了下来。

 “难得上京,谁想到你二姐要守孝,五姐又是五六个月的身子,不好走动,我们带孝的人家,只有在家待客,没有上门拜访的道理。”大太太就和七娘子诉苦“反倒觉得冷冷清清的,好像在京城举目无亲似的!”

 其实以大太太出嫁女的身份,虽然也要服一年的齐衰丧,但终究是以夫家为主,往往过了头半年的孝期,也就可以出门走动——这礼教虽然是礼教,但也没见哪个孝子头一年丧期里是不洗澡的——真要这样讲究,大太太现在应当还在苏州服丧呢,毕竟随着社会的需要,总有种种变通的办法。只不过秦大舅就在左近,大太太不敢放肆罢了。不然,七娘子私心揣想:以她老人家的子,只怕是才上京,就迫不及待地要去探望五娘子了。

 虽说不好见面,但到底是在京里,二娘子与五娘子三不五时就派人回来请安,不是送鲜果就是送时蔬,还有帮着大太太安顿家业,联系店铺介绍可靠的买卖人…到了十月底,了百热孝,二房近年来得宠的良姨娘,也就上门请安了。

 “知道太太身上带了重孝,就不敢上门求见,”良姨娘是当年大太太送上京的美人儿,对着大太太说话,不期然就多了一份亲近“掐着日子算着太太出了孝,这不就赶着上门了。”

 大太太不由得和七娘子换了一个眼色。

 两人都有些笑意:下人上门,自然是无所谓带孝不带孝,良姨娘这样说,是已经把自己当成了主子。

 也罢,二房水浑,有个那样的主母,当姨娘的心里有想法,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身为良姨娘的旧主人,大太太自然不会往她的头上泼冷水。

 拉了几句家常,大太太就问良姨娘“说起来,哥媳妇过门的时候,我们不在京里没能见一见,还当今儿会跟着你一道上门——”

 良姨娘面上就微微出了些尴尬“大少这一向都在娘家陪侍亲家老夫人,您也知道,这亲家的几个女儿都早夭,唯独大少一个独苗,老夫人疼得和心头似的。我来之前也往亲家那头送了信,大少说,亲家老夫人这几天病势沉,就不出门给您问安了,改,在上门赔罪…”

 亲大伯、大伯母上京,又是高升了做阁老来的,大少居然也有胆子托故不上门拜见。她和哥的感情如何,也就不问可知了。

 大太太略略了沉“当时没过门的时候,我恍惚听说,这一位…”

 良姨娘就笑“这——毕竟是少爷的家事,我们做姨娘的也不好多打听,不过少进门也有快一年了,倒是在娘家的日子多,在夫家的日子少。少爷也很少进她的房门,更不大管大的事,倒是从苏州带来的通房南音更有宠些,最近也有了身孕。瞧大少的意思,也不怎么当回事儿。”

 才过门不到一年,说起来,小夫正该好得里调油,却偏偏疏远到这个地步…

 七娘子不由得就想起了大太太的评语。

 小星充大,的确是上不得台盘,不论是夫疏远,还是独宠通房,都绝非是度处常之法,看来这二房的麻烦,的确是还在后头。

 问过了哥的亲事,良姨娘又殷勤请示大太太“虽说还在孝里,这喜事是不该开口的,可我们老爷说,这门亲事非得给太太你掌掌眼不可,老爷给达哥看中了兵部侍郎吴家的三闺女…”

 大太太不冷不热“还在孝中,不好随意走动,若是二弟有意,就等出孝了请吴太太上门做做客…”

 良姨娘顿时颜“太太看着什么时候方便就什么时候办,达哥毕竟年纪还不大,这事不急。”

 以大房和二房今时今的地位差距而言,大房给二房什么脸子,二房也都得受着,别说大太太只是要把这事儿拖一拖了,就是她一口回绝,良姨娘都说不出什么来。

 七娘子在一边舒舒服服地坐着,看着大太太逞威风,就觉得这一年多来,日子过得实在是太惬意了。

 外宅风云涌动,内宅风平静,大太太没有对手,七娘子也就少了智囊的职责,大老爷虽然看重七娘子,但到了见真章的时候,自然不会指望一个才及笄的女儿家,内宅除了姐弟两人外,就是一心养老的众姨娘…自从西北回了苏州,她还真没有过几天这样顺心如意的日子。

