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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2章
 上元节未过,梨子便回边城去了。

 到了上元节那,帝都才是真正热闹,本就是元宵佳节,又适逢皇后、太子、五公主生辰,朝中大贺。

 不过,昭文帝自己的万寿都节俭的只过一天,宋皇后也不是奢侈的人,虽是母子‘女’三人生辰,连带着上元节一并庆祝,其实省下不少钱。

 上元节刚过,昭文帝不慎染上风寒,原本只是发热咳嗽,后来热度下去,咳嗽依旧不大见好,又添了气的症侯。昭文帝上了年纪的人,‘’力便有些不济。

 自从宋皇后被册中宫,昭文帝多是歇在凤仪宫的。昭文帝叹道“天不假年,外头西蛮虎视眈眈,太子尚在稚龄,朕实在不能放心。”

 宋皇后温声劝道“谁还没个病啊灾的,陛下怎么说这丧气话。好生喝‘药’,过几就好了。”这口气,活就是哄五公主吃‘药’的样子。

 昭文帝接过‘药’碗,仰头痛饮而下,笑着咳了几声“皇后将朕当成五儿了。”

 宋皇后将空碗放回宫人手里“非但五儿喜欢,太子也喜欢。”

 昭文帝问“今天的奏章呢?皇后念给朕听吧。”

 近几年,宋皇后专宠,时常帮着昭文帝看奏章之类。昭文帝懒得动笔,奏章已经内阁拟对,昭文帝听着合意,宋皇后便用朱砂笔在奏章后写个准字。另外不妥的则打回去重拟,还有一些留中的。其实,真正到昭文帝面前的都是军国大事,一些小事内阁自己就能办,不然每成千上百的奏章,能把皇帝累死。

 昭文帝听着宋皇后念了几份,望着透过窗纱落在金砖地上的光斑,道“今天天气不错。”

 宋皇后笑“御‘花’园的’‘花’都开了,不如我陪陛下游园。”

 昭文帝道“奏章还没看几本呢。”

 宋皇后道“到御‘花’园,晒着太阳批奏章也无妨的。”

 昭文帝笑“也好。”

 宋皇后轻声抱怨“陛下说是万乘之尊,要我说,我庄子上的长工都比陛下轻闲。”

 昭文帝笑“这是咱家的江山,咱们不尽心,谁还尽心。”

 昭文帝素来对宋皇后非常满意,两人年纪上有一些差距,感情却一直非常融洽。倒是朝臣,见奏章回执不是御笔亲书,当下炸了锅。彭相再三请求陛见,委婉的表示让皇后干政不是很妥当,昭文帝做了多年皇帝,这点主还是做得的,淡淡道“皇后不过是代朕写几个字罢了,彭相不必慌‘’,与他们说,朕身体还好,都安心当差就是。”

 朝臣有着非同一般的想像力,昭文帝说龙体尚佳,他们反觉着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脑补出无限可能。毕竟,自昭文帝这一病,朝会都停了。

 依昭文帝的勤奋,除非不得已,不然登基这些年,鲜有停朝会的时候。

 昭文帝龙体不佳,太子尚小,朝中难免人心浮动。

 赵长卿去宫里教五公主捏泥人,五公主情绪也不如以往。赵长卿是个谨慎的人,如今说话都要格外小心,生怕犯了忌讳。

 宋皇后对赵长卿倒是很满意,偶尔对进宫请安的戚氏道“是个妥当人。”其实,起初宋皇后并没有让赵长卿做五公主‘女’先生的意思。公主的‘女’先生都是帝都有名望的夫人,倒不是宋皇后挑剔赵长卿的身份不够高贵,实在是宫中忌讳颇多,谨言慎行尚不能够。赵家与宋皇后渊源颇深,且宋皇后对赵长卿印象不差,若赵长卿在宫中有不妥之处,宋皇后觉着未免可惜。不想赵长卿的行止极是妥帖,宋皇后很有几分刮目相看。

