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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节 天恩浩荡【第三更】
 在白名鹤进入京城的第三天清晨,依然是停了早朝。

 一万军,三千太监,分成一千路。出发前往直隶京畿、山东各卫、辽海各卫、陕西北部各卫、山西各卫、河南各卫。还有许多派出民夫的省、州、县。

 大明皇帝代宗朱祁钰,抚恤土木堡之变死伤军民。

 山西全省,年内减赋税一半,也就是将下半年的赋税给减免了。

 只是在抚恤的数额上,按白名鹤所提减了约三成。大明皇帝朱祁钰也怕把白名鹤过于为难了,万一拿不出这么多钱粮来,自己这个皇帝真正是会寒了忠臣的心。

 就在当天下午,城外再一次出现百姓云集的盛况。

 上一次是因为皇帝祭祀天地为百姓求风调雨顺,这一次却是真正的天恩浩。圣旨上写的清楚,皇帝内库出银,有良善臣子捐出家产,如关中白氏之白名鹤倾家财取大义。又有许多良善之商,捐资购米…

 只是一道圣旨,却有一千份副本,副本不是帛制,只是内庭专用纸与墨抄写而成。

 除了各卫,各县之外,六部也收到这样的一份圣旨。

 户部金濂,身为尚书在户部作尚书已经四年多了,之前还作了五年的刑部尚书。景泰初年之时,许多官员调换却没有动他的位置。

 金濂对于大明官场来说,是一个很难评价的人。

 他作事认真高谷这些混不喜欢这种太较真的人,按理说他这种性格应该是清喜欢的,可清甚至不与他站在一起,起因是景泰初年,为稳定民心,代宗朱祁钰免天下粮十之三,这也是恩政。

 可这位金濂呢?

 他不收粮,却要求各州县把粮变成银、钱、帛继续上税,实际上是一文钱也没有免。

 第一个弹劾他的是工部尚书江渊,以翰林学士的身份弹劾了他。这消息一放出去后,清大怒,一天就上百份弹劾,因为金濂他失信于民。

 下狱,问罪。代宗朱祁钰亲自去问案,得到了一个答案就是:“银布丝帛,诏书未载,若概减免,国用何资?”后于谦保了他,理由是如果没有金濂收回国库的钱,京师保卫战怎么打。

 保是保了,但于谦也一直回避与金濂来往,在于谦心中讨厌这种不守规矩的人。特别是没有上司指令,却私自胆大行事的。更何况那还是圣旨呢。

 另一人,吏部尚书何文渊却上书,理财非濂不可。代宗朱祁钰朱笔亲批,金濂官复原职,降半品变成从二品,罚俸禄一年,以示惩戒。

 金濂,大明官场四大势力之外,很另类的一个二品大员。

 此时他手上拿着的就是那份圣旨,细读了数次之后,轻轻的将那份圣旨放下:“来人!”

 一个小吏进屋,低头听训。

 “传…”金濂本想说传白名鹤来见他,可话到嘴边他犹豫了。

 当真把白名鹤叫来又能干什么?

 让白名鹤叫合浦的赋税吗?合浦县一年的赋税折银都超不过一万两,白名鹤随便拿出一点东西来,就够给他十年的合浦赋税了。往难听的说,白名鹤凭什么给他面子,只因为自己是二品官吗?

 自己的权势,能有礼部杨宁更大?

 “去白名鹤府上送去本官的帖子,就说本官准备拜访。”

 那小吏跟随金濂多年,听到这个吩咐很是不理解:“大人,白名鹤虽然身兼四个正七品,可四个正七品加起来还是七品,您身为…”

 “此事不可再提,依本官吩咐去作就是了。”金濂没让自己这个小吏说下去。

 很快,小吏就到了白府,门外已经绑了数匹马,还停有几顶轿子。大明官场的官轿有着严格的等级要求,仅是看这个轿子就知道有三个二品大官。

 送上帖子,这小吏就在门口等回信。

 白名鹤这个时候并不在自己家里,可以说于谦再一次恶客上门,不仅仅是于谦一个人,他还叫了十几个人跟自己一起来。白名鹤不在府中又如何,于谦丝毫也不顾忌就坐在正堂之上,并且吩咐白府下人准备茶点,午餐。

 白名鹤在那里,此时人在杨府。

 杨义已经回家,全身披麻,虽然是庶子可也是杨家人,身为武将之家与文臣家还是有所不同的,文臣家中为了争嫡子争产业,多有不和。可武将之家讲究的是忠勇仁武,一切功勋爵位靠的是一刀一箭,所以庶子也并不受歧视。

