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海仙
内,树倒,石碎,
地狼藉,搏战之后的惨况。
双头巨兽平向绿茵上,草光油亮,两首慵懒歪枕,身躯像团大膨棉,一动也不动。
只有喉间滚动呼噜声,狺呜着。
无关受伤痛
,而是痛快舒
的喟叹。
因为有人正
按它的后腿,那兽足既
又壮,千年巨木似的。
“哪里还酸?”那人口吻轻柔、耐心,生怕伺候不周。
“呜。”全身都酸,慢慢给我按。右后腿稍挪动,叠上左后腿,意思很明显,按完左边,右边也来一下。
那人没有第二句话,双手捏了上来,顺从无比。
“呜。”可以多出点力,拿个两成出来。
“是。”那人笑得纵容,加重了一成力。
“呜呜呜!”就、就是那里,舒服…它两对兽眸全眯得剩一条
了。
那个,自是霸下。
因打伤巨兽,现今才沦落至此,成为捏腿小厮,凭人使唤。
他这一身稀罕蛮力,仔细拿捏,倒让双头巨兽尝到甜头,两成力,按腿最是舒适。
说伤也伤得不重,前肢骨折,以及白首撞击石板所造成的晕眩…好吧,应该是“重伤”,不然它不会一躺下,就瘫着不肯…嗯,不能起来。
“…呜呜呜?”你老待在这里,不回去没关系吗?
“你不是伤着吗?万一有人前来盗果,你守不住。”霸下理由充足。
“呜。”狺声带点哼意。这几百年来,敢来盗果的人,只有你。
霸下无从顶嘴,只能陪笑。
“呜呜。”值得吗?为了那女人。
“值吧,至少她的双腿,能有机会痊愈。”
“呜呜呜呜。”明明就听见你兄弟说,她是利用你。它从水镜里,也知晓了不少。你根本不该阻止我,让我一口咬死她!
“她没那么坏,只为求恢复健康罢了。”
“哼。”还替她说话。等等,左边一点,上面一点,对对对…
“不知她取走的仙果,是否便是医治她的那一种…”在他眼看来,她摘下的,不过是一颗淡灰色的果,与其他几颗无异。
“呜呜。”它瞧着霸下,见他沉思不语,忍不住低鸣了两声,这一回没有啰嗦,没有碎语——就算有,仅敢摆进心里,默默嘀咕。
就、就不能轻点吗?
你现在用的是五成气力?…我的腿…呜,吃不消呀。
巨兽在此时,也真的怕。
怕霸下闪神分心时,忘了它的腿还捏在他手中,一不小心就兽腿当枯枝,啪的一声给拗断了…
“幸好赶上了…”
魟医一头大汗,抹也没空抹,一探得温暖的气息由无双鼻中送出,他整具鱼躯虚
,滑坐在玉石榻旁,双腿尽是软的。
金鲡银鲡仍不住啜泣,双眼红肿,颇似“凸目鱼族”,听闻魟医之言,也顾不得美丑,抱在一块儿大哭。
“再迟一些,她这条小命就不报了…”魟医拿袖擦脸,
嘴呢喃。
金鲡银鲡将她送抵药居时,她已经没了气,明显是毒
发作,若她一死,他怎向八龙子
代呀?
只好牙一咬,心一横,取来炼了一半的果丹,提前使用,连剂量未清的药材,也胡乱尝试,死马当活马医,全喂她吃了。
至少,眼下她那口气勉强护住了,有在吁
了…
魟医双腿找回力气,撑起身,只是还有点抖。
“好了好了,你们两只有空哭,不如替她换袭衣裳、试试身,再多取两条被子来,盖暖她,她手脚冷得像冰。”
两人如梦初醒,匆匆点头,开始备衣备水,
屋子忙碌走动。
“她醒后,再来唤我。”魟医
代完,迈着颤腿,半踉半跄走出去了。
金鲡暖好水,拧了鲛帕,将温热的帕子轻轻敷在无双手背上,一边擦拭,一边以手去
暖着她的,接着为她褪衣净身。
“动作快些,别让小姐受寒了。”银鲡也来帮忙。
“这体温…不像活人了…”金鲡说着,眼眶又红了。
“胡说!小姐还有气息,等药效发作,一定没事的!”银鲡这话,也是说给她自个儿听,增强信心。
他们也只能等,只能盼了。
海中无
月,没有昼夜
替,只有千年珊瑚树的荧光,仿效时序,荧光
转树身一周,恰如陆路
升月落。
光线浅浅嵌金,在无双沉眠的脸庞见,宛似玉砌出的美人像。
透进窗扇的荧光,亮了又灭,灭了又亮,
动着,
夜更迭。
房内,静悄的氛围,被慌张的推门声,倏然打破。
“魟医!魟医!我家小姐醒过来了!”银鲡一路嚷来,直奔药居。
“她可终于醒了!”魟医搁下手中的笔,顾不及收拾桌面。
“但她不停喊痛,而且…她完全不能动呀!”
