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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玖
 这天夜里,同样在太极宫中,李世民也是夜深不倦。

 跪坐案前,面前的是摊开的伊阙佛龛碑的碑文——这里青雀(李泰的小字)为长孙皇后所造的龙门山宾佛龛的伊阙。

 伊阙佛龛碑碑文由岑文本(宰相、文学家,三年前已逝)撰写“初唐四家”之一的褚遂良(政治家、书法家)书写。可见李泰对母亲的一片孺慕之情。

 某种程度上,李世民也自认自己有所偏心。长子承乾身有脚疾,在当时虽贵为太子,然他最钟爱的,始终是青雀…青雀聪绝伦、才华横溢,善书善画,他将青雀带在身边,实在是心喜。这样的儿子,对当时的他来讲,是何等骄傲…

 然,是他错了吗?

 贬了太子和青雀之后,他是再也不敢深想下去…

 而今的太子李治目下是很好,但才华远不及青雀,政治手腕又没有承乾那般凌厉,皇后的三个儿子,如果能综合一下,该多好…现在,他知道自己再无当年晋起兵时的意气风发,再无四方征战时的强健体魄,他知道,自己是老了。

 这卷青雀赠他的碑文,令他常年朝堂上冷硬的心肠,也不柔软下来。他真的老了吗?或许是的,人到他这个岁数,也渐渐地想开了。或许李治确实能够担负重任,就像长孙无忌说的那样。

 …

 翌一早,李治仍是最先醒过来的,只觉得这一觉睡得极沉。

 又低头,看了眼窝在他身侧的孙茗,一手还搭在他的间,睡得很,没有半点清醒的痕迹。

 李治轻抚了她的滑腻的后背,看到她身上还有浅浅的痕迹,就不自觉得了个得意的笑来。

 王福来是瞅着时辰已是不早了,再晚别说用膳,都该要误了早朝了,一边心里想着“红颜或说”一边无奈地只好站在屏风后头轻唤:“太子,该起了。”

 然后太子自去早朝不提。孙茗起得就很晚了。

 花枝服侍孙茗起时,见她肌肤粉胜似往常,眼带莹润,不敢再看,只低头服侍她更衣、系带。

 只能说,一眼即看出,是被很是宠爱一番的模样。

 孙茗在醒来后,都是一副松散的样子,还拿袖子遮着,连打了两个哈欠。

 “娘娘,太子临行前吩咐娘娘,切莫再操劳膳食了,令娘娘多多休息。”花枝见孙茗心情不错,见针地把李治的话原封不动给回了。

 孙茗听后,嘴一撇:“知道了。”

 花蕊见之,轻轻笑着:“现在宫都知道娘娘得宠,萧良娣今辰还叫了人,请娘娘明一聚呢。”

 孙茗又看了花枝,见花枝也点头称是,一敛眉,始终想不出,这个萧良娣出于什么原因,才要见她。

 在孙茗初次拜见了太子妃的时候,以太子妃说话口吻来看,这个萧良娣很有些恃宠而骄的派头,说见说就见谁,说不见就不见。前两,她也是不敢上门的,今天却派了人过来请她…

 总之,正因为没见过这个萧良娣,所以在孙茗眼里,她至少还是个神秘的美人。

 既然萧良娣盛邀,她就会她一会,就叫花枝去司制房打声招呼,明早她就要见到新制的成衣,想了想,又特别说道:“选个鲜亮点的颜色的,先两身来。”对着太子妃她尚且需要忌惮一二,对着同样的宠妃,还是不要给对方下了脸面才好,她是知道萧良娣目前身怀有孕,从根本上已胜她许多。

 花枝领命而去。

 花蕊为她递了杯热茶,宽慰道:“娘娘何必在意她?反正宫里面,奴也见不着比娘娘更美得了。”

 孙茗只摇头笑她。这丫头又哪里知道,纵然萧良娣不如她美,但想要在宫中生存,又岂止美这一点就够了?早就听闻那萧良娣宠贯东宫,现在是因她怀孕,不得伺候李治罢了,谁知道等她生了孩子后是怎样一个形式…

 孙茗向来看得开,也就不去深想了。直到第二天,特意起了个大早,惹得刚醒来的李治眼的问号。

 其实说不上心,心里还是存着事的,所以一大清早的,自己就醒来了。所以说,凡事有危机意识的人,总是下意识的会起防御的姿态,她就是个好例子。

 这天是难得地与太子一道用早膳的。往日里,太子要早朝,起得也早,但孙茗每天起的时间,都快接近用午膳了,所以两人的生物钟一直都不那么协调。

 孙茗见桌上摆放的都是汤包、酥饼之类的,她跟李治面前倒也有两碗清粥,倒不是味道差,但总有点不合她心意,心里就寻思着虾皇饺之类的出来。

 李治见她还没动筷子,夹了个酥油饼到她碗中,问:“昨晚我来得迟,可有吵到你?”

 李治虽贵为太子,但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个翩翩公子,孙茗眼中的李治,就是那种时时温温润润的模样,脾气又好,与他相处,总是如沐春风的。

 他一提起孙茗正好也想问,就懒懒地开了口:“特地等太子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太子也不差人说一声…”

 这话像是责备,但听在李治的耳朵里,不知道怎么的,感觉有点像撒娇的,又看着她浑身没有骨头似的软绵绵的样子,于是又在王福来惊诧的目光中搂了搂孙茗,安抚起来:“是我不对,昨夜在书房待得晚了。”

 其实他是想着怎么上折子才好,西突厥沙钵罗又在边境抢掠。现在正是天寒地冻,百姓迫之即,突厥贫瘠,也总是在此刻进范,实在令人着恼。要不是他知道李世民现在没有动兵的年头,他定是要上书自请,将他打个落花落水,实在可恨!

