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避嫌
( )李意兴很快就回了余杭。~。m * 。
“不是苏州不好,在岳丈这里受到的款待,也很热情,只是善德才刚有了身孕…我实在是放心不下。”小丫鬟
真地学着李姑爷的语调。
善德是初娘子的大名,杨家这一辈排的是善字,不过,平时女孩子家也很少用大名,不是喊排行,就是喊小名。
众人笑成了一团。
“大姐姐真是好福气!”
黄绣娘走进屋子,好奇地看着眼前和睦的一幕。
“什么事这么高兴?”
小丫鬟就把初娘子的夫婿来送节礼的事,绘声绘
地告诉了黄绣娘。
黄绣娘端午那几天回了苏州乡下的老家,自然不知道这一段故事。
听到初娘子过得这样好,她点了点头,也
出几分喜悦。
“应该的,我们家初娘子那样的人品,嫁到李家,算是屈就了。”
屋内的气氛很轻松,三娘子和四娘子小声说笑,慢慢地在眼前的绣架上绣着花。
六娘子却没有说话,在绣花课上,她一向是最专心的。
七娘子心中有事,绣上几针,就瞧瞧三娘子和四娘子。
四姨娘的两个女儿,就好像是冰与火。
三娘子热情似火,四娘子冷漠如冰。
七娘子看得透三娘子,却看不透四娘子的心思,在正院住了三四个月,四娘子与她说话的次数是屈指可数,沉默得就好像是一块坚冰。
三娘子的城府又太浅了。
都不适合传话,也都很可能听不懂自己的暗示。
就算是大太太在家,晨昏定省的时候,她和四姨娘交流的可能
都不是很大,更不要说大太太不在家的时候,姨娘们都很少在外头走动。
除非是上回在百雨金时一样,四姨娘有心来找她,否则,撞见她的可能
是很小的。
但是现在都五月了,就算不计选人的时间,从提亲到议定,都要半个多月是最少的。
八月大太太就到家了。
四姨娘的动作要是慢了点,三娘子的亲事,她可就真没法做主了。
这个道理,四姨娘也不会不明白。
七娘子望着眼前的丝线出神。
绣花课她一向应付了事,大家看了,也没有说什么。
大太太收了王妈妈送去的消息,又会怎么应变呢?
如果她是大太太…那就破了没脸,设计让大老爷撞破二太太和四姨娘密谋。
大老爷虽然嘴上不说,但心底是很忌惮二太太的,未必没有多少厌恶。
四姨娘在府里的体面,靠的就是大老爷的宠爱,少了大老爷,她什么都不是。
但是以大太太和王妈妈、梁妈妈的
子,未必会采取这样的应对措施。
她要两面都落人情,就得考虑好两面的做法。
七娘子的手稍稍顿了一下,又甩了甩头。
雪中送炭,也只能在雪中,而且动作要快,雪都停了,炭才送到,那就一点意思都没有了。
如果等大太太回信,四姨娘主动全失,自己的提点只会沦为笑话。
有时候,要把一个人情妥妥当当的送到别人手里,也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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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渐渐地热起来,白天也就越来越长了。
出了朱赢台,太阳还挂得老高,七娘子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六娘子,脸上就透出了羞涩。
“六姐…”她嗫嚅“小香雪的秋千还在吗?”
六娘子怔了怔,哈哈大笑“七娘子难得有玩心!”
来接人的白
和冬至都
出了笑容,七娘子的确很少有这样童心未泯的时候。
七娘子略微有些不好意思,顿了顿足“六姐笑我…”
“哪有这样的事,你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六娘子笑嘻嘻地“干脆今晚就在小香雪吃晚饭!”
七娘子扭捏“这怎么好意思。”
“嗳,怕什么。”六娘子干脆直接挽住了七娘子的臂弯“我往常都是和七姨娘一道吃饭,没个人说话,寂寞也寂寞死了!”
