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五四章 践行
夜晚的乾清宫中静悄悄的,后殿的一间暖阁内,正德亲自把盏替坐在对面的宋楠倒酒,这是宋楠离京前的最后一个夜晚,明
上午,宋楠便要带人押解物资粮草回到盐池长城隘口作战,此次正德的宴请,便权当是替宋楠践行了。,
和上一次出征前的声势浩大喧哗隆重相比,这回的践行宴只有君臣二人,虽有皇上亲自把盏,但也是寒酸之极。由于宋楠和外廷意见相左,双方闹得不甚愉快,正德索
一个不请,免得勉强前来赴宴,在宴席上闹得不愉快。
不知何时,正德的心境也有了变化,在他登基后大明朝屡屡生动
和战事,虽然无人敢当面归咎于他,但他又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这一切跟自己这个当皇帝的有很大的关系。现在的正德,只希望一切安安稳稳,甚至连臣属在自己面前争吵他都有些受不了,故而今夜他决定亲自给宋楠践行,不叫任何人作陪。
“宋楠,你心里不要埋怨朕,朕知道你是一片为国之心,收复河套乃是长治久安之举,朕其实很赞成你这么做。但无奈,朕要照顾外廷诸臣的情绪,也要考虑他们的意见,外
未平,内讧不能再生,大明朝经不起太多的风雨了。”正德轻轻将宋楠面前的酒杯注
,似是安慰,又似乎是解释。
宋楠表情淡然,双目注视正德的脸,灯光下,正德的面庞有些虚浮肿
,眼圈带着隐隐的黑色,两颊上的
居然有些微微的下垂。宋楠心中叹息,正德比自己还小两岁,自己二十三,他只有二十一岁,正值青春年少的皇上,在此刻看起来就像是垂垂老者一般;他的头部微微摆动之际,竟然似乎能看到有丝丝的白。听着正德从
腹之中出的声声闷咳之声,宋楠明白,酒
和放纵已经彻底的摧毁了这幅年轻的身躯。难怪有人会急着寻继任之人,正德的样子给人的感觉甚是不好。
“皇上莫要担忧,保重龙体要紧;臣和内阁外廷的诸位大人们其实没有根本
的分歧,他们其实也是希望能收复河套的,只是朝廷财政吃紧,故而才和臣意见相左。臣坚持继续打下去,是因为战机难得,很多事若不一鼓作气,便会拖到不知何时才能下定决心。到那时,鞑子的气力恢复,那便更不好办了。”
正德叹了口气道:“你説的朕都明白,但现在这情形,一殿之臣居然各做各的事,相互间不能协调一起办事,传出去岂非是个笑话。朕越想越觉得惭愧。宋楠,朕这个皇帝是不是不合格?朕和先皇相比是不是差的太远了。”
宋楠当然不会实话实説,只安慰道:“皇上莫要胡思
想伤神,皇上安心的在京城等我的好消息,这次出征我有十足的把握,多则一个月,少则二十天,必将鞑子赶回
山之北。到时候重设大宁卫开平东胜三卫,多建寨堡固守,牢牢将河套握在手中,鞑子失去这块水草丰茂的地方,又失去这个进攻大同宁夏镇番的跳板,今后再无力犯我边镇了。皇上支持臣完成此创举,功勋更在前朝诸皇之上,那可是泽被万代的大事。至于朝中的一切事情,总是要等臣凯旋而回之后在慢慢解决。臣和杨辅都是一殿为臣,哪有什么解不开的结?事情会向着好的方向展的,皇上大可不必思虑过甚劳心伤神。”
正德摇头道:“你莫骗朕,朕知道没那么简单,朕最近心神不宁,夜间难以安寝,经常咳嗽不止;便是睡着了也会做恶梦。朕告诉你,朕不止一次梦见父皇在梦里出现,父皇不説话,只冷冷看着朕,看的朕心里
。朕在想,朕是不是做错了很多事情,父皇对我是不是很不满意。朕的心很烦很
,朕不知如何是好。”
正德表情有些扭曲,眼睛直,神情有些可怖,口中絮絮叨叨的説着这些话,听得人心中悱恻;宋楠不知説什么好,无论正德如何自责,他也不能説半句正德这个皇帝不称职的话来,但见正德的样子实在是诡异,看来所受煎熬甚巨,宋楠有些不忍心。
宋楠咬咬牙开口道:“皇上,臣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正德道:“説,你我之间有何不能明言的?”
宋楠吁了口气道:“皇上最近的身子是不是不太好?太医院的太医们是怎么説的?”
正德摇头道:“太医院那帮废物,我身子不舒服他们变着法子的开了几十副药方,朕喝的都要吐也没见好转。你瞧瞧这乾清宫中,到处是药渣,那群废物没有一点用,倒是宁王敬献的龙虎回
丸效果不错,朕感到难受的时候吃上一粒便顿觉好转,只是最近需要吃两粒三粒才能有效果,朕在想,是不是朕的病情加重了。”
宋楠起身来拱手道:“皇上,您要恕臣无罪臣才会説出一些话来,这些话或许会让皇上不开心甚至怒,也可能会触及某些皇上亲近之人,但身为臣子,臣若不説便是不忠,请皇上宽恕臣的无礼。”
正德愣道:“为何如此郑重?你説便是,朕不会怪你。”
宋楠道:“谢皇上,皇上恕臣无礼,宁王爷所献的龙虎回
丸您不可再吃了。”
正德愕然道:“为何?难道…?”
