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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遗毒
 今年的年景特别不好。。 !*

 腊月底苏州就热得和夏天一样,草木都纷纷出芽。才进二月,一场冻雨倒浇下来,大江以南今年的果树是全都绝收了。

 “这还好下得早。”大老爷和大太太感慨“若是等到秧时节再来这一场雨,天下就真要了。”

 西北战事如火如荼,江南这边消息虽然还没有传遍,但也隐隐有了些动的风声。今年要再歉收,即使是江南,怕也要有人造反了。

 大太太更关心的却是许凤佳的安危。

 “听说西北一带已经开始缺粮了?”她问大老爷“也不知道凤佳那孩子能不能顶的住饿,以三姐夫的脾气,恐怕是不会厚待他的…”

 平国公许衡治军极严,手底下带出的兵竟是直有岳家军的遗风,这样的人,指望他对儿子有什么特殊待遇,简直是天方夜谭。许凤佳的几个庶兄随父亲练兵的时候,吃住甚至要比一般的军士更差,否则许夫人又何必气成那个样子?

 大老爷似笑非笑“许家又来信说结亲的事了吧?”

 大太太不有些嗔怒,白了大老爷一眼,没有做声。

 西北的战事,并不能说很顺,北戎是有备而来,大秦却是仓促战,虽然平国公指挥若定,是挡住了北戎入侵的脚步,但粮草是有些跟不上了。

 这一战若败了,许家可就要栽下去了。

 在这个时候,许夫人想要多结一门强援,也不是不能理解。

 再说,多年来许家可没有少照拂杨家。

 大老爷也只好自己给自己找场子“许家这门亲事,现在可不好应。至少也得等凤佳从前线回来了再说,不然这万一…”

 大太太倒是没有和大老爷抬杠的意思,默然认下了大老爷的意思,这才问“本家查账的人上路了吧?”

 “春天路不好走,到苏州至少要五月了。”大老爷叹了一口气“今年江南的年成看着也不会太好,库里的粮米,又肯定要调到西北去。只盼着能有个收成,别叫江南百姓饿肚子…”

 江南百姓饿了肚子,官府又拿不出米粮赈灾,那后果就可想而知了。

 大太太也不念了几句佛。

 “只盼着平平安安把今年过了,也就好了。”

 这一次北戎来势汹汹,一旦突破了边境防线,进关掳掠,那就是多年来未有的奇大辱了。

 朝廷里关于太子和皇长子的角力,也慢慢松弛了下来。

 太子能不能出阁读书,也就看这一仗,平国公是胜还是败了。

 二月初的这一场冻雨,冻坏了才出的小芽,也冻坏了随寒暖添减衣物的百姓。也不知道从哪里冒起了头,一夜之间,苏州城就染上了风寒,不论达官贵人还是平民百姓,个个都打起了嚏。

 “失踪已久”的小神医权仲白,也终于在此时恰到好处地重新现身,与欧家携手免费施放药汤,一时间活人无数,有了小菩萨的美誉。城里的达官贵人们也都竞相请他上门扶脉,一时间就连没病的人家,都要找些病出来请一请小神医,当作炫耀的资本了。

 不过,要说脸面,全苏州城自然也没有哪家的脸面比杨家更大。连杨家相请,权仲白都来得不情不愿,别的人家,又有谁的面子能比权家更大?

 大太太自从生了五娘子,就坐下了嗽的毛病,一忙一,很容易就不思饮食,嗽不止,秋之际更是常常卧病在。欧家的方子吃了几年,也渐渐不那么效验了,这一遭犯病,自然想起了权仲白,想要换个方子吃吃。

 权仲白于是就又一次进了杨府。

 就连三娘子、四娘子都放下架子,和六娘子站在一块,叽叽喳喳地议论权仲白。

 这几年大老爷公务繁忙,没有陪大太太去光福,她们自然也少了去赏梅的机会。就没能见识玉面小神医的翩翩风采。

 大太太却很绝情,淡青色的帐幔围得严严实实的,从正院一路围进了堂屋,几个女儿家只能在帐幔后头挤挤挨挨的,抢着看一眼小神医的步伐。

 七娘子就含笑听五娘子描述几个姐妹的样子。

 “叽叽喳喳,小雀仔似的!好像几辈子没有见过男人。”五娘子很不屑。

 七娘子不巧也正卧病在

 立夏在这场席卷全城的风寒大里也不幸中标,家去休息了几,痊愈了一回来,倒是七娘子也倒下了。

 也说不清是不是从立夏那里过来的病气。

 这么一点小病,自然用不着特意劳动小神医。不过既然已经请动了权仲白,七娘子也就蹭上了被小神医亲自问诊的福利。就连九哥脸上的旧伤都被安排了就诊。大老爷的算盘也算是打得响了。

 “这一次是父亲出面说项,拨了三千斤常用药材给欧家制药行医,散给来往行人…小神医才肯出诊!”五娘子说起来也不咋舌“这三千斤药材算起来,也值大几千两银子呢!”

