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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无双定了神,要自己将全盘心神都放在仙树果丛间。

 眼花缭的果,她一一细瞧,红的果,鲜滴;红中带粉,则如山间野樱,妖娆生姿;紫的果,盈如晶石;蓝的果,碧澄如海…

 但,它们不是她要寻的仙果。

 书册上所绘制,专以解奇特剧毒…

 她一眼便认出了。

 她翻着药册的那一页,反复再反复,读了又读,看了又看,将它深烙于心——青翠的绿。

 即便它的周遭还有其余绿果,颜色相仿,有些绿得浓,有些绿得浅,有些绿中带白…也混淆不了它在她眼中,那鲜明的存在。

 她朝它伸出手,把丰盈圆的果,捧入掌心。

 对了,这样的绿,与霸下的鳞好像。

 尤其是白石的辉映在果皮上,那绿不再纯粹,而是带着白色的芒。

 她手微微施力,仙果离梗而落,同丛的果在瞬间褪掉泽,无论红黄蓝紫…全数干扁、腐去,只剩她掌中一抹莹绿。

 双头巨兽发出重咆,怒而狂燥,声震如雷,海仙为此摇晃不止。

 “光鲛!”震下轻喝,无双身下的光鲛立即听令,往口疾驰。

 双头巨兽追上,牙爪俱利,扑捉而来,不放过盗果之贼。

 它身形虽大,但动作敏捷,兽爪所至之处,飞沙走石,轰碎声不断,若被爪子耙中,五道血口,足教人支离破碎。

 光鲛似光,快上它些许,滑溜的身势,弯绕在林梢间,巧妙钻窜,以速度取胜。

 双头巨兽不走迂回,挡在它面前的阻碍物,它——挥坏、扫尽,黑首嘶吼,白首咆哮,两道雷响错,经中回响,更形巨大,震耳聋。

 耳朵好痛!

 兽吼声直直钻进脑门,噬掉所有听觉,无双捂住双耳,也捂不住吼声震穿耳带来的刺痛。

 白首张大的兽口,被霸下由鼻头处箝制,使用朝岩面重,岩面并裂,如蛛网驳,白首陷入其间,吼声乍止。

 原先对霸下颇为温驯的黑首,此刻双瞳血红,早已不见乖顺牙口咧张,狠狠地朝他咬来。

 霸下一时压制白首,另一只手掌扣住黑首大牙,以孤掌之力让黑首进退不得。

 “走!”他喝令着光鲛。

 “等等——霸下你也一起!”无双回首呐喊,伸手手臂要抓住霸下的衣袖,却失之臂。

 “拿好仙果,走!”他只是这般答道。

 光鲛听命行事,溜地冲出海仙,她不断回眸,看见霸下手臂一举,将巨兽凌空抬起,抛往的另一端,横蛮的力道,伴随巨兽鸣吼,中又是一阵轰隆。

 她以为他也要赶着出,但他没有,他伫足于口那一边,双臂扣紧佛手,要封闭海仙门——

 “霸下!”

 光鲛速度太快,已驰得好远,最末一眼,她看见双头巨兽重新来到他身后,黑乎狰狞,白首暴怒,两张兽口,撕咧到颊边,白亮的尖牙,晃晃地映着森冷的光。

 一左一右,毫不留情地咬向霸下。

 无双眼睁睁看着,利牙陷入他的肩胛,血迅速濡了大片。

 他未曾闪躲,全盘的心神只在关闭海仙,对于肩上的痛,仿似无感一般。

 隆隆的撼动声,挪着巨佛之手,一寸一寸,缓缓靠拢。

 最后一丝光,由口溢出来,带出他的影子,越发地小、越发地微弱。

 砰地一声闷响,佛掌合十,海仙门消失无踪。

 徒存佛颜清圣,面目慈蔼,眺望海景。

 光与影,他与巨兽,什么也瞧不见了…

 “回去!回过头去!”无双挥舞双拳,落在光鲛腹,可惜再扎实的拳,也击不痛龙骨所化的兽,她狼狈地被它叼在嘴角,挣扎动,没有半刻安宁。

 “我叫你回去!回去救他!”她短发凌乱,随着甩头、吼叫、出拳,而扬动着焦急的弧线。

 这只兽,这只可恶的兽,只顾着往前驰游,拉远了与海仙的距离。

 就算她途中,妄为地跃下鲛背,不管摔断颈子的危险,准备爬回海仙,它也不让她如愿,一折返,咬住她的衣领,硬生生衔回她,转身再驰。

 光鲛听从霸下之令,无论如何要将她平安无恙送回龙骸城,所以它默默忍受她的拳打脚踢…脚踢没有,倒是被她咬上了好几口。

 无双气吁吁,呼吸急促,带动臆疼痛,每一口吐纳,都听见颤抖。

 他…他被双头巨兽咬伤了!

 他了好多血!

 因为她拿了仙果,巨兽发了狂,谁也不认,即便是与它朝夕相处的霸下,它也痛下杀手。

 兽牙那么,咬在他身上,造成的伤势会有多严重,她想都不敢想想,门封闭,他一人待在里头,面对怒兽…

 无双忍不住哆嗦,手脚俱冷,深海的寒,似乎变得加倍刺骨。

 “臭家伙!我要回海仙!你不顾自己主子的生死吗?!让我回——”

 好吵。光鲛终于忍受不了,在她反复挣动,又从它口中逃掉时,干脆后尾一扫,将她击昏,待她虚软倒下,无法大吼大叫,它才再度叼起她,顺便捡回滚远的仙果。

 无人干扰,它这回的驰骋,得以顺畅、疾迅,速速返抵龙骸城。

 而无双这一晕,再惊醒,已是一夜之后,而且人回到龙骸城,躺于客房里。

 梦中的景象不断反复,出她一身冷汗,人,醒在龙骸城里,意识,仍留在海仙,最后那一瞥…

 封的霸下,被巨兽所咬的霸下,消失在佛手之后的霸下…

 “霸下!”