 戚氏笑“最难得的是心地良善。”

 宋皇后笑笑,并未再多说,在她的地位,一言一行都受人瞩目。

 宋皇后本就是个内敛人,能让她说句“妥当”可见赵长卿是真正不错。戚氏与赵长卿‘’好,何况赵长卿能做五公主的‘女’先生,同宋家还有些关系,如今赵长卿称职,戚氏与有荣焉。

 赵长卿安安稳稳的做着五公主的‘女’先生,夏文在翰林院也四平八稳。昭文帝一直‘玉’体违和,夏文还特意叮嘱赵长卿“在宫里一定要谨言慎行。”

 其实也有人想通过夏文打听宫里的事,这些异想天开的家伙,夏文说笑话一样说给赵长卿听“真是不知所谓。”难道他长的像傻瓜不成?宫里的事,他自己都从来不同赵长卿打听,不然真传出只言片语,一大家子遭秧。还不如太太平平的做官,反正他同宋嘉让关系铁,哪怕太子登基,于夏家也只有好处没坏处。

 夫两个都是做大夫出身,谨慎是从来不缺的。赵长卿听丈夫此话,点了点头,不知为何,赵长卿忽就想起杨表妹月月不差送给夏太太的鞋。赵长卿心中一悸,道“我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别胡说。”夏文安慰子道“你别多想,你给五公主做先生,不过是陪五公主玩儿罢了,不会出事。就是咱们家里,无非锅碗瓢盆,只要外头无事,家里就无事。我在翰林当个修书匠,上头有老翰林带着,每天按时当差,按时回家,更不会有事。”

 听丈夫这样一说,赵长卿也笑了“也是。没来由的突然就胡思‘’想。”

 夏文温声道“宫里的差使不好当,你放宽些心,实在不成,称病吧。”子能给五公主做‘女’先生固然体面,只是若真这样艰难,夏文宁可子不去当这个差。

 “我又没病。”赵长卿温声道“兴许是天热起来的缘故。没事,每五天去半,公主殿下很招人喜欢,我也乐意去。”

 夏文道“撑不住跟我说。”

 “知道。”赵长卿笑“过几就是太太生辰,如今不好大办,咱们自家摆两席酒吧。”

 夏文笑“好。”

 待杨表妹差人送了鞋来,夏太太的生辰也就到了。赵长卿早早预备了寿礼给夏太太送了过去,当天一家子给夏太太庆过寿辰,第二,赵长卿依例去宫里教五公主捏泥人。

 内‘侍’带她进宫,未见到五公主,反是宋皇后在等她。赵长卿给宋皇后请过安,宋皇后赐了座,令人拿了一本奏章给赵长卿。赵长卿身为诰命,真不敢去看朝臣奏章,宋皇后示意“大臣的秘折,有关你的事,看看无妨。”

 赵长卿此方接过,一目十行的阅过,里面说的是她在边城开‘药’堂,曾去‘花’楼给|‘女’看病的事。奏章中表示,赵长卿有这种经功,不大适合担任五公主‘女’先生一职。赵长卿仔细看过,将奏章合拢,心情已经惊愕转为沉着,她起身道“臣‘妇’的确是开过‘药’堂,身为大夫,若凭病人的身份来挑剔病人,臣‘妇’觉着,那是大夫的辱。”

 “你给西北军中捐献银钱,也有四年的时间了。你曾在西平关一箭‘’杀西蛮将领,于国有功。这些事,没人去说。你做了大夫的份内事,反被‘’蛋里挑骨头。”宋皇后很欣赏赵长卿的镇定,她问“如今,做何感想?”