 白名鹤三跪九拜,行的是子侄大礼。

 这一礼,杨家受下了。没有家属回礼就代表着杨家认白名鹤这份情。

 大同、宣府。合计一百二十万石米,三十万两军资的事情已经不是秘密,晋商已经开始组织人手准备运输,两地的佥都御史、镇守使都已经飞马回京,不就到京城。

 杨洪死了,杨家在宣府与大同,依然是跺跺脚就能够震动两地。

 “杨兄,请屏蔽左右!”白名鹤没有说理由,只说要求。

 杨洪长子杨浚问都没有问,直接挥手叫家中仆役离开。也让杨洪的向位夫人小妾先到后堂去。杨浚已经是五十多岁的人,生母已经亡故。

 白名鹤这才拿出那个盒子:“有一故人,托我将此物送于杨公灵前,与杨家共眠于地下!”

 杨浚一抖衣袍跪接。

 在场的只有杨家身为武将的男儿,而且都是至亲的子侄,所以也不用回避什么。

 一支箭头,杨家的箭。杨家狼牙箭!

 就算事先听到杨义提及,可真正看到这箭杨浚还是有些动容,他与其他人不同,因为他年龄大。所以有些个故事是他听过的,见到这箭他自然知道给箭的是谁。

 将箭头放在灵位前,三叩首。

 当白名鹤以为这就算结束了,可谁想杨浚却从供桌旁也拿来两个木盒,同样是打着铅封的。双手交给了白名鹤:“请名鹤弟将此转故人,这里也有一个箭头。同样有着一个响亮的名字,另一个盒中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父亲早年封存的,只说如果有生之年可以把箭头还给那位朋友,那么此盒也一并交给,如若没有机会就陪他长眠于地下。当此箭头的主人告诉你他的真名之时,我杨浚无论身在何处定当前往。我父说过,此生有一知己!”

 白名鹤点点头,越发的感觉白福的来头很大。

 “名鹤,作哥哥的告戒你一句。你这次来京虽是为了家里,可过于张扬了。石亨马上就要进京,他对宣府与大同,势在必得!”

 杨浚说的是好话,也是实实在在的真心话。

 在场的人没有人比杨浚更了解大同与宣府了,他跟随父亲杨洪在那里多年。

 白名鹤却是一副不在乎的神情,只是淡然的笑了笑:“浚哥,说起来你比我父亲年龄都大,叫你一声哥作弟弟也不能白叫。我只问哥哥一句话,宣府总督你作不作。”

 “不是我想不想作,而是我能不能作?”杨浚根本就没信白名鹤的话。

 白名鹤伸手一手指摆了摆:“错,是让不让你作。”

 想不想,能不能,让不让!很有趣的词语组合,听起来简单的很。杨浚却是无法理解。

 “要杨兄一碗血。”白名鹤开口讨要。

 杨浚哈哈大笑:“莫不是一碗,名鹤你与我杨家之情,纵然一条命也不怕给了你。”

 “请,内室详谈!”白名鹤示意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

 杨家内院,杨浚的房间。

 一张白布,一把刀,一只碗,一只笔。

 “我要一份血书,杨家为大明忠心耿耿,可一直以来却没有足够大的功勋。叔父他老人家尽责一生,守边有功,也只是守。可守了这么多年,还有土木堡之变。”白名鹤说的杨浚动容。杨浚想开口,可白名鹤没给杨浚说话的机会:“哥哥先听我讲完!”

 “你讲!”杨浚语气沉重的接了一句。

 “万岁赦免土木堡非战之罪,可这是万岁的善与恩。杨家深以为,所以你血书献上,只说心中亦有血泪,不血不承爵。一个小小的爵位算什么,一纸血书明誓,将来带兵杀入大漠之时,才是真正的盖世之功!”

 杨浚听完白名鹤这翻话,神情之中一会苦,一会怒,时尔激动,时尔伤感。

 猛的撕开衣服,一刀刺入左肩,笔飞龙蛇。

 血书诉说边军之苦,诉说历年来战死在边疆的战友、兄弟。立誓,此生与瓦刺也先不共戴天,国仇家恨之下,愿为边军马卒,只求大战之前可为先锋。

 白名鹤在旁边看着,原本只是认为杨家忠义,只想争一争宣府总督之位。

 可谁说,却说到了杨浚内心之中那压抑了多年的苦与恨,亲手埋藏了多少了袍泽。身为军人,父亲又是宣府守将。土木堡绝对是他,以及杨家最大的辱。这样的辱只有用血来洗刷。

 杨浚真情,所写的已经不是白名鹤想要的。

 这是杨浚的心,不是效忠,也不是话说,这是志!

 一个军人,一个儿子,一个战友,一个大明铁血将军用血写的心,滴血的心!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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