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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1 赎当
 因当铺里留下的画像图是男人,顾卿晚下午便换了一身男装,带上帷帽跟着秦御出了府。

 马车嘚凛凛的往当铺跑,顾卿晚从秦御手中接过当票,仔细看着,道:“这当票上的字迹是我父亲的。”

 秦御点头,道:“别看了,不过是一张烂票据,脏兮兮,多少臭男人摸过,还是爷替你先收着吧。”

 言罢,又将当票抢了回去,放进了怀里。顾卿晚知道他是怕自己看到亡父的笔迹,心中悲恸,触景伤情,心中微暖,眨了眨眼眸,下难过,道:“殿下是怎么拿到当票的?先前当票是在金权的手中,殿下没将金权怎么样吧?”

 秦御将顾卿晚的一双柔夷笼在掌中,把玩着,漫不经心的道:“爷只是掉了个包,给他换了张假当票,在没清楚当铺里的是什么东西前,爷不会打草惊蛇的。”

 顾卿晚忙又用眼神表示了崇拜之心,看的秦御轻飘飘的,将顾卿晚拉在怀中又吻了起来。

 顾卿晚“…”马车就像上次一样直接开到了全丰号的后巷之中,顾卿晚和秦御都带着帷帽下了车,自后门进了全丰号。

 活计将两人带进去,又接过了秦御递过去的当票,因这当票前不久才取过一次,且出了问题,没能被客人取走。

 故此活计倒还记得此事,特意寻了上次赎当的王掌柜。王掌柜进了雅间,就见秦御和顾卿晚并排坐在太师椅上吃茶,王掌柜在京城混迹多年,一眼便认出了秦御来。

 心头一紧,不过他做生意早有眼力介,见秦御没有表明身份的意思,便也不动声,只是态度更为恭敬,垂着头,不该看的半眼也不入目。

 “两位爷,这当票需要对画像和手印,想必两位是明白的吧,这是咱们全丰号的规矩,实在不能破例。”

 王掌柜战战兢兢的说了,秦御将茶盏放下,道:“去准备吧,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王掌柜松了一口气,忙转了出去,片刻后带着画像和手印图进来,顾卿晚便站起身来,王掌柜将画像和顾卿晚一比对,登时便觉得这回该是对了,这回的人和画像要像多了。

 又令人将印泥奉上,秦御是见过周家灵堂上棺材里女尸的断掌的,自然知道该按那只手的掌印,顾卿晚利落的印了手印。

 王掌柜仔细比对过后,顿时便笑了起来,连声道:“是了,都对上了,小人这便亲自去库房里开锁提物。两位爷,且先宽坐。”

 言罢,又踢了活计的一脚,低声道:“换最好的茶来!”

 王掌柜出去,活计也跟了出去,却有些忐忑的道:“掌柜的,这当票上回来取的可不是眼前这两个人啊,不会再出什么差池吧。”

 王掌柜瞪了他一眼,道:“咱们做生意的,按铺子里的规矩办事,旁的事儿且不用多管,你也管不着,小心惹祸上身!”

 活计的闻言一副受教模样,王掌柜已匆匆去了。很快他便将一个黄花梨的长盒子抱了出来,交给了秦御道:“两位爷,这就是二位要取的东西,您看看这封条,还有这盒子上的锁,检查下若是没问题,小人便可以销档了。”

 秦御将盒子接过来,略看了下,站起身来,带着顾卿晚往外走,却道:“今儿爷来过的事儿,不希望传出去。闭紧你的嘴!”

 王掌柜忙低声应诺,躬身送了秦御二人出去。

 上得马车,顾卿晚才接过了盒子,仔细看过,却发现盒子上是挂了一把锁的,锁虽不大,可却也结实的很。

 “你想想可有钥匙?”秦御仰面躺在了美人榻上,见顾卿晚眉心微蹙,不觉道。

 顾卿晚也觉得,既然祖父和父亲的意思都是让她来赎当的,那她也应该有钥匙才对。可她思来想去的,却连之前是什么时候留下了手印都不知道,从前顾家不曾出事儿时,祖父和父亲好像也从没说过当铺有关的事。

 顾卿晚觉得手印可能是自己睡着时丫鬟帮忙印下的,从前顾卿晚被家人保护的很好,祖父和父亲从来没和她说过朝廷上的事,以及家中的隐患,顾卿晚过的像无忧无虑的公主。

 “也许祖父和父亲是想最后关头再告诉我,让我可以多无忧一些时,结果却没想到,尚未来得及安排,顾家便出了事儿,顷刻间就覆灭了。”

