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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汪克凡一诺千金
 汪晟从武昌府回来了。

 见到汪克凡后,他拿出厚厚的一摞邸报文书,还有一份亲笔抄录的时局消息,一条条整理得非常清晰,看上去一目了然。

 “三哥果然干练,只在武昌府呆了两天,就搜集了这么多消息。”汪克凡由衷地发出称赞,窥一斑而知全豹,这份资料充分体现了汪晟细致严谨的性格。

 “云台,你先慢慢看着,等下咱们再细说。”汪晟笑了笑,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坐下休息。

 一条条消息看下去,再把邸报文书翻阅一遍,和记忆中的史书相对照,天下大势的脉络渐渐清晰,一幅残明世景象浮现在眼前。

 李自成退出北京之后,节节败退,困守陕西。大同总兵姜?接受清廷招安,山西落入清廷手中,各地投降的明军纷纷叛,轰轰烈烈的大顺新朝,转眼已是一副残破飘摇之象。

 清却稳扎稳打,在京畿、山东地区站稳了脚跟。

 多尔衮入关之后,先为崇祯皇帝大办丧事,以收民心,然后大举征用前明官员,归还士绅地主被大顺军夺走的田产,废除匠户籍制度,甚至假惺惺地宣布暂缓剃发。和草莽枭雄李自成比起来,多尔衮的手段无疑强了太多。

 十月初,只有六岁的顺治小皇帝迁都北京,图谋九州“以建万年不拔之业”清内部稳定之后,很快兵分两路,对李自成再次发起进攻,阿济格走山西、内蒙进攻陕北,多铎走河南进攻潼关,大顺军腹背受敌,陕西告急,西安告急。

 与此同时,南明朝廷却是一副偏安象。

 福王正式即位弘光皇帝之后,朝中争越发烈,江南四镇以拥立之功嚣张跋扈,军阀反制朝廷,文恬武嬉,军备松弛。

 内斗不止,强敌环饲,南明朝野上下却沉浸在“借虏平寇”的美梦之中。大顺军西撤之后,在山东,河南等地留下了大片真空地带,南明朝廷为了避免“挑”清军,不敢出兵收复失地,又卑词逊礼结好于清廷,派遣北使团同清廷议和…

 汪克凡看到这里,轻轻叹了口气,闭上眼睛思索着。

 史书上记载得非常清楚,李自成在潼关与多铎战,始终不能取胜,阿济格却连破延安、榆林,向西安进军。李自成被迫放弃陕西,率部经商洛入河南,南下湖广,与白旺汇合。

 清军随即尾追而来,并连续发起南征,一步步占领全国…

 时间太紧迫了!

 “三哥,武昌之行还顺利吗?”

 “巡按御史衙门有意刁难,卡住咱们的粮饷不发。”汪晟摇了摇头,面

 “噢?”汪克凡微微一愣,又点点头说道:“黄澍还真的下手了,我倒是早有预感…”

 “现在该怎么办?”汪晟心中松了口气,既然汪克凡早有预感,应该也就早有准备。

 “一时的窘迫是免不了的。”汪克凡沉片刻,说道:“但这也是一件好事,甩开了黄澍的掣肘,咱们正好大干一场。”

 汪晟点点头,接着汇报:“收到咱们的捷报后,何军门非常高兴,还亲自召见了我,说要给云台升官呢!不过,他给的赏银也被巡按御史衙门截下来了。”

 “截下来正好。将来这都是证据,到何腾蛟面前打官司也不怕!”

 恭义营处处受制于人,粮饷也极为有限,汪克凡早就想另辟财源,重新打造手下的部队,黄澍这番刁难,正好给了他一个发动的理由。

 汪晟走了之后,汪克凡在屋子里转了两圈,把京良叫了进来,他是个不起眼的小兵,办事却一向得力,这件事交给他最合适。

 “你去找人做些牌匾,事先不要走漏风声,牌匾分两种,上面刻字…”

 正说到一半,亲兵进来报告,县令许秉中有事相召。

 汪克凡向京良待了一番,出门来到县衙。

 师爷郑选正在大门外候着,引着汪克凡直入内堂,许秉中出来,身旁却还跟着另一名七品文官。此人四十多岁的年纪,厚脸盘,鹰钩鼻,举止间倒有几分官威,只是面色青灰,眼泡浮肿,一看就是酒过度伤了肝肾。

 “云台,快来和卜县君相见。”许秉中居中介绍,原来他是通城县令卜作文。

 “幸会,幸会!”卜作文有求于人,身段放得很低,上来先和汪克凡拉起了校友关系:“鄙县当年也在山谷书院求学,和汪将军还有同之谊,汪将军文武双全之儒将,实为我山谷之荣耀!”

 “不敢当,前辈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见教?”汪克凡也是正牌秀才出身,称他一声前辈并不过分。

 “惭愧!只因水匪袭扰通城,特来向汪将军求助…”卜作文是来搬救兵的。

 “恭义营粮饷匮乏,有心无力,怕是帮不上卜县君了。”汪克凡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无妨,无妨…只要汪将军能保全通城,鄙县必倾尽库中所有,向贵军捐输粮饷!”