七娘子只好一脸无奈的笑意,被六娘子半拉半拽地,拖到了去往小香雪的路上。
两姐妹一路说笑,快到小香雪的时候,七娘子找了个空当,对白
招了招手。
“你回去和王妈妈说一声,”她轻声嘱咐“免得她担心。”
白
点了点头,拔脚要走。七娘子又说“再带些点心鲜果过来…”空手上门吃饭,总是不好意思。
白
望着七娘子的眼里,多了一丝笑意。
跟在七娘子身边,是从来不用害怕她失礼人前的。这孩子行事妥当,如大人一般。
“哎,立夏家里前些时候送来的桂花腐
,送两方是最好的,”她和七娘子咬耳朵“七姨娘最爱吃桂花腐
。”
七姨娘对七娘子的来访,虽然有些讶异,但却也很热情地招待了她。
两个小姑娘在林子里
了小半个时辰的秋千,都累了,就挤在秋千上一道坐了,缓缓地
着秋千咬耳朵。
梅花虽然都落了,但小香雪里依然
是生机,碧绿的叶丛间掩映着一颗颗青梅,随着晚风,散发出
人的酸香。
“大姐姐从前在家的时候,从来都是笑脸
人。”六娘子推心置腹,轻声细语“不论受了谁的气,转天见了三姨娘…”她顿了顿,才改口“转天见了那人,还是客客气气,
欢喜喜。”
就算别人一开始再不喜欢她,长年累月这样笑脸
人下来,也终究不会太讨厌的。
七娘子这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提起去了的三姨娘。
三姨娘早在九姨娘和她到苏州的前一年就去世了。
看来,她和初娘子之间,有过一段恩怨。
六娘子却没有留意到七娘子的怔忪。
“我一向很羡慕大姐姐!”她轻轻说“可又怎么都学不像…”
六娘子虽然也是处处带着笑脸,但是行事,却和八面玲珑沾不上边。
七娘子就想到了她送二娘子的绣屏,与送自己和九哥的香包。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
子,未必要和别人学。”她安慰六娘子。“你已经很可爱了。”以六娘子的个性,大太太就算不会像对初娘子那样上心,也都会为她说一门好亲事的。
毕竟杨家的庶女嫁得好,也是大太太的脸面。
六娘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是姐姐,还是我是姐姐?”她跳下了秋千,面孔半隐在夕阳下,七娘子只隐约瞧见了她
边的笑。
不知为何,在这瞬间,她反而强烈地感受到了六娘子的美丽。
“吃饭啦,发什么呆啊。”六娘子把她也拉下了秋千,两个小女孩对视了一眼,都有些不好意思。
好像在刚才那一刻,她们都展现了太过私密的自我,两人之间反而尴尬了起来。
立夏果真送了一小瓶桂花腐
过来。
她还端了一盘子扬州糖烧卖,一篮子个大鲜红的石榴果与小林檎。
“都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一点点心意。”立夏很客气。
这些东西在杨家也算不上什么稀奇的好东西,小香雪里也不是没有。
难得的是这份心意。
七姨娘爱吃腐
,这瓶子桂花腐
很合她的心意,风韵犹存的七姨娘笑得眉眼弯弯,谢过了七娘子。
“是立夏家里酿的,和外头卖的,风味不大一样。”七娘子笑着说“这个扬州糖烧卖也是吴嫂子的得意之作,二姐虽然搬到了幽篁里,但三不五时还传话出来,让她做了送进去。”
六娘子一向爱吃甜食。
大家就在七姨娘屋里坐下来吃晚饭。
七娘子这次过来用饭,并没有敲锣打鼓,大厨房那里,怕是都不知道她来了,开出的还是两个人的量。
虽然比不上正院饮食的细致精美,但也是名贵,味味丰盛。
六娘子一边吃饭一边和七姨娘说话,嘀嘀咕咕地说着今天在朱赢台绣花的事。
气氛温馨怡人。
七娘子眼底就透出了羡慕。
吃过饭,天色已经半黑了,七姨娘张罗着要送七娘子回西偏院。
七娘子赶忙婉拒了。
“有立夏就好!”她笑着拉过了立夏“我们也是在百芳园里行走惯了的,不至于迷路。”
七姨娘也就从善如
,
边含着笑,和六娘子一起目送她们出了小香雪。
出了小香雪,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
小香雪只有一条石子路通向园子里,出了梅林,才是青石板铺就的正路。
立夏就要带着七娘子往右走。从朱赢台过玉雨轩,经由浣纱坞前面的小板桥回正院。
七娘子却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带着她拐到了左边。
从小香雪的左边出去,最近的路是从聚八仙穿过去,绕到轻红阁边上,再从假山边出百芳园进正院。
可是七娘子却兴致盎然地拉着立夏东游西逛,经过聚八仙的时候,还采了一捧未谢的琼花,直走到了万花
落边上,与立夏指点着池子里早开的荷花。
杨家的荷花花期晚,虽然进了五月,也只开了几支,大朵大朵的红白荷花,孤零零地矗立在万花
落里,透了几分寂寥。
眼下正是执事们吃晚饭的时候,园内冷清无人,乌
的黑云
在了夕阳上空,只有一星半点暗红色透出来。园内又还没到点灯的时辰,连
面而来的人是谁,都看不清。
立夏一句话都不敢多说,倒是七娘子兴致很好,一边走,一边问立夏“怎么是你送东西过来?白
姐姐呢?”