 如今到了京城,以阁老太太之尊,更是只有别人求着大太太,没有大太太求人的时候…大太太的日子顺心了,七娘子的日子,也才顺心。

 送走良姨娘,没多久二娘子又打发陪嫁的清明——如今已经是媳妇了,来给大太太请安,又送了庄子上新打的野味,新收的菜蔬,给大老爷、大太太并七娘子换口味。

 大太太倒是被勾起心事,吃过晚饭,就和大老爷商量起了在京城添庄子的事。

 杨家多年来一向在江南居住,田产多在苏州一带,如今高升走了,人走茶不凉,大太太也就没有变卖田产的意思。只是平时杨家的一吃一用都是庄里自产,品质上乘,如今在京里过日子,且不说米珠薪桂,大太太也觉得什么都是现买,实在是不方便。

 “虽说家里这一阵手短,但少也不少这几千两银子。”家里就三个人,晚饭自然是在一块吃更热闹些,吃过饭,大太太也没有让七娘子回避,一边拍着七娘子的手背,一边和大老爷计较“在小汤山一带多的是上好的温泉庄子,买一个下来,闲暇时可以过去住一住,最要紧四时菜蔬也有供了,就图个省心也是好的。”

 杨家虽然离了江南总督的位置,但多年积蓄,家财颇丰,要说短银子使,那是天大的笑话。只是这些家产多半不是现银,半年前大老爷又兑了二十万两银子入股许家正筹备中的海运生意,还有些金银珠宝远在西北,说起来,大太太随身带着的银子,的确也不多了。

 大老爷就扫了七娘子一眼,和大太太商议“索写信回去,让江南那边跟宜票号打个招呼,出一两个庄子,拨些银子过来——七娘子过年就十六岁,这亲事是不能再拖了,手里的这些钱,度是够了,指着它置办嫁妆,就是笑话。”

 大太太不一怔。

 听大老爷的意思,像是终于要把七娘子的亲事定下来了。

 这一年多来,朝局动,权家与桂家自然不会上赶着在这样兵荒马的时候来提亲事,先帝驾崩,国丧三个月不能说亲,紧接着就是三个月的小功丧,自然是不好说起亲事的,这才出小功没有多久,杨家就合家北上,如今才安顿下来。也的确是到了现在,才有机会说七娘子的婚事。

 只是不知道大老爷是看中了权家还是桂家,按理说,进一步当然是选权家,这新皇登基后,虽然没有封赏,但也时不时把权仲白请进宫中诊脉开方,权家荣宠不衰,是可以眼见的。七娘子过去做次子的续弦,论身份也够了,再说权仲白如今常住在香山脚下的别业里,七娘子三不五时回去请个安,也不用在婆婆跟前立规矩…尽享富贵逍遥,又能给娘家添上助力,可说是两全其美的好事儿。

 退一步,桂家也不错,家里虽然穷了些,但也还不至于揭不开锅,这些年北疆战事多,富得肯定是打仗的人,老九房的家底应当能渐渐殷实。次子原配——含这些年来积功也升到了从五品副千户的位置,千户太太也不能算是不显赫了。桂家一向不偏不倚,仕途却走得很稳,嫁到桂家不那么风光,却是给将来两老回西北颐养天年铺路…

 大太太就叹了口气,一时间只恨自己没有多生两个女儿——这两门亲事细细计较起来,是哪一门都不比姐妹们差。以七娘子的子,在京城、在西北,想必也都能将日子过得风生水起。

 罢了罢了,多年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个归宿,也是七娘子应得的!