宋楠摇头道:“皇上不要多想,是药三分毒,那龙虎回
丸是药物,必是有副作用的,皇上不能靠着这药物来解除痛苦,龙体康健需要起居适宜声
节制并勤加锻炼。待臣凯旋之后,臣会
进攻陪皇上蹴鞠网球,去太岁山上滑雪,在此之前,皇上该请宫中侍卫教些拳脚锻炼,骑
之事也可以多做做,这样才是身体康健之本。”
正德皱眉道:“慢来,你莫转移话题,为何宁王敬献的药丸朕不能再吃了?是药三分毒这个解释恐説不过去,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不愿对朕坦诚?”
宋楠拱手道:“皇上既要问,臣不敢不如实回答,臣自作主张,命人取了那龙虎回
丸请药师检验其中的药物组成,这丸药中确实包含着诸多名贵难得之药材,对身子有大补之效;然而…”
正德瞪大眼睛看着宋楠,脸色变得有些紧张。
“然而,这当中也包含着一味药物,名字叫做罂粟粟,皇上相比听説过这玩意儿。”
“罂粟粟?那不是医家常用之物么?此物有何不妥?”
“皇上説的是,罂粟粟确实是医家常用之物,可治疗多种病症,但是皇上不知道的是,此物的危害也甚大,少量少次的服食固然可以医病,若大量多次的服食,会让人成瘾产生依赖,一
不食便会浑身无力身子燥乏,并会加重身体原有的病情。皇上服食龙虎回
丸之后是否觉得心情愉悦浑身是劲有飘飘
仙之感呢?”
正德骇然道:“确实如此,服食之后确实身心
快仿佛病症全消一般,但一两个时辰之后便消失不见,身子略有些倦怠。”
“是了,这便是罂粟粟的效力,皇上从初始服用一颗,到现在每
两三颗,这便是产生了依赖,到最后皇上会无时无刻不需要它,若不服食,会全身疼痛,痛苦不堪。臣不是吓唬皇上,此物会让一个健壮的成年人在数年之内变得手无缚
之力,所以皇上必须立刻停止服食此药。”
正德悚然而惊道:“你的意思是説,宁王敬献此药,却是来害朕的?他竟敢如此大胆?”
宋楠摇头道:“皇上息怒,罂粟粟入药也是常事,料想宁王不敢如此,可能是不懂这罂粟粟带来的危害。以此为据不足为凭。宁王敬献此药的时候是否特别説明过什么?”
正德想了想道:“他倒是説过一
只能服用一颗,身子不适之时可用,不可多用,以免伤身。”
宋楠点头道:“如此説来,宁王爷定是知道此物有危害
的,所以叮嘱皇上不可多服用。即便如此…既然此物有害,宁王爷敬献给皇上,却是有些不妥了。”
正德喃喃摇头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宁王断不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诸藩王之中,朕和他最是想得。他不可能如此。他若敢居心加害于朕,又怎敢在宫中恋栈不去?他和宁王妃带着他的长子在宫中已经居住了二十余
,便住在太后宫中。若知道此药害人,恐早已离去了。”
宋楠惊讶道:“宁王爷举家住在宫中?带着他的嫡长子也在宫中么?那孩子多大?”
正德道:“朕接见过他们一次,那孩童约莫七八岁,倒是聪明伶俐,口舌甚甜,太后很是喜欢他。朕就是见太后喜欢他,这才准许他们陪伴太后居住一段时间。怎么,有什么不对么?”
宋楠沉
良久,终于大着胆子问道:“皇上,最近太后或者是其他什么人有没有跟您提及过一件事情。”
“何事?”
“…关于皇嗣之事,臣斗胆直言,皇上大婚数年,宫中嫔妃无一为皇上产下子嗣,这件事有没有人跟皇上提起过?”
正德表情尴尬道:“朕还年轻,你怎么问起这件事来了。”
宋楠忙道:“皇上恕罪,臣该死,不该过问此事,但皇上能否告诉我有没有人提及此事?臣心中有个大疑惑要解开。”
正德明显很不高兴,无子嗣之事也是他的内心隐忧之一,他也不明白为何自己如此辛勤耕耘,后宫皇后嫔妃乃至宠爱的女子们却不能诞生皇嗣;男人最忌讳的便是这件事情,此刻被直接问及,心中不悦可想而知。
“朕最烦你们如此,朕的一切都要管,朕才二十一岁,难道朕明
便暴毙不成?皇嗣之事便这么重要?”
宋楠忙道:“皇上息怒,皇上若不愿提及,臣便不问就是。皇上
秋正盛,本不该提及这些事,臣问及,也是想
清楚心中的一个疑惑罢了。”
正德瞪视宋楠半晌,终于皱眉道:“也罢,既然你我君臣之间无话不谈,朕对你也没什么隐瞒的,朕信你是为了尽忠,而非有其他企图。”
宋楠道:“臣一心一意为了皇上着想,就怕有人打着坏主意,作为皇上的近臣,有些事臣不想打听也要打听,以免为他人图谋钻了空子。”
正德不知道宋楠话中之意是什么,但见宋楠説的诚恳,于是开口道:“此事你不是第一个问起的,在你之前,太后和内阁大学士梁储都曾提及此事,太后问及自然是关心朕,梁储问的那一次,朕可是啐了他一脸唾沫的。”
宋楠低声道:“请皇上详细叙述一番好么?臣想听细节。”
正德强忍住啐宋楠一脸的冲动,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叹息一声缓缓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