“白
姐姐说,我也该学着待人接物,出来办事了。”立夏小心地回答。“您仔细脚底路滑。”池子边的青石路,总是滑溜溜的。
七娘子嗯了一声。
“白
这个人,倒是谨慎。”她似乎是自言自语“懂得避嫌这两个字的涵义。”
立夏浑身发冷,不觉细细颤抖了起来。
七娘子忽然要到小香雪用晚饭,又把白
打发了回来,让自己过来…要说只是心血来
,连她都不信。
七娘子又拍了拍她的手“你不要害怕!”
她的声音很轻,在寂静的花树下,又透着坚定。
“深宅大院里的女人,哪一个没有见不得人的事。”七娘子的声音里,渐渐透出了疲倦与无奈“白
是大太太屋里出来的,有时候…总是不大方便!”
立夏品味着七娘子的软弱,一瞬间,心里就觉得自己高大了起来。
“我不怕。”她斩钉截铁般地说“凭您差遣!”
七娘子能把她从南偏院带到正院,就能把她从正院打回南偏院。
正因为她能依靠的只有七娘子,所以七娘子才一直提拔她、信任她。
在这个时候,她决不能退缩。
七娘子欣慰地笑了,她紧紧地握住了立夏的手。
“二太太终究是明媒正娶的嫡
…”她细细地对立夏诉说着自己的想法“大太太是不能把她怎么样的,这一趟上京,其实还是为了搬救兵…就算许夫人真的派了人来料理二太太,怕是最多也不过把二太太带到京里去。”
二太太如果去了京城,大太太身边,一下就少了对手。
如果再成功地卡住了三娘子的亲事,卡住了四姨娘的喉咙。大太太在这个家里,就没有对手了。
到那时候,七娘子想的就不是如何立功,而是如何自保的事了。大太太少了对手,自然也就不需要她在九哥身边出入…她的日子就会难过起来。
所以说,一个人的算盘如果打得太
,很容易就会让身边的人,有自己的想法。
如果大太太对她的好能少些功利,多一份真诚…
七娘子不由失笑。
又想起了初娘子。
不论如何,大太太的心肠还是软的,只是小气了点!
只要大太太还有劲敌,她就能一点一点,和大太太培养出情谊,成为大太太的自己人。
六娘子惆怅的声音还回
在七娘子耳边。
“我一向很羡慕大姐姐!可又怎么都学不像…”
她们这样的庶女,羡慕的无非是初娘子的夫家。
七娘子目光渐渐
蒙了起来。
不求家财万贯,只求人口简单,平实度
。
大太太总是有能力如了她这个小小的愿望!
不知不觉间,溪客坊已然在望。
百芳园内的万花溪,经过浣纱坞就换做了暗水,在假山与青石路底下
着,到了溪客坊,便汇聚成了一渠浅浅的荷塘,环绕着小小的院落,再汇入万花
落。
溪客坊和小香雪颇有几分相似,与外界都是靠一条小小的青石路连接,不过溪客坊的这条路,架在水上。
七娘子把手中如雪的琼花
到立夏手上。
“把这捧花放到院门前,动作轻一点。”
立夏接过话,左右张望。
溪客坊在百芳园西南角,背靠万花
落,附近的院落,多半都是空着的。
在深重的暮色里,就算是两个人
面撞见,恐怕都认不出来。
立夏轻盈灵巧地踱到院门前,弯
放下了琼花,转身气定神闲地走回了七娘子身边。
脸上看不出一丝心虚。
七娘子又想到了九姨娘对立夏的评价。
“胆大心细,遇事镇定,又有良心。将来,是你的好帮手。”九姨娘的声音,嘶哑中透着虚弱,虚弱里,暗藏着
足。“到了正院,不要吝惜,要好好地提拔她。”
她就转头看着立夏的侧脸,微笑了起来。
“再说,我们都是庶女…”她继续着刚才的话题“虽然平时难免争斗,但在这件事上,我是不会踩她的。”
一个人对朋友的态度,并不能证明她的为人。
只有对敌人的态度,才能体现出她的人品。
虽然这道理并非人人都能说得出口,但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把秤。
对敌人尚且如此,对朋友,就不必说了。
立夏也扭过头轻轻对她笑了笑。
两人不约而同地加快了脚步,穿过百雨金,从假山脚下转出来,进了正院。
正院里正点灯,捧着巨烛的婆子丫鬟来回穿梭,映亮了半边院子,和百芳园的冷清相比,这里热闹得多了。
人们来回走动的时候,见到七娘子居然在这个时候从百芳园回来,都不免奇怪地看她们几眼。
从头到尾,立夏的脊背都
得直直的,脸上也带着徐徐的微笑。
在这一刻,她看起来居然很有七娘子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