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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恶紫夺朱
 随着一声凄厉的尖叫,一道血迹骤然在四扇朱红色双四椀菱花槅扇门上,顺着夹纱缓缓错的棂条间。

 这是东华门内皇太子中最后一个黄门内侍的血。

 槅扇被人一脚踢开,冷冷的夜风灌进来。

 屋内素朱漆敷、裙皆为正红,其上坐着一个女子,大袖长裙,绛罗霞帔,梳两博鬓,头戴十八株花钗冠。

 年少秀丽,却容颜肃穆,神情威严。

 她看着来人,冷冰冰的脸上没有半点诧异。

 这是今夜方大婚的东宫太子妃傅念君。

 此时外头的天上正落着层层雾雨,可一向巍峨阴暗的皇城在今夜却格外明亮,大内宣德楼五门上的金钉朱漆,砖石间甃的围墙上的龙凤飞云图案,都在火光映照下熠熠生辉。

 大宋皇城,在今夜染上了一层血

 漫天的喊杀声传进傅念君的耳朵里,她直视着眼前一个穿深紫长袍的年轻男子,提着的长剑染血,犹如地狱爬出的恶鬼。

 她等来的不是自己新婚的夫君。

 那人将手里的东西随手甩在还布置着花生、红枣等干果的榉木月牙桌上。

 傅念君向那被丢在桌上的东西看了一眼,脸色立刻变成了惨白。

 提着剑的年轻人却看着她笑了“刚拜堂的太子妃,立时就成了寡妇,这滋味不好受吧?”

 她认得他。

 周绍

 淮王嫡长子,封纪国公,除右羽林卫将军。

 少年罗刹,玉面修罗,正是他,一手主导了这场血腥的政变。

 而看着桌上自己夫婿头颅的傅念君知道,一切都快结束了。

 周绍取得了这座皇城,他也将得到大宋整个天下。

 她默默站起身,用自己手边大红的盖头包覆住尚且死不瞑目的夫君,她抬起高傲的脖颈,花钗冠上的苏微微晃动,只对着周绍淡淡道:

 “恶紫之夺朱也,天下必。”

 穿着紫锦袍的周绍勾起嘴角,白玉般秀美的脸上有着难言的狰狞。

 朱是正,紫乃间,傅念君指他即便夺宫,也难成正统。

 夺朱非正,异种亦称王。

 周绍大跨步走到傅念君身前,狠狠捏住她纤秀的下巴。

 眼前的小娘子明眸善睐,神情却坚定无畏,与她娇弱的外表形成极强烈的反差。

 她上的一抹胭脂灼得人眼睛发红。

 周绍突然笑了“可惜这样年轻貌美的小娘子,今就要命丧黄泉。”

 傅念君紧紧咬着下,神态虽娇弱,却仍然保留着自己最后一丝勇气:

 “那就请你赏我个痛快!”

 “好个刚烈的娇娥,只可惜你那贪生怕死的父兄早已经给我磕了几百个响头,连下之辱都能忍受,只求我饶他们一命,都是姓傅的,还真是不一样啊!”

 他手里的力气又重了两分。

 傅念君瞬间变了脸色,他这样侮辱自己的父兄,她本该出言反驳,但是心里却又清楚,父兄做出这样的事,她其实并不感到意外。

 她一直都知道,父兄眼里最重要的,只有权势名利。

 周绍的拇指缓缓地在她的红上摩挲过,脸上带着几分讥诮。

 傅念君一口狠狠咬住他的拇指,周绍吃痛松手,同时又感觉到一股力抬起了自己的长剑。

 傅念君空手握住他滴血的长剑,架在自己的脖子处。

 周绍的剑锋利异常,她细腻的手心开始血,可她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也是这把剑,割下了太子的头颅吧。

 “傅家没有气节,不代表我傅念君没有,你可以说他们没有风骨,却不能说我也是如此。”她的一对眼睛里仿佛燃烧着两簇火。

 生,不能由己。起码死,还能让她选择。

 “动手吧。”

 她闭上眼睛,平静地等待死亡的来临。

 天下易主,恶紫夺朱,她身为傅氏长女,东宫太子妃,已经不可能会有第二条路了。

 “娘子…”

 旁边的詹婆婆哭着扑上来拉住周绍的手腕“求您…”

 周绍冷冷一笑,二话不说提剑就贯入了詹婆婆的口。

 须臾间,他就叫人送了命。

 傅念君眼睁睁看着陪了她母亲一辈子,也陪着自己十几年的詹婆婆倒在了血泊中,无声无息。

 她的双手有点颤抖。

 周绍却面无表情地揭过傅念君的喜帕擦了擦剑锋。

 “不自量力。”

 傅念君跪在詹婆婆身边,帮她合上双眼,大颗的泪珠终于从眼中滚落。

 周绍带着几分嘲看着她:“自己的郎君死了不哭,倒为了下仆眼泪…”

 傅念君含泪抬起头怒骂:“畜生!”

 他骤然冷冽的目光在她身上。

 贞烈的女子不多见,本来还想饶她一命的。

 “郎君,您还没好吗…”

 突然有下属在门外唤他。

 “就来了。”

 周绍懒懒地应了一声,看着傅念君笑了一笑,这笑容曾经让整个东京的小娘子们趋之若鹜,可是现在,傅念君知道,这是死亡前的警告。

 她不由自主地浑身发抖。

 “所以,再见了,太子妃。”

 一剑贯

 傅念君睁大了眼睛。

 原来…

 这么痛啊…

 周绍的声音出现在自己耳边,如寒冰般让人战栗。

 “可惜啊…”

 他叹了一声。

 长剑慢慢地被走,傅念君不受控制地咳出一口血,顿时只觉得眼前一片红雾弥漫,四周嘈杂的声音都在瞬间模糊起来,她只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得飞快,而浑身上下,只有痛…

 死,原来这么不好受。

 她闭上眼睛,全身的力气渐渐消失…

 她就这样死了。

 多么不甘心啊,她这短短的一生,还从来没有为自己活过,她一直都是父亲一个完美的工具,为傅家生,为傅家死。

 母亲死前摸着她的脸流泪说过:“孩子,阿娘对不起你,下辈子,不要再做我们的孩儿了…”

 对于母亲来说,死是个解

 其实对她来说,何尝不是呢?

 太子情阴郁暴,对伺候内帷之人多有拳脚相加,她心中多少的不甘愿也只能化为忍耐,好在死后,她就自由了…

 她愿自己的来生,终能够为自己活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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