 顾卿晚喃喃说着,声音略有些哽咽。记忆中,那一早父亲上朝前,还来她的院子瞧过她,因为那两顾卿晚有犯了旧疾,病怏怏的。

 然后便来了抄家,顾卿晚都还没回过神来,浑浑噩噩的跟着庄悦娴去徐国公府求助,却被拒之门外,接着竟就得到了祖父和父亲要在午门外斩首示众的消息,跌跌撞撞的赶到了午门,只来得及看了祖父和父亲最后一眼,人头便滚落在地,天都好像下起了红雨,离的那么院血腥味却将顾卿晚冲的口鼻无法息,直接晕厥了过去。

 庄悦娴将她拖到了医馆中,等顾卿晚能睁开眼睛,连顾弦禛都已经被押送着出京去了。接着便是不停的麻烦上身,四处碰壁,颠沛流离…

 见顾卿晚紧紧抱着那盒子,神情微怔,秦御叹了一声,坐起身,将她揽了过来,俯身亲了亲她的额头,方道:“想不起来便罢了,回头爷找个好匠人,将盒子开便是。不会损到里头的东西的。”

 顾卿晚情绪低落,闻言却道:“我是不是很没用,若然从前我不是这样天真不知事儿,万事不心,只知道享受亲人的疼爱,若是我能表现的坚强一点,也许祖父和父亲便不会什么都来不及代便去了,最后死不瞑目…”

 秦御将她往怀中又揽了揽,道:“爷倒希望你还能像从前一样,被爷养的无忧无虑,万事都靠着爷,爷的卿卿,生来就该是让人疼爱的。”

 顾卿晚轻轻摇头,道:“这世上没有谁是注定欠了谁的,也没有谁能陪着谁一辈子,家人不欠我的,从前是我太无知太自私了…只知道享受他们的爱,索要各种首饰衣物,穿戴华美,月,天真烂漫…”

 这样想着,她突然神情一动,忙又去看怀中的盒子,仔细瞧着那把挂在盒子上的锁,眸光亮了起来,道:“对,我是有一把钥匙的!还是当我及笄时,父亲亲自给我在头上的,是一把碧玉镶八宝的小花冠,那花冠上镶嵌着一枚金钥匙,钥匙散落在各种光溢彩的宝石间,所以并不怎么起眼。那钥匙的大小,倒和这小锁能配得上。”

 顾卿晚想到这个来,顿时恢复了一些精神,道:“殿下莫让锁匠或木匠了,这东西如此重要,且不知里头放着什么呢,也许里面会有什么机关之术,开的不正确便毁了里头的东西呢,这是祖父和父亲留给我唯一的东西了,不能有闪失的。”

 秦御点头,道:“既然有钥匙,爷自然不会来,如此,那花冠呢?可是抄家时被一并收走了?爷吩咐让人去寻。”

 顾卿晚神情却微微冷了下来,道:“不必了,殿下。那花冠如今应该是在刘府。”

 “刘府?哪个刘府?”秦御微诧。既然是顾卿晚及笄时,其父亲赠送的及笄礼物,如此重要的东西,怎么就到了什么刘府去。

 “就是礼部右侍郎刘府,殿下可能还不知道,礼部右侍郎府的二姑娘刘惠佳从前可是我的好姐妹呢!”顾卿晚声音很冷,紧咬着好姐妹三个字,边划过一抹自嘲的笑意。

 礼部右侍郎刘府?

 秦御这几年在边关,故此对朝廷的官员还不是太熟悉,当然重要的官员,礼亲王府是时刻留意,秦御也是心中有数,能将其家底上抛几辈子的。

 礼部右侍郎却官职太低,秦御没留意过。

 顾卿晚见他挑眉无言,便解释道:“右侍郎刘大人是我祖母未出五服的族弟,不过是同进士出身。因祖母娘家人丁单薄,又没有亲弟弟,便将刘大人当嫡亲的弟弟看待,多有帮衬。刘大人的夫人邓氏和两个女儿,更是我们顾家的常客。尤其是刘惠佳和她姐姐刘慧,还常常在祖母的松鹤堂小住,殿下也知道的,顾家子嗣不昌盛,几代单传。又因为早年便离开了族中,故此和宗族的关系也已经不太密切了。在府里我也没旁的姐妹,祖母对刘氏姐妹好,我便也和她们好,刘家不算什么富贵之家,刘惠佳常常上我那里打秋风,我心想着都是自己姐妹,便也计较过得失,梳妆台上的东西,从来都是刘惠佳瞧上了,便让予她了。我房里的物件,十件里头倒有三五件最后是落到她手里头的。”