 赵长卿声音很稳“臣‘妇’所做所为,对得住自己的良心。不瞒娘娘,流言杀人,却也杀不死臣‘妇’。臣‘妇’唯一所内疚之事,唯恐此事被人大做文章,连累娘娘。”

 “小人手段,素来如此。”宋皇后未再多说此事,道“公主很喜欢你,我对你的所行所为也没有任何不赞同之处,但,近期内课程暂且停一停。”

 赵长卿道“是。”

 宋皇后赏赐颇丰。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尽管赵长卿带回丰厚的赏赐,她曾经去‘花’楼给|‘女’看病的事依旧传的城风雨。夏老太太知道后,险一口气没上来直接厥死过去,愤怒的质问带回此小道消息的长‘女’“竟有这种事!你是从哪儿听来的!”

 夏姑妈一撇嘴“我亲耳听族嫂说的,难道这还有假?谁会平白无故的去造侄媳‘妇’的谣,还说的这样有鼻子有眼!何况,人家公主现在真的不要她教了呢。无风不起‘’,娘,我看,这事儿八成是真的。”

 夏老太太拍着手边的四方茶几,高声喊道“叫你嫂子和赵氏过来!天地祖宗哪,这是上辈子造的什么孽啊!”乐于分享你富贵的人,不一定乐于会分担你的苦难。

 譬如赵长卿与夏太太刚进了夏老太太的‘门’,夏老太太立刻指着鼻子质问赵长卿“你以前是不是常去‘花’楼给|‘女’看病!”

 夏太太吓一跳,看向赵长卿。赵长卿眉‘’都未动一下,道“是啊,相公也知道。我以前做大夫的,人家请我去诊治,我不能不去。”

 夏老太太恨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模样,拍着大‘腿’斥夏太太“你做婆婆的,怎么也不管管她!哪个书香‘门’第家的媳‘妇’能出入那等腌臜之地啊!”赵长卿道“那会儿我未与相公议亲,太太还管不到我。”

 夏老太太见赵长卿没有半分悔意,当下气得了不得,怒道“你倒还有脸了!我要知道,我要知道…”

 赵长卿冷声道“我做大夫的事从没瞒过夏家,当初相公就在我铺子里当坐诊大夫,他一清二楚。嫌弃我怎么不早说,皇后娘娘都没说我有错,老太太倒先来指责我。您要知道我先前去‘花’楼瞧过病怎么着,您要早知道不让相公娶我,还是要休我?有错我认,不是我的错,别人扣我脑袋上倒罢了,老太太先来讨伐我。什么叫亲者痛,仇者快,我这才见着真真儿的了!老太太,我把话撂这儿,我是去‘花’楼给|‘女’看过病,还不止去过一次,您早先不知道,夏家误娶了我,我给您安安心吧,您就是现在知道也不晚,和离书给我,两相干净!”

 赵长卿说完,转身就走,夏老太太两眼往上一‘’,直接过去了。赵长卿折身去瞧老太太,夏姑妈尖叫着挥向赵长卿“你这个忤逆不孝的东西,给我滚!你把老太太气死了!”

 赵长卿伸手一拍一推就将夏姑妈推了出去,反手在发间拔下金簪,金光一闪,对着夏老太太人中刺下,夏老太太一声尖叫就醒了。赵长卿淡淡道“老太太身子向来硬郎,就是栽我个不孝,也不要用装晕这一招。您忘了,我是大夫,这是真是假,我一眼就瞧的出来。”

 这老脸羞愧的哟…

 夏老太太这次是真恨不能厥过去了。

 赵长卿用帕子一抹金簪尾的血迹,抬脚走了。

 夏太太安慰夏老太太,言语苍白“老太太略宽一宽心,媳‘妇’也不容易。”

 夏老太太拍大‘腿’嚎道“这日子是没法儿过了。”

 夏老太太先把儿子嚎过来,拽着儿子的手继续嚎的惊天动地“我听说了此事,就问一问她缘故,你听听她都说得什么话!做出这样丢人现眼的事,连问都不叫问一问了!我好歹是她太婆婆,她那是说的什么话,她眼里还有谁?你当初就是难死也不该给文哥儿娶这样的婆娘啊!害了文哥儿一辈子啊!若不休了这无法无天、不知羞臊的婆娘,九泉之下对不起列祖列宗!”

