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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捌拾捌
 近来,孙茗发现,李治自从这一场大病以后,从前对她有多宠爱,如今对她就有多信重了…这却是以前,她都料想不及的事情。

 这之中,最叫她惊讶的是,李治果然照着她说的,每午后出半个时辰去马场溜一圈儿,说是锻炼,只李治与众人却说得冠冕堂皇:“朕继承大位,定是要与父皇学习。父皇就曾多次言道,李唐江山离不得这马上功夫,我这也是将此前的骑术给一并捡起来。”

 原本唐朝无论男女骑马、行猎之事盛行,如今又有天子带头,在长安贵族间又开始流行起来,时常三作五伴地叫了人一同打猎。连带着长安城内,身着男装胡服的娘子们也多了起来,一时间热热闹闹的。

 这也算是强身健体的一种方式,李治听后唯有鼓励。

 很快到了岁尾的腊月时节,天也越渐越冷。

 万寿殿各处早就备上了炭盆,就是阿宜这边,孙茗叫炭盆挪得距小再远一些,给上给多添了一层缎被。这样小的孩子,被捂得太热,等抱到外边去一受冷,极容易着凉。

 她又担心屋子里烧了炭空气不通,叫门房时常给透丝隙,远离榻,吹不着人就行。

 待翻过年,阿宝阿福又要虚长一岁了。

 这时期的孩子长得极快,但凡孙茗叫来司制房给两个闺女量身,做的都是大好的衣裳,等做来后没多久,穿得是正正合身,再行一两个月,绝对就会显得紧小了。

 两个姑娘长得快极快,而阿宜也不过还是个婴孩,尚且连爬都不会。

 如今正值寒冬,虽然早就与几个孩子分做了好几身冬日里的衣裳,但近属国有朝贡的上好的皮子,李治就叫人给送了一批过来。

 孙茗比着雪白的狐狸皮子,想着做两件大氅给阿宝阿福,又拎起一条红色的瞧了瞧,心想着阿宝应该更爱红色一些。

 这些皮子,年年都能分到一些,她的库房早就堆了几箱子了,但年年有做了大氅的,仍是年年都有进余,索每年得了新皮子,就把旧年的分发下去,有的叫送到到了阿娘和两个妹妹那儿,有的赏给了身边的人。

 花枝花蕊都被赏过的,今年孙茗给花萼也留了条下来。在她看来,不过是陈年的皮子,也没有如今新拿到手里的鲜亮,但她们这些人回回收着,都是一脸的动容,瞧得她自己都怪不好意思的…

 今年皮子多,又叫拿去司制房给李治备了几条,其余还是老样子,依着往年都处置了。

 等李治入了夜回来的时候,孙茗就把贡品怎么处置的事情给说了。

 李治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走进屋子里,路地跪坐在案前,翻起奏章来。

 孙茗瞧他一脸的严肃,看着像是有心事,也不引他说话了,叫了花枝煲个羊汤来,与晚膳一并送过来。

 天寒地冻的,用些羊汤就最暖身子了,看李治像没心情的样子,许是连用饭都要没胃口了,正好叫来煲汤给他开开胃。

 吩咐完了,就去倒了杯热茶来,搁在案边,就在李治的手边上,伸手一触就能碰到。

 良久,李治将奏章往桌上一搁,就叹口气,一分神,就瞧见了茶杯,拿起杯子轻啜了一口,又瞧了坐在身边的脸笑意的孙茗,也笑道:“这茶用梅花煮了?”

 孙茗见他一下就饮了大半杯,就又给他斟了杯,笑道:“你素来就爱取雪煮茶这种调调,但如今又没下雪,而且雪落了地上也不干净,如何能入得了口?我这也颇为风雅,叫宫人们一清早,就去梅花的枝头上取梅取水,从中留下的来的水再煮了与你喝。”

 这种意境事实上也唯有李治欣赏得来,她也无非是突发奇想叫人试试。但贵妃发了话,又有谁敢躲懒?无不是尽心尽力地伺候。结果忙活一早上,也只得这小小的一壶水,倒出来了,也就这样两杯而已,这已是花了万寿殿上下的大力气了。

 所以孙茗只干完这一票,是再没想过再如此劳师动众地叫人去做了…

 李治倒有些意外她的“长进”素来就知道她不仅懒,还毫无风雅的情趣。什么书香门第…他都怀疑孙伏伽养儿养女地几代下来,不是读书读傻了吧?没成想,今天第一次听到她说做了这样一番事情来…

 一时间,他反倒不知说些什么好了…

 孙茗这时完全按照李治的意趣来玩的,又叫花蕊在屋子里的花瓶里了许多梅花枝条来,还叫让人给燃了梅花的熏香出来。

 李治见她自己忙起来,也叫了王福来吩咐几句。

 不多时,就进来几个内侍,抬了四脚八稳的长条案几进来,收拾了屋子里靠窗的一片空隙出来,在地上铺了红木地四合如意天华锦纹裁绒毯,再把长条案几一置上,就把屋子里的窗户支起,半阖着漏了一室的清新来。