 蒙又眼瞠得圆亮,下一瞬,亟离榻的身子跌滚下,摔个狼狈,一几子上的杯杯碗碗,全散了一地。

 “金鲡银鲡!金鲡银鲡!”叫嚷声一次大过一次,把房外忙碌的两人喊了进来。

 金鲡银鲡见状,忙搀起她。

 无双揪住金鲡的袖子,焦心地问:“八龙子回城了没?!他有没有回来?!”

 她睡了多久?!

 他被双头巨兽所咬,还封了门,他逃出来了吗?!

 有没有人去救他?!有没有人知道,发生在海仙内的事?!

 太多疑惑想问,了口,却只是重复问着:他回城了没?

 “我、我不知道…”金鲡没骗人,她只管照顾自家主子,其余的事,她没问过。

 “去找人问哪!不——先替我安排一只鲨,要最快的!”

 “小姐,您要鲨做什么?魟医吩咐过,让小姐您待在房里,他已着手拿仙果制解药了!”金鲡多替她开心呀,梦寐以求的解药,仿佛就在眼前。

 解药…

 这两字变得好沉重,在无双心口,呼吸无比艰难,连气都痛。

 “别问这么多,去找只鲨鱼来!”无双低低吼着,若说面不耐,更像是一脸惊慌,手足无措。

 “我去找,小姐别急,我马上去…”金鲡说着,边跑出房外,为她商借骑鲨。

 “我要见魟医!银鲡,扶我去见魟医!”

 “…喔!”银鲡不敢顶嘴,小姐神色好可怕,不容人拒绝,好似她只要多啰嗦一句,小姐便会大发火。

 她搀着双腿无力的无双,步步谨慎小心,下了长梯,便是药居了。

 药居外,数十名徒孙正煮搅着大锅,锅内药沫滚滚,锅下燃有石火矿,鱴医偶尔指点两句,又埋首书册间,一面记载,一面喃喃低语,嘴念着药材名。

 “霸下呢?!”无双两掌拍上他的书,打断他的思绪。

 魟医抬头,睨了她一眼:“龙女怎么不是问…『仙果』呢?”他又低下头,抄写了两行药。

 “他受了伤,若回城里,一定会到你这儿治疗!他回来了吗?!”

 “没见着,属下一直在忙仙果之事。龙女来得正好,稍坐,属下与你讨论仙果制药、服用时的忌,以及平时需配合的治疗…”魟医挪个空位,要让她坐。

 一股气恼,轰隆炸开。仙果与霸下,孰轻孰重,还需要她强调吗?

 果子摆在那里,又不会烂!霸下不同,他的性命安危,正时时刻刻流逝掉呀!

 无双动手挥掉他的笔,口气很冲、很火:“现在是商讨仙果的时候吗?!眼下最重要的是——”

 “对你这种人而言,除仙果之外,还有什么最重要?”

 出声之人,倚着廊柱,神态慵懒,手里的黄翠果,咬在嘴里,清脆响亮,但吐出口的嗓音,沁冷、淡漠,如同他的眼,凝了一声冷霜。

 无双闻声望去,九龙子回瞪回来,一点也不收敛怒气,不怕她瞧个明白,他眼中的火光熊熊燃烧。

 “你等着吃你的仙果,其余…全当成泥,踩在脚底上就好了呀。矫情什么呀?!看了恶心!”他哼声。就算一脸嫌恶,仍是俊致漂亮。

 “小九,别这般无礼。”

 大龙子随后到来,温雅地开口,嗓音似乐,优美、清灵,澄澈的眼谁也不瞧,带一丝孤傲,容颜虽笑,神色却也是冷的:“视她如无物便好。”

 “当我爱理睬她呀?!看不惯她的造作,忍不住酸损她两句。”九龙子撇开脸,仿佛多瞧她两眼,都脏了自个的视野。想到什么,俊颜扭了回来,补上:“图江城里,没几个好东西!”

 哼的一声,头又甩开了。

 无双当然听得出他们的不悦,字字如针,但她无暇去细思,他们何以充敌意——八成是知道她的意图,欺诓了霸下——他们讨厌她,随便,她不在乎,也不为此难过,就算被怨、被敌视,她都无妨。

 看着众龙子,她只剩一个念头,紧急而强烈,口说道:“霸下他困在海仙了!里头的守果巨兽咬伤了他!我怕他有危险,你们几兄弟能不能去救他?!”若是龙子,海仙的巨大佛手,才有可能打开,光凭她…做不到。

 “也不晓得是谁害的。”九龙子重重冷哼,心里早把她骂臭了。

 “还有谁?不就是那个图江城人吗?”四龙子哼得更响,嘴极坏,不似大龙子内敛,他的不直接表于外,用言语指控:“把咱老八当棋子使,利用他的心善,骗他感情,再他帮忙拿仙果,等仙果一到手,就把人丢在那里挡巨兽,自己逃回来,现在喊心酸而已,装装无辜、扮扮可怜,就能把事情粉饰太平,好像全与她无关,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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