 “我回头就给童妈妈写信。”大太太就不动声地应承了下来,扫了七娘子一眼,笑着问大老爷“老爷,这两家的儿郎都是一时之选,可咱们小七却只有一个,这许谁家,还得看你的意思啦。”

 大老爷的目光不由就转向了七娘子。

 看着七娘子平静的面容,与眼神中的那一缕茫然,他不微微叹了一口气。

 再机灵的女儿家,到了这一刻也多半是没有主意的——到底不比凤佳自小和杨家常来常往,出嫁前小五就知道了这孩子的脾。权仲白与桂含上次到苏州,都是四五年前的事了,这些年谁家都不是风平静,一个丧偶一个破相…

 “还是让七娘子自己看过了再说。”大老爷就拍了拍七娘子的手背“爹说过,你的夫婿,你自己来选,两家都是良配,就看小七怎么想了。”

 大太太不免有些动容,望了七娘子一眼,又把一丝妒意进了心底“可含人在西北——”

 “桂将军的信也就是今早到的。”大老爷面容平静。“含要进京受赏——这本来是去年的事,可当时有军情在身,含就误了那一批表彰。正好明年春天改元后,皇上要犒赏一批有功的少年将军,并选拔几位水师将军做下南洋护卫之用,桂家有意为含谋一谋这个位置。不过桂将军也说了,要是杨家觉得南洋路远不够稳妥,那此事就作罢了也是无妨的。”

 看来,桂家对这门亲事的确是很有诚意。

 大太太想到桂太太这些年来写过的信,也不微微一笑“桂家人就是说话算话,好,那就等明年,让小七看一眼含这孩子,再做打算。”

 就又冲七娘子捉狭地挤了挤眼睛“什么时候想病了,就和娘说一声,娘这个嗽的病,也要请权神医来斟酌个新方子了!”

 七娘子心中却是一动,就想到了自己身上的遗毒…

 “是呀。”她望着大太太,自然地点了点头,轻笑“就算是没病,也最好是能开着太平方子吃起来,未雨绸缪…”

 三人正在说话,屋外却忽然响起了轻轻的脚步声。

 接着就是梁妈妈的通禀“回老爷太太,刚才平国公府送了帖子过来,请老爷太太过目。”

 虽然现在已经宵,但身为正三品以上的权贵,许家这点特权,自然还是有的。

 众人都有些诧异:这都什么时辰了,许家忽剌巴送一封帖子,是否有些小题大做了?

 大太太刷地一下就白了脸“是不是小五——”

 她蓦地站起身来,夺过了梁妈妈手中的信笺,一下就拆开了细看起来。

 却是才扫了一眼,顿时就松了口气“嗐,还当是什么大事…是许家知道了通州码头的事,特地写信过来致歉的。”

 她把信纸撂给了大老爷,自己口坐回了原位“刚才那一下,吓得我心口发疼…这六七个月的孩子要是出事,可凶险着呢——立冬拿一丸宁神安心的甘草丸子来我含着…”

 大老爷却是眯着眼看了看,就又递给七娘子,七娘子会意,便朗声读给两老听。“…太夫人查知此事,大为震怒,四少夫人行事无状得罪长辈,作风轻浮,有损亲戚情面,且飞扬跋扈,伤损本家名声。已命其进大护国寺清修十。并请亲家老爷太太别与晚辈一般见识…又因世子夫人想念娘家亲戚,身子沉重不便移动…虑及亲家太太有孝在身不便出门,特请亲家老爷、亲家小姐于十一月五赏脸…”

 许家的回音,的确是来得又急又重,反应终于算得上得体,至少在表面上,倪太夫人是极为不赞同四少夫人的飞扬跋扈的。

 可听话听音,许家的这张帖子,也并没有这样简单。许夫人身为当家主母,在这件事上根本没有声音。倪太夫人大权独揽,整张贴都是她的语气…

 大太太眉宇间已经染上了少许忧

 “许家相请,是一定要去的。小七跟着父亲去看看你五姐——你们都是女儿家,说话也方便些…”她也不问大老爷,就径自叮嘱起了七娘子“别忘了探探你三姨,问一问她的病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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