 这么冷的天,李治还当真是想一出是一出,任她孙茗学得再风趣,也从没想过在在大冬天的时候在外面饮茶喝酒的。

 又见数名宫人手持一黄花梨托盘进来,放了几碟子小菜,摆了几盘桃、贡桔、葡萄,最后还放了一壶置在小炉子里喂着的酒。

 李治瞧孙茗的脸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了,他还道她是真的开了窍,哪知道竟是学了皮,连门都没迈进呢,就又取笑她。但他又不正经拿她玩笑,只是用知识秒杀她:“今夜刮的是西北风,就是开了窗,风也不大会从窗子灌进来。你要是怕冷,我再寻人给你加个炭盆。”

 朝他横了一眼,她就自顾自地先做了下来,在绒毯边上还备了两个垫子,直接跪坐上边也是很舒服的,不过她没型惯了,跪坐太累,平里也都是往下一坐的。

 像李治这样大开了门打开窗户,对月饮酒作乐的,即使在冬天雪夜里,也有很多人效仿的,坊间也有很多,且自古就有许多风名士就爱如此,彰显自己的风雅及与众不同。只是,在更早的时候,比如魏晋时期,很多人常用五石散,这种东西类似后世的毒品,用之人会显得异常兴奋,且冬日不寒,在大雪天地敞着膀子都不会觉得冷…当然,到了唐朝是再无人用的。

 不过,五石散没了,这种风雅极趣的行为却仍为世人所钟爱,尤其像是诗人、雅士,凡博学之士都有这种风的情怀。李治也有一些这方面的倾向。

 两人面对面地一坐下来,还是李治先提了酒壶为两人斟酒。

 “九郎竟要为我倒酒,还真是少见,”孙茗笑着拿了烫口的青瓷酒杯,含了一口,脸就蓦地一红,咳了两声:“这烧酒怎么这么烈。”

 李治含笑地瞧着她面上红霞带了醉人的燥意,自己一口就享用了一杯,道:“我又并寻你喝酒的,不过是见你颇有意趣,就顺着你的心布置一番,你还恶人先告状。”

 这回轮到孙茗为两人斟酒了,才刚李治的酒杯灌,又被他一口下,就问道:“你心里有事?”一边就又给他斟上一杯。

 李治一放下酒盏,就与她道:“此前果然不出我所料,西突厥入了冬就又来进犯。”

 孙茗奇道:“边陲不是早就有所防范吗?”西突厥与大唐大小战役不断,李治是早就想收拾他们的。

 “只有千做贼的,哪有千防贼?我已叫了薛仁贵早些把高句丽的事情缓一缓,先率军去支援苏定方。”说到这里,又顿了顿,从话透出了一丝坚决:“早晚我都要尽数灭了西突厥!”

 孙茗从他对面起了身,连带着身下的垫子也拎起来,一同挪到他身边依偎着,举起他面前这杯得都快溢出来的烧酒,喂到他嘴边:“那就先预祝九郎旗开得胜了。”

 大唐有的是兵力,又有名将,如今越来越富庶起来,只要帝皇有决心,不过是突厥,怎么会打不下来…

 李治远比他看上去要有魄力多了!

 就着她的手,李治饮了这杯依然烫口的烧酒,忽然笑道:“说件高兴的事吧。徐齐聃也算是个为雅趣之人,你不是爱茶吗?过两,他就可以叫了手艺人进宫,为你烹出新茶来。他能以筅击拂,打出泡沫,变幻花样出来。”

 孙茗知道他也算是有心,但一想到是徐婕妤的兄弟献上来的,好感就失了一半:“我知道九郎是想把人放出来了,我倒也无碍,你决定就好了。”

 她越是这样说,李治就越是知道她心里的十分不愿意,一边抓着她的手,又学她往常的样子勾了勾她手心,一边哄道:“你放心,我把人打发地远远地,不叫你看了心烦。只众艺台委实有些不像样子…”

 反正她与徐婉也没深仇大恨,又有她兄弟为她奔走,李治是铁了心要用徐齐聃的,眼下就先随了他的意,但也不能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把事情圆过去,就瞪了他一眼:“我可先说好了,再不许她学我,否次,下次见了还是得让她滚回众艺台去。”

 自往众艺台走那一遭,她还有何面目再出现在她们眼前?

 李治是拿这个活宝贝没办法,只好同意。

 他从上瞧到下,是始终没看出来她除了脸长得不错外,还有什么好的…但他从之前的宠爱起,到现在愈来愈发现,身边是离不得人的。宫上下竟再也挑不出一个这样的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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