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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帝都来客
 第九章:帝都来客

 圆脸、扁鼻、腿短,耳小、眼大、那只波斯猫不知从哪里钻出来,从苏长宁身边窜过去,抖动着一身飘逸长,站在城墙之上,它的原本是白色的,有点贵族气质,只是此刻不知道从哪里打滚了回来,一副灰溜溜贼兮兮相。

 长宁自从打探消息回来就没见过这只猫,现在它居然对着长宁呲牙裂嘴,一副我跟你不的抗拒样,长宁不服气,这只猫是她从和墉城中带过来的,取名“桃桃”长宁觉得该叫它“逃逃”这只猫,老是逃,一溜就不知去了哪里,回来时就是这副该死德

 长宁在帐中闷了个短觉,又去澜沧城大街上转了一圈,这几城内百姓人心惶惶,打点了些家当,扶老携幼,在南门大开之时水般涌向问天府,其中夹杂着几队巡逻的士兵,几名校尉骑尉跨着骏马,在大街上连营里来回奔走,指挥若定。苏家军中有一定数量的兵士都是从当地百姓中挑拔出来的,这一大战将即,举家避难,这军营也一下子热闹了许多,一些为人父母纷纷携着鸡蛋,或者带一个衣包,来看望军营中当兵的丈夫、儿子、父亲。苏长宁从这些人中走过,有年轻的妇人抱着刚刚断的孩子跟着丈夫抱头痛哭,也有未找到亲人的白发苍苍的老母坐在地上,抓一把尘土紧紧握在心窝口,老泪纵横。也有沉默的父亲将一蓝子鸡蛋到儿子手上,嘴张了几张,却是一句保重的话都说不出来。离别之愁,总是容易让人伤感,泪水总是先于话句悄悄的下来,这一别,生死未定,再见面的机会怕是不大了。

 吴娘慢的过来,这一阵不见竟也老了不少,行下跪反被长宁制止,她拉着长宁的衣袖呆呆的看着就像是在看她在沙场上死去的儿子。她的眼里有一种淡淡的无畏,但那淡淡的无畏下却又掩了些无尽的悲伤。

 军营口,有人抬着银两正在发放,苏长宁一问,才知是莫闻人下的命令,凡是家中有服役的按照人头每人给五两银子。苏长宁冲到莫闻人的营帐里,礼拜见完,道:“莫将军,这银两…”

 “怎么?我没有权利发放么?” 营帐里有些清冷,莫闻人走到自己的案几前,取出冻着的笔搁在炭火盆上慢慢地

 “当然不是,我只是来告诉将军,您实在太体恤民心了,是个…好官。”苏长宁看向莫闻人,他脸上适才一脸倔意这会儿被她一倒也全是光芒,一时间竞也生出文武不仅相欺其实也可以相敬的恍惚来,长宁走过去,看到莫闻人案几上放着几张白纸“将军,这是…”

 “还能有什么?催兵。”

 苏长宁鼻子,出了营帐去了城墙,虽然这些日子加强了兵力但总觉不踏实,好像家里的门大开着,随时会有一大拔强盗进来肆意抢夺一气。

 夜空很是深邃,总是让人容易生出愁肠。站在城墙底下,长宁手抚着这座经摧残却仍显刚毅的建筑,它就像一位老人,阅尽巍巍群山,听倦呜呜风声,见证着血雨腥风,世面变迁。

 转悠半圈,长宁觉得口渴难耐,嗅嗅鼻子像是寻着了水源,城墙底下的大铁桶里装的凉白开,用碗一舀,正喝得清凉爽快,长宁就听得“喵”得一声,那只波斯猫从城墙上一跳过来,停在她的肩上,水呛在她的喉咙口,让长宁要死的心都生出来,咳嗽、喁吐、眼泪、鼻涕的,就这样了还不忘张扬舞爪着去扯早已犯案逃跑的猫,一边念念威胁“你这只臭猫,被我抓住了非打断你的腿。”

 “秋到边城角声催,烽火照高台。击筑高歌凭栏笑,此兴悠哉!”那声音高昂有力,苏长宁循声望去,几盏幽幽暗暗的灯笼下站着一个男子,神色明灭不定,却也好看。

 “在下是幽川十五城巡察使周策,奉墨王之命而来。”来人自报家门,身后跟着的莫闻人却是面色颓然去离去。想来也是,巡察使巡察到自己地盘哪个还乐呵呵的能笑得出来?

