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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大梦五百年(下)
 宋楠的心理反差很大,心情极为抑郁,后世自己名牌大学毕业,进入一家跨国地产公司之后短短数年便坐上年薪数百万的高管宝座,年少多金,正如天之骄子一般,身边充羡的目光,打个响指便会有无脑大的美女投怀送抱,正是春风得意之时。

 平素工作之余,拿着带薪假期周游世界,又喜爱各种超前高端的运动,冲、滑翔伞、探险等是他的最爱,生活品质也高的离谱,吃穿坐行都是顶尖的奢侈品牌,尽情的享受人生。

 可如今,魂穿数百年,来到几百年前的大明朝,看着家徒四壁的房舍,看着身上的棉布长衫,喝碗鱼汤就算是奢侈享受,这叫他如何能适应。

 而且,他知道,就算是这样的日子也维持不了多久,自己附身的zhè gè 宋楠是个病秧子,生病的日子里已经耗光了宋家不多的钱财,这一次宋母又将最后仅有的一些首饰当了换药和补品,除了三十亩租给农户耕种的贫瘠田地,家里已经一无所有了。

 家中倒是还有一书架的古书,那是自己附身的zhè gè 宋楠唯一留下的东西,五岁开始读书,十年累积下来,家中这些散发着霉味不能吃不能喝的书本倒是积攒了下来。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在如此处境之下,这句话听着很是可笑,如今家中将要三餐无继,难道学硕鼠一般啃食书本么?

 家中如今一共四口人,倒是标准的大户人家配置,母亲和自己,外加一个叫萍儿的婢女和一个老仆忠叔,如此贫寒之下还有仆人婢女,看似有些不合理,但那却是代表着宋家母子曾经的生活。

 宋楠根据记忆得知,宋母和自己本来生活在蔚州宋府的大宅之下,过的也是丰衣足食的日子,宋府老爷宋德早年为官,后因病辞官回归蔚州故里,置办田地,从商经营,置办下偌大的家业。

 自己的母亲原本是宋德身边婢女,人生的美貌,子又温柔,宋德很喜欢她,于是便想纳她为侧室;不料宋府大妇闫氏善妒刻薄,大吵大闹的不许,一来二去,宋楠出生了,纳妾之事却不了了之,而宋楠便成了个连庶出都不如的婢生子。

 在zhè gè 年头,长幼名分乃是伦常大礼,出身比什么都重要,大户人家中尤为显著,宋楠的yi wài 降生,更是让大妇闫氏极为不,就算是儿子都生了,闫氏也是一哭二闹三上吊,绝不准宋德纳宋楠之母为妾,而宋楠母子在宋府中的地位可想而知。

 宋德觉得亏欠了宋楠母子,又受不了闫氏的吵闹,于是便在东城北大巷给他们母子安置了别院,请私塾先生教宋楠读书,配备了马夫仆役和婢女,只是宋德本以为他能活得长久,却不料在宋楠十岁那年忽染急症而死,竟然没来得及对宋楠母子留下片言只语的安排。

 宋德死了,闫氏和宋德嫡子宋环ju jué 承认宋楠母子的身份,不但不准宋楠母子守灵戴孝,还将北大巷的房舍收回,彻彻底底的将宋楠母子逐出宋家。

 宋母子软弱,本jiu shi 婢女出身,又没见过什么世面,岂敢一争短长,只得带着宋楠悄悄的在宋德坟前烧了些纸钱磕了几个头,算是尽了人事。

 幸而宋母节俭,持家有方,宋德生前偷偷给她的一些钱银物事她都打细算的去打理,倒也积攒了几百两银子下来,离开北大巷之后,便在平民居住的小石桥置下了这所小院。

 家中仆役也都作鸟兽散,唯有忠叔和萍儿两个不愿li qu ,忠心耿耿的跟着这孤儿寡母两人。

 宋母虽会持家,但毕竟是个妇道人家,拿出积蓄置办了南门外的三十亩田地,却又被掮客欺骗,三十亩地根本就不是説好的良田,而是贫瘠之极的山地,每年租给农家耕种,手上来的租子保全家的吃喝都不够,还要往里边搭钱,一来二去,坐吃山空,五年后的今天,宋家已经难以为继了。

 宋母将全部的希望寄托在宋楠身上,花钱供宋楠读书,但宋楠身子太弱,一年倒有半年绵病榻,虽然喜欢读书,但终究博不过身体的虚弱,几番挣扎,只博了个秀才的身份,再往前,那更是山高水远遥遥无期了。

 …

 这晚间,宋楠在厢房抑郁闲坐,外边堂屋中传来萍儿和宋母轻轻的説话声,宋楠隐隐听到叹息之声,于是屏气静听。

 “夫人,忠叔今儿去南城收租子又空手而归了,今年夏天糟了虫灾,地里几乎没什么收成,忠叔实在不忍迫他们。”

 宋母叹息一声,半晌道:“罢了,我就知道是zhè gè 结果,叫忠叔去也只是碰碰运气罢了。”

 萍儿道:“可是,收不到租,家里怎么办?眼见冬天要来了,咱们zhè gè 冬天怎么过?少爷的棉袍子都破了好几处了,也没钱买新的,还有您将几件上好的冬衣都在平义典当了,冬天可怎么出门?”