 虽然出诊费付得多,但说到底,又不曾从杨家的库房里往外抬银子。

 七娘子就笑“也是做好事…今年天气反常,春天的桃花汛来,又要有瘟疫了。防范于未然,也是好的。”

 又问五娘子“权二少爷是要先进浣纱坞给十二姨娘扶脉吧?”

 五娘子就撇了撇嘴“也不知道父亲到底是想请权二少爷给娘扶脉呢,还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十二姨娘今早就到堂屋候着了,就等着给权二少爷扶脉呢。”

 “五姐学问见长呀,项庄舞剑、意在沛公都说出来了。”七娘子就笑着逗五娘子。

 五娘子哼了一声,别过头去。“就你嘴巧,不许我也引经据典?”

 话尤未已,七娘子又轻咳起来,白连忙过来把她按在上,嗔五娘子“七娘子正闹嗓子疼呢,您就别逗她说话了。”

 五娘子白了七娘子一眼,却也沉默了下来,过了半晌,才喃喃地道“也不知道…今年会不会再有恩科了。”

 今年如果平国公大捷,自然是会有恩科的,反之就难说了。

 也不知道五娘子怎么又惦记起了恩科。七娘子眼神微凝,没有搭腔。

 春日里阳光和暖,肆意地洒在五娘子脸上。

 五娘子今年也有十一二岁了,豆蔻少女的风情,就好像含苞的桃花,一遇着阳光,就一点点地舒展了开来。

 “权家二少爷,又有什么了不起的…”五娘子似乎沉浸进了自己的思绪里“说到美姿仪,他还排不上号…”

 她就望着窗外的云彩,怔怔地出起了神。

 屋内一时静了下来。

 白好奇地给七娘子使了几个眼色,七娘子都微微摇头。

 很快,院子里就喧闹了起来,几个老妈妈急匆匆地进了东里间,不由分说,就放下了头的帐子。

 “还请五娘子回避。”又有人客客气气地把五娘子请出了东里间。

 七娘子啼笑皆非,只好隔了一层如云如雾的纱帐目送五娘子。

 两个老妈妈就一左一右,门神般站在边。白和立夏都被吓得不敢上前。

 大老爷办事,果然是官味十足。

 没过多久,权仲白就进了屋子。

 堂屋的两个二等丫鬟为他拎着药箱,又捧了文房四宝…俨然是一副名医的派头了。

 两个老妈妈就咳嗽了一声“请七娘子伸手。”

 七娘子于是只好把手伸出了青纱帐外。

 权仲白就在边早备好的圆凳上坐了下来,伸手扶脉。

 由始至终,他面容肃然,目不斜视,一脸的魏晋风不知何处去,余下的只有一团认真。眉目微凝,长长的睫垂了下来,遮去了他晨星一样明亮的双眼。

 丫鬟们把枕垫到七娘子腕下,权仲白就轻轻地将两白玉一样的手指,搭到了七娘子腕边。

 他的脸色忽然就明朗了起来,线稍稍一撇,竟哈哈笑了起来。

 一笑之下,眉眼间风尽展。屋内竟似乎亮了起来。

 “是你啊!”他哈哈一笑“小姑娘,这才没几个月,你又病了?”

 两个老妈妈面面相觑,一时竟也没有开口。

 七娘子只好轻轻一咳“偶感风寒,让世兄见笑了。”

 权仲白就活泼起来“还当是哪个娇养的小姐,连给公主扶脉都没这么大排场!原来是你这黄丫头。”

 就瞥了两个老妈妈一眼“都退下吧,留两个丫鬟侍候笔墨就是了,这么点点大的小姑娘,也用得着这样讲究?”