 “周大人好。”长宁脸上浅浅含着笑意,有一种笃定的神情那是出于对自己的自信“都这个时候了,周大人还有心悠哉,真是佩服。”

 只听周策也笑道:“都这个时候了,都尉大人还有心跟猫过不去,我也真是佩服。”

 两人各自望着,突然就笑起来笑得有些不知所谓却又意犹未尽。这个周策长宁早有耳闻,此人出身七都,十八岁高中三甲进士,现任光实禄寺卿,今年二十七,从三品官职,其父是南陵朝中御史大夫周赐,位居“三公”家族显赫。周策一向平淡可那一句里突现的亲和之力却让苏长宁再也忘不了。

 此次前来,周策随身带了一队翼龙卫,长途跋涉,有些劳累,周策便唤了他们先去休息。苏长宁瞧了一眼此番离去翼龙卫一行,心里有些纠,这个时候来澜沧,谓之督战,恐非如此简单。她不是什么文人学士也不以清高自命,只是作为澜沧城大千守卫军中的一员,对于这世路有着自己独特的澈明达。

 营帐之中,秉烛夜谈,除了莫闻人有些不墨王派周策过来督战的动机,长宁倒是无所谓,他显然是个超出预料的存在,态度不卑不亢,距离不远不近。

 三人说起目前形势,长宁作了简略汇报,周策开始笑意消退,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此时南陵四十万大军还蹲在东境蒙都与西境御陵,与所谓的‘敌军’相持,而一路上又连起战火…周策摇头叹息,这一路过来,他已把战争的份量加到自己脑中,那在火中焦灼的黎民更重更深的印入了他的心底。

 “周大人能否说说朝中之事?”长宁突然问,周策叹息声更重,那神色就好像四周都是血泪斑斑的匕首,扎得他一颗心百孔千疮,沉默许久才道“你们虽身不在朝廷,但有些事,还是会有耳闻吧,墨王信任因镇叛民起义而获宠的宦官连数,连数向墨王提出征伐上黍,墨王好大喜功,一心想要建立超过勤南王之功业,不顾朝中大臣李纪,叶京来,甚至黄战的死谏,于去年对上黍出兵,然南陵国室**,边陲将士久耽逸乐,府库乏于犒赏,主将连数不学无术,不知上黍跟衡夏这二个相对较弱的国家早已订立生死盟约,以致两面受敌,南陵节节败退。”

 “这事我听说了,想我南陵将士因那次毫无目的进攻死伤无数,实为不该…”苏长宁叹然,帝王无能,付出万千将士性命换来这一悟却又如此之痛。

 周策又说“战后黄将军提出整顿军队,防侵备战之议不予理睬,墨王依旧沉缅声,怠弃国事,荒于政务,李大人,叶大人等一干正直之士联名上书弹劾连数专横,丧师辱国,墨王大怒,治其人之罪,幸得黄将军从中周旋,从旁力阻,才只对二位大人处罚俸半年之罪,自此墨王越发疏远忠义之臣,又后因政见不同,朝堂之上屡屡开战,得罪了侫董氏父子,再加上连数从中挑拔,墨王终于以“专权凌上,妨碍圣听”之罪革去黄战大将军之职,令其家中面壁思过,直到近,听闻衡夏军攻其东部边境蒙都,当时出任蒙都郡守的连数听闻敌方二十万大军境,居然弃蒙都与城中军民于不顾,只身仓皇逃回和墉城,墨王无耐,临时授命原黄战旧部范先贤于蒙都抵御边防。”

 说到这里,长宁突然看了看莫闻人,莫闻人半张脸埋在胡子里,半张脸隐在火光中,瓮声瓮气的说“你别看我,我不是他连数,至少大战即将还没有逃跑嘛。”

 长宁那只波斯猫喵着步子过来,在边上轻轻叫唤,长宁也无心理会,内忧外患一大堆 ,也就在昨天白天,她还在水库前看到了北燕的宁越,池晏,知道对方大军将近,水库也已暴,城外只有区区二千多名士兵,但她实在没有多余的兵力前去支援,只是悄悄下了军令“不可硬战。”