 孙茗猜他定是为着国事,也不敢很怪他,再说她本来也是七分伪装的,就也顺手夹了个灌汤包进了李治的碗中。

 萧良娣邀的是下午,也正好是一天之中最温暖的时辰。

 花枝为孙茗展开的,是条石榴红的领襦裙,因为天寒,裙身做的相对厚实,领口还有浅色狐狸,可挡风。

 花枝花蕊二婢仔细地为她更衣,并上妆,外罩了那件李治赏的貂皮斗篷,才出了门。

 虽同样都是宠妃,同样都是良娣,但锁住之处却相对来说又有些远。孙茗此前去见太子妃,只绕过花园和回廊,只因她所住的宜宫偏殿距离太子妃的配殿丽正殿不过相等于隔壁宫殿的距离。但去萧良娣所住的宜宫八凤殿的偏殿,等于是绕过一个太子妃的配殿。所以她很明智地叫了肩舆,抬着她走。

 …

 宜宫八凤殿中,萧珍儿(因名字不可考,所以取自至尊红颜里的名字)一手抚着肚子,一手在案几上书写,仔细一看,写得是佛经。

 几笔将剩下的写完,才将笔搁置一边,叫贴身侍婢金铃将案上的都收了。

 金铃很快收拾完,又服侍萧良娣更换衣裳,劝道:“娘娘何必急于一时,肚子里的小皇子要紧…”

 萧珍儿柳眉一竖,斥道:“你懂什么?”若非大着肚子不能伺候太子,且太子已有些日子没见她了,她何苦着八个多月的大肚子跪在那儿抄佛经?无非是等太子见了她,她好诉诉苦,惹太子怜惜。

 太子的子,萧珍儿还是有几分了然的,虽然平常不显,其实内心还是柔软温和的,定能感化他。

 早前听说东宫进了个美人,她并未放在心上,盖因她知道,太子多少还有几分心思放在她身上的,且说太子妃,不就是个死物一般的人物吗,太子都从未正眼去看过太子妃,这点,也是她最得意的地方。

 当然,那说的是原来。现在萧珍儿略微不安的是,太子连连宿在那个孙氏的寝殿,尽管她足不出户,也有风声传进她的耳朵里,那赏赐,据说那边都快堆不下了…

 所以她打定主意,要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这么短的时间就勾得太子眼里就没别人了!

 等孙茗被花枝搀着,从容地渐行渐近的时候,萧氏仔细地打量两眼:白白净净,杏眸樱的,体态纤细倒像是显出几分病态来,看着倒像是子很好的样子,却不像是太子喜欢的类型…

 太子因长孙皇后过逝得早,所以更偏爱那些性格要强,体态更丰腴的女子。孙茗显然不是那一类…

 而孙茗这也是第一次见萧珍儿,两人一照片,都是各自打量。

 这个萧良娣,长得果然妍丽非常、丰腴妖娆,微微一冷笑,竟是显出几分感来。

 两相招呼,萧珍儿请孙茗跪坐下来,孙茗也就在这时见到萧珍儿的这肚子颇大,看样子是快瓜蒂落的时候了。

 “还没恭喜姐姐呢,可是产期将近了?”孙茗知道,以萧氏最关心的话题开头,也就不至于两人尴尬了。

 萧珍儿牵一笑,显出几分得意来:“自然,太医说尚有半个月。妹妹进宫,姐姐前几略有不适,还没见过呢,现在备的礼,妹妹千万别怪~”

 萧珍儿说话,带了些说不上来的语调,像是带着地方的口音,但听在耳朵里,莫名地觉得好听。她话一落,身边的侍婢金铃就带着两个丫头上来,手持托盘,也不揭托盘上的帕子,直接将物交给了孙茗带来的小丫头的手中。

 “姐姐说的哪里话,是妹妹以为姐姐孕中辛苦,不敢上门叨扰。”

 “叨扰倒不至于,”萧珍儿忽然话锋一转,道了句:“知道眼色就行了。”

 孙茗不知道萧氏忽然说的这句,是恐吓还是其他意思…平静地看了眼萧氏。两人视线汇,孙茗正想回话,萧珍儿忽然又掩嘴一笑,说:“我跟妹妹开玩笑呢,妹妹可是当真了?”

 玩笑你妹妹!

 孙茗是知道萧珍儿那定是故意的,但不知道她是试探还是别的用意,总之她知道了萧珍儿定会想方设法的争宠…

 来的也好,至少看得出,萧珍儿虽非思想单纯的弱女子,但也不像是工于心计的阴谋家,不然也不会将心事暴在她面前。直来直往,倒有唐朝女儿家的气魄。

 孙茗对上萧珍儿,也是一笑:“妹妹只会与太子玩笑。”

 这时,案几边煮的茶沸腾起来,金铃为二人斟上茶。

 萧氏盯着孙茗脸,了个不算笑容的笑来:“这是太子特意为我寻来的龙芽明悦,妹妹可要接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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