 从维和部队变成雇佣军,倒是一个不错的生财之道,汪克凡略一迟疑,却见许秉中藏在卜作文身后,向自己一个劲地直摆手,很明显,他不希望恭义营离开崇

 “好教卜县君失望了,我军前番恶战伤亡不小,急需休整补充兵员,在新兵练纯之前,不宜出战。”汪克凡考虑了一下,又说道:“只要贵县能坚持一个月,恭义营必会及时赶到,解通城之围。”

 在完成改编之前,恭义营没有能力出征通城。卜作文犹不甘心,再三相求,汪克凡却一直不松口,在许秉中的帮助下,几番解劝才把他送到寅宾馆休息。

 “此人临战逃,未必敢回通城,只怕还要来烦扰云台。”许秉中察官场世故,对卜作文的行径很是看不起。

 “弃城而逃可是死罪,他敢么?”汪克凡有些意外。

 “唉,现在纲纪混乱,卜作文又有些背景,就算通城真的丢了也不会判死罪,最多降职丢官罢了。”

 许秉中发了两句牢,又说道:“你营中若是缺粮的话,我这里可匀给你些,多的没有,一百石还是拿得出来的。”

 听话听音,汪克凡刚才抱怨粮饷不足,许秉中把恭义营留在崇,当然要有所表示。

 汪克凡却不太满意,一百石粮食听着不少,却只够恭义营吃二十天左右,况且他现在最需要的还是银子。

 “多谢老师,不过我营中急需现银,能不能想想办法?”

 “这个…”许秉中一脸为难之:“我这里也缺现银,前些日子为了募集青壮,修缮城防,藩库里的银子都挪用完了。”

 “暂借一千两白银,一个月后必定归还!”

 “别说一千两,一百两都没有。”许秉中摇头道:“惭愧,实在是帮不上贤侄…要不然这样吧,我向武昌府和按察使司上申状,帮你去讨饷。”

 “没用的,就算是把官司打到巡抚衙门,都未必能讨来。”汪克凡说道:“既然已经这样,只好在县中捐输军饷,从商贾富户那里讨些银子。”

 “哦,前些日子宋江犯境,商贾富户已经梳理了一遍,恐怕挤不出多少。…不过贤侄放心,我还会勉力一试,总要给你个代。”

 许秉中已经搞过一次募捐,求爷爷,告,筹集了不到一千两军费,再让他们掏钱肯定更加困难。

 汪克凡却早有打算,笑了笑说道:“不需老师操劳,这件事我自己去办,只是要请县里配合一下…”

 …

 离开县衙,回到恭义营,汪克凡一直紧皱眉头。

 就算能从商户那里捐输军饷,也是远水不解近渴,新招的辅兵要给安家费,近千名士卒还没有发军饷,恭义营处于等米下锅的状态,在许秉中这里没有借到钱,各项工作就只能停下来,等资金到位后才能继续。

 时局如此紧张,浪费的这段时间太可惜了!

 回到自己的房间,屋中却出一个人,正是母亲刘氏。

 “娘,您怎么来了?”

 “你整也不回家,为娘只好来看看你。”刘氏笑着数落一句,又关心地问道:“我儿面愁容,该不是有什么烦心事?”

 “噢,都是些军中杂事,娘不用担心。”

 “凡伢子,莫不是你军中断饷了吧?”刘氏突然问道。

 “啊,您老人家怎么知道的?”汪克凡非常吃惊。

 “呵呵,你营中士卒这个月没发饷,都是乡里乡亲的,我怎么会不知道。”刘氏正劝道:“军饷欠上几天还罢了,前几打仗那些伤的残的,抚恤银子总该给人家,不要寒了乡亲们的心。”

 “没事的,过几天就有银子了。”

 汪克凡把刘氏让进屋中,请坐倒茶,然后岔开话题:“我今天收到消息,大同总兵姜?叛顺降清,不过…,我爹还是下落不明。”

 汪克凡这一世的父亲汪睿任职大同推官,自从年初就断了消息,将近一年来,大同城头旗帜变幻,汪睿的命运也凶险难测。

 “哎,你爹怕是已经殒了。”刘氏沉默良久,眼中泛起泪光。

 知夫莫若,以汪睿的性格,绝不会三番五次乞降活命,恐怕已经死在叛军之中。

 “不会的,我爹他吉人天相…”

 这件事没有确凿消息,还有一线希望,汪克凡连忙安慰,说了些军中见闻趣事,引开刘氏的注意力。恭义营中有很多横石里的子弟,听说史阿大在训练中出丑作怪,刘氏不住出了笑容。

 母子两个说了一阵话,刘氏起身要走,突然又停下看着汪克凡。

 “告诉为娘,你现在差多少银子?”

 “嗯,最少也得两千两,多些更好。”汪克凡心中一动,家里卖地得了几千两银子,也许能帮自己一把?

 果然,刘氏正有这个打算,而且对儿子非常大方,又加了一千两银子。

 “这笔银子我出了,给你三千两。”她顿了一下,又沉着脸说道:“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今天晚上自己回家来取。”

 这是什么意思?

 汪克凡楞了楞,随即就明白过来。这三千两银子不是白拿的,今天晚上回家后就得住下,刘氏果然老谋深算,要他和傅诗华圆房!

 只要答应下来,就能拿到三千两银子,一诺千金还乘三倍。

 那么,到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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