 夏老爷劝道“娘,你这是哪里的话。都是以前的事了,翻出来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做什么。”夏文早与他说过了,这事儿怕还只是个开头,后面怕还有大麻烦,家里就闹成这样,以后要如何处。

 夏老太太瞪着一双泪眼“如今帝都都知道了,文哥儿媳‘妇’是常去院的,你叫文哥儿出‘门’如何做人!”要夏老太太说,当断不断,反受其‘’,孙子大好前程,同皇后娘家关系也好,绝不能受赵长卿的拖累。

 夏老爷不急不徐道“做大夫的人,有病人去请,怎能不去?凭良心说,这不能算媳‘妇’的错处,母亲别听外头那些闲言碎语。外头那些小人母亲还不知道么,就盼着咱家有个好歹,他们才趁意呢。母亲想一想,媳‘妇’就是不去宫里给公主殿下做先生,皇后娘娘赏赐多丰厚啊,真要怪她,还能给她这许多好东西么?”讲完道理,再摆证据。

 夏老太太心下一动,果然给儿子劝得心下回转,拭泪道“到底名声不好听。”

 “名声又不能当饭吃,别人说起我来,少不得还要提一提我以前被发配的事呢。”夏老爷叹道“媳‘妇’嫁给咱家时,咱家正是寒微,亲家半点不嫌咱家,难道咱家日子刚刚好过,就因有人中伤媳‘妇’要责难于她,这中正中小人‘’计么?还有,让别人怎么想咱家。老话还有‘糟糠之不下堂’呢,文哥儿还没大出息,就富易贵易子,那才叫人瞧不起。”

 夏老爷细细的将老娘的心劝的回转过来,夏老太太依旧气不顺,道“想来在咱们东穆国,我是天下头一个被孙媳‘妇’指着鼻子骂的太婆婆了。”

 夏老爷笑“母亲又说这话,媳‘妇’哪里敢对您不敬呢。想是她心里又急又愧,一时心绪大‘’,才说了不中听的话。老太太不宽容他们晚辈,谁还宽容他们呢。”

 夏老太太哼唧一声,夏老爷笑“明儿有空,我陪母亲去山上拜拜菩萨吧。家常过日子,先前那么大的坎儿都过来了,如今这算什么,母亲不必放在心上。”

 “我就是放在心上,也没人知情,白做了恶人。”夏老太太‘怪气几句,先前的话也不提了,夏老爷深知母亲‘’情,明白这就是算了的意思,又守在母亲身畔细细宽慰起来,到晌午吃饭时,夏老太太已然眉开眼笑,留儿子在自己院里吃饭。

 用过午饭,又陪了夏老太太片刻,夏老爷方回自己院歇着。

 夏老爷一回去,夏太太忙起身相,问“老太太如何了?”

 “没事了。”夏老爷叹“你怎么也不劝着些,怎么就吵起来了。”

 夏太太服‘侍’着丈夫坐下,端了茶给丈夫喝,道“我哪里劝得住。我在家还不知怎么回事,老太太劈头盖脸的一顿说,媳‘妇’宫里的差使刚没了,心里也不好受,她又不是忍气生的脾气,话赶话的就…老太太说,要早知道媳‘妇’去‘花’楼给|‘女’瞧过病,根本不让文哥儿娶她。媳‘妇’可不就急了。”夏太太其实也倒霉,上头婆婆是个刁的,下头媳‘妇’也不好惹,她夹中间,实在难做。

 夏老爷呷口茶,道“谁这样多嘴,在老太太跟前嚼咀。”

 夏太太道“我说这话,你别不爱听。老太太说之前我根本不知道,媳‘妇’自己不会去说,今天就姑太太去了族兄府上说话。她一回来,老太太就知道了。”

 “这个大惊小怪、乍乍呼呼的脾气,是一辈子改不了了。”自己妹妹多嘴,夏老爷也没什么法子,问“你有没有去看看文哥儿媳‘妇’?”