 顾卿晚说着,大抵是觉得自己那时候确实被家人宠的太傻了,自嘲的笑了笑才又道:“父亲送的那个花冠,是及笄礼的礼物,我自然是不愿意给她的,可刘惠佳却天天的磨,又哭又求的,我抵不住她磨,便答应让她接过去戴两的,后来没几顾家便出事,抄家了…刘家倒是平步青云起来,殿下说,这世事是不是太无常了些?”

 秦御拍了拍顾卿晚的肩头,道:“想不到爷的卿卿也有那么傻,那么好骗的时候!莫多想了,这刘家若当真搅合进了顾家的事儿中,本王替你收拾他们。先去金缕楼和多宝楼,爷陪你逛逛散散心,钥匙的事儿左右已经有了眉目,不着急。”

 他言罢,敲了敲车壁,吩咐了一声,马车便往金缕楼的后门飞驰而去。

 多宝楼是京城极富名气的珠宝铺子,顾卿晚如今一身的男装,自然是不好过去的。故此秦御便让马车先到了当铺不远的金缕楼。

 依旧从后门进入,像上次来一样,还是那个程娘子接待了他们。不同的是,这次秦御连遮掩都不了,直接拉着顾卿晚的手一起进了琉璃阁,翘着个二郎腿坐下后,他便吩咐程娘子道:“将这一季的新款挑最好的先拿几套过来,再让绣娘给她量身,预备着再做十套衣裳,冬日的大衣裳也备起来,昨儿本王吩咐将府里库房的好料子和本王存的皮都搬过来,不知送来了不曾?”

 程娘子闻言忙点头道:“都送来了,今儿一早便送了过来,奴婢瞧过了,可都是不常见的皮,得吩咐绣娘们好好的细细的做,不然真糟蹋了那上好的皮子,好在如今还有些时,奴婢吩咐先紧着姑娘的衣裳做,定是来得及的。”

 秦御满意的点头,挥了挥手,程娘子垂首退下,却不住偷眼又瞧了顾卿晚一眼。心想,今儿送过来的那些料子和皮,莫说是外头市面上了,偏宫里头的娘娘们只怕也是不多见的,那火红的狐狸皮,没一,雪白的狐裘,落水一抖便涓滴不沾,还有那紫貂的,雪豹的…

 便她做这一行当多年,也算见多了好东西,都看的目瞪口呆,眼花缭。这位可当真是入了郡王的心了,简直恨不能将什么好的贵的,价值连城的都堆在这姑娘身上,让其享用不尽,也不想想,做这么多,哪里就穿的过来。

 这若是寻常女子,早便乐开花了,这位倒好,愣是坐在那里,神飞天外,一点表示都没有。郡王倒也没什么不,当真是一物降一物了。

 不过主子乐意,她程娘子做下人的,也不会自讨没趣便是了。

 程娘子退了下去,很快便带了几个绣娘抱着衣裳进来,顾卿晚随意换了一套,其它都被包起来送上了马车。

 跟着秦御从金缕楼出来,天色已有些微黯,天边像是有一只大手,悄然摆起一片片的霞彩。

 顾卿晚心思还在那盒子上,有些提不起兴致,倒是秦御兴致高昂,上了马车便吩咐往多宝楼去。

 马车粼粼滚动起来,秦御一番好意,顾卿晚心中明白,她这个身份,穿戴的好点,在府中才不会遭受丫鬟婆子们的轻视。

 那些个下人都是看人下菜碟的,她整素净着,没得让人觉得她是个不得宠的穷鬼,会有源源不断的麻烦送上门。

 故此顾卿晚本也没准备推辞秦御的好意,她也非不知好歹之人,不想扫他的兴,便强打起精神来,带上了帷帽,又细心的替秦御也戴了,拉他从美人榻上起身,整理了衣裳,这才随着秦御下了马车。

 两人进了多宝楼,掌柜的一见穿戴气度便知来头不小,忙亲自引着二人往楼上的雅阁走,口中还不断提醒两人小心脚下。

 上了二楼,未进雅间,倒听有清脆的说话声从紧挨着楼梯的雅间中传了出来。

 “佳姐姐,那个顾卿晚当真能过目不忘吗?”