 宋母再叹息一声,轻声道:“我倒是没什么,没棉衣便不出门罢了,倒是你和忠叔都几年没做新衣裳了,也没钱给你们发工钱,真是苦了你们,能遇到你们真是我和楠儿的福气。”

 萍儿轻声道:“夫人説什么话,伺候您是应该的,当年若不是夫人搭救,我怕是在街上早就冻死了,只可惜小婢没本事,要是个壮汉的话,起码能上街做些苦力赚钱,现如今只能做些手头杂事,也帮不了夫人什么忙;忠叔老了,也做不来苦力,我们倒是成了累赘了,忠叔説明年还是zhè gè 光景,他就找个没人的地方等死算了,不能拖累了夫人和少爷。”

 宋母忙道:“你告诉忠叔,可千万别那么想,咱们现在都是一家人了,谁也没把你们当仆役看,忠叔要是那样做,那是置我母子于不义了。”

 萍儿轻声道:“我想忠叔也是説説而已,他不会丢下我们不管的,只是眼下的难关可怎么过呢?”

 宋母chén mo 了一会儿,发声道:“萍儿,把zhè gè 拿去当了吧,也许能熬过zhè gè 冬天。”

 萍儿惊道:“不可,夫人,那可是老爷留下的唯一物事了,当了可就没念想了。”

 宋母苦笑道:“人都死了,留念想有什么用,还是当了换银子,养活一家老小算了,老爷泉下有知也应该不会怪罪,他的儿子没饭吃没衣服穿,这也算是他zhè gè 当爹的最后一次尽责。”

 宋楠听得心里难受,家里已经赤贫如此,无论如何,自己顶替的是zhè gè 家中唯一能撑起门面的男子身份,怎么能袖手旁观;自己魂穿至此这十几天里,上到宋母下到忠叔和萍儿个个对自己无微不至的照顾,呵护有加,左邻右舍也都对自己很好,自己光顾着沉浸在巨大的落差中不能自拔,却忘了生活还要ji xu ,难道自己便永远这样沉沦不成?

 宋楠想了想,起身轻轻的掀了帘子走出厢房,堂屋里,宋母手中拿着一精美的玉钗恋恋不舍的递给萍儿,不消説,那是自己的‘父亲’宋德留下的最后的信物了。

 见到宋楠出来,宋母轻轻将玉钗陇入袖中,脸上瞬间堆笑意,轻声道:“楠儿,读书读累了么?出来走走也好,虽然秋闱大考在即,但你的病刚刚好,还是要注意身体为好。”

 萍儿附和道:“是啊,少爷读一会书便去跟隔壁的大牛哥去外边逛逛,对身体定有好处。”

 宋楠静静道:“娘,咱们家已经山穷水尽了是么?”

 宋母错愕,旋即嗔道:“你这孩子,説的什么话,什么叫山穷水尽?你尽管读你的书,家里有田有地,还有娘和忠叔萍儿,哪里轮得到你来心。”

 宋楠道:“娘你莫要骗我,我知道家中的情形,娘你不用将爹爹的送给你的玉钗当了,我来想bàn fǎ ,孩儿是宋家男儿,岂能让母亲担心穿衣吃饭之事,那孩儿也太没用了。”

 宋母尴尬笑道:“哪有什么玉钗,我儿别分心,好好读书便是。”

 宋楠道:“这样的情形我没法读书,我已经想到了bàn fǎ ,明儿我便去拿钱。”

 宋母愕然道:“你有bàn fǎ ?你能有什么bàn fǎ 。”在宋家人的眼里,宋楠是个瘦弱乖巧胆小的少年,见了生人都不太敢説话,此刻见宋楠説出这样的话来,确实有些yi wài 。

 宋楠并不计较宋母的语气,心道:你心目中的那个宋楠早已不知去了何处了,我既然附身于宋楠之身,连生计都维持不了,那我还混什么?

 “ming ri 一早,我和大牛去办事,你们等我的好消息吧。”宋楠静静説完转身回到厢房中去了,留下宋母和婢女小萍惊愕对视,不明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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