 权仲白支使起人来,格外就有一种颐指气使、盛气凌人的味道。

 毕竟是富贵乡里滚出来的人。

 两个妈妈只好委委屈屈地退出了门外,一并连主屋的两个二等丫鬟,都退了出去。——犹自还隔着窗子,依依不舍地张望着小神医的背影。

 七娘子也半坐起了身子。

 隔了一层薄薄的幔帐,权仲白的神色柔和了不少。

 随手一搭七娘子的脉象,他就直起身抱怨“这不就是城里正流行的风寒?到慧庆寺门口领一帖药回来煎,早都好了。”

 白就奓着胆子“那可是免费散给白身百姓的…”

 “还不都是一个鼻子两只眼?一样都是人,又有谁更高贵些。就是皇上染了风寒,我还是开这个方子!”权仲白就在桌边坐下,挥毫写起了药方“索也开一个太平方给你,几个月没有诊脉,你的元气像是又弱了些。怎么这么不知道保养?唉,我也懒得再说你!”

 七娘子心头不由得一动。

 她就问白“怎么还不给权世兄倒茶?”

 这倒是白失察了。

 白连忙出了东里间。

 屋内便只剩立夏一人服侍。

 七娘子就问权仲白“权世兄,你看着十二姨娘的胎,保得住吗?”

 权仲白玉一样的手腕,就停住了。

 他瞥了七娘子一眼。

 纵使隔着幔帐,七娘子也看出了这一眼里暗藏的打量、算计与揣摩。

 到底是出身大家…就算天生的放不羁,这细心可是一点没少。

 “恐怕难了。”权仲白也不过是顿了顿,就漫不经心地答。“我看连这个月都很难过去。”

 “那权世兄对十二姨娘可说了实话?”七娘子不住就追问了一句。

 这件事对她的计划太重要了。

 权仲白又看了她一眼,手中的笔缓下了书写。

 “我要这么说,恐怕她就连今天都过不去了。”他回答得很认真,也很坦承。

 那一股带着轻忽的玩笑戏谑,已不复见。

 七娘子冲权仲白笑了笑“我懂了,多谢世兄…”

 权仲白就又低头写药方,角微微抿起,十分的认真。

 没有多久,就写就了两张方子,起身递给了立夏。

 “一张是风寒方子,吃了两贴也就能好了。还有一张,是治食不振、思虑过甚的。”他板着脸,语气正正经经“用法这上头都写好了。”

 竟是就要身而去的意思。

 七娘子忙又问“请问世兄知不知道,世间有一种毒,应当是无无味…或许带了甜,能让人逐渐消瘦、面色暗沉、眼珠浑浊、咳嗽难止…”

 权仲白这样的神医,并不是说请就能请得到的。

 再说,看他的样子,也不像是嚼舌的人…索就问一问也好!

 权仲白却是脸色一变。

 有了几分恍然大悟的意思。

 “难怪…难怪…”

 他几个大步又回到了前,一把抓起了七娘子的手腕。

 “我就觉得有几分不对…”他闭目低,缓缓地坐了下来。“难怪你先天不足…不对!这脉象…”

 他蓦地抬起头,一把掀开了帐。

 仔仔细细地端详起了七娘子的脸蛋。

 那一双如水似云雾,似乎永远含了一股风的眼睛,就直勾勾地在七娘子的脸颊上巡睃着。

 七娘子不有几分不自在。“权世兄,我说的不是自己…”

 “这我知道。”权仲白心不在焉地低“舌头伸出来。”

 七娘子就乖乖地伸出舌头,含糊不清地道“真不是我自己…”

 “我知道。”权仲白又抓起了七娘子的手腕,闭目细细地扶起了她的脉象。

 过了一炷香时分,他才睁开眼,望着七娘子。

 又叹了一口气。

 眼里已经盛了同情。

 “中毒的人是你生母吧?”

 还是这样利…

 七娘子坦然承认“是,不过,怕是产后才服的毒…”

 “我知道。”权仲白又说了一遍。

 他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权世兄怎么什么都知道?”七娘子就想开个玩笑。“您还知道什么?”

 “我知道你们姐弟的脉象为什么这样不同,你的脉象这样清浅…小小年纪就有损伤元气的迹象。你弟弟恐怕才出生就被抱走,所以一直没有吃上生母的水吧?”权仲白就垂下了眼,没有和七娘子对视。长长的睫就好像一扇门,把思绪关在了里头。“七姑娘,你的生母虽然是生产后才服了毒,但你却吃过她带毒的水…你身上,也带了这种毒。虽少,却也会逐分逐寸地侵蚀你的元气,叫你渐渐地比常人更虚弱些。”

 他又自失地一笑“倒是我疏忽了,如此看来…你竟不是疏于保养,而是于保养了!像你这样的孩子,不知多少都在襁褓里就已夭折。”

 七娘子终于没有忍住,倒了一口凉气。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endy1955君投出的第48个地雷~

 小权又出场了dddd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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