 少女的声音虽不大,但却带着独有的清脆,因刚好提到了自己,顾卿晚便一下子捕捉到了,登时便脚步一顿。

 旁边秦御也挑了下眉,登楼梯的脚步略缓了下来。

 只听雅阁中又传来了另一个少女的声音,音质更柔婉一些,却道:“晚妹妹啊,她是真的很有灵的,读书的天赋很高。过目不忘虽然有些夸张,可寻常的书看上三两遍是必定能记的分毫不差的。从前我在顾府和晚妹妹跟过一个西席,先生还惋惜晚妹妹生做了女儿身呢,晚妹妹的才名我是拍马都追不上的,只可惜了…”

 “哼,有什么了不起的,女子无才便是德,她那么能耐,现如今还不是成了昙花一现,不知凋零在何方了。”

 “从前母亲便总拿她来教训我,说什么你看人家顾首辅家的姑娘,如何如何了得,又投胎投的好,身份高贵,还那么刻苦习琴棋书画,还说我家世不行,又懒怠,将来必定如何如何。我就不喜她那副清高模样,又不是天上的仙女凭什么让人都学着她,就因为她擅琴棋书画,倒闹得全京城的闺秀都该学这些个了,不会便是鄙不堪?便宫里的公主也没这样跋扈的,活该她顾家倒霉倾覆,这样嚣张,还说什么清低调呢。”

 又一个女子的声音传了出来,许是情绪有些激动,声音也显得尖利了些,一字字像滚豆子一样,尽数落进了顾卿晚的耳中。

 她微微抿起角来,从前,她身子不好,顾家又藏书最多,自小就养成的习惯,是真的喜好看书,喜好琴棋书画这些东西。

 也许她是有些清傲,可她却也没让旁人学着她,追着她啊。倒不知道,原来她的存在,还给这些京中小姐们带来了这样大的压力,以至于如今顾家都覆灭这么久了,还怨念丛生,说这样尖刻的话。

 呵,她顾卿晚何德何能。

 “哈哈,又不是什么青楼的头牌姑娘,倒有什么第一美人,第一才女的名头传出来,这哪儿是什么大家闺秀能做出的事儿,从前也就是顾家势大,没人敢说出来罢了。”

 “说的是呢,幸而顾家倒了,不然倒害苦了镇国公世子,那样光风霁月的人物,倒要配顾家女这样伤风败俗的女人。”

 “你们快别这么说,晚妹妹不过是身体不好,子便要强了些,总怕被人瞧不起,这才努力学着些琴棋书画之类的,她这样,其实也可怜的呢。”

 里头又传来刘惠佳的声音,隐约透出些叹息和同情来,话语是维护的,只可惜那尾音微微上扬,怎么听怎么有些幸灾乐祸,火上浇油的意思。

 “对哦,那位顾姑娘是个病秧子,药罐子。”

 “哈,就说镇国公夫人瞧不上她嘛,这做宗妇的,既要担繁衍子嗣的责任,又要当家理事,每里坐厅堂指挥奴婢们琐事,掌理中馈,上要奉公婆,中要伺候好夫君,还要打理妾室,教养子女,没有一副好体魄是不成的。镇国公夫人,那才是眼明心智呢。”

 “行了行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吧,说她做什么,天色不早了,赶紧让掌柜来将咱们看中的包起来,这便散了吧。”

 刘惠佳的声音再次传出,姑娘们才渐渐收了声。

 掌柜的见顾卿晚二人站在楼梯口不动,面色有些尴尬,本是想咳嗽两声,提醒下里头的人的,可惜隔着帷幔,秦御扫视了掌柜的一眼。

 掌柜的打了个哆嗦,莫名竟双腿发软,不敢轻举妄动了。

 此刻见里头总算是消停了,掌柜的忙躬身道:“两位贵人这边请,且到梨落阁奉茶。”

 谁知他话说完,那两人确实动了,可那穿长袍气势极强的男人,怎么径自的往第一间雅间去了!

 掌柜的心中咯噔一下,觉得今儿怕要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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