 夏太太道“她还好。你也知道,她心思藏得深,等闲看不出喜怒来。”今天赵长卿也把夏太太吓了一跳,自从嫁入夏家,赵长卿一直宽和周全,就是刚到蜀中时教训了夏姑妈母‘女’一回,夏太太‘私’底下还叫好来着。真正这样翻脸是第一次,夏太太颇觉不适应。尤其夏老爷接手夏老太太,夏太太去劝赵长卿时,赵长卿正在屋内喝茶,也没泪眼模糊诉委屈啥的,简直就跟没事人一样,反是赵长卿劝了夏太太几句,夏太太深觉无所适从。

 夏老爷悄声道“不甚柔顺哪。”

 夏太太嗔丈夫一眼“媳‘妇’能干,讲理就成。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人,倒是媳‘妇’与我说,恐怕还要有事发生,我这心里七上八下…还有什么事啊?”

 “这谁说的好。”夏老爷自己也不知道“好端端的,媳‘妇’又不是什么超品诰命,平里也没与人结怨,谁会去秘奏说她先前的事呢。”

 夏太太道“是不是文哥儿得罪过什么人?”

 “他才做官几天,能得罪谁去?”其实夏文忖度着,夏家该是城‘门’失火,被秧及的那条小池鱼。自昭文帝的病后,这几个月都是皇后代批奏章,大臣早对此议论纷纷。夏氏族人中官职最高的是夏少卿,夏文一个小翰林,在帝都没做几官,就算真把他扳倒又有什么用处?倒是夏家与宋家一直亲近…夏老爷不‘’与子多说,道“你在家没事多瞧着老太太那边些,媳‘妇’这个脾气…”若是别人,夏老爷肯定说起码得去跟夏老太太赔礼道歉。赵长卿非但嫁夏文于夏家微末时,她还对夏家有恩,何况赵长卿这脾气不好揣度,夏老爷无甚把握,故此不准备去碰这个钉子,只道“反正你多盯着些,别叫媳‘妇’跟老太太单独相处,一时气头上的话,说多了也伤情分。”

 “这不必你说。”

 夏文回家后知道此事,宽慰了赵长卿几句“老太太听风就是雨的,她年纪大了,脾气执拗,别真跟她生气。”

 赵长卿道“这还不至于,当时我已经把火发出来了。老太太装死,被我拆穿了。”

 夏文“扑哧”就笑了,问赵长卿“是不是这样,两眼往上一‘’就倒下了。”他学的惟妙惟肖。

 赵长卿给他逗乐“看来老太太常用这一招。”

 夏文叹“有什么法子。”百善孝为先,夏老太太先前没少用这个拿捏两个儿媳‘妇’,一拿捏一个准儿。不想在赵长卿这里折了戟,想来不知有多少气闷。

 夏文换了家常衣裳,道“老太太这个脾气,我不说你也知道。她要说些不着边的话,你就当没听到就是。”

 赵长卿问他“在翰林院可还顺遂?”

 “没什么不顺遂的。阿白、梨果、腾表兄、阿庆他们都打听你,担心你来着,放心吧,过些日子就没事了。”

 赵长卿没这般乐观,道“接下来会有更难听的流言。”

 “别怕。”夏文揽住子的肩“有我呢。”

 赵长卿倚在夏文肩上,她从来不怕流言,如今的形势对她而言并不算艰难,可是,夏家或许不这样想。想到夏老太太的嘴脸,赵长卿悄悄的叹了口气。

 夏老爷叫了夏文去书房说话,道“当面教子,背后教。你媳‘妇’样样好,就是这脾气,好歹柔和些。老太太年纪大了,哄着些就是,何必非要当面儿跟老人家呛呛,这于她名声上也不好,是不是?”