 半夜时分,落凤谷中一阵燥动,五千多名北燕军身穿皮袍,策马小心穿过山道夜袭澜沧水库。校尉雷点奉苏长宁之命开匣放水,一时间水库之水一而下,几时风云变幻,天之将晓,北燕军被淹人数死伤百人,而南陵军也于刀之下死数有百,余下士兵匆匆撤回澜沧城。

 雷神左臂负了伤,这在战场上是常事,莫闻人对雷神刮骨取箭头咬牙不吭一声极为敬佩,雷神说他少见多怪,他是雷神他怕谁,仅管说这话时汗如雨下,苏长宁自己被雷神差点掐断掉的手臂,转悠到莫闻人身边“将军,你不觉得,这是一个军人的基本素质和骄傲吗?”

 莫闻人不语,只是严肃的板着一张脸反问“那个水库,其实没有守的必要,相对于十五万大军,淹死些士兵简直算不了什么。”

 “将军说得对,只是我意不在淹人,而是大水过后,谷中淤泥成片,泥泞难行,无处落点,他们唯一可以安营扎寨的地方便是沧山,此时正是秋干气燥…”

 “我明白了”莫闻人一拍大腿 ,反应的有点快“原来你当初建这个水库,目的不在水攻,而是火攻?”

 “都尉大人的确是领兵打仗之神人,建水库而用火攻,也就只有你想得出来…”周策以手放在口,行了个礼,以示由衷敬佩。

 苏长宁倒也像个小女孩一般挠挠头羞涩的笑“其实这个计划只是下下之策,我怕大火烧山,会及至整个蛮岭山脉,到时,只怕土地更是贫瘠,山中又无所出,这里的生存环境会变得更加恶劣,所以,现在还不是时候用这个计策。”

 长宁重新又作了简短的战略部署,大家分头行动,赶在北燕大军兵临城下之前做好准备。

 营帐中摇动的烛火,苏长宁的意念里却觉得身后有一个人站在,隐于幽幽暗之中。这人穿着盔甲,身量很高,槐梧有力,整个人线条笔直如同一把出了鞘的剑,还出一种蓄势待发,镇定自若的神色,还有一点点冷,一点点酷。

 “你站在那里干什么?打算吓死我?”长宁开了个冷玩笑。

 “都尉,请把这次任务交给我。”此时的商谊不像个太监,剔除了话语中那种怪气的调调,只余浑厚有力,字正腔圆之势。

 商谊走后,长宁正走出营帐,这时哑狼进来手里还拿着一只玉簪子,他指了指长宁又指了指营帐,似是在告诉长宁他进来时发现有人将这只玉簪子在了营帐上。长宁将玉簪子拿过来,细瞧之下却发现有几分熟悉,似是那她跌落放生池遗失于此的那只玉簪。

 哑狼的身影悄然隐去,长宁握着它好久好久没有出声,她慢慢闭上眼,只觉得四周全是黑暗,而她点燃了一支银烛,那烛焰亮起她发现自己处在一处暖阁中,陈设当真富贵温柔。在阁中有一个男子一身白衣眉目分明,温润细腻,他正望着墙上的一幅画,那画中似乎是个女子可她并不看得真切,他见到她来,突然就伸手轻轻把墙上的那副碧纱重又拢起,低低一叹道:“醉是雪下梅,相忘两相忘。”

 那就两相忘好了,长宁猛然睁开眼,步出营帐时外面已是清晨了,看这个边陲小城散着一些明黄的尘土气息,偶有几朵小花倔强地开着,添了些苍桑之感,澜沧城上下将士连夜运转,此时暖初曛使得本来疲惫的身子重新养足气振作起来。

 看起来一切秩序井然,然而苏长宁心里不踏实,十多年戎马十多年流离,从未像此刻这般,焦虑的等待着残酷命运的到来。

 落时分,北燕军果然到了澜沧城外,一如苏长宁所料,他们在沧山脚下地势稍高处安营扎寨,聚集着黑的人头,如同虫蚁动,苏长宁上了城头,城中的百姓都逃得差不多了,只留着几许孤零零的灯笼之火隐约可见,城外,沧山像只刚刚打架打残废了的刺猬,有刺,但无力伏在一如待宰砧板的灰蒙蒙苍穹之上,澜山则依旧是那戴着面纱的少女,娇羞含笑的,望着即将触发的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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