魟医闻言,也是一惊。“完全不能动?”
“连一
指头都抬不起来!”银鲡口气好急。
不用银鲡催促,魟医忙不失迭赶去客居,审视无上的状况。
还没进房,便先听见无双扯嗓吼着:“为什么我完全动不了?!”
金鲡试图安抚她:“小姐,你才刚醒,还没有力气,你别慌…”
“这不叫『没力气』!这根本是残了!”
“小姐…”
魟医一入屋,便瞧见无双躺在榻上,僵直不动,由她面上表情可得知,她使出多大的气力,想从被褥间坐起。
“快别费劲了!躺着!”他出生阻止,要她别再妄动。
“我现在已经是躺着了!”想动也动不了!
魟医为她诊脉,神色凝重,不敢有所分心。
“脉象紊乱,有滞,有阻,更似有虚沉…但细细再诊,却诊到
中有序,看来,应是丹药导致。”他还诊出了些毒症,是配合仙果的那几味药材,所带来的后遗。
“所以那仙果…无用?!”无双咬牙,道出猜测。
“不,不能这么说,毕竟仙果制丹的记载,并不详全,属下一半摸索,一半尝试,若非情况危急,也不好冒然使用,龙女暂且按奈住
子,给属下一些时间,属下逐一清解毒症。”
无上深深吐纳,无言以对。
能说什么呢?
吼他、吠他、骂他、求他、又有何用!
眼下的动弹不得,已是定局,发脾气、耍
子,全都是于事无补。
只是这么一来,她便无法再往海仙
…
“我问你…你们无人担心霸下的状况,是不是都知道他并无危险?”当她问了出口,连她都意外,此刻的自己,成了这副模样,却仍挂念着他。
“八龙子向来体贴,知晓众人会替他
心,早早便回报了平安。他现下在海仙
里,照顾守果巨兽,被它当成了奴仆使唤呢。”魟医据实道。
不仅回报平安,也问了她安不安…
但当时她还像具死尸,毒刚发,能不能救活,魟医没把握,自然不敢告诉八龙子,只好含混称:她很忙,忙得没空管其他事…
果然。无双也不惊讶了。
只有她,身处状况外。
回想
前种种行径,岂止一个“蠢”字能形容。
在众人眼中,全当成了笑话。
“他的伤…无碍了吗?”被巨兽咬出的伤。
“几个牙
,龙子不会看在眼里的。”那几只龙子大人,有多身强体健,身为医者的他,最最清楚不过了,他们一个个像铁铸似的。
“…我的担心…”多余了。
她嚅着这几个字,再轻声一叹。
安了心,却也伤了心。
他平安,教她安心。
他避着她,教她伤心。
他当真…连一面,都不肯再见她了吗?
这便是惩罚吗?
她为治愈双腿,欺骗了他,所该得到的惩罚…
醒过来后,疼痛,几乎已像呼吸,如影随形。
“会痛是好事呀,代表被毒蚀的筋脉,开始恢复知觉。”魟医说来轻松,反正痛的人又不是他:“连毒残的双腿,也逐渐感受到刺痛吧?忍一忍,就过去了。”
那种痛,像是骨
被磨个糊烂,不时地重捣,也像是有谁拿着箸,在皮
深处翻绞着,绝不是“忍一忍,就过去了”的痛。
但无双没有埋怨,也不曾喊痛,那些不济事的行为,做了也无益。
她只是躺着,听金鲡银鲡说话,不答腔,有时
充耳未闻。
何时该吃,何时该睡,魟医怎么吩咐,她便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