 夏文道“父亲,赵氏为人,不算刻薄了。老太太今天那话也过了,怎么能说要早知道就不让我与赵氏成亲的话呢。这话多没良心哪。”怎么说得出口?

 “话赶话的,气头上还不都这样,一气之下失了分寸罢。”夏老爷道“都是一家子,要都较这个真,日子也不必过了。咱们两头劝着些,明儿你叫赵氏过去老太太那里,说几句软话就圆回来了,和和气气的,这才是过日子的道理。”

 夏文只得应了。

 夏老爷瞧着长子不大情愿的模样,心说,长子事事都好,只是一样,惧内哪。

 夏文晚上在‘’间与赵长卿道“待过几你再去老太太那里。”

 赵长卿赌气道“我以后再不去的。”

 夏文笑着哄她“别说这气话,还能一辈子不见面?老太太这脾气,晾几也就好了。”

 赵长卿没理他,夏文道“真生气了?”

 锦帐中,赵长卿神‘’模糊不清,道“自来人家过日子便鲜有一帆风顺的,何况身在官场,咱们又赶上这个时节,有些‘波’折是正常。一家子齐心协力,没有过不去的坎。老太太姑妈太势利,‘花’团锦簇时自然没什么,稍有动‘’已是这样,将来坏事,定是坏在她们身上。”

 夏文道“不至于此,内宅的事,大事也是小事。”

 赵长卿叹“希望如此吧。”

 两人说了好些话,夏文宽慰赵长卿许久,二人方相拥睡去。

 赵长卿同夏老太太翻脸后,夏老太太没讨到便宜,又有儿子解劝,也便消停了。赵长卿也懒得去椿龄院,一时间,内宅倒格外安静平和了。

 夏姑妈见老娘都败下阵来,自己更不敢招惹赵长卿,倒是‘女’儿,过年长了一岁,十七的大姑娘,亲事委实不能再耽搁了。夏姑妈对夏老太太道“文哥儿媳‘妇’已然这样,哪怕缓和过来,亲近也是有限的。还是要给武哥儿说个明事理的,不然以后这家里哪儿还有咱们母‘女’的立足之地。”

 这话倒真提醒了夏老太太,夏老太太当天就找儿子商量夏武的亲事。夏老太太是个刁钻不讲理的,其实论心机真没多深,她能在内宅称霸,无非就是仗着规矩辈份与夏老爷的孝心罢了。夏老太太直接就提了“文哥儿他们成亲四年了,不要说小子,连个丫头都生不出来。赵氏这个脾气,她的事,我再不敢管的。我这把年纪,若不能见着重孙的面儿,纵使死了也不能闭眼。武哥儿已十六了,亲事也该议一议。文哥儿的媳‘妇’是你们挑的。”想到赵长卿,夏老太太便忍不住撇嘴“看你们给文哥儿挑的好媳‘妇’!哼,武哥儿的媳‘妇’再不能由着你们,就由我来挑,如何?”

 次子年纪尚小,夏老爷心下并不急,道“武哥儿年纪还小,正当一心念书,后也同文哥儿一样,考取功名,光宗耀祖呢。”

 夏老太太却是拿定了主意“光有功名有什么用,就是有天大的功名也得有儿孙继承才行。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夏老爷并不知他老娘早相好了人,还一径道“这亲事也急不得,总得慢慢相干才好。”

 夏老太太见儿子话头松了,笑“这事自不必叫你去烦恼,我早相看好了,非但知知底,且亲上加亲。”

 夏老爷此方警醒,一想便知是赵莲,这亲外甥‘女’,夏老爷倒不是不愿意,但也没有多乐意。不为别的,单与赵长卿一比,赵莲除了不出挑,简直没有别的优点。赵莲是亲外甥‘女’,夏武还是亲儿子呢,夏老爷道“总得叫我回去与武哥儿他娘商量商量。”

 夏老太太道“那你就去商量吧,反正我是相中了莲姐儿。有了一个忤逆不孝的就罢了,好歹莲姐儿是我亲眼看着长大的,儿孙指不上,以后还能指望着她。”

 夏老爷忙道“儿子若有半点不孝之心,管教天打雷霹。”

 夏老太太立刻道“闭嘴!没来由的说这‘混’帐话,你是要我的命么!”往地上连啐三口,双手合什请求老天爷不要将儿子这话当真。

 夏老爷对母亲一直有很复杂的感情,他何尝不知母亲刁钻,可也是母亲将他们兄弟姐妹一手带大,老人家辛苦这些年,他委实不愿违了母亲的心意,回院后同子商量次子的亲事。

 夏太太一听要把赵莲说给次子,心中的火蹭就上来了,强忍着怒气道“幸而老爷没将这事一口应下来。我倒是没什么,莲姐儿自小看到大,咱们有什么不清楚的,无非是脾气娇惯了些。只是这表姐表弟的,也该问一问武儿的意思。我天天在家里,难道还看不出老太太和姑太太的心意?亲事不比别的,必要两相情愿,以后方过得和美日子。你看文哥儿同他媳‘妇’,成亲这好几年,脸儿都没红过一回。文哥儿自娶了媳‘妇’,人也老成了,也知上进了,功名也考出来了。武儿一样是我儿子,还是小儿子,我一样的疼他,他这亲事,我早放在心里的。老太太姑太太有意武哥儿,我早‘私’下问过武哥儿了,武哥儿不乐意,我有什么法子,只得闭口不提罢了。”

 夏老爷道“这亲事,自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夏老太太沉了脸“老爷别说这过头话,日子是小夫两个一道过的,若武哥儿死活不情愿,强扭着结了亲,耽搁的难道只是武哥儿,莲姐儿要怎么着?她是老爷的亲外甥‘女’,姑太太守寡多年,就指望着莲姐儿呢。到时得生出多少是非来。”

 夏老爷道“我问问阿武就是。”

 “你好生与他说。”夏太太道“要我说,他们表姐弟自小在一处玩耍,怕是离得太近,只有姐弟情义。”

 夏老爷不以为然“先成了亲,慢慢处着就是。情分都是处出来的。”

 夏太太不再理他。

 夏武每天去宋府念书,中午直接在宋家吃饭,傍晚才回。他还以为父亲叫他来书房是考较他功课,实未料是说亲事。夏武道“儿子还小,不想过早成亲。爹,你不是叫我专心考秀才么。”兄长功名早成,夏武自然也有自己的打算。

 夏老爷笑着忽悠小儿子“你大哥也是先成了家,有个贴心的人服‘侍’,一心一意功读,功名考起来才快。”

 夏武将头一摇“我还是想过二年再成亲,考上秀才再说吧。”

 夏老爷笑“有了合适的人,早些成亲也无妨的。”

 “哪里有合适的人?”夏武已经十六,其实也略知一些人事,听父亲这样说,不免好奇。

 夏老爷觉着有‘门’儿,笑问“你觉着,你莲表姐如何,你们自小一道长大的。”

 夏武好奇的脸刷就下来了,脸不悦,抱怨道“爹你这说的是什么。莲表姐虽在一起住着,她嫁她的人就是,与我什么相干。”

 夏老爷见儿子不开窍,既笑且叹,开解他道“真是傻小子,你表姐有什么不好的,生得模样就好。”

 夏武不以为然“就那样呗,一个鼻子两只眼睛的。反正我得先考功名,爹你别提这事了。表姐想嫁人,你另给她说一‘门’亲事就是。”赵莲从小就抢他东西,事事争先拔尖,不仅欺负他,还欺负他妹妹,夏武实在是喜欢不起来。

 夏老爷一想老娘那里,道“要不你们先处一处?”

 “处什么啊!”夏武是小儿子,夏老爷三十几上得的他,自然娇惯些。夏武脾气便不如夏文温和,气咻咻的对他爹道“我虽不敢跟大哥比,可也一样是爹的儿子,爹半点儿都不知为我考虑。当初你怎么给大哥娶的媳‘妇’,也照样给我娶就成了。”不说出身,就看他大嫂的人品,为人和气宽厚,令人敬重。赵莲懂什么,就一‘门’心思的知道财‘’。

 夏老爷一噎“你表姐知知底,也没什么不好的。”

 夏武气道“反正我不乐意,你别给我定!定了我就去出家!”

 夏老爷一拍桌子,怒“反了你!你这是跟你老子说话呢!”找‘’的吧!

 夏武气哄哄的跑了。

 夏武跑去找他大哥诉苦“不知谁出的馊主意,非要把莲表姐说给我。哥,你说,这叫什么事啊!”夏文眉‘’一挑“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夏武道“就是今晚爹找我说的,嫂子知不知道?”他是来打听消息的。

 夏文命人请赵长卿出来,将此事与赵长卿说了,问“你有没有在母亲那里听母亲提起过。”

 赵长卿早知夏姑妈的痴心妄想,只是这话再不好说出来的,道“我只听太太说过,想让二弟专心念书,过一二年好考个秀才出来,说亲才体面呢。如何突然就能提起亲事?”

 夏武一脸晦气“可不是,如晴天霹雳一般,能吓死个人。”夏武不是不想成亲,若有好姻缘,他也不是很抗拒成亲的事。可一想到是要把赵莲嫁给他,他真宁可去山里做和尚。

 赵长卿温声道“二弟也不用为这个烦恼,这事成不成,总得听听你的意思,难不成还能扭着你去结亲?你既不愿意,叫你大哥去跟老爷好生说一说。只是这事都别再提,莲姑娘毕竟是姑娘家,传出去伤脸。悄无声的按下去才好。”

 夏武央他哥道“哥,你可就我这一个弟弟,不能看着我进火坑吧。就听嫂子的,你去帮我跟爹说一说,我可是死都不愿意的。”

 夏文道“知道了,你只管专心念书就是。”

 赵长卿寻个由头就里间儿去了,夏文宽解了他弟好一会儿,才把他弟送走了。

 夏文同赵长卿道“不知谁的馊主意。”

 赵长卿道“这事猜都不必猜,难道你还想不出来?”夏太太素与夏姑妈不和,就是待赵莲,多是看老太太的面子,再不会愿意这亲事的。若不是夏姑妈点头,夏老爷如今再不会提这个。

 夏文叹口气“莲表妹不是外人,只是亲事不比他事,一旦闹不好,耽误的是两个。”

 夏武的亲事,自有夏文去同夏老爷沟通‘,倒是赵长卿卸下宫里差使不久,又出了一事。梨果成为了新科翰林中第一个被御史参奏之人。

 当初赵长卿那事,起码还是秘折,虽然秘折不秘,也是秘折。到梨果这里,御史果断出击,参的不是梨果差使上的事,直接刨出当年小梨‘花’的事来。尽管小梨‘花’已被家族除籍,但,有这种手刃父叔祖三人的姐姐,梨果的人品深受质疑。

 当年小梨‘花’的案子就极为轰动,不只是在边城,这种命案都要上报朝廷的,据说昭文帝阅过之后都深觉不可思议,丧心病狂。不过,事经多年,帝都多少新鲜事,这边城命案也不过惊动一时罢了。只是,重翻旧事,朝中许多人都未料到,当年犯下血案之人,就是梨果的亲姐姐。

 外头更有风言风语,说梨果还有一同胞哥哥,如今就在皇后娘娘的铺子里做大掌柜。

 赵长卿一面命人去翰林那边寻夏文,让他落衙后务必叫梨果家来,生怕梨果想不开。一面心下暗叹,她七年之功,就被这两封小小奏章陷入尴尬境地。怪不得人们都说,帝都居,大不易呢。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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